第三卷 青州篇
第三十章 月光刀光燭光〔五〕
楚紅玉深吸一口氣，冷道：「獨眼老頭子。」
閉目長吁一口氣，仰面向天睜開眼睛，楚紅玉第一次如此輕鬆的接受星光的洗禮。
骨節錯位、經脈扭裂，氣悶息弱，這些密微難辨的聲音傳到楚紅玉的耳中，化成了只有殺手才能領會的語言。侵入的不速之客做的是殺戮滔天卻不聞于眾的事情，這是一個不用細嗅就能聞到血腥氣味的夜晚。她必須儘快搜完欒府，楚紅玉深知當下唯有朝廷具備這種力量對欒府發動突襲，品無三終於對欒照下手了，黎明以前，這座府邸就將更名，青州欒家將被徹底的抹去，品無三對付欒照用的是最厲烈的手段——先斬後奏。
居右禪面現慈悲道：「姑娘，束手就擒的話，老夫保你不受刑訊。如果頑抗，本侯亦不得不施殺手了。」
危樓，紅燈，檐影，疏院，偌大的一個欒府中院竟見不到幾個人。
楚紅玉帶著笑意出了手。那一道紅鏈像是嗜血的薔薇脫袖而閃，暗褐色的身影追在血色薔薇之後，殺意決絕。
老者白髮蒼銀，威嚴從容，歷盡滄桑的智慧似乎都凝縮在那眇然的目內，正是獨眼候居右禪。老侯爺淡淡道：「姑娘，不要走了，你的路到了盡頭
一會兒功夫，三人睹見一條倉惶的人影奔返向接星台奔，與之同時，兩道急影從接星台掠出。
陸無歸依然道：「你決定。」
金寒窗道：「有的人是無辜的，有的人是十惡不赦，你下手前就不想想，哼，把殺人當做樂趣的你，每次揮刀就是那麼心安理得？」
她累了。
「熱血一灑隨風涼，當然再煮一煮還是會熱的，找另外的白痴去煮血論英雄吧。」高行天不再理他，全神貫注在接星台。
楚紅玉道：「前面有嘈動之聲，我們不宜久留。事後何處會和？江記不能去了，很可能暴露了。」
「沙沙」聲響，一直圍追的高手俱抄了過來，截斷了女殺手的後路。
——可惜有些事物轉瞬遠成咫尺天涯，是遺憾啊。但人生總是這般循環往複，不將美好的反轉看得那麼殘忍，遺憾也將是一種證明。
一個人在殺戮的螺旋之中掙扎那麼多年，她早疲倦了。湖畔月下，能死在這位德高望重的老者手中，楚紅玉覺得那會是一種幸福的終結。
楚紅玉拔身而起，老者踱出。不是雙方無意間撞上，就是有一方對時間的節點拿捏得恰到好處。
欒府果真進了人。
金寒窗無奈的接上一句：「不要把我和你們混為一談。」
——搜尋李純一已經做不到，當下要做的是甩掉這群大內高手，先求自保。
居右禪施用勁道寬宏的「須彌指」封住楚紅玉，緊接發出截然相反的「芥子掌」重創敵手。
居右禪嘆息一聲，斜起一指。
金寒窗望著在月輝中花團錦簇的接星台，咬牙道：「我們上去。」
來了高手。
金寒窗嘀噥道：「冷血，更將冷血當做借口。」
欒府中院燈火亮如白晝。中間一座名為紅樓的三層樓宇大放光明不說，周圍還有三座小樓也是華彩照人。
楚紅玉和寇壽題兩個起落就下了接星台，急行間兩人迅速交換意見，他們不能放棄李純一。
楚紅玉遁身而行，掠過幾處樓宇、廂房之時，能聽到一些沉悶的微微響動，楚紅玉醒覺到那每一聲都代表著一個消失。
樓畔是湖，湖水盛著滿天星月，星月照不透月門樓的漆黑，樓邊幾丈之外就是通向後院的月門，楚紅玉既知被數人盯上，索性不再隱匿行蹤，躲是躲不過了，她全力施展身法向月門衝去。
孰料那月門之中卻有一位老者踱出。
高行天道：「想法越多，刀法越慢。殺人者不眨眼睛，無聊念頭是倒在血泊中的失敗者的特權。一個殺手知道如何下手，何時下手，這就夠了。至於殺戮的刀究竟代表了什麼，把這個問題拋扔給蒼天吧，因為深究下去，那多半又是一個謊言。」
金寒窗道：「那廝慌張上去，是向欒照報什麼訊吧，我們殺上去？」
——這樣就很好！
老者倏然點出一指，指風巍然如山，頃刻就將楚紅玉的身形壓了下去。
「唉……」陸無歸聳聳肩膀，道：「殺手殺人，逃犯也要殺人，而我卻勸其戒殺，看來今夜只有我不正常。」
似乎到處都暗藏著大量的高手。
——四面埋伏，要折在這裏了。
高行天眼中露出了厲芒，那是獵人等到了心儀的獵物才會露出的神采，「小六，你儘快和蠢材去完成那小小的正義，能出城就出城，不必等我。」語畢，這個近期江湖聲譽最隆的殺手，緊躡目標而去。
中院只剩下了孤寂的光明。
陸無歸笑道：「怎樣都可以，你決定。」
——究竟是什麼人馬，聚集了這麼多好手？品無三的嫡系部隊「逆鱗衛」嗎？
瞬間，獨眼候指上勁道未消，左手疾飛一掌。
楚紅玉頷首，二人倏分。
宴樂取消，大量的歌妓、樂工不在，那麼僕役、管家也應該留下幾個。但是沒有，人已經很難見到。
楚紅玉斜回交縱而行，務求手上的扳指感應到每一個角落。扳指沒有特殊的反應，楚紅玉卻感覺到了欒府的變化。
沉悶的響動解釋了秘密。
楚紅玉不斷前行，步步驚心，陸續發現新的潛藏高手，當達到中院與後院的毗鄰處，楚紅玉發現了一件嚴酷的事實：周圍正有至少五名高手在向她有意識的圍攏。
居右禪「指掌雙絕」，那掌風似錐，銳聚一點，楚紅玉的「紅眉」尚未完全展開，居右禪的破空掌風就后發先至，擊中了「紅眉」的鏢尖，細成一束的掌勁掃得利鏢改了方向，兩者一起擊上楚紅玉的肩膀。
金寒窗向高行天遠去的身影舞動一下拳頭，然後猶疑道：「我們？」
寇壽題道：「欒照說人已轉走，一派胡言，即使那接星台就是磁點，但月磁針的轉速非常異常，正顯示出人在移動，但還沒有
陸無歸笑笑，和高行天一樣靜默起來。
她發現了別人，他人也發現了她。
面對居右禪這樣一等一的高手，再加「逆鱗衛」重圍暗伏，楚紅玉直覺告訴她今次是斷難逃脫。身處逆境，勇氣與堅韌必不可缺，然而目及無垠的夜空，楚紅玉卻發現她的鬥爭之心不再如以往那般強烈。
寬宏無匹的指勁如同一面嘆息之牆，讓人絕望，楚紅玉的身姿被指勁完全籠罩，飄搖不定，「紅眉」飛鏈亦偏了方向，攻不出去，楚紅玉噴出一口鮮血，強行扭轉鏈法。
寇壽題揚了揚扳指，「見機行事，提防『星羅棋布』。這人是『大羅教』除宮無上之外最神秘莫測的人物，首腦若在他手上，更不可輕舉妄動。」
楚紅玉急速飛跌，撞破月門樓的門窗，失衡栽了進去。
河漢無聲。
高行天道：「上策是在菜市口就遠走高飛。既然進了欒府，我們各自的目的早不言而喻，無論是打著伸張正義的旗號，還是為了一己之私，都是前來剝奪他人的生命。我們做的是同一件事情，打扮的再漂亮也沒有區別。」
楚紅玉來不及細想，她到了早先棲身的月門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