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林畫卷》第四卷 西北望

第三十七章 秋水築〔六〕

第四卷 西北望

第三十七章 秋水築〔六〕

「聽說你喜歡異域血統的女人,而你最近回家的頻繁程度似乎證明又有女人了。玉橋,這倒是個大事,能叫你看上的女人不多,擔心你終生大事的我,有點好奇心很正常啊。」李無憂惋惜道:「估計還是個異域美人吧,哎,那些異域女子看起來外表火辣,但真正弄上手,你就知道質感是多麼的粗糙,風情是多麼的欠缺,兩個字形容,掃興,玉橋,你要明白……」
「昨天,北漠人險些在西城門暴動,據說風紀營打傷了好幾個蠻夷,甚至死了一個奴隸。」李無憂邊走邊道。
兩人一會兒功夫,就出了走烏巷。巷外連通平朔城有名的載瑞大街,這條街的兩邊都是茶樓酒閣,素來熱鬧,只是現在時辰尚早,涼州人並沒有早起的習慣,再加上昨日北漠人鬧事,街上要比往日冷清許多,行人寥寥。剛才李無憂最後言語所指,乃是向著一個穿著雪貂皮,大清早就在酒樓門口敲打喊著買酒的醉鬼。
「有什麼奇怪的嗎?我想嘗一嘗等候的滋味而已。今天啊,天氣不錯,不想乘車駕了,玉橋,咱倆走走過去吧。不必那麼準時,我好久沒在街市裡逛了,你陪我轉轉,順便讓大羅教多等一會兒。」少年保持雙手合什的姿勢,悠然道:「太乙真仙降凡塵,聽,這仙音渺渺,多麼氣派,你也拜拜,若靈驗也好啊。」
「看看有沒有女人。」
「走吧,門主。」回玉橋躬身一禮,打斷了李無憂在道音滌心的清晨里即將展開的長篇大論。
回玉橋應道:「死傷的不光是北漠人,城門的守衛受傷在先,趕來的風紀營才會下狠手。因為堵在城門是千人商隊,王府也有擔心事態擴大影響雙邊關係的顧慮,風紀營強勢扣押了傷人鬧事者,最終還是放行了所有要求出關的商隊。」
巷子里還有兩個誠心禱告的員外,李無憂依依不捨的放棄了與他們一致的動作,搖搖頭,惋惜的邁開腳步,回玉橋隨之跟上。兩人的腳步一個隨意隨性,悠然放鬆,閑庭信步,逍遙自在;一個則步步精密的如同經過計算一般,與前者始終保持著一個肩距的恆定距離。兩人的步伐顯出無比默契的節奏,然而這隻是普通百姓看去的感覺。若叫武林高手窺見兩人搭配起來的步伐,心底湧起的就是駭然了,因為那是近乎完美的韻律,誰想干擾這種流暢的韻律,攻擊兩者中的任何一人,瞬間便會遭到二者的合力反擊,實力稍弱一點的,恐怕連出手的機會都把握不到。
走烏巷某家院落的門前立著一個少年。旭日描鍍的晨曦光影里,少年譬如朝露降人間。他不夠高大,亦不夠魁梧,但少年負手而立的身姿卻無比挺拔,矯矯不群,其面容純凈真摯,令人一眼看去便難忘懷。這個時刻,大羅教的初鍾剛剛敲響,鐘聲鼓盪過處,平朔城早出的人們大多屏息而立,閉目祈福。少年的嘴角也透著微笑,依樣畫葫蘆的雙手合什,闔了眼眸。
「稟門主,在下毫無興趣。而且門主,您是在用諷刺的語氣來掩藏嫉妒。」事務繁忙,回玉橋大多數的時間都消磨在無雙門,偶爾才回到這處私產休息。房子是陳舊的老宅,院落狹小,靠近無雙門的地理位置或許是它的唯一優勢。回玉橋平靜的應答,關好院門,他轉過身,卻看見李無憂未收回的目光仍有意無意的向院子里瞟,回玉橋些微不悅的道:「門主,您看什麼?」
李無憂聞言,臉色不豫,他特地轉眸瞥了回玉橋一眼,漠然的道:「敗了?戰敗便按照戰敗的規則辦,古來最烈無非屠城之後一把火。贏了宰人,輸了被人宰,敢打仗就要接受這個規則。燕州是個絞肉場,涼州又少死多少人嗎?當下佔了優勢,就要趁勢追擊,打得他們爬不起來。我們不是神,我們是凡人,凡人要保持謙恭,凡人怎敢濫施那莫須有的仁慈。朱相治國可以,但是他對外那一套,哼,軟弱不堪,一點不靠譜,苗望北抵制他的和議,我完全支持,抵制的一點沒錯。敵人是用來消滅的,不是拿來做生意的。我們和北漠通商多年,玉橋,你覺得北漠人的貨物給這座城市帶來了什麼?什麼也沒有,你看看,造就了多少炫富的傻瓜啊。」
「燕州是完全的軍事管制,向來與北漠人針鋒相對,從未通過邊,從未開過商,東北有的只是無止盡的血腥故事。殺戮是無止盡的,現在贏了固然好,可是若有一天燕州敗了呢?燕州埋下的仇恨是不是我們也要承擔?」回玉橋跟隨李無憂的腳步不緊不慢,他的聲音也是一樣不急不緩,不卑不亢。
對面院門吱呀開啟,簡單院落里走出了一個青年。青年乍見少年,特別是睹見少年的動作,正氣凜然的眉宇頓時扭結,本來脫口而出的敬語被收回,改問道:「你怎麼在這裏?」
李無憂冷哼一聲,道:「風紀營下手太輕了,這裡是涼州,不是北方的苦寒地,不給北漠人長點記性,他們就當你好欺負。打就打,戰就戰,難道怕他們不成。苗望北在燕州把他們殺得聞風喪膽,他們還不是徒呼奈何,毫無辦法,跟北漠人說話,要握著拳頭說,否則他們不會聽你究竟講了什麼。」
回玉橋納罕道:「什麼?」
西北的太陽照常升起,只是大約晚中原帝都一個時辰。渡過寂靜的黑暗,一線魚肚白躍動良久之後才驟然帶來無法逼視的璀璨顏色,日光初照這座邊塞城池,雄偉宏大之外是揮之不去的滄桑古意。人兒宛似晴朗日光下的幻霧,點滴絲縷出現在小巷長街,但是不經意間又在增強的光線下剎那蒸發,不知所蹤,每一個人的腳步都是匆匆,他們不會總留駐在一個地點,即使安居在恢弘便利的城邦,人群也被各種瑣事繁緒驅趕,一天到晚奔波不停,時間並不能促成他們卑微的願望,忙碌無有止境,但這就是生活,得到的永遠抵不過失去的,而失去的事物落在時間之長河,迅速沉沒了,泛不起一絲浪花,沒有什麼敵得過無處不在的光陰。人們好比顆顆沙粒,平朔城則是盛裝他們的巨大沙漏,沙粒不斷的翻滾,不斷的流逝,他們存在的價值或許只在於忠實記錄時間的刻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