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卷 若初見
第四十二章 我聞〔二〕
竇克心狂吼一聲，手中翻出護身雷子，脫手擲出。
看著已經死亡的中年男子，另一側的俞二突然抽刀，給了中年男子一個人首兩分的下場。他並非杜瘋子的死黨，但是這時候也需要拿出態度。
杜風倒是無所謂的樣子，道：「散了吧，愛好不同，小事上也沒配合的習慣，該有的都有了，各做各的比較好。」
楊儀竟是毫無顧忌，十二分的傾力出手，勢要一個回合見生死。
劍手應付繩索這種東西最怕它纏奪兵刃，但是駱鈴依仗燕返劍的鋒利倒是絲毫不懼。燕返劍漾起細碎的劍花迎著飛影就絞了上去，飛影一觸劍即潰，然而那幾節東西在斷裂的瞬間噴出了些許液體，腥氣難聞。
殺手悚然，真是巧合了，貌似被氣機鎖定了？！
殺手居高臨下，舔著嘴唇，暗忖可惜。
就是輕輕擦了這一小下，竇克心瞬間感覺手少陰心經氣血倒逆，一條手臂先是麻木，然後劇痛，極泉穴毫無預兆的標起一道血箭。
那是斷續的哀鳴，就像是一艘小船即將傾覆于驚濤。
他想到了逃。
面對這種力度的打擊，楊儀也是要顧忌的。他更顧忌的是身邊的駱鈴，下山風馳電掣的一路，楊儀一直把持著駱鈴的單臂。此時，楊儀舉手一托，駱鈴心領神會的縱身一躍，楊儀拳風緊跟，所有試圖殺傷駱鈴的暗器都被轟偏了方向。
駱鈴揮劍去斬，已是晚了，小腿被捆處大力湧來，足底打滑，少女一個仰頭便栽了下去。整個過程，少女硬是沒有發出一點聲音。求救的呼喊也好，驚慌的尖叫也好，都沒有。
駱鈴第一反應：繩索？
失去了月光彈的照明，駱鈴卻發現不知何時天空上逐漸有了恆定的星光。
殺人者仍然死死的箍住他的脖頸，不曾鬆開。
楊儀收了拳式。
竇克心知道自己選擇的出手時機定讓楊儀深恨。也是，剛才那一步若踏出去，他可沒有給駱鈴留一口氣的意思。
高手之間氣機牽引再普遍不過了，其中偶爾出現的氣機鎖定狀
楊儀確認是明月府田中道無疑，不過，那是什麼表情？
操縱怪蛇般繩索的殺手算計得手，就待飛撲而上將少女捆個結實。可是倒懸於半空的少女依然舞動著綿密的劍網，竟能保持個密不可破的守勢。殺手一急躁，那本來的聯繫也被劍光順勢斬斷，馬上得手的獵物飄飄墜下。
待駱鈴看到這個景象時，那人腳尖離地掛於半空，已經失去了掙扎的力氣，雙手逐漸撒開，四五條繩索倏然滑下袖袍。
杜風不說話，撥拉著頭髮，露出了那張遍布傷痕的疤臉，嘆道：「若他在此，我可能還顧忌幾分，但他遠在南疆，郜挺，你當我杜風是孬種？」
駱鈴知道窮寇莫追的道理，但也不滿的瞅楊儀一眼，她信手甩了甩刃上的血穢，保持劍身澄澈，不染一塵。少女輕聲道：「幫田總管截下那個人？」
一直圍繞楊儀合擊的三名殺手忽然各自身形一滯，然後爆響中，三名殺手竟然筆直的飛了出去。
蛇？毒氣？
突然間樹下一聲大喝，震人心魂，直接粉碎了殺手的遐想。
「那繩索摻有粘晶絲，江湖把戲而已，一個切口斬上兩遍就搞不出什麼名堂了。攻他，天池、曲澤，陰谷，檀中……」
霜鬢白髮在林間依稀可辨，楊儀眉頭緊皺，低呼道：「田兄？田總管？」
寥寥可數的幾顆。
馬鈞不敢動彈，被鮮血噴了一身。
照明之物墜滅，田中道也沒做補充。
中年男子半邊臂膀和腰背大穴都落在身
出手早了，定會引來楊儀蓄積的殺招。
操縱怪索的殺手被駱鈴攔下，眼見竇克心被無情的拳影覆蓋，同時耳際轟鳴，卻是雷子被掃飛到樹上，轟掉了整個樹冠。
可是楊儀怒火灼灼已然盯上了他。
他便那麼在樹邊站著，與楊儀隔著四丈之遙對峙。主場環境對他太有利了，螞蟻很少成群結隊的行動，今夜卻有這個趨勢，巡蟻、兵蟻自不說，便是血蟻也有可能出現。
看不見的時候需要傾聽。
升空的明月彈維持了十息的光照時間。
林木間充斥著某人暴躁狂怒的聲音，這個呼吼的聲音主宰著另一個脆弱聲音。
樹下正繞出一個人來，這人本欲貼上下落的駱鈴，見狀就沒敢輕動。
死者咕咚落地。
「看情勢，王不破應該是得手了，據說高行天也來了，今晚的功勞不小，得快些，別便宜了那個殺星。」周毅看著杜風和俞二還不行動，有點急。
楊儀看著遠處追逐的兩人，心底卻是些疑惑。那逃遁的傢伙踏著樹木的枝冠似乎就是衝著這邊來的樣子。這人腦子裡想什麼呢？他琢磨著道：「等等。」
只見楊儀正被三個殺手合圍，殺手們的攻擊一環接一環，銜接的無比緊密。三個殺手轉來轉去，越來越快，三道魅影圍繞著楊儀形成了一個圓。這是三個練過合擊術的殺手，以楊儀的能耐短時間也脫身不得。
拳影虛虛實實，如不接觸根本難辨真假，竇克心卻不敢攝其鋒芒，唯有繞樹而走。而楊儀無視樹障，筆直追擊過去，鋪開的拳影在粗逾一人合抱的樹榦上鑿了十幾記，古樹劇晃，樹葉漫天飄落，竇克心百般騰挪也被拳影擦了一下。
駱鈴這次學了乖，在不了解對方邪門怪索的情況下，不與怪索糾纏，劍光護體，飛身
因為是殺手，所以對氣機的感應十分敏銳。
站于其身後的屠夫周毅突然雙手揮動，只見寒芒暴閃，郜挺的雙眼和嘴巴瞬間被三記飛刀貫入。郜挺嚎不成聲，仰面倒地，一抽一抽的，眼看不行了。周毅抓著茂密的絡腮鬍子，使勁吸一口氣，捕捉著深埋記憶里的味道，獰笑道：「他奶奶的，好懷念。」
此時月光彈的光輝急劇黯淡，奔逃者與田中道先後躍下樹顛，林木茂密，站于高處相望也尋不見二人蹤跡。
起先合擊楊儀的三名殺手飛出去后就蹤影全無。樹上使怪異繩索的殺手也悄然不動。
想襲殺楊儀，當下既是最好的時機，也是最壞的時機。
事實證明楊儀的想法和她略同，或者楊儀的殺氣已聚集到了頂點，再也控制不住。
聽到愛好兩個字，俯身警告馬鈞的周毅眼睛一亮，嘿聲道：「明白了，不跟你杜爺搶就是。」
利物破空之聲密集響起，暗處里飛射出的暗器數不清有多少種、多少件。
他蹲伏著，不敢看杜風的臉，唯唯諾諾道：「山崗頂，前邊二十丈的亂石堆，還有半山小路三岔口，一共三處。剩下的，按照杜爺的吩咐，都給了王不破。」
趕緊封閉嗅感，而那事物詭異的變化又是打破了駱鈴的猜測，一截斷掉的飛影在落下之時如有生命般猛然緊繞，將駱鈴的小腿纏了個結實，然後此物掉回頭就另一道襲來的飛影粘結成一體。
頭巾男的背後站著三個人，為首被稱為杜爺的男子亂髮披散，腰帶插著短柄鐮刀，鐮刀系著的鎖鏈匝匝道道纏滿了左臂，男子幽幽的道了一句：「馬鈞，蟻窩不相殘，這樣不好。」
駱鈴也盯著樹邊站立的殺手，雙方相隔不到兩丈，對手似乎也沒有什麼防備，而她猶豫了
他用了一個氣沉丹田、意化諸脈的正統收拳架勢。看著怪索客攻擊駱鈴，楊儀沒有馬上援手。他信步而行，胸中仍然氣血激蕩。鏈血振魂術是有些加快氣血運行的副作用，但似乎今夜格外顯著。明月彈一顆接著一顆升空，楊儀望著已經撲上這邊山崗的兩人，田中道是窮追不捨，鐵了心要咬住前面逃遁的那位。不過明月彈這麼個用法，也快窮盡了吧。
他往崗頂望，琢磨著郜挺和馬鈞這兩個精明鬼怎麼不下來分幾杯羹，應該是時候了吧。
又一番明月彈升空，光輝灑落，連綿山崗間仍在移動的人便只有追逐的那兩位了。
竇克心再鎮定也瞳孔放大。
可惜這麼個漂亮女娃就要被竇克心給戳個透心涼了，那辣手的傢伙可是一直在樹下等機會呢。
「要不你還想怎麼樣啊？」楊儀失笑道。
駱鈴調整著氣息，額頭微汗，小臉上還余留著絲許殺氣，少女劍指竄進叢林的怪索客，眉毛挑起，道：「就這麼放他走了？」
十息之間，楊儀與駱鈴縱掠突進，無人阻擋，幾乎掠下小半個山崗。但是便在這半山腰處，在黑暗再度侵襲之時，他們遭遇了強硬阻擊。
在那黑幽的岩石背風處，亦有目光投向遠方的追逐人影。注目者一雙眼珠子幾乎要凸出眼眶，面容恐怖抽搐，發出暗啞的嘶叫，任誰也猜不到這個中年男子上一刻還是風輕雲淡的表情，而他也絕對猜不到竟是身邊人下的手。
全看火候了。
可是理智告訴他絕對不能逃，否則就是竇克心那般的下場。他舞動袍袖裡的連肢蛇索，試圖拿下駱鈴。
但少女一點沒有下場幫忙的意思。她慢慢壓低中心，在並不粗壯晃悠悠的枝杈上穩穩站住，轉頭警覺的觀察著四周。一看不打緊，少女的月牙泉驀地與樹冠里另一雙毒蛇般的眼睛對上了。那人本來藉著山崗間的松風緩慢移動，想貪心拉近到一個最優的距離，不料卻被看穿。
微弱的星光遠遠不
被稱為馬鈞的頭巾男身軀一顫，手上毒辣的禁制就弱了三分，那中年男子緩過一口氣，終於能夠說話，他先是無盡怨恨的盯著馬鈞，然後扭頭向著身後低聲討饒道：「杜風，我絕非針對你，這都是上頭的意思，我做的是有些過火，錯處在我，怎麼都應該事前和你打個招呼，郜某今天栽在這了，還望你留幾分顏面，日後好相見。」見杜風毫無反應，中年男子變色道：「你不信我？你想想我怎麼能布置那東西，沒桑后首肯我能拿到手？再說，霍爺就要回來了，你放我一馬，我發誓日後絕不與你生事。」
楊儀急忙喝住，待到跟前，上上下下打量了少女一遍，發現只是衣衫掛損，身上並無受傷處，便柔聲叮囑道：「鈴兒，你是來找人的，不是來殺人的。」
駱鈴踩上參天古樹的樹冠枝葉，雙臂張開，一邊找平衡一邊向樹下看去。
駱鈴剛剛停步，楊儀便在原地消失。四丈左右的距離一掠而過，雨點般的拳影徹底籠罩了竇克心。
殺手身上的暗器往往聚攏了最要命的因素。
古樹遭到重擊時，還震下一個人，這人抖出條條怪索，纏卷楊儀。怪索在半空遭遇一團劍光，劍光反覆絞切，怪索零落成泥，沒有一截能夠再次活動。
楊儀沉聲道：「跟在楊叔身邊，不要妄動。」
殺人者被遮掩的臉面一覽無餘。
這就叫不相殘嗎？是啊，死無見證，怎麼能叫相殘呢。
這是她品覺出來的最佳位置。
樹林里安靜了下來。
駱鈴殺的順手，不想放過，曳劍就追。
旁觀戰局者清，駱鈴空有高妙劍術，卻是個實戰少的新手，有個高手現場點撥登時就不一樣。少女底氣足了，劍式也愈發揮灑如意，不等楊儀再指導下去，那怪索客痛叫一聲，閃出戰圈，轉身就跑。
頓時數條細長飛影像是蛇信般從樹杈間竄出，直取少女咽喉。
捅來捅去么？呵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