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蟻賊》第八卷 干戈斧鉞耀天日

第五十章 軍報

第八卷 干戈斧鉞耀天日

第五十章 軍報

益都城內,鄧舍不知道是應該歡喜還是震驚。
「棣州失陷。攻克巨野?」
鄧舍轉回案前,拈起趙過的軍報,又看了一遍,放將下去,再又把棣州送來的軍報拿起,嘆道:「攻打巨野,可謂先難后易。守御棣州,卻是先易后難。阿過打巨野,看似不難。羅國器、姬宗周守棣州,確實慘烈!」
「巨野怎樣?」
「棣州陷落並不可怕。計算時日,咱們的援軍應該都已抵達。據報,城陷時,羅國器與姬宗周抵抗得很激烈,想必元軍的傷亡應該會是很嚴重。而且,羅國器在撤退前還把城門和輜重等物都給燒掉了。城牆也有坍塌。故此,想要把棣州奪回應該不難。……,問題反倒是在巨野。」
「是。」
「主公打算?」
卻是原來:趙過在包圍巨野后,先掃清了周邊的元軍壁壘,隨之大舉攻城。一方面也是因騎兵不擅攻城,另一方面也是因王保保防守得宜,連著打了三四天,戰果半點沒有。兩軍僵持,到了第六天頭兒上,有信使送來了一份來自泰安的密信。打開一看,正是潘賢二想出來的計策。
殺至次日上午,裹挾了俘虜,詐作敗兵,又輕輕巧巧地賺開了巨野城門。趙過曉得鄧舍軍紀嚴明,還特地在告捷的軍文里寫明了一句話:「入城后,秋毫無犯。直到臣寫這封軍報時,城裡還有百姓不知巨野已經易主。」
「如今戰局已進入關鍵時刻。以臣之見,主公應多注意巨野。棣州,小患耳。好有一比,棣州是看似危險,實則無恙;而巨野卻是看似告捷,實際上暗藏危險重重。」
潘賢二想到了一個辦法。
「也不可不防。命陳猱頭立刻帶兵前來益都,協助防禦。以免我軍萬一奪不回棣州,自亂陣腳,耽誤了濟寧路的決戰。」
王保保雖敗,但並沒有走。從巨野撤出后,眼下他正在濟寧路的南部。益都軍隊如果猛攻兗州,很有可能他會派人去幫忙,所以不能把所有的希望都放在攻克兗州上,必須另外選出一部軍馬沿舊路先去馳援巨野。
「一個好消息;一個壞消息。」
首先從對方的角度考慮,站在王保保的角度來推測,要在什麼樣的情況下,他才會肯再出城?答案只有一個:只有在他確信已經獲勝的情況下。
概括言之,就是八個字:「以我之長,攻敵之短。」
巨野守軍勝,趙過敗,狼狽逃遁。王保保血氣方剛,會肯眼看著這樣的機會溜走卻甘願不出城追殺么?顯然不會!那麼,又該怎樣才能讓王保保確信他已獲勝,趙過已經落敗?
何謂「我之長」?就像是鄧舍說的,當然是野戰。何謂「敵之短」?還是野戰。只要能把王保保引誘出城,促其野戰,海東就有獲勝的可能。
隨著這個消息一起傳來的,還有另外一個消息:歷經十來天的血戰,趙過終於攻下了巨野。姬宗周等人的猜測沒錯,元軍之所以不惜代價、突然發動了對棣州的總攻,原因正是在此。
趙過完全是按照這個計策去做的。王保保果然上當。
但是問題卻也就出來了,怎麼才能把王保保引誘出來?
棣州有驚無險,巨野還是主要矛盾。
「察罕不惜代價奪下棣州,很明顯是在為增兵濟寧爭取時間。雖然說,我軍打下了巨野,但付出的傷亡不小,並且就眼下來說,有山陽湖和濟州的阻隔,慶千興、楊萬虎、李和尚等部還不能與趙過會師。如果在這之前,察罕一邊將我益都的視線吸引在棣州,一邊調集夠了軍馬,對巨野展開反撲。就憑趙過的那點騎兵,怕頂不住。」
趙過本是孤軍深入,若不是察罕陷在晉冀戰場、暫時無力顧及濟寧,他也不會來打巨野。現如今察罕獲勝,隨時可有大批援軍前來,他聞風撤退也是在情理之中。王保保獲悉,必定出城追趕。然後,就可以在城外設下埋伏,守株待兔。先把出城的元軍殲滅,再趁勢攻取城池。
在這種情況下,察罕要想挽回被動,除了迅速攻克棣州之外,別無它法。
要知道,相似的招術,趙過已經用過一次了,——開戰初,他曾經在巨野城北的山裡邊,伏擊過王保保一次。吃一塹,長一智。王保保既然已吃過一次虧,要想再把他誘使出來,定然就會很不容易。
所以,他建議趙過,在嚴密封鎖城內城外消息之同時,故意捏造出來一個察罕獲勝的風聲,並且故意將之走漏,讓王保保知道。再裝出一副因此而軍心不穩、士卒驚惶的樣子,趁夜晚「悄悄」撤退。
夜戰城東,一戰殲敵近四千人。
消息傳到益都時,已經是兩天之後了。
巨野一丟,就等同濟寧路落入了海東的手中。雖然王保保在諸將的扈衛下,僥倖得以拚死突圍成功,但其部損失極大。曹州軍負責斷後,全軍覆滅。河南軍萬餘人折損過半。也就是說,濟寧路的元軍已無餘力反攻。
「哈哈。」
鄧舍看著地圖,回想告捷軍文中敘述的攻陷巨野過程,連連稱讚。
他站起身,在室內走了幾步,伸個懶腰,活動了下手腳,繼而一笑,又接著說道:「至若巨野與棣州兩處孰重孰輕?其實不用先生提醒,我也心裡有數,清楚得很。稍有風吹草動便就坐立不安的是庸人之才。我雖不敢自誇,但察罕試圖用棣州給我造成壓力,卻也未免太過小瞧於人!」
在此次的戰事中,趙過還用了點別的計策。前幾次的戰鬥里,他繳獲了不少的元軍鎧甲,悉數交給士卒換穿,只在胳膊綁塊紅布,以方便自己人辨認。待王保保落入埋伏之後,時當深夜,元卒難辨敵我,自相殘殺。
雖然聽鄧舍說別人年輕好像有點搞笑,不過洪繼勛卻沒有絲毫的不適應,他一本正經地點了點頭,說道:「主公說的是。雖然說王保保將門虎子,素有時譽,但畢竟經驗不足,缺少磨練。何況,這一次守衛巨野,應該是他頭一次獨擋一面。因而有些沉不住氣,倒也並不奇怪。」
「先生的意思是說?」
「正如先生所說,現如今,戰局已入關鍵時刻!是成是敗,在此一舉了。如果我軍能在濟寧站穩腳跟,那麼整個的北地局勢也就必會因此一變。只恨棣州城離濟寧太遠,無法抽調兵力前去馳援。我決定,即給泰安下令,教其盡其三軍,一則全力攻打兗州,打通至巨野的道路;二來,選出部分精銳,繞道汶上,沿阿過入濟寧的舊路,先期支援巨野!」
「潘賢二遠在泰安,能出奇計,助阿過打下巨野。先生,此人的品行雖不怎麼樣,但好歹也算是個人才。」
棣州城陷落。
他說道:「王保保到底還是年輕,沉不住氣。阿過帶的都是騎兵,優勢在野戰,不在攻城。若我是王保保,無論對方如何施為,強攻也罷,用計也好,千變萬化、我只有一策相對,那就是按兵不出。……,有堅城,糧草充足,且是主場作戰,可謂佔盡了優勢。敵奈我何?」
鄧舍知道洪繼勛看不起潘賢二,因此並沒有多說,只是略略一提,轉開話鋒,重又把話題拉回到了趙過攻陷巨野的過程上。
「北地英雄,儘管向稱主公、察罕、孛羅。但是以臣看來,孛羅本就是濫竽充數而已,遠不及主公與李察罕。」
討論過這兩件緊急的軍務,分別一一傳下命令。鄧舍輕鬆了點,轉到掛在牆壁上的地圖前,觀看著說道:「要說起來,阿過攻陷巨野的戰術稱得上『絕妙』兩字。」
濟寧路的戰略地位太重要了,臨淮泗,控運河,南下可入河南,西進可通山西,北上能夠威脅河北,察罕帖木兒絕對不會輕易讓給鄧舍。如若不然,一旦被鄧舍在此地站穩腳跟,就不再是他掌握主動,而是成為益都掌握主動了。
「說實話,阿過能不負厚望,竟以萬人騎兵,果然攻下了巨野,戰敗了王保保,殊為不易。先生,我提了多久的心,直到此時才算放下。」鄧舍感慨地說道。
「告捷的軍文里不是講了么?說這是潘賢二的主意。」
計策很簡單。
「也或者是他聽說了李察罕已在晉冀戰場上取得了勝利,故此自以為有恃無恐,於是忘乎所以,大胆縱軍輕進,估計也是有的。」話說到此,鄧舍不由嘿然,「嘿嘿。察罕老匹夫用兵當真狠辣。孛羅帖木兒傾盡全力,居然連半個月都沒有支持住,一敗塗地,硬是被迫地簽了城下之盟!」
當時,察罕取得晉冀戰場勝利的消息還沒有傳開,潘賢二並不知道。但是他認為,要想讓王保保確信獲勝,前提就是必須讓他相信察罕已取得勝利。因為只有在這樣的情形下,趙過才有借口主動撤退,詐敗佯走。
「那棣州?」
因為打下了棣州,便可以威脅到益都。儘管益都的援軍已先後趕到,也許很快就又能把棣州奪回。但是最起碼,能夠分散一下鄧舍的注意力。只有這樣,察罕才能爭取到緩衝,好再調兵遣將派去濟寧,爭奪巨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