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卷 何人更守元帝鼎
第三十九章 兵臨大都震，檄文天下驚
——他卻不知，這前來打灤州的，其實便是李國昌。之所以用陳虎旗號，乃是一個計策。陳虎用兵，「鬼蜮難知」。何為「鬼蜮難知」？不但快，並且虛虛實實，令人琢磨不透，從而顧此失彼。
……
他頓了頓，有若實質的目光從諸將臉上一一掃過，繼續說道：「主公的令旨是：要求我軍迅速南下、入關、西進，在限定的時間內，必須抵達大都城外、搶佔要點、做出進攻態勢；同時主力繼續潛行南下，到達河間、保定一帶，進入戰鬥位置。……，諸位，任務很重，時間很急。所以，咱們絕不能讓上述情況出現，絕不能陷入亂戰、混戰。」
「報！三十裡外，發現燕賊大軍。」
一聲「軍令」，帳內立刻響起一片鐵甲摩擦、刀劍碰撞的聲音，諸將紛紛站直身體，昂首挺胸、目不斜視，等待命令。
原來燕軍打盧龍是假，攻遷安是真。
陳虎的軍報送至益都，上下歡喜。
「『三軍未動，糧草先行』。糧秣、輜重，乃三軍之膽、是我軍根本。此番攻打灤州，你不必參与，只需帶好本部、護好糧秣、約束好民夫，同時把攻城所需之輜重、器械交給各參戰營頭，就算你大功一件！」
也就是說，就像一個三頭叉子。中間的李國昌最肯前，攻堅打強，為全軍鋒銳；左右兩翼則負責策應、協同，並掃清外圍敵人。最後邊，李鄴是叉子柄，保護輜重、民夫，確保糧秣以及退路安全。
「李鄴。」
他展開地圖，一邊指點，一邊對諸將說道：「灤州位處永平路正中，是我軍的必經之地。咱們要想西進，非通過此地不可，所以，這裡是必須要打下的。……，根據情報，目前其城中駐軍約有兩千；城池經過多次修繕，比較堅固高大。如果強攻，一兩天內恐怕是打不下來的。而如果不能迅速攻克，就必然會導致一個後果。」
一時間，名震河北。
……
……
陳虎親寫招降文書，附帶灤州、遷安守將的首級，遣人送去盧龍、樂亭：「降，不失富貴；不降，屠」。
「那攻城、開道？」
「至若河洛關陝，雖有數雄，乃忘中國祖宗之姓，反就胡虜禽獸之名，無尊主庇民之意，互相吞噬，反為生民之巨害。若就此懸崖勒馬，不失周處美稱；若一意孤行，必有弘范之亡。勿謂言之不預也。
盧龍急報，八百里加急。兩個時辰后，灤州、樂亭、遷安等地已知消息。各個城中的守將或震動，或驚訝，或暫時放心、長出了一口氣。
陳虎久在遼東，中原諸將多知其名、不知其威。如今，兩天便將永平全路攻陷。數千元軍精銳，半數被屠，半數投降。兵鋒所至，好似摧枯拉朽。而這時，薊州等地的馳援部隊甚至還沒有準備好，還沒有出城。
諸將皆點頭，表示同意。
灤州守將大驚失色。
「末將在！」
遷安守將遣派驍勇、殺出重圍，血透重鎧，到達灤州時，累得話都說不出來了，只示意從懷中取出一道文書，文書上亦沾滿血跡，打開后，上邊只有一句話，十二個字：「陳賊率部圍城；攻急，難敵，求援」。
依照前例，接著又是毀城牆、屠降卒。兩天功夫，連滅兩城。
「盧龍，在灤州前邊。也就是說，欲打灤州，必須先要打掉盧龍。你率領右翼，提前出發，限你今晚前要把盧龍圍住。……，圍而不打。只要把道路騰出來就行。」
灤州守將「當機立斷」，果斷下令：「遷安或已失。就算不失，陳賊主力既來犯我，馳援遷安也已無必要了。命準備出城的各部自歸本營，做好防禦守城準備。……，再送一道急報給樂亭，就說我部即將要遭到賊軍主力進攻，請其速來馳援，為我呼應。」
「令你率先鋒本部，並及左翼；等鄭國勇圍住盧龍、騰出道路后，迅速插進，必須在明天中午前，把灤州圍住。……，同時對南邊的樂亭做出威懾。樂亭守將不出城則罷，如敢出城，給以迎頭痛擊！」
元帝求援的令旨和鄧舍的檄文，幾乎前後腳地相繼傳出，天下震驚。
從渝關進入腹里，首先是永平路，遷安、盧龍、昌黎、灤州、樂亭等地都駐紮的有元軍。一二百里方圓內，敵軍數千。
——遷安急報上明明說：「陳賊率部」；陳虎既已在遷安，這裏卻怎麼又冒出一個陳虎來？難道說，遷安已破？
……
再接著，號召天下英雄都來響應。
……
——他所以能做到遼陽丞相的職位，執掌一方、形同分疆，一方面是因為他和鄧舍的關係；另一方面卻也是因為他自身的能力。要不然，即便鄧舍把他抬得再高，底下諸將也不會服氣。
「接令！」
李國昌遲疑片刻，問道：「請問相帥，末將是只將灤
「三十裡外？」
陳虎此番所帶部隊，攏共加在一塊兒，將近三萬人。可以分成四個部。
這篇檄文，出自洪繼勛之手。
因為在進入敵占區之後，一來，很多關口、城鎮都有元軍駐紮，需要邊行邊戰；二來，從遼陽到入關，部隊已經急行了數百近千里，從體力上講，也吃不消了，「趨一日力疲，經晝夜者神憊」。為迎接即將到來的惡戰，也該讓戰士們蓄養一下體力了。
「鄭國勇！」
指出蒙元能入主中原，不是「天授」，是因為前宋的過錯。知恥后勇、再造中華，則是「我輩」的使命。
要知，在陳虎出關前，他們也都有猜測。
樂亭守將早嚇破了膽子，立刻開城投降。盧龍守將倒是想做「忠臣」，奈何他不怕死，不代表他的部將們也不怕死，受其裹挾，也只好投降了事。
故此，陳虎採用了兵分三路、先鋒最前、兩翼稍後的行軍方式。
「相帥莫非是想？」
江南蜀中，群雄割據，內鬥不止。這個時候，「你們」應該放下私仇，以天下為重。「我」雖然實力不強，但願意做先鋒，先出發北上。如果你們也想來，「我」非常歡迎，翹首以待。
遼東、朝鮮、南韓三省，總計有二十四翼元帥府，每省八翼。
……
灤州守將一夜未眠，剛接到部將稟告，說已經選揀好了精銳，可以出城；正準備去營中送行，鼓舞一下士氣。城外探馬飛奔來報。
在進入永平路之前，陳虎又召開了一次臨時軍議，給諸將分配任務。
——本來是沒有這麼多元軍的，但因為前陣子李鄴在遼西大打出手，世家寶步步後退、海東軍捷報連連，結果導致驚動了大都元廷。於是，蒙元皇太子自告奮勇，親至薊州、永平路一帶督軍，從其它地方調來了不少「善戰營頭」，從而使得此地的蒙元守軍得到了極大的補充。
當年打遼東時，陳虎就憑著他這一手迅捷，立下了許多大功。常常兵馬已至城下，而敵將還不知曉；或者前頭列出堂堂之陣，兩軍方才對壘，而後邊已經迂迴奔襲、奇兵突出。——而今南下入關，故技重施。
最後，安撫一下「蒙古色目人等」，願意歸順的，不歧視，如漢人一樣養之。
陳虎總共只帶了不到三萬人出關，此番攻略永平路，還留下了李鄴三千遼西軍沒動；實際運用的兵力只有兩萬四五。但展開之後，或虛或實，或圍或打，起到的效果卻不啻十萬大軍。
李國昌率部來到，午時前，
在得到盧龍急報兩個時辰后，又一道急報從遷安傳出。
……
但事實真是如此么？但塵埃已經落地么？
「看其旗號，乃陳賊親率。」
遼東的燕軍出關后，會先打哪個方向呢？是盧龍？是遷安？是樂亭？還是乾脆繞道，避開永平，迂迴進入腹里？又或者燕軍只是虛張聲勢，其實並不想入關，只是想徹底打下遼西、佔據全遼？
有一句後人評價張獻忠的話，用在此處挺合適的：「其來也如風雨之驟至，其去也如鬼蜮之難知。」
「末將在。」
永平一路，灤州是關鍵，不但為元軍主力之所在，並且位置也剛好處在全路的正中，可謂「首當其衝」。
長途行軍可快可慢，追擊敵人或者穿插截擊時，要快，「典軍校尉夏侯淵，三日五百，六日一千」；曹操在追擊劉備時，「將精騎五千急追之，一日一夜行三百余里」。但通常情況下，需要穩紮穩打。
元軍的軍報送至大都，朝野恐怖。
鄧舍檄文天下：「皇帝聖旨，燕王令旨：蒙元北狄，入主中國，此非天授，斯宋室之過也。知恥后勇，驅逐韃虜，再造中華，夫我輩乃行之。
圍盧龍、打遷安、兵臨城下。半日一夜之間，灤州三驚。
要想快速地通過永平，這地方必須首要解決。
「遼東八翼」分別是金州、蓋州、義州、惠和、武平、懿州、閭陽、東寧；其中，東寧就是遼陽。因為遼東的首府是遼陽，所以，這「八翼元帥府」又被稱為「遼陽八翼」。視情況不同，每翼駐軍不一，多則萬人，少則千許。加在一處，總共三萬出頭。
……
遷安若失，則灤州斷一左臂，事將危矣！要說這位守將也是當機立斷之人，當即傳令，選揀精銳，定下明天一早就出城奔赴遷安馳援。同時，寫就急報一封，送去樂亭。請求樂亭守將明早亦出軍，配合行動。
「對。」
灤州守將倒抽一口涼氣。
「李國昌！」
通篇檄文看下來，可謂面面俱到。
「如蒙古色目，雖非華夏族類，然同生天地之間，有能知禮義願為臣民者，與中夏之人撫養無異。故茲告諭，相宜知悉。」
眼看自身難保，哪裡還再顧得上遷安？
——這幾句是點睛之筆，搶先佔住了「道義」。「我」打大都，是為了天下蒼生，你們不來配合也就罷了，如果再趁機取「我」城池，就太不好了。陳友諒、明玉珍相離得遠，對山東沒有威脅。但朱元璋、張士誠就很有威
聯接叉子柄和三個叉子頭的位置，則是中軍、也是主力，由陳虎親自坐鎮指揮。
如今，既然已經出了關，自然也就該把他換下來了。從先鋒變成了殿後，一方面護運輜重糧秣，一方面也讓他營中的士卒們藉機休整一下。
一部分是他的本部，約有六千多人；一部分是朝鮮行省撥給他的，也差不多有六千來人；再加上李鄴的遼西軍，三千多人；剩下還有萬餘人，則便是從「各翼元帥府」中分別抽調出來的。
元帝一面召集群臣，商議是否遷都。一面傳旨天下，命令察罕帖木兒、孛羅帖木兒以及關中諸將火速來援，「勤王保駕」。
「灤州城堅，如本帥適才所言，若是首先打它，必將會出現『牽一髮而動全身』之後果，導致混戰、亂戰。……，所以，本帥決定，先不打它。」
陳虎這次南下，過關前，行軍速度很快；過關后，速度明顯下降。
不過說是說、做歸做；就眼前的這個情況而言，很顯然並不適合用一字長蛇陣。深入敵境，在敵占區總行軍，擺個一字長蛇陣，部隊少了還好說；連人帶馬、帶輜重、帶民夫，四五萬人、畜，擺一個一字長蛇陣，這不找死么？碰見一個善用兵者，從中間截擊一下，立馬就要亂套。
當天晚上，遷安城破。陳虎毀其城牆，盡屠降卒，隨即南下，馬不停蹄，于次日清晨，和李國昌會師一處，兩軍並攻。猛攻一日一夜，灤州城破。
……
並將李鄴換回，改遣李國昌為先鋒，——陳虎麾下有三虎，王國毅、李國昌、鄭國勇。王國毅最為驍勇，號稱「虎牙」，後來被鄧舍調走；李國昌其次，號稱「虎爪」，亦有萬夫不當之勇。
開篇點題，把小明王捧在前頭，將「自己」放在後邊。
「上馬賊」皆為馬賊，也即「騎兵」，速度很快，當年呼嘯中原時，朝在黃河頭、暮在黃河尾，「元軍不能制」。故此他如今用兵，首先所得者，便也是這麼一個「快」字。就像夏侯淵一樣，進退如風、剽悍迅捷。
……
「那麼，該如何才能迅速通過永平？……，軍令！」
……
陳虎乃是「上馬賊」的出身。
……
——「道義」這個東西，說來很玄乎，看不見、摸不著，但作用不容輕視。「師出有名」。如果士卒們覺得他們是正義的、是對的，「民心所向」，打起仗來就會很勇敢，士氣就會很高；但如果「師出無名」，自
李鄴的長處，其實不在攻城掠地、為一軍為先；而在堅守城池、為三軍之盾。之所以在關外時用他做先鋒，只不過是因為他久戍遼西，既熟悉地形、又十分了解世家寶。「知己知彼，百戰不貽」，所以才用了他。
他手指虛點，分別點了一下灤州的上邊、下邊和後邊，接著說道：「那就是北邊的遷安、南邊的樂亭，乃至西邊的薊州等地會分別遣軍來援。如果事情發展到這個地步，就不是打一座城的問題了，而將會變成一場混戰、亂戰。……，這就對我軍十分不利。」
「接令！」
……
「中原氣盛，億兆之中，五百年必降聖人。自前宋至今，五百年矣！今我所以盡起燕、遼之虎賁，親率齊、魯之精銳，北伐胡酋，進取大都者，非因私謀，實為公利。志在除暴亂、安生民，為聖人開道、前驅赴死。如此而已。爾其民體之！
「接令！」
「不錯！既然『牽一髮而動全身』，那本帥就先不『牽這一根頭髮』，而先斬其羽翼、除其爪牙。……，今夜，便親帶精銳，奔襲遷安！」
「末將在。」
接著說到「河洛關陝」，也就是察罕帖木兒、孛羅帖木兒、李思齊、張良弼等諸將。「周處美稱」，周處改過的故事家喻戶曉。「弘范之亡」，滅宋者張弘范，給蒙元立下了汗馬功勞，但他的後代卻慘死在戰亂中，被元軍殺害。
議事完畢，鄭國勇首先出營，率領右翼，急行六十里，在夜色降臨前，順利把盧龍包圍。
如果先打灤州，就像用長槍直刺敵人的胸部。敵人有手有腳，可以遮掩，甚至尋機反攻。太麻煩。因此，就不如先打遷安，把敵人的手腳砍掉，然後集中力量，再猛攻灤州。如此，必能速戰速決。
「吾聞：『我中國之民，天必命中國之人以安之，夷狄何得而治哉』！海內仁人、南北志士，天下興亡，匹夫有責！
塵埃未落地前，事實沒出來前，誰也不是諸葛亮、誰也不能預測先知。忐忑過後，終於得來了確切消息。——原來，燕軍的確是要入關，並且他們選擇的路線是從盧龍開始。
五百年必降一聖人，「我鄧舍」這次起兵北伐，不是為了私利，一個是為安天下生民，一個是為「聖人」開道。希望百姓們能理解。
兵者，詭道也。
……
再加上輜重、民夫；如果擺成個一字長蛇陣，隊伍拉開，浩浩蕩蕩，從頭到尾能有幾十里路長。
夜色漫漫，天尚未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