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冊 獸腹奇遇
第四章 渾水摸魚
「很簡單，你猜一猜，我們兩個誰是大魚？誰是小魚？」小魚詭異地笑了笑，嬌軀忽然急速旋轉，同一刻，大魚也飛速旋轉起來，兩道人影猶如兩道旋風，眼花繚亂地纏繞在一起，片刻后，人影倏地分開，兩張一模一樣的臉出現在我面前。
鳩丹媚「噗哧」一笑：「別賣關子了，快說吧。你這個小色狼，有機會就賺別人的便宜。」
「小無賴，你好厲害！你經歷的一切，我們都看到了，我還一直在為你擔心，怕你應付不了呢。」海姬興奮地叫道。
「我做到了！我贏了！」我狂呼道，整個山洞天旋地轉，油燈的光芒像耀眼的旭日，不斷暴漲，周圍的景物如同蠟燭油一般飛速融化。
我冷笑：「是蜃三郎讓你來阻止我的？哼，我就知道這小子說話像放屁，根本不守信用！」
我心中一振，摩拳擦掌：「你和我動手嗎？別怪老子辣手摧花，打腫你這張嬌滴滴的臉！」
大魚臉上露出了一絲奇詭之色，慢慢地，提起燈籠，慘碧色的光直射我的臉。「最後一關，不是要和你動手，而是讓你猜個謎。猜對的話，我就讓你順利點燈。猜錯的話，你手頭的香就會自動熄滅，再也無法點燃這盞油燈。」
我一言不發，腦中意念疾閃，最後一關有那麼容易過嗎？其實無論我怎麼猜，都會有五成蒙對的可能。事關三件異寶，蜃三郎會這麼輕易讓我過關？除非——
「真是想不到，你居然能一直來到這裏。」大魚驚訝地道，看了一眼我手裡的檀香，還剩下半寸。
前面一片混亂，因為路窄人多，人妖們都急著過去，很快就有人破口大罵，大打出手。不一會兒，鮮血飛濺，人妖們開始自相殘殺。
「誰有空和你開玩笑？」耳畔忽然響起一個清脆的聲音，我眼睛一花，大魚身旁突然多出了小魚，她也提著碧色的燈籠，滿臉冷漠地看著我。
想了想，我問道：「蜃三郎，山洞里那些復活的石像是怎麼回事？」
我訕訕一笑：「說實話，摸是摸不出來的，我是用腦子想出來的。石洞的最後一關一定不容易過，以蜃三郎的狡猾，怎麼會讓我有五成把握的猜對機
我用力揉揉眼睛，原先大魚和小魚雖然長得很像，但前者年紀大一些，嘴角還多出了一顆痣，而眼前的兩個人魚卻彷彿是從一個模子里刻出來的，不但面容完全相同，就連高矮胖瘦也一樣。
蜃三郎哈哈大笑：「是非成敗，轉頭成空。相信我們還會再見的，到時鹿死誰手，就難說了。小兄弟，我勸你一句，留著三件異寶對你們沒有任何好處，自在天的地圖更是一個大禍根。你明白嗎？寶劍雖好，但如果拿劍的是一個小孩子，反會被劍割破手指。良言逆耳，聽不聽，就在你了。」
我搖搖頭，緩緩地道：「你也不是大魚！你只不過是小魚變化出來的幻像！這裏——根本就沒有大魚！」
我恍然大悟，難怪點著油燈后，我們立刻離開了壁畫。
我想了想，笑道：「除了慢慢地瞧，我還能慢慢地摸嗎？」不等她們回答，我伸手一探，兩手分別抓向兩個人魚的臉。照我看，大魚和小魚之所以變得相貌相同，一定是施展了某種幻術，迷惑了我的眼睛。如果能摸摸她們的肌膚，說不定能分辨出其中的不同。小魚比大魚年輕，皮膚應該更為飽滿，更有彈性。
我發熱的腦子開始冷靜下來，洞內是血腥沸騰的屠場，但那和我無關，我的目標只是找到油燈。
「你的時間不多了，還不快點猜？」右邊的人魚接著道。
「你說，左面的是誰？」兩個人魚美目閃爍，異口同聲地催問道。
我頓時一陣狂喜，仔細瞧了瞧，一個影子是我的，另一個影子是左面那個人魚的，右面的人魚根本就沒有影子。此時，答案呼之欲出，左面的是大魚，右面那個沒有影子的是冒牌貨！想到這裏，我脫口而出：「左面那個是——」
「你儘管摸個夠吧。」兩個人魚同時嬌滴滴地道，毫不躲閃，任憑我的手落在她們臉上。我捏了捏，兩張臉蛋嬌嫩滑爽，手感完全相同！我偏不信邪，從她們的臉摸到脖子，又從脖子摸到軟綿綿的胸脯，再到冰涼的大魚尾。日他奶
洞里殺得再熱鬧，我也視而不見，只當作戲台的道具布景，在我眼中，周圍的人妖們不過是一粒粒互相纏鬥的黑白棋子，沉迷於局中，難以自拔，迷失了本性。廝殺聲漸漸遠去，一路飛奔，長長的石階，快要到頭了。
我心頭一沉，她們連說話的聲音都變得一模一樣，讓我如何分辨？半寸的檀香不緊不慢地燃燒，我心急如焚。
妖怪不耐煩地瞥了我一眼：「你腦子秀逗了？大家都是被蜃夢樓困在蜃畫里的，現在有機會逃出去，還不得趕快跑啊！」
我趾高氣揚地瞄了一眼甘檸真：「怎麼樣？老子的表現還不錯吧？」
我接著道：「所以呢，眼前的兩個人魚要麼就是大魚變的，要麼就是小魚，兩人不可能同時存在，因為只有一個影子！我忽然想到，也許闖最後一關時，一開始出現在我面前的，就不是大魚本人，而是小魚變化的。當然，最關鍵的不在於此。」頓了頓，我沖大魚微微一笑：「你知道是什麼嗎？」
「你可以慢慢地瞧。」左面的人魚嬌笑道，右面的人魚撇撇嘴：「反正我們不著急。」
「沒錯。」左邊的人魚道。
蜃三郎笑了笑，接著道：「所以說，我早就指點了你如何離開壁畫的法子，只是做不做得到，就靠你自己了。我說過，點燃油燈不靠妖力，憑的是心性。小兄弟，沒想到你的心性如此堅毅，這麼多年來，能夠闖出我這幅壁畫的，你是頭一個。在我蜃夢樓看來，妖力強，那沒什麼了不起，但心具靈性，百折不斷，卻最是難得。小兄弟，他日你要是遇上好機緣，定會成為一個絕世的人物！」
蜃三郎長嘆一聲：「看你大大咧咧，沒想到卻心細如髮，有勇有謀。在那樣火燒眉毛的緊急時刻，還能冷靜考慮，著實令人刮目相看。」
我心中一驚，還待問個明白，妖怪已經扭動著蛇腰，「嘶」的一聲竄向前方。我一頭霧水，聽妖怪的口氣，他們並不是幻象，而是和我一樣，都是活生生被困在了壁畫里。時間很緊，我也沒空多想，急急地向前擠去。
右面的人魚似笑非笑：「你的意思是
兩個人魚齊齊一震，我哈哈大笑，知道自己猜對了！這時，手裡的檀香燒得只有通紅一點。我來不及多說，急速掠到石蜃前，手指一彈，香頭射向了油燈。「吱」的一聲，油燈亮了，洞內大放光明！
「是的，你贏了。」耳邊，忽然傳來了蜃三郎的聲音。我抬起頭，看見了他毫無表情的臉。
我微微一愣：「猜謎？你不是在開玩笑吧？」
「那些都是長年困在壁畫里的人妖，被我變成了石像。」蜃三郎解釋道：「如果有新的人妖進入山洞，他們便會復活。他們和你一樣，都想逃出壁畫。其實山洞里的油燈就是壁畫的出口，一旦被點燃，出口會自動打開，你們也就脫困了。」
我立刻飛速向石階上掠去，施展魅舞之技，靈巧避開一個個人妖，不再和他們糾纏。就像果斷抽身而出，跳出了屠殺的棋盤。
我狐疑地道：「那你們快讓我猜謎吧，老子也沒空和你們浪費時間！」
蜃三郎哼道：「你倒是細心，不錯，幻象是沒有影子的，小魚後來出現也是故意迷惑你的。」
話到嘴邊突然停住，不對！我心中一凜，憑什麼說有影子的就是大魚？另一個既然是小魚變化出來的，同樣應該也會留下影子。除非面前的這兩個人魚，都是同一個人變化出來的，所以石壁上才會只映出一個影子！
海姬也十分驚訝：「就是啊，連我們都覺得不可思議。小無賴，你又沒有甘檸真的蓮心眼，怎麼能看出大魚根本不在裏面呢？」
大魚淡淡地道：「主人是不會言而無信的，洞已經到頭了，我這裡是最後一關。闖過我這一關，自然會如你所願。」挪開身子，在她背後的洞壁上，嵌著一個石頭雕刻的大蜃，蜃的闊嘴張開，含著一盞古舊的油燈。
蜃三郎盯著我，默然半晌，問道：「最後一關，你怎麼知道那兩個人魚都是小魚變化出來的？以你的妖力，是不可能分辨出真假的。」
一個花臉妖怪忽然狂吼一聲，向我撲過來，我向旁一閃，施展魅舞，雙臂左右分出，擊在他兩邊太陽穴上。妖怪悶哼一聲，身子晃了晃，大嘴猛地噴出一根尖刺，「篤」
大魚、小魚提著燈籠，在蜃三郎身後飄蕩。望著一雙雙好奇的目光，我得意地左顧右盼，好整以暇地理理衣衫，擺足了架子，才道：「最後一關的猜謎，不如叫做渾水摸魚。嘿嘿。大魚小魚，老子一摸便知。」
檀香又燒去了一半，我又疑又急，實在不行的話，只能賭一賭運氣了，反正有五成的把握可以猜對。目光一瞥，我忽然無意中發現，在碧色的燈籠映照下，洞壁上有兩個人影微微晃動。我心中猛地一震，反覆看了看洞壁，沒錯，連我在內，一共只映出了兩個人影！
海姬不滿地哼道：「檀香就要燃盡，我們都急死了，你還在那裡色迷迷地摸來摸去。」
蜃三郎點點頭：「多謝你的誇獎。你說得沒錯，無論你猜哪一個是大魚，都會猜錯。所以你本應該一成機會都沒有。」
說完，他又對大魚、小魚道：「既然有人點燃了油燈，按照昔日的約定，你們就不必再跟著我了。」轉過身，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宮殿像水一樣地晃動，化作一縷輕煙，飛入他的嘴巴。
大魚搖搖頭：「我不知道，還請公子指出小魚變化的破綻。」
檀香只剩下四分之一。我急忙順著石階狂奔，越往上走，石階就越窄，最多只能容兩個人並肩而行。前頭很快堵成一團，人妖們互相推搡，誰都搶著要先過去。我好奇地問一個蛇身人臉的妖怪：「老兄，洞里到底有什麼啊？你們都發瘋似地向前跑？」
在最高的一級石階上，碧色的燈籠閃爍著幽光，大魚像一個孤魂野鬼，手提燈籠，居高臨下，幽幽地盯著我。
「怎麼是你？」我吃了一驚，意念電轉，蜃三郎難道想耍什麼花樣？
我得意地道：「你們難道沒有發現，兩個人魚只有一個影子？所以小魚的出現讓我生出了疑心。」
我輕咳一聲，環顧四周：「大家聽清楚了吧，大魚稱呼我時彬彬有禮，用了『公子』二
我頓時傻眼，誰是大魚？誰是小魚？左邊的還是右邊的？我已經分不清了。望著兩個美人魚，我計上心頭，咳嗽一聲道：「只要我猜對，就算闖過了這一關？」我記得大魚的聲音比小魚嘶啞一些，只要能引誘她們說話，我就能分辨出來。
妖怪轟然倒地，喉骨裂開，鮮血噴泉般地濺出，望著地上的屍體，我心中突然生出一絲快意，殺人，原來這麼爽。想不到我林飛，也有操控別人性命的一天！
眾人恍然大悟，小魚抿嘴一笑：「早知如此，我就該對你禮貌一些。」
鳩丹媚眼波流動：「想到你從容穿過巨斧的樣子，真想親你一口。」
「公子說話真有趣。」我忽然想起初見大魚時的情景，她的音容笑貌清晰浮現在腦海中。我深吸了一口氣，目光掃過兩個人魚，冷靜地道：「左面那個——是小魚！」
不知何時，我們已經離開了壁畫。我驚訝地四處張望，好像只是做了一場大夢，真是太神奇了！
甘檸真不置可否地「嗯」了一聲。
濃濃的血水流過石階，空氣中瀰漫著血腥味，就像是一個修羅地獄。越來越多的人妖互相廝殺，血肉橫飛，屍骨遍地，一具具屍體很快變成了石像。我有點不知所措，這些人妖全都殺紅了眼，個個臉上充滿了瘋狂，在這樣殺戮的氣氛中，我也變得有些心浮氣躁。
我揉揉眼睛，我的天，甘檸真、鳩丹媚、海姬竟然就在我的身邊！拂曉的風吹過，天空發白，我們正站在宮殿前，硃紅色的大門，在眼前緩緩關閉。
混亂的廝殺中，又有幾個妖怪死在我的魅舞下，我正殺得興起，無意中一瞥，檀香只剩下了短短的一截。我一呆，回望四周，嘶吼震天，鮮血溢滿石階，人和妖都像是發瘋的野獸，盲目咬斗，全然忘記了原先的目的，反倒沒有人往前跑了。
我呆了呆，還是頭一次，聽到有人這樣推崇我。我得意地嚷：「你輸得心服口服吧？跟老子玩，你沒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