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北游》第四冊 魔主現世

第二章 山窮水盡疑無路

第四冊 魔主現世

第二章 山窮水盡疑無路

第二天半夜,二更光景,我一個人悄悄鑽出山縫,再次進入山谷。夜空陰雲密布,沒有星月,四周黑得伸手不見五指。我躡手躡腳緩行,拔開前方半人高的嵩草,施展五識妖術,留心山谷每一個角落的動靜。血漬的離奇消失更讓我覺得其中有鬼,不找出那個黑影,我心裏始終擱著塊大石頭,覺得不安。
海姬喜上眉梢,領著我向谷內走去。穿過一片五彩繽紛的樹林,前方出現了一座石坪,石坪旁有一條蜿蜒小溪,清澈的水中飄浮著紅白落英。背後是削直入雲的山壁,足足有百丈高。我心頭納悶:「這裏便是橘子洲嗎?」
「哼,別高興得太早了。」海姬從耳朵里掏出金螺,輕輕一吹,一張金光閃耀的大網飄出螺口。
「我們去哪兒?要不先找鳩丹媚和甘檸真?」我深吸了一口氣,蓮衣迎風,獵獵作響。雨後的空氣潮濕而清新,天空是水蒙蒙的紫色,四周朝霞浮動,映得衣服都紅了。
海姬帶著我向右邊的小路走去,四周靜悄悄的,竹子被雨水洗得碧翠,乳白色的晨霧裊裊浮動。好不容易七拐八彎地走出竹林,前路卻突然中斷,盡頭是萬丈懸崖,崖下是個四面環抱的山谷。
海姬道:「你在飄香盛會這麼一鬧,要不了多久,整個紅塵天都會知道你林飛了。到時候甘檸真和鳩丹媚一定會趕過來和你會合,你要是去找她們,反倒錯過了。不如先在大千城附近找個地方暫住,等她們來。」
我苦笑一聲:「剛才只要你收緊脈經網,我已被切割得粉身碎骨了。唉,和你比我還是差了一點。」
「如果能聽到,你的魅舞就會邁入一個全新的階段。黑包袱、脈經網這類的玩意,怎麼能困住真正的魅舞?」月魂幽幽地道:「在你心裏,魅舞只是殺敵的武技,但你錯了。只有當你真正明白魅舞是濃烈的生命之舞,只有當你心中充滿了對美好的渴望,你才會聽見我的樂聲。」
「你要謀殺親夫啊!」我驚魂未定,不敢再有絲毫鬆懈,左手一拍橘樹榦,橘樹立刻變成傀儡樹人,樹枝猛地抖起,把海姬攔腰抱住。海姬清嘯一聲,脈經刀斬斷樹枝,整棵大樹被刀氣碾成粉末。不等她再攻擊我,我已經撲了上去,璇璣秘道術生出氣圈,纏住海姬雙手,魅舞飄忽不定,連連攻向她的要害。
海姬神秘地一笑,沿著小溪逆流而上,溪水是從山壁的一條裂縫裡流出來的,裂縫半尺寬,一直延伸向山壁深處。海姬深吸了一口氣,身軀變得紙一般薄,沖我眨眨眼:「跟我進去。」倏地鑽進了山縫。
大約過了一個時辰,耳旁響起窸窸窣窣的聲音。我抖擻精神,施展渡術,腳尖順著草葉尖無聲滑過,循聲撲去。聲音是從山谷北面傳來的,那裡有一片桃花林,林中溪水潺潺。我在一棵粗壯的桃樹前停下,輕巧躍上樹冠,向林內張望。在鏡瞳秘道術下,黑夜宛如白晝,一切清晰映入我的視線。
「以後再說吧。」月魂嘆了口氣,碎裂成片片浮光幻影,周圍的一切如同水泡般幻滅,拱門消失了,影子也消失了,我又置身在脈經網中。
「對我怎麼樣?」我涎著臉問,瞧見她雪白的頸根被曙光照得金黃,忍不住又湊過去,想親一口。
「誰?」我喝問道,猛地撲過去。夜風吹得花草亂顫,樹叢里什麼都沒有。我呆了呆,難道是我眼花了?但以我現在的眼力又怎麼可能看錯?
我嚇得急忙收爪,不安地道:「你沒事吧?我真該死,居然弄傷了你。」惴惴地察看海姬香肩,幸好傷口很淺。
「別貪玩了,小無賴,該做正事了。」海姬站在樹下,仰頭道:「先讓我看看你的法力如何,也好幫你想法子提升。和魔主座下的妖怪動手可不是兒戲,你得認真準備。」
林子里,果然躺著一個黑影!他是個滿臉菜色的大漢,手長腿長,骨架很大,卻瘦得只剩薄薄一層皮。大漢的肚子已經剖開,露出裏面一堆花花綠綠的內臟。我差點叫出聲,因為我清楚看見大漢在微微喘息,他居然還活著!
我一下子傻眼了,草葉上的血漬消失得乾乾淨淨,地上的斷樹枝也不見了。海姬柔聲道:「你是不是練功練得太累了?修鍊過急,容易出現走火入魔的幻覺。不如休息幾天,去大千城玩玩吧。」
日他奶奶的,肚腸都能拿出來洗,這也太邪門了吧。我大著膽子往下看,這個大漢貌似半死不活,如果我被他發現了,相信也能擺平他。
「聽!聽我的樂聲。」中指上的月魂突然叫道:「掙開脈經網並非難事,只要你能聽見我的樂聲。」
定定神,我在四周仔細搜索,草地有被壓碾過的痕迹,還殘留了不少斷樹枝。月光下,一株野草微微泛亮,幾滴深色的液體沾在草尖上,液體是暗紅色的,我湊上去一聞,是腥味的血!
我靠!搞了半天這傢伙只是在哄我啊!我欲哭無淚,對海姬道:「這下慘了,你沒過門就要變寡婦了。」
海姬凌空躍起,強行掙脫璇璣氣圈,嚷道:「小無賴,居然變得這麼厲害了。」
海姬眨眨眼:「還想困獸猶鬥?」腳步橫移,輕鬆避開赤爪。
「這裡是我的神識,你的身體依然困在脈經網裡。」月魂的聲音裊裊響起,我這才發現,這一輪月亮就是月魂。它輕輕搖蕩,如同一隻在浩瀚蒼穹里的月亮船。
我吃了一驚,這座山谷里難道還有其他人?又或者是什麼受傷的野獸?血還沒有干,說明對方剛剛離開。我立刻搜遍山谷上下,忙乎了大半夜,還是一無所獲。正在疑慮,眼角突然瞄見一個頎長的影子映在地上,微微晃動。影子向前一步,伸手要搭上我的肩膀。
「停!今天已經一次了,不準耍賴!」海姬笑著躲開我,正色道:「大千城南郊有一座橘子洲,風景秀美,又很僻靜,沒有外人打擾。不如我們去那裡暫住,反正靠城裡也近,你要是練功覺得悶了,去城裡散散心也方便。」
我一頭霧水:「你個鳥人太不爽快,老跟我打啞謎!」
我哈哈大笑,施展魅舞全力進攻,同時配合層出不窮的各種法術。一時間,海姬被我打得不斷後退,屈落在了下風。
「砰」的一聲,金螺落到了谷底,我們走出金螺,只見瘴氣懸浮在半空,猶如一匹籠罩山谷的天然屏障。我訝然道:「奇怪,谷底怎麼反倒沒有瘴氣?」
「原來這裏還有條暗道啊!」我驚奇地叫起來,施展一種軟骨妖術,全身綿軟縮小如蛇,擠進了裂縫。裏面黑魆魆的,宛如一條很窄的甬道。走了半支香的功夫,前方豁然光亮,竟然到了山壁的另一頭。
我沒好氣地瞪了月魂一眼,心裏打定主意,決鬥時一旦不妙老子就駕起吹氣風,一逃了之。我可不幹打腫臉充胖子的傻事。
「跟我來吧。」月魂忽然載著我向深處漂去,就好像一艘船駛向了茫茫不可知的深淵。乳白色的光芒在四周一團團閃爍,又夢幻般地濺開。我試探著把手伸向遠處,感覺空空蕩蕩,手掌在眼皮底下消失,彷彿遺落在了另一個世界。
我點點頭:「你說得沒錯,我們先找個僻靜的地方落腳練功,順便雙飛雙棲,親親抱抱,只羡鴛鴦不羡仙。」
「海姬!怎麼是你?」我望著眼前的人,放下拳頭,長長地鬆了口氣。
幾隻裳蚜從我眼前掠過,輕盈飛向瘴氣。它們的眼睛是明黃色的,像圓溜溜的小沙粒,透明的翅膀撲閃間,露出醜陋的灰白色背紋。我笑道:「只能活一天有什麼意思?不過話說回來,和你在一起活一天也勝過了許多年。」
「轟」的一聲,眼前倏地一片光亮,景物變幻,我正站在一輪彎彎的月亮上,四周清輝閃爍,無限深邃,明澈的月光像冰水一樣流淌。
「用你的心去聽,魅舞的傳人。」月魂的聲音彷彿潺潺的流水:「而不是用你的耳朵。樂聲在法術之外,心靈之內。」
月魂嘿嘿奸笑:「別指望我,靠你自己。」
「小心!」海姬嬌呼一聲,沒等我回過神,四周的刀光驟然改變方向,橫向的變直向,向左的變向右,再次交織成一片縱橫凌厲的刀網。我急忙施展遁隱妖術,在刀光臨體的一剎那躍下橘樹。「嘩啦啦」,滿樹的橘子紛紛落下,汁水噴濺,個個都被刀氣劈成整齊的兩半。抬起頭,海姬已經俏立在樹上,笑意盈盈,金光閃閃的手刀遙遙指向我。
我欣然點頭,海姬道:「你說雲大郎的黑包袱很厲害,那你想到對策了嗎?別忘了你誇下海口,一個月後要和他再比試的。」
「聽到了又怎麼樣?」
「服了嗎?」海姬出現在網中,又倏地閃到網外,笑嘻嘻地瞧著我。我吐吐舌頭:「不到最後一刻,老子決不投降。」一拳運足龍虎秘道術,再變化為混沌甲御術擊向脈經網。脈經網微微一震,反倒越收越緊。我心中叫苦,知道大勢已去。
月魂道:「你有心事。」
這天夜裡,我翻來覆去地睡不著,索性一個人出去逛逛。渡過湖,穿過山縫,又回到了外面的山谷。四周幽靜,秋蟲在草叢裡鳴叫。夜空一片深藍色,月亮如同嵌在藍冰里的一柄玉簪子。仰頭望著明月,我嘆了口氣。
「想逃呀?脈經網號稱天羅地網,就是神仙也逃不了。」海姬美目漣漣,脈經網兜頭罩下,光芒耀眼的網線比刀還要鋒銳。周圍的橘樹紛紛碎開,就連璇璣氣圈也被網線切割得四分五裂。
海姬笑道:「這可不是什麼雲彩,而是谷底的花果腐爛後生出的瘴氣,劇毒無比,吸幾口準保要你的小命。至於橘子洲嘛,打破腦袋你也猜不出它在哪裡。」從耳朵里摸出金螺,一眨眼變成房子大小。我們鑽進金螺,螺口立刻封閉,向谷底急速沉落。
「遵命!」我立刻駕著吹氣風向南面飛去,越過橫跨東西的飄香河,再往前穿過一片廣闊原野,根據海姬的指路,在一個三岔路口落下。因為天色還早,附近人煙稀少,向左的大道上偶爾還有趕路的人妖,偏右的小路一片幽靜,淹沒在茂密的竹林中。
月魂一哂:「我這麼說只是為了壯壯你的膽子,否則你心存畏懼,全無鬥志,鐵定敗給雲大郎。」
「只要你能聽見我的樂聲,我們就能靠過去。」月魂淡淡地道:「用心聽一聽,這裡有很多聲音,但只有一個聲音是屬於我的。」
話音剛落,我聽到了無數怪異的聲音,有的像隆隆的雷,有的像柔和微風,有的像哭泣,有的像歡樂的笑聲,還有的像是鍋碗瓢盆撞擊。我靠,幾千幾萬個亂鬨哄的聲音,吵得我一個頭兩個大,叫我怎麼分辨?我急得直嚷:「你小子到底搞什麼?」
我苦著臉:「說實話,我怕到時對付不了雲大郎。記得師父說過,把秘笈練到化境需要好多年,而我只有一個月的時間,根本不可能一口吃成個胖子。現在我每種法術都是半吊子,拿什麼破解雲大郎的黑包袱?」
我一愣:「你當時不是說有你在,讓我放心和雲大郎交手嗎?」
我暗叫不妙,一連施展幾十種法術想要破開脈經網,都毫無效果。脈經網不但堅不可摧,而且忽柔忽剛,忽大忽小。眼看方圓幾丈全被金光籠罩,脈經網不斷收縮,凝聚成一個網狀的格子空間,而我就像被網住的魚蝦,再也難以逃脫。
我驚訝地望著拱門,它並不是靜止的,而在不停地流動,閃爍著謎一樣的光芒。無論月魂帶著我如何靠近,拱門卻總是離我們很遠。
「雕蟲小技,也敢在老子面前炫耀?」我油嘴滑舌道,雙手化作巨大的盾牌揮舞,擋住脈經刀。「砰砰砰」,我身形狂搖,脈經刀的力量比先前增強了十多倍,震得我手盾酸麻,差點摔下橘樹。我暗罵自己太得意忘形,海姬的功力遠比我深厚,怎麼能和她硬拼?
海姬又好氣又好笑:「沒見過你這樣無賴的。也不知道我中了你什麼妖術,居然對你,對你……」
海姬勸慰道:「要不是靠脈經網,我一定不是你的對手。你現在欠缺的只是妖力和經驗,只要勤加修鍊,將來一定會勝過我的。」
我想從月魂身上跳下來,沒想到一隻腳剛落地,就慢慢融化了,沿著落腳處,盪起一圈圈柔和的光暈,如同漣漪。我趕緊爬上月魂,失去的左腳又一點點出現。我又驚又贊:「你的神識真他媽古怪,簡直是個不折不扣的怪胎。廢話少說,快幫我擊敗海姬,否則老子很沒面子。」
我把看見黑影的事告訴了海姬,她不在意地道:「我從沒有在這裏見到過外人,一定是受傷的野獸。」
站在金螺內,我倏地想起和海姬的初吻,心中不由一盪。海姬瞥了我一眼,臉上突然飛紅,低頭揉著衣角,美目中閃動著嬌喜的光芒。我獃獃地看著她,能和海姬這樣快活地待幾年,就算給我個皇帝也不幹。
我扔掉橘子皮,趾高氣揚地道:「不如讓老子陪你過幾招,一試便知。」
「哪裡有血?」海姬奇怪地看著我。
我似懂非懂,脈經網線越來越密,周圍的空氣猛烈炸開,金黃色的氣芒完全淹沒了視野。
「砰!」我突然一拳擊向地面,濺起六道奇形怪狀的拳影,轉馬燈似地繞著海姬疾攻。這是我從來沒有用過的六丁甲御術,海姬連閃五道拳影,被第六道拳影擦過額頭,勁氣震得金髮向後飛揚。我的拳頭再化成鐵鎚橫掃,把海姬逼到湖邊,長袖揮灑,以一個魅舞姿勢拍中她的香臀。海姬一個踉蹌,左腳踩進湖水中,濕了長靴。我擠眉弄眼:「一起洗個鴛鴦浴吧。」
我跳上一棵橘樹,摘了個紅燦燦的橘子往嘴裏塞。順勢在枝椏中一躺,翹起二郎腿,悠哉游哉地哼起小調。
「果然強了很多,難怪連柳翠羽都不是你的對手了。不過你要小心,現在我可不會手下留情了。」海姬贊道,依然站在樹下,瞬間劈出了幾十記手刀,一刀快過一刀,金黃色的刀影嘶嘶作響,從四面八方向我斬來。
我點點頭,開始認真修鍊。海姬也常常陪我一起喂招,有意無意地泄漏出幾句脈經甲御術的口訣。不知不覺,我們在橘子洲已經住了七、八天。男女搭配,倒也修鍊不累。
「這裏就是橘子洲啦!」海姬在前頭招手,我走出山縫,只見外面碧波蕩漾,赫然是一片湖盪,湖中心有一座沙洲,遠看紅得像一團火,洲上到處長滿橘樹,橘子又大又圓,像一隻只點燃的紅燈籠。
我搖搖頭:「不太像是野獸,如果山谷真的潛入了外人,那可能是雲大郎或者何平的手下來監視追蹤我們的,還是小心點好。」把她帶到那片樹叢,指給她看血漬時,卻什麼也沒有發現。
「等你聽到了樂聲,自然會知道的。」
我連連搖頭,沉吟了良久,忽地刻意大叫:「一定是我頭暈眼花看錯啦,我們走吧。」
俯視著山谷內升騰的重重絢爛雲霞,我問道:「下面就是橘子洲嗎?這些雲彩倒比錦緞更鮮艷。」
海姬啐了我一口:「別胡說,反正還有一個月的時間,你好好修鍊一下法術。要是真覺得不行,我替你出戰就是了。」
風從身邊呼嘯掠過,下方的大千城小得如同一隻木盒。我意氣分發地駕著吹氣風,在海姬面前指手劃腳,胡說八道,逗得她笑個不停。
海姬點了一下我的額頭,嗔道:「好狠心的小無賴!算啦,我知道你不是故意的。」收起脈經網,滿臉欣慰:「你如今法術高強,我心裏比什麼都歡喜。」
在很遠的地方,月光傾瀉成一道彎彎的拱門,門下,有一個舞動的影子。我們正向那裡漂去。
「再不投降,可要吃苦頭啦。」海姬手指彈了一下金螺,脈經網發出凜冽的刀氣,刺得我肌膚生疼。
「唉,你還是聽不到。」月魂失望地道。
「那個拱門下的黑影到底是什麼?」
「小無賴,你在做什麼?」海姬滿臉訝色:「我發現你不見了,怕你有事,所以來山谷瞧瞧。」
「好大的一條無賴魚呀。」耳畔聽到海姬的輕笑聲,金色的網線猛地一緊,把我捆了個結實,動都動不了。人急生智,「噗哧」,我的肋下猛地探出龍蝶赤爪,從網眼鑽出,抓向海姬,爪尖噴出一個熊熊的火球。
想了一陣,正準備回去,我忽然聽到對面的樹叢後傳來窸窸窣窣的聲音,像是有什麼東西在爬。透過枝葉縫,我隱約看見泥地上晃動的黑影。
我一呆,樂聲?哪來的狗屁樂聲?日他奶奶的,這時候月魂這個傻鳥讓我聽什麼音樂啊?
「你的人在脈經網裡,難道你的心也被網住了嗎?」月魂平靜地道:「看著我,全神貫注地看著我。」
海姬微微一笑,一躍而起,手掌化作一道金光,閃電般劈了過來。我靠,她的急脾氣一點沒變,說打就打啊!我打起精神,左掌化作一面鋼盾,結結實實地撞上海姬的脈經刀。「砰」,金石交擊聲響亮傳出,我立在樹上安然不動,海姬飄然落回地面。我得意地勾勾手指:「心肝美人,繼續!」
「月魂,快過去啊!」我想看清拱門下影子的模樣,它很朦朧,很神秘,時而消失,時而出現在門下,舞弄出奇異的姿態。
真他媽見鬼了,我使勁揉揉眼睛,再看。地上爬動著一個個小草人,一尺來高,有鼻子有眼,行動也算靈巧。草人們動作井然有序,掏出大漢的腸子,拉長了,放在溪水裡清洗。腸子幾乎已經潰爛,一節節斷斷續續地連著,淌滿黃白色的膿血,腥氣令人作嘔。草人洗乾淨腸子,擦乾盤好,再放回大漢腹內。大漢呻吟了一聲,身軀緩緩蠕動,眼珠一轉,似乎朝我藏身的桃樹瞥了一眼。
我一咬牙,死馬當活馬醫,也許月魂真能讓我反敗為勝。我直直地盯著月魂,斂去心中所有的雜念。
我心中一凜,知道這是海姬壓箱底的絕技脈經網,趕緊施展羽道術飄然飛退,同時雙手划動,在四周布下一個個璇璣圓。
濃烈的血腥氣撲鼻而來,草人們接著拿出大漢的肝、脾、肺一一放進溪水洗滌,再小心放回原處。這些內臟要麼流膿發爛,要麼長著毒瘡,臭不可聞。一頓飯的功夫,透明的溪水幾乎染成了黑紫色,草地上血漬斑斑。
「這裡是什麼鬼地方?」我震驚地叫起來。
我心頭一緊,裝作什麼也沒察覺,猛然轉身,揮拳擊去。「砰」,拳掌交擊,手彷彿擊在刀鋒上,隱隱作痛。
海姬指著滿山遍野飛舞的灰白色小蟲,道:「都被它們吃掉啦。這種蟲子叫裳蚜,最喜歡吸食彩色的瘴氣。裳蚜大概是北境壽命最短的動物啦,生命只有一天,日出而生,日落而亡。」
「我也是多年前無意發現這裏的,每次來大千城,我都會住在這裏,躲開那些蒼蠅般盯著我討好的人。」海姬拉著我四處觀看,興奮得像是個小女孩。
我不動聲色,探出藍色龍蝶爪,夾帶著森森的冰雪寒氣,一把抓向海姬酥胸。她吃了一驚,倉促後退。我早就蓄勢待發的第三隻龍蝶爪「呼」地撲出,這是一隻碧綠色的爪子,它不像前兩隻龍蝶爪那樣剛硬,而是柔軟如蛇,彷彿舞動的藤蔓纏住了海姬,爪尖用力一扣。海姬悶哼一聲,伸手捂住左肩,幾滴鮮血濺了出來。
正當草人們抬出大漢的心臟,要放進小溪時,半空中忽然「桀」的一聲,一隻碩大的夜梟夾帶著狂風撲來,翅膀掀翻草人,雙爪猛地抓起心臟,向空中竄去。
月魂冷然道:「可惜你聽不見我的樂聲。」
我苦叫道:「我正為這件事頭痛,日他奶奶的,心裏一點把握也沒有。月魂,你小子到時可要保住我的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