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北游》第五冊 花田喜事

第四章 前世的僕人

第五冊 花田喜事

第四章 前世的僕人

龍門在眼前不斷放大,怪魚猛地高高彈起,像星丸一般,跳過了龍門。剎那間,我只覺得天旋地轉,陷入了另一個天地。
「真他媽太古怪了!像變戲法一樣!」我嚷道,四周一片寂靜,湖邊圍繞著淺淺的小山坡,夾著一條黃土小道,路盡頭,是一片森森叢林,被夕暉映得十分陰暗。比起紅塵天,這裏一草一木的顏色特別鮮明,像是用濃重的水彩顏料勾畫出來的。
我用力點點頭,密林深處,時不時發出窸窸窣窣的聲音。雖說我前世來過魔剎天,但現在卻一點沒印象了。走出這片樹精叢生的林子,前方是一片粉色的桃樹林,結滿了鮮紅的肥桃。枝椏上,掛著一個個瓦缸般大的繭,繭里傳來嗡嗡的聲響。
我微微一愣,這輪月亮出現得毫無預兆,如同一聲妖咒,幽靈般地降臨。天一下子變得非常黑,像墨汁。月亮的一大半被山擋住了,露出一小半,月光並不明亮,而是像輕煙一樣,朦朦朧朧,灑在重重疊疊的草海上。
「嚮導的生意也不好做,敢來魔剎天的人少得可憐。」鼠公公嘮嘮叨叨地抱怨:「可是呆在紅塵天,總覺得被人暗中盯著。您該記得,自從您得到自在天地圖,又弄丟后,洞府附近就怪事不斷。」
「見你的大頭鬼!」海姬擰了一下我的耳朵,續道:「大概是因為找了你三年,我們三個才會變得親近,有點像姐妹。對吧,檸真?」
我笑得喘不過氣來,就這點本事,還想打劫,魔剎天的妖怪夠搞笑的。海姬喝問:「既然你來搶劫,為什麼又逃跑?」
大漢眼珠滴溜溜一轉:「兩位不認識我了嗎?小人是鼠公公,龍蝶大人身邊的奴僕。二十年前,曾經有幸隨主人目睹過兩位的英姿。」伸手一戳眉心,「噗」的一聲輕響,大漢雄偉的身材像泄了氣的皮球,急速縮小,變成了三寸高的一個乾瘦小老頭。
我頓時傻了眼,從強盜搖身一變到嚮導,這傢伙還真會見風使舵。甘檸真劍鞘直指他的鼻尖,漠然道:「說,為什麼會認得我和海姬?」
地上很快落滿了蛾屍,像小山般堆著,我殺得手都軟了。但飛蛾的數量太多,層出不窮地撲上來,翅膀扇起一陣陣粉紅色的蛾粉,簌簌地飄散開,桃林彷彿陷入了迷幻的煙霧中。
一隻只昆蟲從草芯里蹦了出來,它們的頭很小,身體五顏六色,腿又細又長。我在洛陽郊外見過這種蟲子,叫紡織娘,但顏色是碧綠的,不像現在這樣色彩繽紛。我瞠目結舌,彩色的紡織娘不斷跳出來,足足成千上萬隻,而在這之前,草叢裡一無所有。
到了龍門前,「撲通撲通」,怪魚一個接一個跳過高高的龍門,消失在虛空中。
「有妖怪!」甘檸真忽然面色一沉,手按劍鞘,目光直視對面的叢林。
蟲鳴忽然停止了。
魔剎天猶如一幅神奇的畫卷,在眼前徐徐展開。
遠處,塵土飛揚,腳步聲紛至沓來,叢林里走出一群又一群妖怪。像密密麻麻的螞蟻,沿著小路,吆喝著,大搖大擺地走來。
「原來是這麼回事!」海姬恍然道,沒等我明白過來,她拉住我的手,跳上一頭怪魚的背。出乎意料,怪魚沒有任何反抗,乖乖地任由我們騎在身上,向前飛速游去。甘檸真也飄然躍起,雙腳踩住一條怪魚,沖向龍門。
紡織娘們趴在草尖上,六足飛快揮舞,就像紡織一樣,把草抽成一根根閃亮的絲線,又把絲線織成一件件古怪的衣服。它們一聲不叫,悶著頭,不停地紡織。我緊張地屏住呼吸,四周彷彿陷入了一個妖異的世界。
妖怪們來到湖邊,抬頭望著夜空的滿月,七嘴八舌地嚷道:「時間快到了。」「這下去紅塵天,一定要攪個天翻地覆!」「九頭鳥,你可別亂來。魔主說了,要聽命行事。」
眼前的景象十分壯觀,無數個妖怪腳踏怪魚,翻越龍門,滂沱大雨里,千萬條怪魚不停地蹦跳,熱鬧極了。一個時辰后,妖怪們全部消失在龍門的另一頭,怪魚也都不見了,湖水迅速下降,恢複原樣。龍門在金黃色的月光下,漸漸化作了虛幻的影子,飄散了。
海姬拍拍頭髮上的蛾粉,道:「以前聽鳩丹媚說,魔剎天的魚鳥蟲獸都不好惹,現在我算是領教了。」
整個香草峽谷,在昏晦的月色中浮動,似乎隨時會化成幻影。
我精神一振,有這麼一個嚮導,比我們瞎摸亂闖要好多了。仔細詢問了鼠公公,我才了解,當年龍蝶找到甘檸真三人,賭嬴了誓約后,就讓他離開,說是轉世回來后再找他。這些年,他逃到魔剎天,靠騙吃騙喝度日。窮得緊了,就在魔剎天境邊打劫,專找那些紅塵天來的客商下手。一旦苗頭不對,立刻自稱嚮導。
甘檸真冷然道:「我留心了一下,總共十萬八千個妖怪,沒有一個妖力差的。這些恐怕只是第一批趕赴紅塵天的妖怪,將來還會有。」
夜雨瓢潑,雨線粗得像雪白的鞭子,抽得湖邊的一棵老柏樹噼啪晃悠。湖面上,升騰起一片白茫茫的煙霧。說來也怪,儘管下著雨,但夜空中的月亮還在。
「真他媽見鬼了,甘檸真,用你的蓮心眼瞧瞧。」我抓起地上一把雜草,揉碎了,裏面連個蟲屎都沒有。
直到第二天白天,蟲子還在叫,到了黃昏愈演愈烈,叫聲吵得我耳朵都快聾了。運用鏡瞳秘道術察看,草叢裡什麼蟲子也沒見到,可是蟲鳴明明是從草海各處傳出來的。
「先藏起來。」甘檸真當機立斷,我們掠到一座小山坡背後,探出頭來,凝神觀望。
海姬沉默不語,甘檸真抬起頭,望著深藍色的夜幕里水淋淋的一輪明月,嘆了口氣:「成、住、壞、空難以避免,北境真的要進入『壞』的亂世了。我們走吧,在魔主返回魔剎天之前救出鳩丹媚,然後儘快離開。」
鼠公公嘻嘻一笑。鬆開手,抹抹涕淚:「昔日,我聽到了老爺,哦不,現在的龍蝶少爺和甘仙子、海武神、鳩丹媚的賭約。那時我就在納悶,就算老爺妖力再強,但死了以後,怎麼可能再轉世回來呢?嘻嘻,少爺您的口風很緊,把老奴也瞞在鼓裡。我萬萬沒想到,二十年後,您真的轉世回來了。」又仔細瞧了我一陣,道:「只是模樣完全變了,我一點認不出來了。」
「日他奶奶的,吃個桃子都那麼麻煩。」我鬆了口氣,把桃子在衣服上擦了擦,大口咬起來。桃皮薄得像一層紙,裏面全是汁水,鮮甜極了。比起紅塵天,魔剎天的水果更好吃。
「天壑大概要消除了,準備好。」甘檸真沉聲道。
我猶豫了一下,鼠公公目光落到我吐在地上的桃核,眼睛一亮,撿起來,放在鼻子上一陣亂嗅,臉上陡然露出狂喜之色,顫聲道:「是龍涎!是如假包換的龍涎!老爺,真的是你嗎?你真的回來了!」
海姬忍俊不止:「蓮花美女?這個綽號倒是不錯。」
我目瞪口呆,還是第一次見到這樣虎頭蛇尾的強盜,不過看情形,他過去顯然見過兩個美女。「啪」,一朵晶瑩的蓮花從甘檸真袖口飛出,擊在大漢背上。「撲通」,大漢摔了個狗啃泥。
沿著小路,我們向叢林走去。甘檸真和海姬都沒來過魔剎天,也不知道葬花淵在哪裡,只能到了有妖怪的地方,再想辦法問路。我本想施展吹氣風,帶著她們飛,但甘檸真說這樣太招搖,容易泄露行藏,所以只好步行。
「撲通」,鼠公公大叫一聲,跪下,雙臂緊緊抱著我的小腿,兩眼淚汪汪:「老爺,我想你想得好心痛。沒有了你,我就像是個沒爹沒娘的孩子,到處被人欺負。老爺,你終於回來找我了,我等得花兒也謝啦。」
海姬忽然噗哧一笑:「三年前我做夢也不會想到,有一天,我和甘檸真會為了救鳩丹媚而冒險。小無賴,你知道嗎,過去我們三個可是面和心不和呢。」
我小心翼翼地走近,老樹一動不動,我伸手摸摸枝椏,枝條微微顫抖,發出「咯咯咯咯」的笑聲。我覺得有趣,一個勁地摸娑枝椏,枝葉一陣亂抖。「別撓我痒痒,別撓我痒痒!」老樹像人一樣,細聲細氣地說話。
大漢一臉諂笑:「兩位誤會了,其實小人不是打劫的強盜,而是收錢的嚮導。兩位是第一次來魔剎天吧,需要小人帶路嗎?」一轉身,背對我們,撩起了上衣,只見裏面的灰背心上,寫著一行白字:「魔剎天觀光旅行一月游,休閑度假好去處,專業熱情好嚮導,收費低廉,服務大眾。」
「此山是我開,此樹是我栽。要想從此過,留下買路財!」一聲大喝,從一棵茂密的槐樹冠里,猛地跳下來一個威風凜凜的巨漢,雙手執著大板斧,耀武揚威地揮動。
海姬和甘檸真兩雙美目齊齊落在我臉上,甘檸真沉吟片刻,道:「他的確是龍蝶的僕人鼠公公。你自己考慮,要不要認他。」
我心中一震,三個美女也說過,前世的龍蝶曾經得到過自在天地圖,也許發現了什麼,為了避禍,他找到了轉世的辦法。這麼看來,龍蝶轉世還隱藏了很多驚人的秘密。
一時間,我也不知道該怎麼辦。鼠公公盯著我,神色變幻,驀地叫道:「這位公子,您朝我吐口唾沫。」
「不要戀戰,屏住呼吸。」甘檸真喝道,劍鞘橫掃,擊落一片飛蛾。四周的蛾粉越來越濃,像滾滾濃煙,遮住了路。「篤」,一隻飛蛾緊擦著我胳膊飛過,尖嘴刺進了身邊的樹榦,又迅速拔出,再次向我撲來,臉上兀自帶著詭異兇狠的表情。
我心中一動,龍蝶的轉世還真是一個迷,連他的忠實手下也不知其中的奧秘。前世的龍蝶,城府比我厲害多了。鼠公公眉飛色舞道:「這下好了,您轉世回來,我又能跟著您吃香的,喝辣的,仗勢欺人了。」
我嘖嘖稱讚:「我們的蓮花美女就是想得周到。」
到底是誰呢?我陷入了沉思,是誰不斷地殺死那些得到過自在天地圖的人?冥冥中,彷彿有一雙暗中操控的魔手。
鼠公公哭喪著臉:「我本來就是老鼠精嘛。不過老奴的忠心您是知道的。少爺您去哪裡,我就去哪裡。葬花淵是夜流冰的妖巢,在射工雪山附近,我可以給您帶路。」
天際,懸挂著一輪火紅的夕陽,魔剎天現在的時辰居然是黃昏!時空的差異令我感到一陣恍惚。
我不寒而慄。
暴雨在同一刻停了,地上一片泥濘,到處是妖怪們千奇百怪的腳印,還有不少獸毛、鳥毛。我從山坡后出來,望著空蕩蕩的湖面,恍然道:「原來從魔剎天到紅塵天,一樣要靠魚精躍過龍門天壑。」
「站住了,不準逃。」甘檸真冷冷地道,大漢愁眉苦臉地爬起來,又跪下,對甘檸真、海姬磕頭如搗蒜,苦苦哀求:「甘仙子、海武神饒命啊,小人不知兩位大駕光臨,得罪了兩位,是小的不開眼。」掄起雙手,噼里啪啦打自己的耳光。
鼠公公一呆,隨即笑道:「有大名鼎鼎的甘仙子、海武神、鳩蝎妖保護您,您還擔心什麼?咦?鳩蝎妖呢?」
我苦笑一聲,鼠公公真是賊精,居然一下子認出了我。看來不可能再隱瞞了,我點點頭:「沒錯,我就是前世的龍蝶。現在轉世回來了,但前世的事我一點不記得了,你少跟我套近乎。」
這些妖怪有男有女,有丑有俊。有的長角,面目猙獰;有的展開翅膀,在半空急速飛行;有的一蹦一跳,像跳蚤一樣。我和兩個美女面面相覷,還從來沒見過這麼多的妖怪聚在一起。叢林里,還有妖怪絡繹不絕地趕來。
「恐怕都是成了精的樹,別管它們。」甘檸真淡淡地道,我們不去招惹這些樹,它們也不會主動襲擊我們。地上覆蓋著厚厚的落葉,我們深一腳,淺一腳地穿過叢林,濕漉漉的枝條不時從邊上探出,擦過衣服,又調皮地縮回去。
「嘩啦啦」,就在這一刻,紡織娘們全都飛了起來,把織出來的衣服紛紛扔向湖溝。水花飛濺,湖裡竄出一條條墨綠色的怪魚,衣服一落到魚身上,立刻緊緊地黏附住。月光一照,怪魚們變得色彩斑斕。宛如一個個穿著衣服的魚精,貼著水面,紛紛游向龍門。
我一口桃核差點嗆進喉嚨,原來碰上打劫的了。吐掉桃核,我忍不住道:「拜託,這麼老土的綠林搶劫對白,隋末時就沒人用了,能不能來點新鮮的?」
我拍拍空空的肚子,跳上桃樹,摘下幾個桃子,剛遞給甘檸真和海姬,樹上的繭突然破開了,裏面飛出一隻只碩大的蛾子,人臉蛾身,嘴巴又長又尖,像血紅的針,向我們兇猛撲來。
甘檸真白了我一眼,我揚揚自得,沖她擠眉弄眼。沒過多久,夕陽落下,一輪金黃色的月盤浮出天際。這時,叢林深處,遙遙傳來嘈雜的喧鬧聲。
「阿嚏!」就在我對面,一棵結滿黃疤的老樹突然打了個噴嚏,枝條抖動,葉子上的雨水紛紛濺開。我和甘檸真、海姬都楞住了,還是第一次見到樹會打噴嚏,難道是成了精怪的?
雨不停地下,湖水開始上漲,越漲越高,雖然早超過了湖岸,但水沒有一點溢出來,猶如一根粗大晶瑩的柱子,不斷攀升。
我笑嘻嘻地道:「不會是為了我爭風吃醋吧。」
我倒吸一口冷氣,這麼多妖怪進入紅塵天,不鬧得雞飛狗跳才怪。月光照在桔紅色的湖面上,波光蕩漾,剎那間,電閃雷鳴,驟然下起了暴雨。
我吐吐舌頭:「難道要打仗了?魔主的目標不會是征服整個北境吧?」聽老爸說隋末戰亂時,民不聊生,死了好多老百姓,路上的屍體都有人搶著吃。想到北境可能會有一場戰亂,我禁不住有點害怕。
小老頭點頭哈腰:「您兩位總算記起來了,貴人多忘事,嘻嘻。自從龍蝶大人不在了以後,我覺得情形不妙,趕緊躲起來。可無論躲到哪裡,都不太安全。不得已,只好逃到魔剎天來討生活了。這可巧,居然撞見二位,是小的有眼無珠,請您們高抬貴手,念在昔日曾為兩位端茶送水的份上,放我一馬吧。」手指在嘴裏偷偷沾了點唾沫,抹在眼皮上,擺出楚楚可憐的泣然表情。
日他奶奶的,原來夜流冰是我前世的仇敵啊,那我更要會一會了。我一瞪眼睛:「怕什麼?你的膽子比老鼠還小。」
我心中好笑:「做你的白日夢,還想仗勢欺人?實話告訴你,老子的妖力沒恢復,才進化到受態,不被人欺負就不錯了。」
我哪把這些飛蛾放在眼裡,雙掌生出璇璣氣圈,向外拍去,飛蛾立刻陷入流轉的氣圈,撲騰著翅膀,搖搖欲墜。海姬劈出脈經刀,金色的刀氣劃過,便有飛蛾被斬成兩半。
放眼望去,整片樹林都像是活的東西,不停地搖動。有的樹突然枝條向兩旁舒展,再慢慢地垂下,猶如伸了個長長的懶腰。有的樹等我們走近時,會猛地彎曲,橫在身前,從滿是褶皺的樹榦里,含糊地傳出:「是誰?是誰?」的怪聲。還有的樹緊緊相挨,枝葉親密地交纏在一起,竊竊私語:「親愛的,天氣轉涼,小心傷風。」「今天怎麼有那麼多妖怪啊?吵死人啦。」
海姬神色凝重:「魔主打算大舉入侵紅塵天了。」
甘檸真清嘯一聲,指尖迸出一朵雪蓮,迅速綻開,像一柄巨大的白傘。雪蓮旋轉起來,射出明麗的寒光,驅散了漫天飛揚的蛾粉。我們且戰且退,儘快穿過桃林。一旦越過桃林,飛蛾就不再追趕我們,紛紛飛回繭里。
甘檸真搖搖頭:「我也看不見,耐心點等吧,月亮快出來了。」話音剛落,一輪暗黃色的月亮,突如其來地升起在山巔上。
林子很深,很大,一片樹林連一片向遠方蔓延。樹葉的縫隙間閃爍著月光,透明的水珠從很高的樹梢上,簌簌地掉下來,落在脖子里,清涼得讓人打哆嗦。
甘檸真點點頭:「理應如此。看天色,魔剎天也快到傍晚了。我們在這裏稍作逗留,察看一下魔剎天返回紅塵天時的通路,將來也好有個準備。」
月亮從山背後,一點一點探出,過了很長時間,整個滿月才出現在峽谷上空。月光倏地明亮起來,皎潔的光束穿透了湖溝上的白霧,煙霧裊裊散開,露出湖面上一座巨大的牌門。
漆黑的牌匾上,刻著綠色的大字:「龍門」。在月色的映射下,字跡慢慢變成了燦爛的金黃色。在龍門背後,一片蒼茫虛空,什麼都沒有,根本看不見魔剎天。
「你們看這棵樹!」海姬指著左前方一棵矮胖的白皮樹,樹腹圓圓的,像是人的肚子,還有一個暗黃色的肚臍眼。樹腹有節奏地鼓起、凹陷,伴隨著一陣陣打呼嚕的聲音。
我對準樹上的蛾繭,噴出一口三昧真火。「滋」,火焰燒到蛾繭,自動熄滅,冒出裊裊的青煙。我暗叫怪異,這些繭居然連火都不怕。靈機一動,我對準桃樹,運轉純陽炎的心法,連連噴出火焰,桃樹立刻陷入了火海,繭子紛紛落地,飛蛾們發出憤怒的叫聲,潮水般湧來,瘋狂地向我攻擊。
過了一會,才聽到甘檸真輕輕「嗯」了一聲。海姬又道:「所以,我們一定要把鳩丹媚救出來。」
大漢雖然氣勢洶洶,但長得賊眉鼠眼,說話時兩撇八字鬍一翹一翹,看上去十分滑稽。他看到甘檸真和海姬,神色一震,呆立片刻,扔下板斧,拔腿就逃。
「你真是少見多怪。」海姬笑道:「還想不明白嗎?只有月圓之夜,紡織娘才會出現,那些怪魚穿上了紡織娘織出的衣服,才能躍過龍門天壑,這就是紅塵天通向魔剎天的唯一途徑。」
站在岸邊,甘檸真極目遠眺,曼聲道:「我們終於到了魔剎天。」
「沙沙——沙沙」,草海像波浪一樣,不斷向上涌。我吃驚地瞪圓了眼睛,所有的草都在瘋狂生長,越長越高,越長越寬大,很快變得如同高大的樹木。感覺上,我和甘檸真、海姬彷彿被縮小了。
「撲通」,腳下的怪魚從半空墜下,落進了一個桔紅色的大湖。尾巴一搖,消失得無影無蹤。我和海姬急忙躍上岸,甘檸真也隨後趕到。回頭再看,來時的地方反倒變成了一片茫茫虛空,香草峽、龍門,都不見了。只有一條條穿著衣服的怪魚,前仆後繼,從半空落下,濺起桔色的水浪。
我沉吟了一會,決定告訴他實情:「鳩丹媚被魔主座下的妖王夜流冰抓走了,我們就是來魔剎天救她的。你知道葬花淵在什麼地方嗎?」
鼠公公嚇了一跳,連連擺手:「夜流冰?少爺,您還是趕緊回紅塵天吧,那裡才是我們的地盤。多年前,您帶我闖過魔剎天,結果遇到夜流冰,被打得落荒而逃。您難道忘了?這傢伙厲害得很哪。」
「龍蝶的奴僕?」我駭然叫道,海姬也輕呼一聲:「原來是你!二十年前,我的確在龍蝶的洞府見過你。你怎麼會來魔剎天?」
哇靠,我差點嘔吐,這麼個滿臉皺紋的小老頭抱著我痛哭流涕,喊爹哭娘,弄得老子一身雞皮疙瘩。急忙推開他,我正色道:「有話好說,別摸摸捏捏的。我又不老,你幹嗎叫我老爺?對了,你也清楚我轉世的事嗎?」
一座巍峨的牌門神奇般地浮出湖面,牌匾上,同樣刻著「龍門」二字。穿著衣服的魚精又浮出水面,紛紛游向龍門。妖怪們大呼小叫,跳到怪魚上,一個接一個躍過了龍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