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北游》第五冊 花田喜事

第九章 我變小了

第五冊 花田喜事

第九章 我變小了

鳶尾大將軍嘴角微微抽搐,狗尾巴道:「媒事已經轉達,我告辭了。」揚長離去,到了宮門口,回過身,冷冷地道:「以花田之力,是不可能和魔主手下千萬妖怪抗衡的,大將軍不要為了一己之私,成為花田的千古罪人。」
鳶尾大將軍面色大變:「菊花長老,難道你,你也同意這,這門親事?」
「即使成了寡婦,也勝過被夜流冰玷污。」小公主輕咬嘴唇,雙目閃爍著斬釘截鐵般的光:「父親,我願意。我也相信林飛公子說的是真的。」我不禁對她刮目相看,雖說是柔弱的女花精,卻有大丈夫的豪氣。
話鋒一轉,我皺眉道:「只是這個計劃有一點難處,花精樣貌和我們截然不同,一看便知,很難混在出嫁的隊伍里。」
「只睡了一盞茶的時間,天還沒亮。」小公主柔聲道,隔了一會,問道:「林公子,刺殺夜流冰你不害怕嗎?」
像一點火星掉進了沸騰的油鍋,狗尾巴的話引得整個花宮都炸開了。花精們七嘴八舌,吶喊鼓噪,指責狗尾巴胡言亂語。
「此時此刻,夜流冰是我們共同的敵人。」我沉聲道:「以我、海姬和甘檸真的實力,如果合擊夜流冰,相信有九成把握。但我們欠缺的,只是一個接近他的機會。」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氣,轉過頭。在殿角,小公主手捧一件鮮紅的嫁衣,兀自出神。
眼睜睜地望著這朵花在胸前盛放,越開越大,我心裏驚訝極了。沒多久,花開得比我人還要大,藍色的花瓣不斷打開,如同舒展的手臂,反將我一層層包了起來。聞著淡淡的花香,一陣難以抗拒的疲倦湧上眼皮,我糊裡糊塗地睡著了。
我把目光轉向鳶尾大將軍,現在就等他點頭了。這個計劃對我們對他都有好處,他應該不會拒絕。
花精們陷入了深深的沉默,狗尾巴臨走前來這麼一手,猶如晴天霹靂,把大家都打懵了。生機盎然的花田,一轉眼便到了生死存亡的時刻。
我一呆,陸續又有花精起身告辭,沒一個說要拒絕這門親事的。鳶尾大將軍的臉色越來越難看,一個看上去年紀最老的花精顫顫巍巍地拄著拐杖,咳嗽幾聲,道:「大將軍。祖宗開創這片花田不易,你是花田的守衛者,應當為大家考慮。小公主年紀不小,也該嫁人了。」
小公主輕輕嘆息了一聲,雙手合十,十指指尖微微翹起,手鐲發出奇特的異彩。「嘶嘶」,藍色的花朵簌簌抖動,急速縮小,花瓣一層層打開,每打開一層,我的身體就受到感應,一陣抽搐,疼得我冷汗直冒。「咯吱咯吱」,骨骼作響,我一寸寸地矮下去,胳膊變細,兩腿變小,等到藍色的花完全打開,我已經變得和小公主一模一樣大了。
剛要煽風點火。我忽然覺得一陣頭昏眼花,站起來又「撲通」坐倒。
半個時辰后,幾個蝴蝶侍女抬來了四口大缸,裏面盛滿了顏色斑斕的花汁。小公主吩咐侍女在中間掛起帷幕,分開兩口缸,把甘檸真、海姬帶到帷幕的另一邊,低聲說了幾句,後來就聽見窸窸窣窣脫衣服的聲音。
小公主嫣然一笑,從長發里,慢慢抽出一根細銳的藍色髮絲:「我已經做好了失手的準備。」她側著頭,拿出梳子,慢慢地梳著長發,編成一縷縷辮子,盤在頭上,嘴裏哼著歌:
我小心藏好花籽,看看四周。哇靠,原先的宮殿一下子大了好多!那口浸泡花汁的缸現在看來,都可以在裏面游泳了。我伸伸胳膊邁邁腿,忍不住想笑。
「你!」
我心裏猛地湧上一陣酸楚,雖然我們雙方利益一致,但畢竟還是利用了她。林飛,你好卑鄙啊!我垂下頭,不敢看她的眼睛。
菊花苦笑一聲:「不同意,大家都得死。以大將軍的妖力,就算能敵住夜流冰,但能敵得過魔主嗎?我聽說魔主一出,魔剎天的十大妖王死的死,降的降,接下來,就該輪到我們花田了。加上狗尾巴對花田地勢了如指掌,有他在,夜流冰侵入花田輕而易舉。大將軍,我們也很喜歡小公主,可現在……」
走出內殿,蝴蝶侍女們正在徹夜忙碌,準備嫁妝。綵衣、禮箱、花粉盒堆得滿地都是,我的心不禁隱隱作痛,外面的天已經微亮了,門前的台階被朝霞映出了鮮亮的紅色。風吹進來,綵衣簌簌顫動,說不出的艷麗奪目。
醒來時,我還在這朵藍色花的包裹中,小公主站在對面,仰頭默默地看著我。
我再也忍不住了,一拍桌子,喊道:「不能嫁!這不等於強搶民女嘛!」
小公主的背影微微一震,沒有回頭,低聲道:「讓客人見笑了,今晚我們招待不周,還望見諒。」
望著狗尾巴消失的背影,鳶尾大將軍「砰」的一拳,重重砸在了花榻上,打得碎花亂濺。
「跟我來,把你們變成花精的模樣,需要一夜的功夫。」小公主緩緩地道,向內殿走去。
盤弄好了雲鬢,她把那根尖銳的髮絲插了進去,低聲問我:「像個新娘嗎?你說我很美,像小仙女,是真的嗎?」
我侃侃而談:「只要我們殺死夜流冰時,沒有外人看見就不會出岔子。事後救出鳩丹媚離開,放出風聲,到時都知道是我林飛殺死了夜流冰,不會遷怒到你們頭上。只是委屈小公主當了寡婦,必須在葬花淵住上一段時間再回娘家,才不會引人疑心。」
四周死一般的沉寂,花精們沉默不語,目光里流露出畏懼,看來魔主的威名讓這些花精也噤若寒蟬。我暗叫不妙,憑魔主的力量,掃平花田輕而易舉。現在夜流冰向小公主求親,擺明了是通過姻親的方式,收並花精的勢力。
「對我們來說,由花精帶路,可以省去很多麻煩,又能深入虎穴,救出鳩丹媚。但對小公主而言,卻是用一生的幸福下了賭注。」不知何時,甘檸真出現在我身邊,淡淡地道。她也變小了,三千弱水劍被她化作一根細針,插在了發梢。
「在遙遠的花叢里,
我直視鳶尾大將軍,目光灼灼:「大將軍,可否喝退左右,和我這個外鄉人開誠布公地談一談呢?」
「混入婚嫁隊刺殺夜流冰?少爺你可真是膽大包天啊。」鼠公公嚇得鬍子也翹起來了。
「公子大概是被花粉迷暈了。」一直沒有出聲的小公主忽然道,走過來,端起一杯乳白色的花露,囑咐我喝下去,解釋道:「我們花精身上都沾有花粉,具有麻醉般的功效。你剛才和狗尾巴激戰一場,所以中了他的花粉毒,喝了醒花露休息一下就會沒事的。」
「我睡了多久?」我揉揉眼睛,好奇地問道,四周藍瑩瑩的,柔軟巨大的花瓣映著潤澤的光。胸膛上,插著的藍色花莖觸目驚心,似乎和我的血肉連成了一體。
她閉著眼睛,
等人來把她喚醒。
小公主手指輕彈花心,藍色的花倏地鑽進我的血肉,胸前留下了一個淡藍色的印記。她拿出一粒黃色的花籽,遞給我:「只要服下它,就能恢復你的本來模樣。」
「您是花田的守衛者,應該為大家考慮。菊花長老的話,是對的。」小公主凄楚地笑了笑,慢慢走了出去:「準備嫁妝吧,我明天就動身。」璀璨的燈火下,她孤零零的身影顯得如此黯淡。
不少花精開始附和,小公主低著頭,怔怔地揉著衣角。我心中一酸,想不到世態炎涼,即使是花精的世界也同樣如此。想起金剛門、顛三倒四派一鬨而散的瓦解景象,我暗自搖頭。在北境,大家都希望活得更長,躲避天劫,這才是最重要的。
哇靠,想不到花精還有這一手,險些中了暗算。小公主坐在我身邊,臉色有些蒼白,夜流冰的求婚明顯刺激了她。
等人來把她喚醒。」
花精們頓時安靜下來,面面相覷。鳶尾大將軍神色微變:「狗尾巴,你開,開什麼玩笑?」
穿好褲子,摸摸全身,我和鼠公公對視一眼,再瞧瞧纖小的蝴蝶侍女,訝然道:「我們怎麼一點沒變?」
一場熱鬧的壽筵,轉眼作鳥獸散。鳶尾大將軍緊緊攥緊了拳頭,發了半天呆,目光落到小公主身上,滿是憐愛之色,猛地喝道:「我,我是,不會把你嫁給夜流冰的!」
我腦中意念急轉,夜流冰要強娶小公主,這可是挑撥他和鳶尾大將軍的良機啊。
花精們還是沉默不語,冷場了很久,終於有一個花精站起來,猶豫了片刻,道:「請,請大將軍三思。其實嘛,花田如果和葬花淵結成親家,也不是壞事。我,我先告辭了。」低著頭,自顧自走出宮殿。
「父親,我願意嫁。」小公主抬起頭,柔聲道,臉色蒼白得嚇人。
鳶尾大將軍沉默許久,緩緩搖了搖頭:「我,我不,不能拿,拿我的女兒去,去冒險。何況我,我信不過你們。」
「咕嘟咕嘟」,缸里開始冒起了水泡,過了很久,花汁像燒開的水滾起來,越來越熱。等到侍女移開缸蓋,我已經熱得渾身大汗,忙不迭地跳出了大缸。
狗尾巴聲色俱厲:「我說的千真萬確,夜流冰大王要迎娶小公主過門!」
躺著一朵藍色的鳶尾花。
甘檸真欣然道:「這個計劃可行,也最容易接近夜流冰。」
她只是睡著,
鳶尾大將軍有些迷惑不解,遲疑片刻,答應了我的要求。海姬她們驚訝地看著我,我仰頭數著殿頂上懸垂的花燈一盞盞熄滅,一個計劃悄然浮上心頭。
狗尾巴傲然道:「一周之內,葬花淵見不到花轎,花田將從魔剎天抹去!從此以後,北境再也不會有花精這個族群了!」
小公主水盈盈的美目凝視著我:「那倒沒關係,我們有秘傳的妖術,可以讓你們暫時變得和我們一樣。不過就算你們能殺死夜流冰,同樣會惹出魔主,毀滅花田。」
「請兩位凈衣沐浴。」一個蝴蝶侍女指了指大缸,對我道。當著女人的面脫光衣服,我還真不習慣。捂著下體,我尷尬地跳進了一口大缸,鼠公公也苦著臉照做了。這傢伙渾身都是黑灰色的鼠毛,看得我樂壞了。
「那麼魔主呢?您也不怕嗎?夜流冰大王可是魔主跟前的大紅人,您不會不知道吧?」狗尾巴臉上露出一絲奸笑:「除了花田,魔剎天所有的妖怪都向魔主效忠了。覆巢之下,焉有完卵?花田如果拒絕了這門親事,魔主和夜流冰大王都會感到不高興的。」
「菊花長老德高望重,說得沒錯,大將軍看著辦吧。」花精們低聲議論著,紛紛離去。沒多久,花精們全走光了,偌大的宮殿空空蕩蕩,冷冷清清,滿桌杯盞狼藉,只剩下發楞的小武士們。
鳶尾大將軍勃然大怒:「不,不行!小公主這麼小,怎麼能,能和夜流冰成,成親?花,花精是,是不可能和外族通婚的!何況那個夜流冰,出,出了名的愛,愛折磨女人。夜,夜流冰名頭再大,我,我鳶尾也不怕他!」
花汁很涼,散發著濃郁的香氣。侍女捧來一罐罐色彩各異的花汁,不停地加進缸里,這些花汁有的粘稠如漿,有的臭不可聞,有的和清水沒什麼兩樣。最後侍女拿來缸蓋,封住了缸口,四下變得一片漆黑。
「我狗尾巴敢開玩笑,夜流冰大王可從來不開玩笑。魔剎天這麼多年,也沒有一個妖怪敢不相信夜流冰大王說的話。這門親事,大將軍你是難以推託了。」
「還差最後一道施術工序。」小公主撩起帷幕,輕輕走了進來,瞥見我赤裸的上身,臉又是一紅。她走到我身前,喝退蝴蝶侍女,從頭上取下藍色的花冠,細聲道:「公子忍著點痛。」拈起花冠上的一朵花,細銳如針的花莖對準我的心臟,倏地刺進去。
我悶哼一記,一顆心彷彿被匕首捅了一下,疼得我齜牙咧嘴。要不是在小公主面前逞強,我早就大叫日他奶奶的了。小公主的手按在花瓣上,眼花繚亂地撥動。花一點點陷入肌膚,像是在我的胸口扎了根,花瓣慢慢綻開,開始生長。
鳶尾大將軍身軀一震,又怔怔地想了很久。小公主柔聲道:「您只能答應我,因為鳶尾大將軍首先是花田守衛者,其次,才是我的父親。」
宮門關上了,花宮之內,變得一片漆黑,只剩下鳶尾大將軍、小公主和我們。我把我們幾人的身份、來意如實告訴了鳶尾大將軍,他大吃一驚,半天說不出話來。
鳶尾大將軍緩緩地道:「要,要是我不,不答應呢?」
我吐吐舌頭:「怕,當然怕。但大丈夫有所為,有所不為。為了鳩丹媚,老子豁出去啦。你也別怕,即使我們刺殺失敗,也會想法撇清和你的關係,不會讓你受到連累。」
鳶尾大將軍嘴唇抖索,他伸手摸摸小公主的頭髮,替她戴正了花冠,撫平弄皺的衣角,又瞧了她好多遍,一句話也不說。然後他站起身,一步步向外走去,帶著深深的疲態。
小公主嬌軀一顫:「你的意思是?」
「即使是妖力無邊的妖王,也不會對新娘有戒心的,何況是一個嬌滴滴的花精美人。我們護送小公主出嫁,然後伺機,」我一字一頓:「洞房花燭夜,刺殺夜流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