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北游》第六冊 夢潭鬥智

第五章 破釜沉舟

第六冊 夢潭鬥智

第五章 破釜沉舟

我不緊不慢地道:「孫神醫不請我們進去坐坐嗎?」
「說得沒錯,凡事可以商量嘛。」面具妖怪和我對視一眼,同時哈哈大笑,我心中暗罵一句:「老狐狸!」
「看來你已經探過夢潭了。嗯,你還通曉飛行。」
我聽得唏噓不已,也猜出了面具妖怪對師妹的感情。不消說,他是來找夜流冰報仇的。甘檸真默默地道:「誰讓她喜歡夜流冰呢?就算夜流冰再壞、再毒,她還是喜歡。」
「咣當」,孫思妙的茶盞失手落地,一張臉鐵青:「不可能,他絕對不可能告訴你們!」
「吱呀」一聲,燈光隨著拉開的門流瀉出來,給昏暗的藥草地鍍上一層黃亮的色彩。小白兔跳出來,沖我擠眉弄眼,接著毛茸茸的前肢一拍,把鼠公公打得一個趔趄,順勢搶過他手裡的藥草,放進嘴大嚼。
正胡思亂想,女妖的手指探出袖口,虛點幾下,在東南西北四個梁角上亮起四個紅紅綠綠的符印。上面分別畫著朱雀、白虎、青龍和玄武。符印光彩閃耀,青龍、白虎等在符錄里遊走,像活的一樣。女妖淡淡地道:「四靈禁界已經設下,現在可以放心說話了。」
「哇靠,還會變形!它到底是妖怪還是神獸?」我急急後退,鐵鎚夾帶的風聲就像打雷一樣,震得我兩耳發脹。
屋子裡,千真萬確只有兩個人,那個黑影躲到哪裡去了呢?我向甘檸真投去詢問的目光,後者微微搖頭,顯然毫無發現。
孫思妙面色一變:「老夫不明白你在胡說什麼!快滾,否則別怪我對你們不客氣!」袖子一揮,天狗躍出,對我們齜起雪亮的尖牙。
孫思妙一愕:「你也配和老夫談藥草?自不量力!」
我忽然想起月魂,這傢伙同樣也沒有人形。不過眼前的危急形勢讓我來不及多想,只能疲於奔命。天狗的鐵鎚揮得眼花繚亂,四周出現無數錘影,要不是靠魅舞閃躲,我早被砸成肉醬。
「做人要隨機應變嘛。」我得意洋洋地端起茶盞,看對方的周密布署,就知道想找夜流冰麻煩,借刀殺人當然勝過親自動手,日後魔剎天找人算帳也不會找到我們頭上。
「好。那就說定了!後天動手!」我思前想後,終於下定決心,答應了對方的要求。如果不靠面具妖怪,我們很難救出鳩丹媚,只好暫時相信他了。
面具妖怪續道:「你說得沒錯。夜流冰是殺不死的,因為他根本就不是血肉之軀。」
面具妖怪沉吟片刻,道:「你們的身手都不錯,的確有和夜流冰一拼的資格,我們可以合作。你們應該不是魔剎天的妖怪吧?」
我又急又怒,破口大罵:「背信棄義的老不死賤貨!暗算人的不要臉雜種!床前明月光,老子干你娘!說話不算話,全家爛肚腸!」從小學會的髒話彷彿洪水瀉堤,滔滔衝出。
面具妖怪目瞪口呆:「老夫活了幾萬年,沒見過你這樣會罵人的。四靈附體只是防止你們違背誓約,並無任何傷害。過了後天,四靈會自動消失。」神色一肅:「小朋友,你我雙方利益相同,老夫絕無害人之心!」
「咣」,天狗雙錘互擊,猶如晴天霹靂,震得我身軀不受控制地一晃。「咣咣咣」,雙錘連續互擊了十多下,彷彿一記記炸雷,不斷地轟中我。剎那間,我腦子一片空白,像是一下子失去了知覺。天狗揮錘砸來,錘沿迸濺出一道藍色的閃電,直射我的胸口。
面具妖怪和孫思妙對視一眼,乾笑道:「我們早就開誠布公了,否則我怎會主動現身?不過嘛,要殺夜流冰,我沒這個本事,你們也不行。」
奶奶的,說了半天,還得靠拳頭說話。我手臂化作盾牌,毫不猶豫迎上天狗的利爪。雖然月魂說過天狗是神獸,但這麼條不起眼的小狗我還真沒把它當盤菜。
我奇道:「你怎麼對夜流冰這麼了解?是不是和他有深仇大恨?」
一聲低沉的嘆息從床榻上響起,居然是從半死不活的女妖嘴裏發出來的。「老孫,你上當了,她只是胡猜蒙你而已。」女妖緩緩從床上坐起,衣袖一揮,桌上的燈立刻熄滅。屋裡一片漆黑,女妖閉著的眼睛突然睜開,在黑暗中,閃爍著凌厲的光芒。
「該說的我都說了。」頓了頓,他眯起眼睛,目光如尖銳的針:「現在告訴我你們的身份。」
姜到底是老的辣,我暗暗佩服面具妖怪,眼睜睜地看著愛人被折磨,始終隱忍不發,是個狠角色。我試探著問道:「閣下高姓大名?既然和夜流冰同門學藝,應該不是無名小卒吧?」
仔細端詳著他變幻的神色,我更確信自己所料沒錯。舉起鼠公公遞來的幾株藥草,我從容問道:「這塊空地的藥草生長良好,獨有這幾根枯死,孫神醫曉得是什麼緣故嗎?」
日他奶奶的,面具妖怪同樣留了一手,不肯照實說。和這樣的老狐狸合作還真是頭疼,搞不好,反被他利用當槍使。我徵詢般地看了看海姬和甘檸真,海姬柔聲道:「你作主吧。」甘檸真微微頷首。
我避開小白兔的咸豬手,悠閑地呷了一口茶,眼角伺機打量四周。屋角的小火爐上,嘟嘟地煎著葯。床上的女妖不時翻身,發出一兩記痛苦的呻吟。孫思妙的醫術的確有一套,本來女妖已經被夜流冰折磨得沒有人形,現在好歹能動彈了。只是全身照舊黑糊糊的,讓人一看就覺得噁心,不願再多瞧。
聽到有人敲門,孫思妙映在窗紙上的身影略顯僵硬,他猶豫了一會,沒有立刻開門。「誰?」隔著門,孫思妙的聲音聽起來有點心虛。
孫思妙手微微一抖,幾滴茶水濺了出來,臉上微妙的表情變化被我洞察無遺。我知道我猜對了,那個神秘的黑影就是面具妖怪!要不是鼠公公發現這裏挖地道的痕迹,我是做夢也想不到,面具妖怪竟然會和孫思妙有一腿。
「胡說八道!她被安放在地道里修養!」孫思妙怒不可遏地道,霍然站起,攔在門前,天狗作勢欲撲。我身形一閃,和甘檸真、海姬並肩而立,捲起袖子,一伸拳頭:「怎麼?要殺人滅口?」
日他奶奶的,不早說!我施展魅舞,靈活閃動,避開天狗的一次次撲擊。這畜生太兇猛了,動作快,力氣大,壓得我喘不過氣,不愧是和月魂一個年代的老不死怪物。我只好緊緊盯住它的長鼻子,等待機會。
海姬嬌叱一聲,金色的脈經刀急速劈向天狗。天狗頭也不回,揮起利爪把刀氣拍得四散。我又驚又駭,騰空而起,施展魅舞,身軀倒轉,雙腿迴旋,分毫不差地踢中天狗的背。
老狐狸似乎說得沒錯,雖然被白虎附體,但我並沒有感覺不適。甘檸真忽然輕嘆一聲,佇立不動,青龍閃電般印入她的玉掌。額頭上,隱隱已有香汗滲出。
海姬斷然搖頭:「既然是活著的妖怪,怎麼可能不是血肉之軀?」
我心中一動,女妖這個畫符的動作眼熟得很。
孫思妙臉上露出慣有的傲慢,並不接話。倒是小白兔很殷勤,一個勁地對我吐舌頭,還賊兮兮地笑。
「你說什麼?老夫完全聽不懂。」孫思妙色厲內荏地道。
我慌忙退開,幾乎驚出一身冷汗,沒搞錯吧,連胎化長生妖術也對它沒用!耳畔響起月魂懶洋洋的聲音:「除了鼻子之外,天狗全身固若金湯,任何法術也傷不了它。這傢伙天生神力,山也能舉起來,你不要和它硬拼比蠻力。」
我心中一凜,僅憑一句話,面具妖怪就摸出了我的幾分底子。對著這麼一個老奸巨猾的傢伙,今後說話還真得小心。
孫思妙冷哼一聲,擺擺手,小白兔砌了杯香噴噴的碧茶遞給我,還毛手毛腳摸摸我的花裙。哇靠,這個兔子一定是公的,看它滿臉淫相,大概真把我當成花精美女了。
「什麼?」我失聲叫道。這個消息太驚人了,比母豬上樹還讓人吃驚,面具妖怪和夜流冰竟然是同門師兄弟!
孫思妙悶頭喝茶,並不理睬我,我也不急著說話。僵持了半天,孫思妙終於忍不住了:「你找老夫到底什麼事?」
面具妖怪一擺手:「老孫少安毋躁,她既然敢找上門,一定有備而來。如今寅時已過,雖然我設下禁界,但鬧出太大的動靜勢必引起夜流冰的注意。」平靜地對我道:「小機靈鬼,說說你的來意吧。」
「但夢終究是夢,無法代替現實,也可以說夢是現實生活里的缺憾,所以夜流冰註定了是一個悲劇。夜流冰總在追求完美,那是因為他的心裏充滿了缺憾。至於夜流冰的妖術,拿手的有三項:冰魄花、迷香和最可怕的眠術。他利用眠術,令娶來的女妖陷入夢境而不自醒,永遠保持所謂的完美姿態。」說到這裏,面具妖怪的眼神充滿了憎惡。
直到此時此刻,面具妖怪才將他擬定的計劃,一步步細細道來。黑暗中,凝視著他狡黠閃爍的目光,我忽然意識到,這個妖怪比夜流冰更可怕!
「前幾天還說要和我合作,一起對付夜流冰,現在卻一副抽身事外的口氣。」面具妖怪嘲弄道:「你還真是變化多端。」
鼠公公肯定地點點頭,我腦海里靈光一閃,孫思妙、神秘黑影、面具妖怪,這三者之間隱隱有一根線把他們串了起來。略一沉思,我對孫思妙微微一笑:「想不到神醫除了治病,還擅長挖地道。現在我算是明白了,以孫神醫的性格,怎會為了一顆太清金液丹千里迢迢來到葬花淵,屈尊給人看病,原來是另有目的。」
天狗怪吼一聲,掄起鐵鎚,狠狠向我砸來。
茫茫水霧倏地掠至,擊在閃電上。千鈞一髮之際,甘檸真出劍替我擋住了一劫。我回過神,趁勢噴出一口三昧真火,火苗擦著天狗的鼻尖掠過,痛得它嗷嗷亂叫。
「不過呢,想要和我們合作,得有些斤兩才行。」面具妖怪淡淡地道,給孫思妙使了個眼色。孫思妙低喝一聲,天狗猛地向我撲來。
「如何對付夜流冰是我的事。不過我可以答應你們,在後天大婚時動手,條件是你們必須聽從我的安排。」
「好!」面具妖怪忍不住喝彩:「這樣的身手在北境也算是第一流的!只是任你法力通天,也難以躲開青龍附體。」
「整個魔剎天,只有幾個妖怪清楚夜流冰的真身。」面具妖怪站起身,緩緩走到窗前,冷笑道:「妖王夜流冰,是夢凝化而成的妖怪。」
「轟」,一股驚人的巨力傳來,我如遭雷擊,眼前發黑,遠遠地被震飛出去,摔在了屋角的花架上,體內氣血兀自翻湧不停。日他奶奶的,小畜生力氣這麼大!天狗趁勢追擊,閃電般撲近,長鼻子里呼出的熱氣幾乎噴到了我的臉上。
默然半晌,面具妖怪道:「因為,因為……」語聲有些顫抖,再也說不下去了。我暗自納悶,老狐狸也有激動的時候?
我目瞪口呆,夜流冰的老婆不是奄奄一息了嘛,怎麼一下子變得那麼精神?聽她的口氣,似乎還和孫思妙很熟。日他奶奶的,兩人不會是姦夫淫婦吧。孫思妙大老遠趕來葬花淵,難不成是為了給夜流冰戴頂綠帽子?
我好奇地問道:「以夜流冰的妖術,怎麼沒發覺你挖的地道?」
「能和四靈僵持那麼久,你還是第一個。想來閣下在北境一定聲名赫赫。」面具妖怪深深打量著甘檸真:「你等儘管放心,只要不違背誓約,四靈便不會發作。」
「沒用的,你們剛才和他擊掌立誓,便中了四靈誓約的禁制。即使你們逃到天涯海角,也休想躲過四靈附體。而且四靈和你們的精神已經暗暗呼應,你們是傷不了它們的。」孫思妙好整以暇地道。
「孫神醫的住處真夠熱鬧的,這麼晚了,還有客人。」我話裡有話地道。
「是我。」我捏細嗓子,嬌滴滴地道,海姬,甘檸真不解的看看我,搞不懂我深夜拜訪孫思妙,葫蘆里到底賣的什麼葯。
面具妖怪望著窗外的深沉夜色,彷彿陷入了沉思:「夜流冰相貌英俊,一向很討師妹喜歡。雖然我早就提醒師妹,夜流冰娶妻無數,心地歹毒無情。可師妹反說夜流冰是個很可憐的妖怪,執意嫁給他作第九十七個夫人,妄想改變他的性子。還說我心胸狹窄,別有用心。你們說,師妹是不是很可笑?她淪落到今天面目全非的慘樣,是不是活該?」仰天狂笑,雙手緊緊抓住窗檯,青筋暴起,結實的紫檀木窗檯像麵粉一樣簌簌碎落。
我忽然覺得有點不對勁。眼前一陣彩光閃耀,鳥鳴獸嘯,屋樑四角的青龍、白虎、朱雀、玄武猛地脫符飛出,分別沖向我、鼠公公、海姬和甘檸真,速度快似電擎。撲向我的是一頭白虎,張牙舞爪,來勢洶洶。我怒吼一聲,一拳暗含混沌甲御術,要把白虎擊回符印原形。
我打了個哈哈:「我們是誰無關緊要,關鍵是大家竭誠合作,除掉夜流冰。但夜流冰不是血肉軀體,我們豈不是拿他沒轍?」
「擊掌為誓!」面具妖怪舉起手,和我擊掌定盟,又一一和海姬她們三個擊掌立誓,約定決不反悔。孫思妙瞧在眼裡,臉上浮出一絲得意的笑容。
面具妖怪啞然失笑,接著道:「所以從這點來說,夢是心境深處的美好願望。千萬年來,魔剎天無數妖怪的夢聚而不散,日子一久,這些夢具有了生命,凝化成了夜流冰。夢原是虛無飄渺的東西,所以由夢凝化的夜流冰,當然也不會是血肉之軀。」
在我緊張的注視中,天狗慢慢人立而起,臉上的狗毛紛紛褪去,變得一片光滑,宛如人臉。全身的黑毛平平收覆,幻變成一副烏光閃閃的鎧甲。前爪緊捏成團,化作兩隻圓乎乎的鐵鎚。要不是後肢還是狗腿,我真以為面前的是個人了。
「難道他真的是殺不死的妖怪?」
「我只在亥時到寅時這幾個時辰內活動。何況憑藉生花妙筆,足可瞞過夜流冰。」面具妖怪光禿禿的手伸出衣袖。黑暗中,食指指尖彩汁滴淌,鮮艷得近乎妖異。
我驚訝得合不攏嘴:「由夢凝化?你不是在糊弄我們吧?」
天狗猛然撤身後退,四爪扒地,紅鼻子綻出耀眼的異光,渾身聳動,骨節咯咯作響,一連暴叫三聲。
「因為夜流冰是他的師弟,而被夜流冰吊在葬花淵上半死不活的女妖,就是他們兩個的師妹。」孫思妙長嘆一聲,安慰般地拍了拍面具妖怪的肩。
哇靠!夜流冰的老婆一眨眼變成了面具妖怪!兩個美女和鼠公公也楞住了。我腦中意念電轉,恍然叫道:「孫思妙利用治病的機會,把夜流冰的老婆掉包換成你,半死不活的女妖當然不會引起夜流冰的戒心,到時無論你想怎麼對付夜流冰都行了。孫思妙,虧你是個行醫的,為了私利不顧醫德,夜流冰的老婆被你毀屍滅跡了吧?」
「咚咚咚」,敲門聲在深夜有些刺耳。門並沒有鎖上,虛掩著,附近的泥土沒有任何腳印。
屋子裡一片寂靜,我和甘檸真、海姬暗暗交換了眼色。我當然只是虛言恫嚇,但孫思妙的回答卻是不打自招。
我暗叫辣手,老妖怪三言兩語,連消帶打,反變成他在威脅我們了,語氣更是軟硬兼施,完全沒被我唬倒。我立刻滿臉堆笑:「閣下言重了,大家都是聰明人,鬧翻了對誰也沒有好處,只會白白便宜了夜流冰。」
我不理他的譏諷,侃侃而談:「因為它們的根須折斷,所以才導致枯死。可是這些藥草紮根在土壤深處,根須怎麼會莫名其妙地斷折?自然是有人在地下動手腳、挖地道時,不小心損壞了藥草的根須。怎麼樣,孫神醫,還需要我往下說嗎?」刻意抬頭看了一眼夢潭,我意味深長地道:「寅時已過,夜流冰大王也許正在傾聽你我的談話呢。」
我哈哈一笑,大搖大擺地坐回椅上:「和聰明人說話就是省心。我的條件很簡單,你們儘管放手幹掉夜流冰,一切和我無關。不過行動時間由我決定,必須是後天。如果你們不答應也沒關係,只是我這張嘴缺個把門的,如果胡說一通,把你們的秘密透露給夜流冰就不太好了。」
百忙中,我還不忘偷偷觀察面具妖怪,他不動聲色地坐在床上,打量著海姬和甘檸真,也不知打什麼鬼主意。
「夠了。」面具妖怪盯著甘檸真,眼神閃過訝然之色。孫思妙喝住了天狗,後者又變回狗的形狀,鑽進孫思妙的衣袖。
我恍然大悟:「難怪夜流冰喜歡追求完美,原來他的真身是夢!」
孫思妙的臉色越來越難看,我大剌剌地推開門,一屁股坐在一張紫綉椅上,喊道:「孫神醫,有點男妖的風度好不好?至少端茶遞水招待一下嘛。」
果然,甘檸真三千弱水劍擊出,青龍宛如空氣般被劍氣穿過,毫髮無傷。而無論甘檸真如何躲閃,青龍都猶如附骨之疽,緊緊追趕。狹小的空間內,只見兩條身影猶如彈丸般跳動,飛速穿梭,看得我眼花繚亂。
面具妖怪眼珠一轉:「聽說後天是花田小公主與夜流冰的婚期,你希望我們後天動手,無非是想破壞大婚。但那天你曾說過,要去牢房救人。可據我所知,牢房裡並沒有關押花精。」話鋒陡然一轉,聲色俱厲:「你到底是誰?要想順利救人就別管我們的閑事。一旦惹怒了我,你們幾個休想活著離開,更別妄想救人了!」語氣放緩,溫和地道:「想想清楚,一個夜流冰就夠你們受了,何必再豎強敵?」
鼠公公直起身,湊過頭對我耳語幾句。我心頭驀地一驚,沉聲道:「你沒看錯吧?」
鼠公公忽然蹲下身,目不轉睛地盯著門前的藥草地,拔起幾根藥草瞧了瞧,又刨開附近的土,一口氣把幾十株藥草連根挖出,細細比較,臉上露出奇異的神色。我頗感意外,難道這個打洞專家又有發現?
「小花精,不認識我了嗎?」女妖嘴角似笑非笑,伸手一掀,一張臉被完整剝下,原來只是個栩栩如生的面具。在這張臉下面,赫然是一個咧嘴而笑的童子面具。
「小心點,它要變形了!」月魂的聲音變得十分凝重。
拳頭剛剛碰觸白虎,白虎倏地化作一縷白煙,鑽進我的手背,一眨眼,手背上多出了一頭白虎的紋圖。顏色很淡,幾乎肉眼難辨。我心叫不妙,耳邊只聽到海姬她們嬌叱連連,鼠公公、海姬分別被印上了朱雀、玄武的紋圖,只有甘檸真在屋內上下騰躍,輕靈閃動,搖頭擺尾的青龍正對她緊追不放。
面具妖怪語氣平靜:「要是輕舉妄動,我死了誰救師妹?」
「你是來對付夜流冰的!」我石破天驚般地喝道,不給孫思妙喘息之機:「你假借行醫的機會潛入葬花淵,和面具妖怪暗中勾結,還以為我們不知道嗎?早在你來之前,面具妖怪已經把一切都告訴我們啦。」
甘檸真神色漠然,一言不發,海姬直呼卑鄙,我恨得牙咬得痒痒的,但事到如今,只好受他挾制。日他奶奶的,難怪老狐狸肯把他和夜流冰的恩怨和盤托出,原來早已做好準備。
面具妖怪並不答話,接著道:「皇天不負苦心人,夜流冰主動找上孫思妙,終於讓我等到了機會。老孫和我是莫逆之交,當即把這件事告訴了我。我便在葬花淵附近悄悄挖出了一條地道,直通這裏。等老孫來了以後,又利用他給師妹治病的機會和師妹調換。這些你們都已經知道了。」
孫思妙不耐煩地道:「老夫沒功夫閑扯。沒什麼事就請離開,老夫要歇息了。」一推門,就要關上。我伸腳抵住門,笑嘻嘻地道:「孫老頭為何厚此薄彼?屋子裡的那位貴客呢?該不會是夜流冰大王的手下吧?」
我插嘴道:「這話不假。過去我很窮,所以經常夢見自己發大財,抱著一堆金元寶流口水。」鼠公公也附和道:「我經常夢見自己揍得別人到處逃。」
挨了重重的兩腳,天狗一點沒事,一扭頭,牙齒咬住了我的裙腳。我順勢一掌拍去,掌心一片瑩白,要以胎化長生妖術將它打回胎形。「砰」,掌心準確擊中天狗的頭頂,天狗怒吼一聲,黑毛根根豎起,前爪緊擦著我的手臂橫掃而過,「呲啦」撕開袖子,抓出了幾道血印。
我喘著粗氣道:「別管我們是誰,現在大家可以開誠布公地談一談了吧?」心裏明白,老妖怪讓天狗攻擊我,目的還是想試探我們幾個人的底細。進入北境以來,遇到的妖怪數他最狡詐。
面具妖怪怔怔地發了一會呆,道:「早在多年前,我就想對付夜流冰了,只是妖術始終差他一線,又勢單力孤,沒有絕對的把握前,不想打草驚蛇。自從三年前夜流冰歸順魔主以後,報仇的希望就更渺茫了。」
我輕咳一聲,好整以暇地道:「我不是來找你的,我想見見躲在你屋子裡的那位神秘出沒的客人。或者我可以說得詳細點,是一個戴著面具,擅長挖地道和畫畫的妖怪。」
甘檸真冷冷地瞥了他一眼:「所以你讓你師妹受了這麼多年的苦,不管不問。」
「不是所有的獸都能修鍊成妖怪的。比如天狗,即使力量再強,修鍊上萬年,也不能完全變成人形,始終是一頭不會說話的野獸。」月魂的語聲里多出了一絲傷感:「這便是天命。」
「天下之奇。遠超任何人妖的想象。你懂什麼?」孫思妙不屑地瞪了我一眼,面具妖怪森然道:「無論人妖法力高低,睡覺時都會做夢。夢是很奇妙的東西,現實生活里的願望,有時會在夢中奇迹般地實現。充滿缺憾的生活,在夢中也許會變得完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