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北游》第七冊 亡命魔剎

第八章 兩頭追殺

第七冊 亡命魔剎

第八章 兩頭追殺

甘檸真一愣,我意識到自己的失態,急忙打著哈哈掩飾:「老子現在有自保的妖力了,總不能拖累你們三個一輩子吧。這個瓜田李下,多有不便嘛。」
裏面雲霧氤氳,檀香繚繞,十幾尊獸形的青銅古鼎緩緩噴出一縷縷白煙。洞頂懸挂著一盞盞琉璃八角宮燈,光芒柔和流轉,映著滿室縹緲的雲霧,猶如神仙幻境。碧玉的案幾后,坐著幾十個相貌奇特的人,一邊大吃大喝,一邊觀看洞中央的美女們奏樂起舞,時不時地拍掌叫好。
甘檸真苦笑一聲:「還不清楚。不過就算暫時甩掉,不用多久又會被他跟上。身為雨林土著,變色豹對地形遠比我們熟悉。」
不知何時,伺候我的女童軟軟倚在了我的懷裡,嬌軀香馥馥,柔若無骨,大紅繡花的肚兜半解,露出白嫩的小腹。我心中一盪,偷偷捏了一把,女童吃吃一笑,柔圓的小臀有意無意,輕輕蹭著我的胯下。哇靠,雖說年紀小,但別有一種誘惑。
月魂連連叫道:「古怪,古怪!這個地方好古怪!剛才站在崖邊,根本沒看到半空有什麼雲霧啊!」
甘檸真也生出了好奇心,強行開路,深入林子。四周靜悄悄的,連鳥叫聲也沒有,稀奇古怪的甲蟲在樹藤上急速攀爬。甘檸真剛要把擋在身前的大樹斬開,樹榦上幽幽鑽出一朵黑色的冰花,大樹凍結,一絲絲黑色的冰紋爬滿樹皮,幾合抱的樹瞬間萎縮,化作一攤碎木屑。
我和甘檸真齊齊一震,甘檸真不動聲色地問:「你夢見夜流冰了?」
古木幽深,濕霧騰騰,走著走著,我們無意中闖入一個植被異常密集的地方。樹木、藤蔓、灌木、菌菇重重疊疊,上三路下三路,里三層外三層,擠得水泄不通。望不到天空,頭頂上的樹蔭高聳入雲,一絲空隙也沒有,不少樹藤直接生長在其它植物上,有的大樹同時被幾棵樹緊緊纏繞,根部還開出一叢叢白色的蘭花。
「按照龍眼雞的說法,血戮林還有兩個妖將駐守。既然是比目魚妖,多半在河裡。在我恢復行動前,盡量避開水路吧。」
黑冰花悠悠漂浮,就像夜流冰深不可測的眼睛。順著水流,冰花打了個轉,流到我們跟前時,忽然停止不動,一點點融化開。
我心不在焉地點頭。天空的朵朵雲霞上,綵衣飄帶的美女翩躚起舞,揮灑鮮花。我不解地問道:「這些女人整天這樣跳啊、動啊,難道不累?撒尿拉稀怎麼解決?」
「今天貴客真不少,連碧四娘也來了!」鶴髮童顏的老頭忽然歡叫一聲,起身迎出洞府,片刻后,帶來一個綠裙美女。我一看,如遭電擊,滿懷遐思全跑光了。
「那倒不一定。不過這裏古怪得很,萬事小心為上。以前我聽魅說過,有的妖怪飛升色慾天,結果回到魔剎天後,離奇暴斃,也不知到底發生了什麼怪事。」
「日他奶奶的,傻人有傻福啊。」月魂學會了我的口頭禪,驚呼道。
「海姬和鳩丹媚呢?她們躲起來,就以為能夠逃過本王的掌控嗎?」
「很少見你這個表情,古里古怪的,不會被夜流冰嚇傻了吧?」甘檸真莞爾一笑。
「砰」,我一腳踢翻長几,左拳把幾個白玉凳打得凌空飛起,順手把女童擲向碧四娘。趁四周一片混亂,我施展魅舞左閃右晃,衝出洞口。
日他奶奶的,老子是個施恩不圖報的人啊!
甘檸真催動劍氣,斬斷幾百根纏繞成一團的青藤,兩棵交頸相連的闊葉樹被枝幹上盤踞的青藤帶動,轟隆倒地,空出了前路。
果露清香沁脾,引得我口水津津,正要一飲而盡,月魂突然幻出淡淡的光暈。我心中一動,杯子只沾了沾唇,果露偷偷倒進了袖管。趁女童起身離開的一會兒,月魂悄悄道:「小心了,一樣東西也別吃。」
表演歌舞的幾個美女倒是不錯,披著色彩鮮艷的羽衣,身姿曼妙,面容俏麗。吹簫的那個更是極品,不但一曲洞簫吹得洋洋洒洒,春意盎然,還邊吹邊舞,白如凝脂的肌膚在半透明的霓裳中若隱若現,引起陣陣喝彩。
龍眼雞茫然道:「也不知道是怎麼回事,睡了一會就突然夢見他了。他好像要對我說什麼,不過立刻被龍眼趕走了。」
這個綠裙美女碧四娘,赫然便是我上次飛升色慾天時碰到的女人,玄龜赤睛獸的守衛者之一!
真是屋漏偏逢連夜雨,我全力逃竄,欲哭無淚。很小的時候我就發現,倒霉的事要麼不來,要來總是接二連三。在魔剎天,我被夜流冰追殺,飛升到色慾天,居然還被追殺,奶奶的倒了八輩子霉啊!
不少客人上前和她打招呼,我暗叫不妙,急忙低頭,眼角的餘光偷偷瞄她。碧四娘目光盈盈一轉,不偏不倚,落在了我的身上。
「還在信口雌黃!」夜流冰冷笑:「阿凡提和孫思妙取道向南,和你們方向完全不同。以阿凡提的性子,也不會和你們多做糾纏。」
「你擔心夜流冰?」
龍眼雞不滿地嚷道:「夜流冰竟然連個招呼都不跟我打,真是欠缺教養!哦,我明白了,他害怕我的龍眼,所以暗暗希望我死在你們手裡。」
我低下頭,凝視水光中的冰雪容顏,說著和心裏所想無關的話:「幸虧你昨夜識破了那個施蠱的妖將,使大家逃過一劫。」
我心下一寬,聽夜流冰的口氣,海姬她們顯然還沒被發現。當下道:「反正都在這片林子里,包括你的宿敵阿凡提。」
視野倏的一片光亮,我的身體恰好在這一刻完整組合。異香撲鼻,彩光迷眼,色慾天猶如一幅向我展開的美妙畫卷。
這裏已經沒有路了。水聲嗚咽,河流在交錯穿繞的藤蘿下隱隱透出,地上腐爛的枝葉如同厚厚的泥沼,一踩就陷。即使甘檸真展開氤氳身法,也穿行艱難,我和龍眼雞的臉更被枝葉刮擦了無數次。
甘檸真默默凝視著我,看得我一陣心虛。「夜流冰!」龍眼雞猛地一聲尖叫,霍然坐起身,瞳孔中,一圈耀眼的金環一閃而逝。
「小子,數態飛升大約有兩炷香的時間,這次你可以多逛一會了。」月魂在指尖閃動著光輝:「別擔心那個女人,你在色慾天待得再久,對魔剎天來說都只是一瞬。」
「我相信,他一定會在這幾天趕到的。」
我好像一下子掉進了冰窟,渾身發冷。日他奶奶的,夜流冰來了!他真的來了!
我聽得心裡不安,再看周圍這些人時,也覺得邪門起來。他們的服飾衣冠十分奇特,式樣別緻,和北境、大唐的迥然不同。衣料又薄又軟,輕盈飄動,流爍著彩霞的光紋。有的客人說的話我根本聽不懂,什麼「飯里鍋的,三客油,阿里阿多」之類的。
我站定,小心翼翼地用手碰了碰雲霧屏,雖然看上去是朦朧雲煙,但摸上去出奇的堅硬,非玉非石,把前行的通路完全阻斷。再細看,雲霧在以很慢的速度蠕動,不斷變化。我忽然發現,雲霧屏上隱隱有一個個很小的圓形斑點,有的斑點顏色略暗,有的斑點稍微亮一點。亮斑點和暗斑點整齊緊挨,排列錯落。我驀地一震,這不像極了圍棋的黑、白棋子嘛!正方形的屏風恰好是一個棋盤!
老頭熱情好客,把我領到一張碧玉長案前,也不問我身份名字,就喚來一個秀美的女童伺候我。案上,擺滿噴香的各式菜肴和水果,都是我從沒見過的稀罕玩意。女童捧起一隻雙耳長頸玉瓶,倒出紫色的果露,俏臉含羞,盈盈遞了一杯給我。
一朵朵黑色的冰花,從四周無聲無息現出,有的嵌在樹莖里,有的懸在藤蔓上,有的從河中浮出。植物紛紛被寒氣凍結,化作了黑色的晶體。「啪」,一朵冰花從樹叢射出,直奔甘檸真而來。後者不敢大意,白茫茫的劍氣全力迎上,將冰花擊碎。
月魂道:「這次你飛升的運氣不太好,周圍一帶全是亂石山,沒什麼好東西。」
我苦著臉道:「是啊,老子倒霉,還要過個四五天才能動呢。不過老子向來猖狂,能不能動一個樣。」
月魂了解我心中想法,鄭重地道:「龍眼最早產自色慾天,傳說是八部天龍吞下太陽后吐出的靈氣所化,後來被一個飛升的妖怪得到,嵌入自己的眼睛,與血脈相連,從此擁有了驚世駭俗的精神力量。龍眼能夠隨著血緣一代代傳承下去。這一族的妖怪也被稱作龍眼族。龍眼雞的龍眼顯然沒有修鍊成,但他姐姐一定非常厲害。以後你碰上龍眼雀別多想,要麼逃,要麼自動封閉五感,否則會變成白痴。」
「抓住他,抓住這個搗亂的傢伙!」「噢西特!開去黑姆!」各種各樣的喊聲在後面雜亂響起,洞府外的奇石彩光耀眼,發出震耳欲聾的吼聲,化作一頭頭怪獸撲向了我!
林水幽幽,整片雨林,彷彿只剩下我們兩個人。
「傻小子,你發什麼楞?」月魂不耐煩地道:「不要浪費時間在這裏了,快點掉頭回去尋寶。色慾天處處隱藏了玄妙的謎團,你參透得完嗎?」
我無聲地嘆了口氣,沉默。從遠處莽莽的濕碧潤翠中,傳來吼猴的叫聲。因為隔得遠,更顯寂靜。
「又有客人來啦!」洞府里,忽然走出一個鶴髮童顏的老頭,滿臉堆笑,二話不說把我迎進去。
「有沒有甩掉變色豹?」我關切地問道。
夜流冰唇角彎成一個冷酷的弧線:「只是在生擒你之前,本王要好好回報你。」消失在冰花中。
我樂了:「原來你也不是萬事通啊。」
怪了!明明是虛空,可是腳踩在上面如踏平地。我楞住了,試探著再向前邁出一步,竟然還是堅實的平地!彷彿有一條無形的飛橋駕在了半空,連月魂也傻眼了。我壓抑住滿心的驚訝,一步步向前走,沒多久,眼前突兀地橫出了一片白蒙蒙的雲霧屏。雲煙聚而不散,猶如實質的正方形屏風。
從海芋開始動、變身、彈出,全在電光石火的瞬間完成,快得我來不及驚呼,變色豹銳利的爪子扣向甘檸真左肋。
甘檸真頭也不回,聲音淡然:「保護你本來就是我的責任。」
哇靠!我氣得冒煙,偏偏挑不出他的語病。甘檸真忽然問道:「龍眼族是什麼妖族?」
眼前豁然是一個嶄新的天地。飛瀑流泉,雜花生樹,一塊塊崢嶸山石像千姿百態的怪獸,高低錯落分佈。沿著一道拱形的七色彩虹橋向前走,隱約聽到美妙的絲竹聲。橋盡頭,是一座高大華美的洞府,石門半敝開著,裏面笙歌艷舞,賓客如雲,像是在舉辦宴會。
「你看上面!」走了一會,甘檸真忽然舉目望天。
龍眼雞驚訝地盯著我:「以我們龍眼族的審美標準,你們當然長得很醜。再說了,你照臉不用鏡子用尿?你真是太有性格了。難道沒人告訴過你,隨便撒尿是不講衛生的習慣?」
「你倒是識時務。」我嘟囔道。根據剛才商量的辦法,甘檸真背上我,帶著龍眼雞在林子里亂逛,完全改變了事先計劃的路線。
我點頭如小雞啄米:「是啊是啊,你說得太對了。不過虛則實之,實則虛之,阿凡提躲在血戮林地下,伺機暗算你也不是沒有可能啊。以他的生花妙筆,足以瞞過你的夢潭。」
時而飛速向前,時而又飛速後退,四下里是深不可測的虛無,我覺得身子越來越沉重。漸漸的,有點不能動了。漆黑中,突然伸出了無數根看不見的觸鬚,纏住了我。觸鬚鑽進我的身體,輕鬆切割,把我肢解成碎末。奇怪的是,我的意識始終清醒,眼睜睜地看著自己的殘末變成閃閃發亮的光點。在短短的一瞬間,組合、分解、再組合、再分解……
我嚇了一跳,煉成龍眼能把敵人變白痴?我立刻對龍眼雞刮目相看,心裏算計,要是把這傢伙的龍眼挖出來,嵌在自己眼珠里,倒是值得考慮。
夜流冰狂笑一聲:「原來鳩丹媚、海姬和你們分頭走了。不過她們對本王毫無用處,現在本王最感興趣的是你。」
「你想說什麼?」甘檸真感覺敏銳地扭過頭,問道。
龍眼雞翹起辣椒鼻,得意洋洋地道:「龍眼族是一個很古老很高貴的妖族,擁有最純凈的妖怪血統。實話告訴你們,千萬別被嚇傻了,我——就是龍眼秘族的副族長!」
龍眼雞一愣,咕噥道:「你個白痴這次倒蒙對了,妖以稀為貴嘛。」
暗色的斑點幾乎同時出現在我手指按下的地方。「轟」的一聲巨震,觸手處,屏風化作了一團軟綿綿、輕飄飄的白霧。我又驚又喜,徑直穿霧而過,回頭再摸,雲霧屏又變得堅硬無比。
深綠色的海芋葉子倏地展開,變成兩條腿,莖彈起,居然是濕滑的身軀。花苞向外打開,赫然鑽出一個豹頭,臉上生滿棕黑色的鱗紋,黃濁的眼睛閃動著凶厲的光芒。
「夜流冰一定會花很多心血,慢慢折磨我們,直到我們崩潰。」我鎮靜下來,沉思了很久,道:「如果我是他,會在我們即將走出雨林的時刻現身,一舉擊潰我們的信心。所以這幾天,我們不妨在林子里隨意逛逛,不必急著出去。我猜他就算動手,也不會馬上要我們的命,最多騷擾騷擾。」目光投向鼾聲大作的龍眼雞,微微一笑。
月魂一呆:「你大概是第一個提出如此古怪又無聊問題的妖怪了。說實話,我也不知道。也許她們只是一些幻象,你要是想搞清楚,自己爬上去問她們好了。」
我心中微動,以虛破虛!阿凡提也曾經這麼說過,要想對付夜流冰,必須從同樣是虛無飄渺的精神意識入手。神識!我腦中靈光一閃,如果將紫府秘道術煉至顛峰,便能像師父那樣,修成完全由精神意識世界構成的神識!
我剛巧看到黑子大龍被白子團團圍住,黑子大龍目前只有一個眼位,正在苦苦掙扎。但只要吃掉內腹的三顆白子,便可再做一個眼,順利求活。我一時福至心靈,搶在黑子落盤前,手指點在了正確落子的位置。
甘檸真沉吟片刻,對龍眼雞道:「夜流冰來救你,豈不是襯了你的心意?」
龍眼雞哼道:「魔主座下的四大妖王並不和睦,常常互相暗鬥使絆子。我如果落到夜流冰手裡,他說不定會趁機要挾我姐姐。我早看出來了,你們並不想要我的命,只是利用我當人質逃跑,所以在你們手裡反倒安全些。」
「他在刻意恐嚇我們。」甘檸真冷冷地道。
我忽然感到了一線生機,如果夜流冰現在全力出手,我們多半完蛋。但他既然打算玩貓捉耗子的遊戲,就給了我們喘息的時間。
我狠狠瞪了他一眼:「白痴,夜流冰根本沒把你放在眼裡。」心裏倒是信了幾分,具有強大精神力的龍眼,很可能是夜流冰的剋星。
龍眼雞捂著鼻子,對夜流冰遺憾地搖搖頭:「你的品味太低了,我都比他強。」
彷彿靈魂出竅,我在無邊無際的黑暗中穿越。日他奶奶的,竟然在這個要命關頭飛升了!我心急如焚,挂念著甘檸真的安危。
「公子,好久不見了,奴家的碧珠可以還給我了嗎?」
「還在想什麼?」甘檸真偏過頭,幾滴水珠還沾在唇角,如同梅紅花瓣上的露珠,被曙光映得晶瑩生輝。
眼前突然一片模糊,我什麼都聽不見、看不到了。雨林像是消失的幻影,我的五感剎那間封閉。
夜流冰不理我的譏笑,緩緩道:「第一,你身懷自在天地圖,這是魔剎天志在必得的東西;第二,你身具龍蝶爪,想必吸食了龍蝶的內丹。但尋常人就算煉化妖丹,也不可能生出龍蝶爪,其中必有奧妙。第三,你的法術路子繁多,和魔主似乎同出一脈。所以本王決定生擒你,交給魔主親自處置。」
我咕噥道:「人怕出名豬怕壯,老子算是明白了。」我倒不擔心暴露龍蝶前世的身份,除非遇上夜流冰、楚度這樣的特級高手,否則自保綽綽有餘。
「沒什麼了。」我莫名地惆悵起來,將來,也不知哪一隻手有幸拭去那幾滴水珠。
「睡眠不好,直接影響面容。」龍眼雞揉著惺忪的眼皮,邊走邊抱怨:「你們倆個長得丑不要緊,別連累我啊。」不知不覺,他不再自稱本將軍了。
「蠱是一種很惡毒的妖術,令人防不勝防。不過只要你穿著我的那件蓮衣,就不會有事。七竅雪蓮是所有蠱的剋星,否則我也不會識破那個妖將。」甘檸真像是在解釋昨晚我的疑問,可我明明聽到那個妖將最後說的是——「七竅雪蓮妖」。
我驀地兩眼發直,瞪著河水。藍汪汪的河面上,一朵純黑色的冰花從上流緩緩漂來。
夜流冰靜靜地看了我一會,露出殘酷的笑意:「好。這麼多年,還是第一次見到敢在本王面前這麼放肆的人。看你的樣子,像是在進化,動不了還口氣猖狂,你倒是很有種。」
我和甘檸真面面相覷,我乾笑幾聲:「有人替咱們效勞最好,也不知哪個傢伙這麼賤,天生的奴才命!」
我出神地看著甘檸真梳洗的動人姿韻,道:「再過幾個時辰,我就能飛升了,這幾天太辛苦你啦。」
我啼笑皆非:「我們兩個長得丑?拜託你撒泡尿照照自己的臉!」
這些天一直沉默的月魂突然驚呼:「龍眼族?難怪他的瞳孔有金環!原來是龍眼的傳承者。」
「至少要五天,我們才能走出這片雨林。」
聽到這句話,我魂飛魄散。月魂急叫:「快逃命啊,還等什麼?」
「災難!絕對的災難!」龍眼雞捧著臉哀嚎,遇到我的目光,兩眼一翻:「痩死的駱駝比馬大,再丑也比你英俊瀟洒!」
「咦?」我盯著斷開兩截的青藤,上面沾著幾根灰色的獸毛,筆直如刺,十分粗硬,像是大型野獸的毛。我不禁心中詫異,這片雨林擠滿了植物,沒有方寸空地,哪有大野獸生存的空間?
龍眼雞傲然道:「當然!龍眼是北境最強大的精神力量,對夜流冰這種虛體凝化的妖怪特別有效!等我哪天煉成了,一定讓你嘗嘗味道。」
甘檸真靜立不動,三千弱水劍「嗆」地出鞘,絢爛的光華淹沒了冰魄花。就在這時,距離甘檸真不足一尺遠的一棵海芋,突然動了!
龍眼雞打著哈欠:「我要休息。」仰頭一倒,四肢攤開,呼呼就睡。
「你的龍眼這麼厲害?能把潛入夢境的夜流冰趕出去?」我將信將疑地對龍眼雞道。
想明白這一點,眼前豁然開朗。先前之所以瞧見雲霧在動,是因為黑子、白子不斷落在棋盤上的緣故。我頓時興緻盎然,以前跟死鬼老爸學過圍棋,也算有幾分棋力,當下凝眸看黑、白子的局勢。
我翻了個白眼,她們飄揚的衣帶足有幾千丈長,等老子拽著衣帶爬上去,可能連女人的手還沒摸到,飛升就結束了。打量四周,這次我的落腳點是一座光禿禿的石頭山頂。匆忙轉了轉,沒發現附近有什麼寶貝,便向山下走去。
管它呢,反正甘檸真不過是我的保鏢,血誓的守約人吧。河面上浮動著清晨特有的水霧,迷了我的眼。對著河水,我用力吹了口氣,波光里的容顏碎開了。
「如果能逃出魔剎天,以後別再跟著我了。」我突兀地道,有點心煩氣躁:「告訴我怎麼解開血誓就行!」
我仰起頭,透過枝葉的縫隙望去,深黑色的夢潭高高懸挂在天空。
「你是副族長?」我奸笑:「龍眼族大概只有你和龍眼雀兩個妖怪吧?」
當天夜裡,甘檸真馬不停蹄,穿過了紅葉林,路上沒有絲毫歇息,累得龍眼雞叫苦連天。
「死豬不怕開水燙,別管他,我們繼續觀光遊覽。」我滿不在乎地道,夜流冰無非是步步緊逼,令我們在他的陰影下飽受折磨。在夢潭的監測下,我們一切活動都是赤裸裸的。
我頓感意外,聽月魂的口氣,龍眼雞似乎很有來頭,不過他的妖力太菜,給他十萬八千個龍眼也沒鳥用。
我苦笑一聲,知道這又是夜流冰玩的花樣,無非是令我們心生恐懼。雖然逃亡時,我做好了夜流冰隨時出現的準備,但他真的來了,還是有一點害怕。如果我能將這一點害怕也在心靈中抹去,修為必然再進一層。
「牡丹,你的笑聲還是如此動人。」冰魄花閃爍了幾下,裏面浮出夜流冰蒼白俊美的臉,幽黑的目光閃動著嘲弄。
我倒是沒心思找寶貝,總想著甘檸真。拐過半山腰的一個小山坳時,我被一塊凸起的錐形石頭絆了一下,身子向崖外衝去,一腳踩到了懸空處。
月魂綠豆眼一瞪:「我可是魅的堂堂魂器,老被你當作飛升的尋寶導遊用,簡直是糟蹋!」
我嚇了一跳,全身泛起雞皮疙瘩:「不會吧?你改變了性取向?」
一夜急行。甘檸真展開氤氳身法,提著龍眼雞飛掠。直到黎明時分,才暫時歇腳。
綠影快似閃電,緊隨我身後追出。
「他撒謊!」龍眼雞毫不猶豫地指著我:「至始至終,就我們三個……唉呦,痛!」甘檸真的劍柄擊中他的鼻子,鼻血狂流不止。
甘檸真放下我。在一條河邊漱了漱口,俯身捧起一掬水,輕輕濺在臉上,又側過頭,讓一襲長發從雪白的頸邊傾瀉而下,如同一匹熠熠華麗的黑色綢緞,在晨曦的薄明微暗中無聲飄動。
冰屑四處飛濺,每一點碎渣又化作一朵黑色的冰魄花,在空中迴旋著射向甘檸真。每一朵冰花里,恍惚閃過夜流冰的臉。
夜流冰神色微變,當日他吃盡我們幾個的苦頭,雖然不相信我的話,但還是生出一點隱憂。嘿嘿,你想折磨老子,老子也折磨折磨你。反正騙人不花錢。
我迷惑不解:「有毒嗎?老子和他們又沒仇。」
甘檸真當然明白我的意思,有這個人質在手,夜流冰就得忌憚幾分。
嘿嘿,終於被我罵得忍不住現身了。我暗自竊笑,裝腔作勢地大呼:「啊呀,這不是葬花淵的新郎官嘛。怎麼成婚沒幾天,就偷偷跑出來了?不怕戴頂綠帽子?差點忘了,大王傷好了嗎?沒影響你入洞房吧?」
「變色豹!」我一下子明白了對方是誰!這個妖怪居然模擬成海芋的樣子,一動不動伺伏在邊上,一直等到冰魄花攻擊甘檸真時,猝然偷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