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冊 笑看生死
第七章 破壞六字真訣
片刻，黑色的月亮消失了，虛空彷彿裂開了一個洞，拓拔峰跌跌撞撞地奔出來，與楚度面對面而立。
楚度突然直直沉入海中，急速下潛，避開巨浪席捲的鋒芒。深海下，海水的流動遠比海上平靜，卷字訣的威力無法深達海下。
天地不仁，以萬物為芻狗。天威是漠視一切喜怒哀樂。花開花謝，不過是自然規律。盛衰繁敗，只是天地循環。天若有情天亦老，花開有意，天卻無情。
摸了摸懷中的破壞第六字——「化」字真訣，我向後退了一步，站在岬角的邊緣上，心情一陣激動。
饒是如此，雙方龐大的氣勢還是在瞬間交擊了幾十下。
霎時，月亮變得一片漆黑，如同月食一般，吞噬了拓拔峰。
紅日當頭，蔚藍色的海面上波光粼粼。最後一批破壞島的門人登上小舟，停泊在海上，遠遠觀望。幾百艘雪白的舟船在海水中載浮載沉，如同藍天里的朵朵白雲。
「他娘的，為了打破你那塊破鏡子，老子都快散架了！」拓拔峰胸膛起伏，半晌，噴出一口鮮血。
他不停地笑：「痛快，他娘的痛快！」笑聲越來越輕，漸悄不聞，只有臉上還掛著一絲凝結的笑意。
向上望去，拓拔峰彷彿嵌入了一輪耀眼的紅日中，渾身放射出燦爛的光輝。這一刻是正午，也是陽光最強烈的一刻。
它是自然力量的極致！
這一拳似烈日流光閃耀，熾熱的光刺得人眼睛都睜不開。這一拳「轟」字訣，轟出的是太陽！是天象！
雙拳輪番擊出，拓拔峰不斷催動卷字訣，雲層如同滾滾瀰漫的濃霧，劇烈翻騰，與下方席捲的海潮形成交擊之勢，把楚度活動的空間壓縮得越來越小。
「知我者謂我心憂，不知我者謂我何求。」楚度神色轉為平靜，淡淡地道，「你我道不同，不為謀。今日一戰，只求打個痛快罷了！」
「砰」的一聲巨響，兩人分開，齊齊噴出一口鮮血。楚度從高空墜向海灘，拓拔峰凌空倒翻，重新落到懸崖上。
楚度神情一震，隔了片刻，喘息著道：「可惜。」
轟然巨響，耳朵都快要聾了。拓拔峰被震得直飛出去，在半空中翻了
一月初十，午時，破壞島。
楚度也好不到哪裡去，半個身子被壓入海下。渾身濕透，還在海中飛速旋轉，一直轉了幾十個圈，才化去拓拔峰這一拳的余勢。
不斷化去海潮的「卷」、「轟」之力，楚度在旋轉中越拔越高，衝出巨浪的包圍，向天空飛去。
這一刻，他又是冷漠無情，高高在上，君臨北境，胸懷大道的魔主。
兩人哈哈大笑，同時深吸了一口氣，交擊的目光似有電光石火迸濺。
「這就是月法？」沉默了許久，拓拔峰喃喃地問道。
拓拔峰一拳擊出，封字訣！
「卷！」拓拔峰的拳勢又化作「卷」字訣。大海咆哮，巨浪翻騰，白花花的波浪如同千萬頭髮狂的凶獸，排山倒海般卷向楚度。先前楚度製造的流動旋渦，反倒成了拓拔峰的利器，要把他捲入吞噬。
花枝向拓拔峰掠去，帶著某種玄妙難明的時間韻律。這一枝花彷彿豆蔻梢頭，初沾雨露；又似繁華落盡，斯人憔悴，只剩幾瓣凋零的嘆息；卻又像隨時會破繭化蝶，來年重生，開出爛漫的奼紫嫣紅。
「哈哈哈哈！」拓拔峰仰天長笑：「我早就交代好徒子徒孫了，我死了以後，他們會把老子的屍骨扔進大海，省得埋來埋去地添麻煩。」
雙方的目光凌厲糾纏，氣機緊緊相鎖，強大無匹的氣勢讓整座島嶼都在微微發抖。
「再試試老子的斷字訣！」狂笑聲中，拓拔峰雙臂一振，大鳥般俯衝向楚度。
明朗燦爛的晴空，忽然變得一片昏暗。黑壓壓的烏雲密布，完全遮住了上空。狂風大作，雷聲隆隆，厚重的雲層像翻滾的怒濤卷向楚度。拓拔峰也順勢讓烏雲捲起自己，藏入濃密的雲團，蓄勢待發。
「屁話說完，老子要動手啦！」拓拔峰大吼一聲，衝天躍起。他的身影越拔越高，一直衝向天上的太陽。
眼看楚度要被雲浪卷噬，一根乾枯的花枝倏然探出。花開花謝，枝枯枝榮，似是道盡了自然的滄桑變化。
一輪金黃色的滿月浮現在楚度身後，月光繚繞，楚度似也化成了一縷流瀉的清輝。楚度清嘯一聲，滿月光影斑駁，變幻陰晴圓缺。
對照拓拔峰傳授的破壞六字真訣，我看得心醉神迷，領悟良多。破壞六字真訣，最大的特點就是引動天象，以強悍猛烈的天威橫掃一切。
「可惜什麼？」拓拔峰瞪著楚度，嚷道，鮮血從全身激濺而出：「打得痛快，還有什麼狗屁可惜的？」
「什麼是無情，什麼是有情，又有誰能說得清？楚度你是有情之人，為何要行無情之事？我真想以一條命，來換取清虛天的安寧。」拓拔峰低嘆一聲，收拳于背後，雄壯的身軀如同海中岩礁，巋然不動。
「那時老子一心想著怎麼悄悄幹掉你哩！」
兩人一高一低，目光隔空緊緊相鎖。一個如大海深不可測，一個似崇山高不可攀。
楚度踉蹌後退，青衣破爛，臉上黑一塊、白一塊，變成了大花臉。拓拔峰搖搖晃晃，背靠住坍塌一大半的懸崖，不住地喘粗氣。
鏡花水月中最強的月法，對破壞六字真訣中最強的「化」字！
楚度直衝天空，眼看要陷入重重雲層，突然以一個超出常理的勢子，緩緩向下飄落。急速拔高和緩慢下落這兩種矛盾的節奏，被楚度不可思議地結合在一起。
他狂笑著流淚：「換作多年前的我，是無論如何也不會讓閻羅送死的。」
拓拔峰的拳頭一點點逼近楚度，霎時，無數天象湧現：彷彿風和日麗，雲淡風輕；又好像狂風暴雨，電閃雷鳴；時而變得烈日炎炎，時而變得和風細雨，時而又化成繁星點點的浩瀚夜空。讓人目不暇接，心神沉醉在無窮無盡，千變萬化的天象中。
我心中一震，驚異地看著楚度，半晌沒回過神來。
楚度的身影倏然出現在波濤中，陀螺般急旋，數千拳影頃刻間向外擊出。每一拳速度不同，軌跡不同，法術不同，如同幾千個門派不同的高手同時施術，眼花繚亂，變幻無窮。
拓拔峰黯然一笑：「來吧，反正你我只能活一個。」
海風吹得兩人鬚髮飛揚。
滾雷厲電也不知轟擊了多久，「鏘」的一聲，菱形明鏡裂開幾百道細縫。猛然炸開，鏡子里的手也炸得粉碎。
霎時，雲滅、浪平，風靜。花法所至，一切灰飛煙滅。
浪潮澎湃，捲起千堆雪。雙方氣勢遙遙相應，誰也沒有先動。
雙方身影不斷接近，拓拔峰一拳擊出，大海斷流！
「再卷！」拓拔峰一拳擊向上空，風起雲湧。
這是曠古絕今的一戰，也是我一生絕佳的機緣。可以親眼目睹兩大知微高手決戰，對我日後法術的修行好處多多。
「他娘的，沒陰到！」拓拔峰剛好從雲團里撲出，拳頭從楚度頭頂上空擦過，落了個空。
「轟」，海下彷彿炸開了鍋，無數道暗流激蕩奔騰，形成一條條衝出海面的怒嘯巨龍，翻江倒海，上天入地，似要把海床也轟穿。
天崩地裂，電閃雷鳴，風雲變色。一道道雪亮的閃電破空穿出，凌厲劈向楚度，似要將他活生生地撕裂開。
「但你恐怕不會有這個機會。」那一絲溫柔，就像是曇花一現，轉瞬消失在楚度淡定的臉上，彷彿從來沒有出現過。
在斷字訣下，涌動的海水竟然凝固了！截斷一切的拳威壓得楚度身影僵直，難以動彈，眼睜睜地看著拓拔峰的拳頭由遠而近。
「楚度你這個老滑頭，看老子把你逼出來！」拓拔峰狂笑一聲，左拳卷字訣不變，右拳擊出轟字訣，直插海水。
「拓拔兄一路走好。」楚度輕輕伸手，扶住了拓拔峰倒下的屍身。
拓拔峰哈哈大笑，像一枚激射的花炮射向楚度，拳頭頻頻擊出，巧妙轉換破壞各字真訣。短短一剎那，雙方在空中交擊了無數下，一時天昏地暗，風生水起。
光陰流年，花事來去。我赫然醒悟，花法中，已不僅僅包含了宇，還有宙！
「是。」楚度的聲音十分虛弱，鮮血從嘴角緩緩滲出：「施展月法，化解你包羅萬象的化字訣，我已拼盡了全力。」又噴出大口的鮮血，劇烈咳嗽著。
觀戰的破壞島門人喝彩聲如同雷動，楚度一動不動
「轟！裂！」拓拔峰狂吼一聲，撲向楚度。炸雷為轟，閃電為裂，狂雷怒電擊向鏡法。即使以我的法力，也聽得受不了了，耳膜像要被撕裂開，趕緊退得遠遠的。
「原來月法的真意是道。」又沉思了一會，拓拔峰的眼神一點點明亮起來：「人追求道，但也會在道中迷失，變成道的附庸品，我明白了。也許，我早已迷失在清虛天中，失去了一些東西。」
花枝忽然靜止下來，不再變化，彷彿一段被塵封的光陰，靜靜地擱置在某一個點上。這一拳封字訣，無聲無色，絕情絕性，封住了光陰流動，封住了繁華興衰，滄桑變更。
相視許久，拓拔峰鬚髮眉張，一拳擊向天空，裂字訣！
「楚度，有什麼遺言趁早說出來！有私生子也快點告訴俺，老子替你照顧！」拓拔峰喝道，雄渾的聲音壓倒了波濤聲。
楚度臉上露出莊重之色，身後的虛空緩緩裂開。
「他娘的，敢正面接下我這一拳轟字訣，楚度你還是第一個。」拓拔峰不停地揮動拳頭，似是十分疼痛的樣子。
「好一個以無情破有情！」楚度身在半空，仰天狂笑，熱淚滾滾：「花法終於被破，我心中又是欣喜，又是悲哀。」花枝緩緩縮入了虛空。
整個大海變成了沸騰的滾粥，沒有一處是安寧的。海面上，巨浪牆立而起，呼嘯席捲。海下，深洞漩渦無數，雪玉似的浪頭紛紛炸開，轟然崩濺。
兩隻拳頭終於碰撞在了一起，波光日光交相輝映，燦爛不可方物。
無數拳影帶起重重疊疊的波濤，沖向轟下的千萬道光芒。遠遠看去，就像是大海敞開了懷抱，迎接輝煌的落日。
楚度背後的虛空驟然裂開，現出晶瑩剔透的瀑布，在海中高速攪動，硬生生地驅使海水流動，形成聲勢浩蕩的漩渦，終於使海水複流，波濤滾動。楚度的身形也在同一刻展開，腳踏奇步，在水面上瞬息移動，繞著拓拔峰展開眼花繚亂的法術，進行反擊。
直到拓拔峰接近頭頂，楚度目光倏地一閃，向後飛退，宛如一縷青煙無聲滑入了大
四周一下子靜得出奇，拓拔峰變化無數天象的拳頭擊上了月亮。然而，他擊中的彷彿只是一個虛幻的月影，沒有碰到任何實質。而他也像是奔月的嫦娥，硬生生地嵌入了月亮，成為其中的一道風景。
楚度鼻血長流，咳道：「看來你我不得不使出全力，一決生死了。」
「轟」！他一拳挾著千萬道太陽的光芒，俯衝下來，擊向楚度。
楚度負手立在淺灘上，青衣在風中獵獵作響。十丈外，亂礁林立，怪石崢嶸。拓拔峰高高地站在一座懸崖頂上，衣襟敞開了，露出堅實雄壯，被冷冽海風吹得發紅的胸膛。
楚度背後的虛空裂開，施展鏡法。鏡子里的手抓住每一道擊來的閃電，拽入鏡中。
楚度微微一笑：「拓拔峰，你有何未了的心愿，儘管開口，我替你完成。」相處多日，兩人終於開始直呼對方的名字。聽起來，卻比「楚兄，拓拔兄」來得親切。
「啪啪啪！」閃電宛如暴雨擊下，無數銀蛇狂舞，曲曲折折地閃耀在半空。島上的岩石險峰一塊接一塊迸裂，破壞島猛烈震顫。「轟」的一聲，一道狂暴的閃電擊過，全島裂開一條深深的壑溝，海水從深壑內噴涌而出，島竟然被切成了兩半！
昂然佇立，凝視著曼妙變幻的花法，拓拔峰的神色變得十分複雜。歡喜、期待、激動……然後所有的表情歸於無。我從來沒有在拓拔峰臉上，看到這樣冷漠無情的神態。
楚度的目光竟然投向了我，沉默片刻，臉上露出一絲罕見的溫柔神色：「告訴她，只要挖出龍鯨的內丹，混合沙羅鐵樹的樹根服下，便可解開毒咒。」
「化！」拓拔峰沉聲道，慢悠悠地擊出一拳。這一拳同前五字真訣不同，出拳柔和，拳勢平淡，速度也慢得像老牛拉破車。
這一拳化字訣，轉化所有天象為己用。第六字的真訣不再一味剛猛，而是邁入了返璞歸真，剛柔兼備的境界。看似平淡無奇，實則氣象萬千。
這一拳的天威，是無情！
楚度輕輕嘆息：「不知為何，突然想起和你坐在三人亭時的情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