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北游》第二十二冊

第七章 死纏不休

第二十二冊

第七章 死纏不休

「爸爸,和我一起吃掉北境吧。」絞殺用一種神秘詭異的音調,在我識海中悄悄響起,「不然,你以為北境會放過你嗎?」
刀鋒切割骨頭的聲音清晰而可怖。
一腳踏去,沿街所有的碎石斷磚轟然飛起,乳燕投巢般湧向弧線。早在我被弧線首次擊飛時,便暗布後手,分化無數弦線埋入廢墟,等到形勢轉化的關鍵時刻,才突然發動。
胖子一個勁地點頭,我又道:「現在我需要你報恩,行不行?」
老謀深算,莫過於斯。
我飛跌出去,嘔出了一團黏糊糊的瘀血塊。眼角瞥過,我的心陡然沉落,那團血竟然夾雜了內髒的碎塊。
「因為……」絞殺的語聲忽然變得冷漠無情,「因為他們是道,而我是魔啊!」
這意味著公子櫻已重新蓄勢,隨時可以再出一刀,他的底牌仍未出盡。
原本斜掛天際的夕陽詭秘地消失了,天空漆黑如墨,烏雲翻卷,咆哮的雷聲突如其來,震得大地微微顫抖。
我每中一刀,日後便少挨一刀。我每傷一分,對知微境界的感悟就深一分。
一個肥胖的身影躡手躡腳地出了內院,向廳堂走來,探頭探腦的模樣顯得十分滑稽。
因為這樣可以逼出知微高手更強絕的攻擊。
它竟是一道直線。
「不甘心啊!」它抓抓頭,續道:「我本來以為,自己是魂器中最有可能施出宙的奧義的,沒想到一點黛眉刀搶在了前面。不過還好,他也只是懂點皮毛。林飛,下次讓我出馬過招,也好感悟一下。」
我所要做的便是拚死支撐,直到那一刻來臨。
「為什麼?」我想起晏采子說過的話,不安地問道,「你必須吞噬異類嗎?」
我翻滾著橫跌出去,一縷彎彎的鮮血緩緩滲出前額。只差稍許,我便被這一刀斬成兩半。
「哎呀,我說錯啦。」她捂住嘴,羞歉地對我笑笑,「爸爸可不是異類,是爸爸呢。不過除了爸爸,這方天地全都是香噴噴的異類,越是道境高深的異類,就越是我們煞魔成長的好食物。」
肥胖的身影剛打開門,灼熱如火的槍尖便貼住了他的脖子。對方喉頭劇烈聳動,本欲發出的驚叫聲被硬憋了回去。
一絲難以抑制的恐懼生出我的心頭,這麼下去,不等公子櫻刀勢衰歇,我會先被他活活打死。
雨水竟然是灰黑色的,像是從腋下流出來的臭汗,污濁幽暗,腥腐作嘔,天地變得黑蒙蒙一片。
因為,另一個我說,因為這是你不想錯過的風景。
因為公子櫻同樣也在損耗。
四周一片漆黑,我彷彿在縱橫交錯的陰暗隧道中急速穿梭,唯有掐出的訣印化作微光,光芒中依稀閃爍出繁複的符案。
不給我絲毫拖延之機,弧光再閃,一斬接一斬,每一斬勁氣不同,角度變化,再加上速度太快,律動難以掌握。轉瞬間數百下不停頓的連擊,打得我猶如狂風中的落葉亂拋,鮮血噴洒長街。
這一刀比我那一拳的殺氣更兇悍,更凌厲,將「壞」的真意揭示得淋漓盡致。
我由此忽而通曉了一點晏采子的道。他化身萬物,無疑和天地運勢結合得比任何人都要緊密,而且一天比一天緊密,但這種緊密總有一日會到達極限。當他和天地之間緊密到不留絲毫縫隙、人既是天地的地步,必然物極必反,陰陽逆轉,過於緊密結合的引力在那一刻轉化為斥力,主動令晏采子擺脫天地,以最自然而然的方式突破知微。
沒有比龍蝶更好的研究對象了。
月魂苦笑道:「那你還要再找他動手?豈不是送死嗎?」
「是他?還真是巧。」我皺皺眉,螭槍躍出神識,槍尖牢牢指向他。應該是先前花盆碎地的聲響,驚動了屋宅的主人。
那是暴風雨前的壓抑。
兩道嫣紅的細絲從血珠里滑出,在半空慢慢勾勒,絞殺的形體也隨之出現。
我驚喜地發現,修成人形逆生丸對藥草的吸收力又快又強,而且死之胎醴會自動抽取丹毒,將不需要的渣滓排出體外。於是再無顧慮,我從如意囊里不停地抓出丹草,牛嚼牡丹般大肆吞咽,嘴唇都苦澀發麻了。
然而另一個慧眼旁觀的我,卻在明悟,再也沒有比生死懸於一線更好的機會,來激發潛力,衝擊極限。
是乾脆,利落,毫無花巧的直線。
「不要說話,聽我說。明白的話點點頭。」我盯著對方微微顫慄的蒼白臉腮,直到對方拚命點頭,才把螭槍後撤了一分。
轉念之間,數百道弧線接踵斬來,空中呈現出一條條殘影,又被閃電般的弧光劈開,每一道弧線快得像先前一道的延續,似乎最初那一道破開白雲的驚艷弧線從未消失過。
只剩下黃泉天。
我搖搖頭:「這你不用管了。十二個時辰之內,我不希望有任何人打擾我。能做到嗎?」
「能……能!這點小事恩公儘管放心,我是講義氣的,絕不會走漏任何消息!」胖子拍著肉鼓鼓的胸脯,信誓旦旦地答應。
「我越晚暴露身份就越有利。」我沉吟著道,「那一刀對他的負荷肯定不小。公子櫻最後吐血,想必是他不顧調理傷勢,強行提氣運刀所致。身為碧落賦掌門,他不會缺少療傷的靈丹妙藥。十二個時辰之後,他的傷勢應該能恢復七、八成,而我大約恢復四成。」
我驚異地瞥見,一點黛眉刀仍執于公子櫻白皙秀美的手心,竟似完全沒有動過一般,與舒展的手臂保持著玄奇的線條。
胖子猶豫了一下,重重地點頭。
我倏然遍體生寒,晏采子化身過草木萬物,做過人,扮過妖,改造過魂器,北境的七重天盡皆洞悉,那麼接下來還缺什麼?
我忌憚地向後退了退,問道:「乖女兒,你覺得怎麼樣?睡了這麼久,有沒有不舒服?」
弧線猶如怒海狂潮,一浪高過一浪,我陷入了苦苦掙扎,但又風平浪靜的明澈心境。
我把目光投向血光之海的中心:一枚心臟大小的種籽閃爍著魔幻般的異光,正以固定的節奏膨脹、收縮,竟然和我的心跳頻率一模一樣!
「爸爸!」語聲甜得就像發膩的蜜汁,血珠眨了眨,那是絞殺的眼睛!
我笑了笑:「不要擺出這副赴湯蹈火的表情,我只需在此間休養一天,明日便會離開,與你無礙無害。這是你的宅子?」
耳朵並不能聽到這些聲音,但精神卻能清晰感受到。它們像鋒銳的獠牙狠狠扎進腦袋,在裏面翻江倒海,啃嚼咬噬。我暗暗心凜,若是「空」境以下的人聽到,恐怕立刻精神崩潰,變成瘋子。也只有妙有道境的高手,才能完全擺脫這種滲透精神的邪門聲音。
我情不自禁地打了個寒戰,窗外電閃雷鳴,滂沱暴雨傾盆而下。
這真是,真是,真是美妙的風景啊。
猶如風起帆揚,我順著弧光的來勢向後飄飛,雙方律動合一。我充分體驗著弧線的空靈玄妙,它不再如先前那般不可捉摸,而是有跡可尋。
「小白臉,你也別閑著!」我厲吼著噴出鮮血,一拳擊出。
這聲音很美,但我憑藉著和她的一點微妙聯繫,明白這隻不過是假象。華美的髮絲是捕食的觸手,揮動著永無止盡的貪婪、暴戾和血腥。
四周血光耀目,如火如荼,彷彿一片澎湃動蕩的岩漿海,隱隱散發出刺鼻的氣味。無數奇形怪狀的煞魔沉浮其中,張牙舞爪,發出各種毛骨悚然的啼叫。
然後整片天空就化作了刀,挾著所有的殺機一劈而下!
一刀過處,天地肅殺,空氣發出絕望的哀鳴。
更慶幸的是,這一縷溢出的刀氣提前泄漏了弧線的律動。就像一個高明的廚師,可以從飄散的菜肴香氣里猜出菜譜,我任由刀氣侵襲入體,以內傷加劇為代價,終於隱約感知出了這一斬的節奏。
「砰!」牆倒石崩,我又被弧線震飛,直接摔進另一條街巷。沿途處處成廢墟,瓦礫碎石遍地翻騰。
月魂不安地道:「猛葯傷身,急服易留後患。你何必著急呢,以你的體質和生死螺旋胎醴的功效,休養一周足可徹底痊癒。」
天之刀!
重重山峽拔地崛起,繚繞雲霧;條條江河奔涌盤旋,激濺雪浪;天空清瑩如鏡如眸,洞照一切變化。
次日申時,我從深沉的入定中被驚醒。
這是一間廳堂,寬敞潔凈,門閉無人。從雕花窗欄向外看,可以望見沐浴在清淡星光下的內院。我無暇多顧,掏出一大把療傷丹草,囫圇吞入,生之胎醴一邊高速修補內腑,一邊分解丹草,溶成一股股暖流,滋潤身體各處的創傷。
話音未消,一點黛眉刀的速度陡然由慢變快。
但這些對我已沒了意義。
畏懼逃生的念頭終於隱滅。
凄美的弧線再次綻開視野,比先前任何一次都要快,還未近身,刀氣摧人毛髮,令我如墮冰窖。
慢得就像公子櫻根本沒有揮刀一樣。
「逃,快逃!」螭在神識中急吼,「他領悟了宙!他居然領悟了一點宙的奧秘!」
「這樣的保證還不夠。」我輕輕拍了他一下,將一股暗勁傳入他的心臟處,「我只需動念,暗勁便會發作,令你當場身亡。一日之後,暗勁會自動消失。」
那是猛虎撲食前的伺伏。
「我們在怡春樓見過,你稱我恩公,因為我殺了美髯公,替你的那個小乙報了仇,對不對?不要說話,點頭或者搖頭。」
「林兄真是驚才絕羡,居然從萬物節奏入法,難怪成功化解了我幾次勢在必得的斬殺。」公子櫻緩緩地道,猛然噴出一口鮮血。
那是——一個怪異的停頓?
何賽花的紅箋在腦海清晰呈現,我左手掐訣,足跟接連點地。整個天空壓下,我向後直直倒去,倒向無邊的大地。
「砰!」拳頭結結實實地擊中了實物,公子櫻執刀的身影緩緩而現。緊接著,一點黛眉刀從我胸口滑出,公子櫻在空中星丸般地向後飛彈,一邊退,一邊揮刀封擋四面疾射的碎石瓦礫。
胖子苦笑著點頭,我又問了他幾句,才讓他帶上門離去。
這一記斬出后,弧線起了肉眼難察的晃顫,清瑩的光暈濺出,弧線依稀呈現出色澤碧翠的一點黛眉刀刀形。
我心念乍動,虛空恍惚裂開一個神秘的交點,現出晏采子盤膝而坐的身影。他似有所察覺,視線彷彿穿過了無數重遙遠的空間,與我對視。
絞殺輕輕地說道:「爸爸修鍊的情慾之道,可以是道,但也可以是魔啊。駕馭控制的七情六慾是道,恣意放縱的七情六慾則是魔。在域外煞魔的頂級傳承中,有一支就是吞噬七情六慾而成長的。爸爸,你小時候一定飽受煎熬,苦苦掙扎,所以內心不知不覺地滋生出了一點魔性。這點魔性喚醒了我,也吸引了七情六慾鏡。」
然而山巒變了,江河變了,天空變了。我說不出它們到底和先前有什麼不同,但憑藉靈異過人的神識,我從碧落道陣之中嗅出了一絲不同尋常的靜。
下次還有機會,我對自己說。逃跑的念頭像一點火星濺入乾燥的草野,熊熊蔓延開來。
「因為這方天地的異類都是在修道啊,所以他們天生就是我們的獵物。爸爸,覺醒了傳承后,我明白了很多事。我擁有域外煞魔最高貴的血脈,我的祖先位於域外食物鏈的最頂端。億兆年來,我們這一支血脈無時無刻不想衝出域外,升入另一個無上層面。告訴爸爸一個秘密,我是被刻意投入這方天地的,等待氣機和我相合的人將我喚醒。」
山巒隨刀坍塌,江河隨刀乾裂,天空隨刀震顫,猶如末日降臨,天地陷入無邊無際的崩壞。
「不可能!」我難以置信地叫起來,「乖女兒,你可以嚇唬別人,怎麼能嚇唬老爸呢?」
我被絞殺話里透露的隱秘嚇了一跳:「氣機和你相合?怎麼可能,爸爸又不是煞魔。」
弧光瞬至,弦線迎上。
碧落道陣!我倒吸一口涼氣,公子櫻硬受了我一拳,居然不運息療治,反而分出餘力布置道陣,明顯是要把我困住,斷絕我所有的逃生之路。
之所以我目睹的是弧線,是因為這精彩絕艷的一斬微微扭曲了空間,加上一點黛眉刀彎月般的刀身形狀,才讓我生出了錯覺。
「轟隆!」一道光耀的閃電猛然劈過天際,照得廳堂亮如白晝。
我心下狂呼,原來我是他的下一個,也是最後一個目標。
助我脫困,授道解惑,我以為是看在甘檸真和易經的份上,誰料他是為了從我的成長中窺測龍蝶的隱秘。
我心念電轉,公子櫻明擺著逼我硬拼,以知微法力強行壓我,但他不可能長時間維持這樣的急攻,必有氣衰勢竭的一刻。何況他會保留些許法力,防止我臨死前的亡命一擊。
兩顆鮮艷欲滴的血珠出現在我眼前。
他平靜地說道,揮出了一點黛眉刀。
哪怕人形逆生丸的功效再逆天,我也快挺不住了,流轉的生胎醴完全跟不上急速加重的傷勢,全身早就皮開肉綻,骨骼被星星點點的刀氣滲透鑽攪,痛得如被千萬隻蟲蟻咬噬。最糟糕的是內腑,竟然破開裂紋,喉頭噴出的血隱隱透出內髒的青黃色。
絞殺就要蘇醒了。
弧光微抖,向後傾斜,似要抽刀化解,但我先前付出如此慘重的傷勢,怎肯讓他得了便宜就跑?猛一咬牙,魅武之步前沖,我主動迎上弧光,送上了自己的胸膛。
胖子繼續點頭,我又問道:「宅子里還有其他人么?嗯,你可以說話了。」
「老螭,你說公子櫻最後那一刀蘊含了宙的奧秘,到底怎麼回事?」我開始盤坐調息,全力療傷。
「我好極啦,從沒有感覺如此美妙!爸爸,我已覺醒了域外煞魔的傳承,現在變得漂亮嗎?」絞殺發出銀鈴般的笑聲,繞著我,在半空輕盈旋轉,覆滿身體的羽翼在這一刻層層疊疊地綻開,色彩斑斕,翅紋繁妙,千姿百態的域外煞魔在羽翼的膜紋里靡歌艷舞,呈露無數妙相。
弦線剎那間形成電閃雷鳴之象,交織著擋向弧線。同時生胎醴全速流轉,治愈傷勢。
公子櫻在法力、道境上的壓制,雖然令我處處吃憋,但也因此逼得我不斷尋求自身變化,絞盡腦汁地利用一切形勢迎敵。
逃吧。
即便我的弦線明明白白地感知出,一點黛眉刀在空中移動,可肉眼難辨分毫,似乎這一刀還停留在原來的位置。
只要再撐一下,再撐一會會兒,便能撐過去。
「爸爸,別怕,沒什麼好大驚小怪的。」絞殺嘻嘻一笑,親昵地親了我臉頰一下,「爸爸想過沒有,為什麼七情六慾鏡在北境存在了那麼多年,偏偏只被你融合了?」
我心下狂喜,公子櫻氣勢如虹的攻勢業已轉緩,接下來必然一刀比一刀弱,我的小命暫時得以殘喘。
何賽花將如何利用手訣、步法穿行地脈法陣的竅要寫在了紅箋上,但她只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對地脈分佈的詳情一無所知。而這套手訣,也僅限於在錦煙城內使用。我沒來得及深究手訣奧妙,加上何賽花寫得過於匆忙,簡陋不詳,是以自己會被地脈法陣傳送往何處,都不能確定。
「砰!」我一時立腳不穩,背部撞在了牆角的花架上,花盆應聲摔落,在寂靜的黑暗中顯得尤其刺耳。
我捂著胸口踉蹌後退,幾乎連站穩的力氣都沒了,視線兀自緊緊追隨他的身影。
螭帶著鬱悶又艷羡的口吻說道:「那一刀似慢實快,牽涉到了時光變化之理。你已經夠走運了,如果那一刀能夠大成,便會將你和他分割在不同的宙中,利用時間上的誤差將你輕鬆擊殺。」
弧光疾閃,明爍清艷,模糊的血花在黑夜綻放,我的嘴角卻綻出一絲艱難的笑意。
「因為在爸爸的內心深處,悄悄藏著魔啊。」絞殺幽幽地道。
最後一堆碎石被刀光粉滅,公子櫻倒退的身形停止在半空。
這一刀極慢。
「來不及了,這次的傷實在太重,我又必須拖住公子櫻的行程。最遲明晚,我便要再找上他。」說到這裏,我忽然生出感應,目光投向窗外。
「了不起,真是了不起。」他輕輕咳嗽,「我要謝過林兄。如此玄妙的節律控制,令我也受益生悟。可惜,可惜你沒時間將這一門奇術再上一層了。」
下一瞬,我出現在一處陌生的屋宅內。
原來不是公子櫻不懂天地殺勢,而是他不願施展。
她說著甜甜地笑起來:「如果參照域外的魔理奧義,爸爸你才是至高無上的煞魔啊!因為你的魔性並非傳承,而是真正的無中生有,魔相自化用我們的話來講,就是由道而生的魔念,才是真正的魔念。這或許是,你才有資格稱為魔主的真相吧。」
我能感覺到,一縷魔神般可驚可怖的煞氣透出耳孔,似有赤光血雲鋪天蓋地,洶湧翻滾。
但我怎甘心繼續被動挨打?不等弧線再變,久經準備的反擊終於發動。
妖光亮起時,窗外的天色驟然一暗。
好快!彷彿先前的慢速度只是為了將「快」存儲起來,然後在一瞬間全部釋放!
鯤鵬山一戰,我明白了法力不是唯一的道理。這是楚度親手教會我的,而我付出了身殘囚禁的慘痛代價。
「無形無質,化身千萬,域外煞魔哪有真正的本相呢?」絞殺眨眨眼,羽翼像顫動的水面,蕩漾一圈圈精神的漣漪,「直勾心神,曲轉識念,無中生有,以彼化我。域外煞魔的模樣,其實是藉助你們異類的一點念頭,隨之相生相幻的。」
公子櫻看似東一刀,西一刀地在被動防衛,實則每一刀揮出,都連消帶打,四周環境隨之發生了奇妙的變化。
「爸爸,我好想你。」絞殺親熱地撲過來,白裡透紅的手臂環繞住我的脖子,嬰兒般柔嫩的肌膚散發出一絲奇異的濃香。
相比過去,她有了天翻地覆的變化,幾乎完全化成了人形,像個巴掌大的小女孩。她的彎曲睫毛變得很長,像細密纏繞的綠蘿,幾乎遮蓋住了那雙奇異深邃的鮮紅眼睛。頭髮湛藍得如同星光下的浪生獸,纖細如絲,無風自飄,發出光滑的絲綢輕輕摩擦的聲音。
這枚種籽和最初孵化絞殺的種籽外形類似,只是大了不少,而且在種籽表面,層層疊疊地裹滿了密密麻麻的符紋,每一個繁複扭曲的符紋都像是一頭猙獰的域外煞魔,看得我心驚神搖,七情都難以抑制地出現了一絲騷動。
冰涼的刀鋒刺入右胸,瞬間將附近的血肉絞成碎末,而水晶般的魅胎骨骼扭纏而上,死死鎖繞刀身,決不容其撤走。
這是知微高手才有的矛盾感。他們既能最大程度地利用天地運勢,發揮出天人合一的最強威力,但又不願意過多依賴天地運勢。因為用得越多,和天地的聯繫就越緊密,也就越不容易擺脫,從而導致突破知微的難度增大。
真的不行了,我的內傷重得無以復加,渾身抽搐,慘不忍睹。現在的狀態就算和龍蝶合體,使出螭槍和生死螺旋胎醴等所有的底牌,也難以翻盤。
碧落道陣自行粉碎,所有的崩壞都化成騰騰殺機,那是亮如白晝的殺氣,亮得眩目,亮得森寒似冰淵,亮得天空驟然一抖。
我緊繃的神經卻由此放鬆下來。這一斬力量雖強,但已是強弩之末,刀氣溢出說明公子櫻再也無法控制自如。
「我知林兄已是風中殘燭,飄搖即滅。但為了表示對林兄的尊重,我以接下來的這至殺至絕至滅的一刀,送你上路吧。」
大約過了一炷香的時間,血光越縮越小,驚心動魄的啼叫聲也逐漸隱去。直到最後一點血光沒入種籽時,廳堂內迸射出一道妖異的光芒。
香氣迷魂攝魄,令人筋骨酸麻,像是體內的精髓也被香氣吸去。
似是察覺我醒來,種籽內傳來一陣歡呼雀躍的欣喜。它如同陀螺般高速旋轉起來,每轉一圈,血光之海便縮小一圈,種籽的妖光便濃烈一分。
「大爺去找甘檸真啦!」我大笑著消失在長街上,留在視野中的最後一幕,是公子櫻口吐鮮血的畫面。
「很漂亮。」我狐疑地打量著她,「這是域外煞魔的本相嗎?」
這些念頭閃過只不過是一瞬,天之刀轟然斬落。
「他的傷越到後面,便恢復得越慢。而我的生死螺旋胎醴不受此限。只要能夠拼下去,不時地纏住他,最後反倒是我佔優勢。」我微微一笑,擯棄雜念,心神投入對這一戰的珍貴感悟中。
胖子如釋重負般鬆了一口氣,卻又被一口氣嗆在喉嚨里,咳嗽了半天,才漲紅著臉道:「嗯,恩公,嚇死我了。宅子里還有三個下人,不妨事的。恩公你,你怎會來我家?莫非……莫非你因此得罪了清虛天,所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