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北游》第二十六冊

第二章 血肉鯤鵬山

第二十六冊

第二章 血肉鯤鵬山

與此同時,神識中的漩渦飛速轉動,精神力不知不覺地融入螭槍,到後來,每一擊竟然隱隱生出了神識之力,槍勢愈發虛實難辨,高深莫測。
天隱三人面面相覷,天烈咬牙道:「不陪這個瘋子玩下去了,我們走!」
「天隱,你扭跳的姿勢很誘人啊。」我大笑道,體內生死螺旋胎醴高速流轉,雄渾無匹的法力貫注槍身,空氣震顫出肉眼可見的波紋。
龍蝶驀地一震,像被激怒的凶獸大肆咆哮:「不是我,是你和楚度殺了她!」
我答道:「因為這一步,付出了太大的代價。慢慢來,你會適應的,我們都會適應,這原本就是生命中的一部分。」
「阿蘿變成白痴,為你贏得了最寶貴的時間。」龍蝶尖銳如刺的語聲復又響起。
「諸君,枕戈達旦,誓死一戰,讓這百萬天精成為本座登上巔峰的踏腳石吧。」我洒然一笑,揮手散退眾人,獨自走上沙羅峰。
霹靂轟鳴,塵煙瀰漫,環繞石堡的百座塔樓上,五光十色的法寶對準天精狂轟猛擊,揚起一團團升騰的氣浪。領頭的一族天精縱跳如飛,穿過法寶縱橫激射的封鎖線,躍上石牆,與妖兵妖將們廝殺在一起。
四個天精微微一愕,我大笑一聲,袍袖一抖,袖裡乾坤發動,無顏從我寬大的袖口裡掉了出來。
我從容道:「無邪你直說便是,本座百無禁忌。」
「鯤鵬山脈,魚頭狀的沙羅峰地勢最高,兩翼山勢高隆,所以天精必然先集中進攻魚尾處。龍眼雀,那一處由你主防,務必……」龍眼雞不斷下令,眾將一一領命而去。
天精猶如萬馬奔騰,沖向石堡。沿途的寶塔已經被摧毀,只剩下一座座破爛的塔基,散發出黯淡的光澤。這些寶塔都是從靈寶天救出的生靈,雖然逃過了天人五衰漿,卻終究無法逃過這一次天地大劫。
我問道:「老螭,你會離開嗎?」
我和天隱三人的激戰也到了白熱化。四周不停地掀起滔天氣浪,虛空急速坍塌,成片爆炸,以驚人的速度覆蓋天際,紅紫色的雷火大團大團地掉落下來,砸在鯤鵬山上。
妖怪們怔怔地望著這奇迹般的一幕,半晌,爆發出驚天動地的歡呼聲。
我木然呆立,腦子轟然鳴響,一片混亂,心情彷彿從巔峰跌落下萬丈懸崖。半晌,我一腳踢開隱無邪,聲嘶力竭地吼道:「不可能的,大哥怎會無故和公子櫻決戰?這是有人散布謠言,動搖軍心!這是清虛天故意傳來的假消息!我不相信,這絕無可能!」
其中一族天精四肢短小,身軀滾圓,如同龐大肉球。它們紛紛張開大嘴,吐出一個個透明的氣泡,裹住另外兩族天精,將他們吞入腹中。
我不為所動,目光緩緩掃過天烈、天蠟,落到西面一個相貌清矍的老者身上,道:「這位就是沙脈的天河沙族長?光看長相,本座還以為族長是個不折不扣的人類。」
「他們就交給本座應付好了。」我緩步走下高階,目光徐徐掃過恭謹肅立的眾人。這幾個月來,我大肆吸收百萬大軍的情慾波動,埋入數十萬枚精神種子,再加上龍蝶的魂魄之助,吸收的黃泉天死氣精粹,道境不斷突飛猛進,心鏡先是通明生光,轉而灰濛晦暗,本源深藏,逐漸邁入返璞歸真的境地。
隔了一會兒,虛空波動,天隱婀娜多姿的麗影出現在空中,嬌美的臉上露出一絲難以壓抑的詫異:「林飛你果然不同尋常,居然屢次識破我的虛空神通,難怪天靈會死在你手上。」
藉此良機,弦線又滲入幾分,龍蝶在心中冷笑:「這些蠢物,難道不知道對敵之時,當無所不用其極嗎?」
剎那間,弦線由水滴匯聚成無邊無際的海洋,咆哮著席捲天蠟內心。
雙方再次糾纏廝殺,像一股股毒蛇相互撲擊、翻騰、咬噬,濃烈的血腥味四處瀰漫,如同實質般凝而不散。
「轟!」右側方雷火噴濺,虛空塌碎,生出向內凹陷的龐大力量,硬生生地將我扯過去。
中排的妖兵防線被瞬間撕裂,妖兵們連連慘叫,倒在血泊中。天精們兇悍殺戮,毫不留情,千來名吉祥天長老被迫出手,死死抵住這一波天精狂攻。
心鏡無聲裂開了一道細紋。
「這一戰,本座必勝無疑。」我環掃眾人,心鏡映出他們不安的情緒波動。我驀地一凜,生出不詳的預感:「出了什麼事?」
「不死不滅,本座其實也差不多了。王族天精族長,果然未令本座失望。機會難得,我們就好好玩一玩吧!」我身形展動,螭槍幻出道道光影,雨點般刺向三個天精。
若非如此,楚度早就找上門來了,哪會有時間容我籌謀布置,種下無數精神烙印,一統魔剎天?
「天精的進化方式和人、妖截然不同。」我俯視下方戰火紛飛的絞肉場,從容說道。
沒有絲毫遲疑,我放開天蠟,身形倏然橫移,一點微弱的火星在原先的位置濺出,虛空轟然焚燒,炸開碎片,整個空間坍塌了一塊,發出山崩海嘯般的巨響。
天精撤退的號角終於響起,妖軍銜尾直追,一直追殺到山腳,才在法陣的掩護下徐徐撤回石堡。陡峭的山路上,天精血流成河,死傷踐踏無數。
龍蝶大笑起來:「他終究沒有服下葳蕤翡翠啊!如今看來,這真是一步妙棋。照我看,他是很難回到巔峰之時的楚度了。現在對上他,你至少有九成的勝算。」
「人、妖雖然以法強身,但或多或少都要藉助兵刃、法寶等工具。天精則徹底摒棄了這條路,完全倚靠自身的力量,以肉身進化出神通來代替工具。」龍蝶在心神中說道。
「噗!」槍尖刺中天隱胸膛,彷彿刺進一個空空蕩蕩的無底洞,疾射的力道透過天隱,被引向虛空。霎時,螭槍彷彿宣洩出了所有的力量,再也無法深入血肉半分。
天精衝鋒的勢頭漸漸被遏制,沖入堡壘的天精越來越少,很快被吉祥天長老們清除一空。旋即,妖兵們加快節奏,箭雨漫天如飛,法寶輪番轟擊,逼得天精一時難以靠近。
龍蝶話音一滯,藏在精神核心中的魂魄彷彿一瞬間,變成了空寂荒涼的墳墓。隔了許久,我聽到墳墓空洞的聲音,分不清是哭還是笑:「是,是我捨棄了她。」
一把抓住無顏的脖子,五指深深扣入咽喉,我不去看他愁眉苦臉的模樣,淡淡地道:「天河沙族老,你可以退下了。若不乖乖聽話,我立刻殺了無顏。」
天隱嬌笑道:「你法力再強,也難以在此等大戰役中發揮作用。我們也不想對你趕盡殺絕,只要交出無顏,就容你安然離去。」
天精大營內傳來忽長忽短的號角聲,充當先鋒的天精潮水一般退去。隔了片刻,天精軍陣變換,前排天精紛紛向兩側讓開,三支不同族群的天精率眾湧出,再次組成新的先鋒沖陣。
流光看似直線,實則軌跡飄忽,槍勢忽左忽右,彷彿同時瞄準了不同方位的三個天精,令他們一起生出遭襲的感覺。
它扇動著垂天之雲般的巨大雙翼,飛臨天精大軍上空,張開吞天巨口,噴出一道粗宏無匹的光柱,轟擊而下。山峰在耀眼的光芒中崩碎,數千天精灰飛煙滅。
岩石后激射出眩目彩光,樹洞里劈出凜冽刀鋒,覆蓋枯枝的土層塌落,刺出無數鋒銳槍矛。妖兵藉助地形掩護,從各處隱秘的位置襲向天精。
一隊形如侏儒的天精沖在最前頭,他們赤裸上身,肚臍眼又大又深,像一口口泉眼般噴涌氣浪,氣浪散發成一圈圈呼嘯的波紋。這些波紋觸及法陣,相互碰撞,立即攪亂陣法的正常運行。後面九隊天精一股腦兒地衝過法陣,一隊天精咧開佔據了大半個腦袋的血盆大口,對準石堡,大肆咆哮。
其餘三個天精的神情顯得有些不自然,天烈不耐煩地吼道:「跟他廢話什麼?早點幹掉他,把阿修羅王的傳承奪回來。」
踏著滿山殘肢斷骸,天精不斷向魚背頂部推進,攻陷妖軍一道又一道防線。
轉眼間,天精撲向第三座石堡,接著是第四座,第五座……在妖怪們的哀嚎慘叫聲中,十隊天精勢如破竹,縱橫披靡,一口氣向上攻陷了數百丈山域,接近了魚尾末端。
天精從漫山遍野涌至,猶如鐵桶般圍住妖軍,準備發動最後的總攻。
我森然道:「哪有這麼容易的事?這一戰既然開始,老天也休想令它結束。」螭槍一抖,沛莫能御的槍勢籠罩住三個天精。
「殺!」一個天精殺紅了眼,竟然抓起同伴,活生生撕成兩半,鮮血濺了滿臉。另一個天精衝過來,將他撲倒,腦袋伏上去,剛要把獠牙刺進對方的脖子,又被邊上一個天精破開胸膛,挖出內臟……
天烈的拳頭立即化作一面燃燒的火焰巨盾,擋在身前。天蠟雙手疾拍,一團團熔化的蠟汁浮出半空,蠕動不休,封死螭槍前進的路線。
蘊含了神識之力的螭槍,即便是天隱的虛空神通,也無法將其中的力量完全導出。
螭看了我許久,道:「邁出這一步,前面好像多出了很多條嶄新的路,但又不知該如何選擇。我會繼續留在你身邊,直到清楚,前面的路該怎樣走。」他捧起囚牛的屍骸,閉上眼睛,一蓬明凈的光芒倏然冒出掌心,骸骨在光芒中消散。螭化作一束光,以難以想象的速度躍入了我的神識。
「我自由了,邁出了無數魂器夢想中的一步。在這世上,再也沒有了羈絆。可為什麼,我寧可像從前一樣。」又過了很久,螭轉首望著我,目光悲涼又沉靜,彷彿被海浪擊打得遍體鱗傷的堅固礁石,「難道只有淚水,才能閃出光亮嗎?」
突然,我的背心隱隱發寒,一絲兇險的警兆生出心中。為了抓緊天蠟,我不願閃避,唯有勉強側身,讓開心臟要害。
我悵然若失,又有一種無法言喻的震動。
「域外煞魔!」天蠟盯著絞殺,失聲呼道,不自覺地露出一絲驚懼的表情,「你怎麼可能操控得了域外煞魔?」
豬哥亮點點頭,斬釘截鐵地道:「事關主上聲威,此戰決不能避。若能一舉擊潰天精,主上必能收攝天下人心,一統北境。」
「轟隆!」石堡終於傾塌,碎石四散翻滾,天精大軍洪水般湧入缺口,漫過石堡廢墟,覆蓋了整片魚尾處的山脈。
整個北境彷彿被無形的力量捏成一個球體,不斷向內擠壓,縮得越來越小。
熱浪翻騰,發出尖嘯,火一般的虛空開始崩塌,迸出曲曲折折的耀眼電光,像是無數條金蛇狂舞。霹靂密集震響,氣流瘋狂掀動,虛空炸開了狂濤駭浪。
不少強壯的天精渾身插滿箭雨,仍然健步如飛,沖勢不改。最猛的幾個已經抓住岩石,往堡牆上攀爬。
我已隱隱觸摸到了知微的頂點。
「如今虛空頻頻爆炸,除了頂級高手,無人再敢升空作戰。是以天精大軍只能沿著山腳,逐寸推進。」龍眼雞侃侃而談,龍眼金光四射,蕩漾出奇異的漩渦波紋。
師父必然服食了葳蕤翡翠。
龍眼雞帶領數萬山魈排眾而出,俯視著下方黑壓壓的一片天精。隱無邪、兩大妖王、海姬、鳩丹媚等人也親自披甲上陣,這裏已是鯤鵬山最後的防線,再也不容他們退縮。
螭低下頭,半跪在囚牛的屍骨前,伸手久久摩挲著。斑斕的天人五衰漿滾落在他的手背上,慢慢滑過,再也無法侵蝕分毫。
越來越多的天精開始不分敵我,胡亂攻擊,自相殘殺。他們瘋狂地大吼大叫,有的用腦袋去撞寶塔,有的對準天空擊拳揮爪,還有的甚至大口咬嚼自己的手臂。人叢里,絞殺如魚得水,像一線紅芒滿場游竄。所過之處,天精著了魔般地精神錯亂,發瘋發狂。
「你瘋了!」天蠟目瞪口呆地看著我,「我們再這麼打下去,整個魔剎天的虛空都會引爆,北境會提早滅亡!」
神識的漩渦開始加速收縮,我和螭之間因為進化而被切斷的聯繫,彷彿又以一種嶄新的方式建立起來。
天精大軍怒吼狂叫,並未被這突然一擊打亂陣腳,反倒更加瘋狂。一部分天精騰空飛起,悍不畏死地沖向鯤鵬,其餘的殺向妖軍,發動狂潮般的攻勢。
眼看陷入劣勢,三個天精齊聲厲嘯。天蠟全身炸開,化作一股股熔化的蠟汁,藤蔓般向虛空攀爬。
我從容說道:「只有活著的無顏,才對你們有用。要是他死了,阿修羅王的傳承會自動離開,尋找下一任宿主。說不定,各位運氣好,阿修羅王的傳承自己找上門來。」
我微微一笑,利用弦線,探知人心,將慾望放大到可以由我掌控,才是這一戰最大的收穫。
「螭!」我輕呼一聲,螭躍出神識,化作一束矯夭流動的光焰。我輕輕握住光焰,等待著天隱四人的現身。
「血洗?天蠟族長好大的口氣。」我指了指下方糾纏廝殺的戰場,「誰血洗誰還說不準呢。」
「轟轟轟!」雷鳴般的巨響猛然從遠空傳來,一片碩大無朋的陰影轟鳴著由遠而近,飛快逼向鯤鵬山。
格三條嚷道:「怕個鳥,老子一定好好日死這幫天精崽子,為俺死掉的兩個兒子報仇!」他的土著部落被入侵魔剎天的天精殺得萬里流亡,連族裡的大祭司格格巫也失散了。
爆裂聲不絕於耳,一塊塊碎片像斑駁老牆上的石灰,接二連三地從空中剝落,紅得發紫的烈焰從剝落的缺口噴涌而出,將整片虛空燒成汪洋火海。
「幸好這小子自作聰明,為了幹掉你反被天隱重創。」天烈獰笑道。
妖兵們不由自主地抬起頭,震驚地仰望著龐大的陰影漸漸顯露出清晰的輪廓,眼中露出無法置信之色。
天精以野火燎原之勢,一路摧堡拔寨,已經撲向了魚尾處最後一座石堡。殘退的妖軍在吉祥天長老們的帶領下,拚死浴血抵擋。
彼處的弓箭兵立即退後,中排妖兵及時上前,揮刀斬向天精,開始短兵相接的廝殺。
螭默然了一會,道:「你會適應,但我不會,這也是生命中的一部分。」
空中幾乎沒有留下任何軌跡,螭槍快得無以復加,光焰一閃,便已抵近天烈咽喉。天烈這才意識到螭槍射至,本能地揮拳攔擊,拳頭甚至連槍尾都沒來得及碰觸。
我和天隱三人的戰鬥仍在持續,一身法術在不分晝夜的搏殺中,慢慢融為一爐,出手無不遵循著流暢天然的軌跡,變化精妙,存乎一心。
天河沙嘆了口氣,對天隱三人道:「老朽不能背上逼殺傳承者的惡名。各位,先前的協議只能作罷,我沙脈一族,退出此次戰事。」
我沉默許久,道:「你說得沒錯。若不放棄師父,我是走不到這裏的。或許那時候,我內心深處早就這麼想了,只是自己不願意承認而已。」
「轟轟轟!」一連串轟響聲震動大地,從天精一路攻陷的廢墟中,一座座百丈高的寶塔宛如巍峨巨人,鑽出地面,璀璨的光華升騰而起,直衝霄漢。
我步履從容,心靜如水,沒有激動,也無失落,恍如和當年的我身影重疊,步伐合一,行走在時空的無限長河中。
法陣的每一次激發,中間都會出現短暫的停頓。不過幾息的時間,便有數百個天精抓住機會,衝過了法陣的防禦線。
妖軍立告崩潰,再也無力固守,被天精趁勢一陣狂攻,殺得覆屍百里,節節後退,一直退到沙羅峰下,相距魔主宮不過百丈之遙。
「沙脈一族才是阿修羅島正統,天隱你若不施出下流手段,怎能令眾族臣服?」我手腕疾點,螭槍抖射出千萬晶瑩的光點,籠罩天隱。每一個光點似虛似實,吞吐不定,隨時可能化作凌厲重擊。
天隱身形消失,突兀地擋在天烈身前。
但我怎容他輕易脫身?五指一緊,反握住天蠟的手,蠟汁凝結在我的掌心,再也無法退去。只要天蠟和我肢體相觸,我磅礴無匹的精神力便可通過蠟汁,源源不斷地送入天蠟的心靈,進行壓倒性的狂轟濫炸。
天烈一拳攪動火海,一片虛空塌碎,連同噴薄的雷火向下直墜,轟然落在鯤鵬山的妖軍陣營中。
龍蝶語聲轉冷:「當初是你自己決定率軍進入魔剎天,放棄尋找阿蘿的。你清楚一切後果,還是作此選擇,這就是你的本心。現在痛苦內疚,又有什麼意義,徒亂本心罷了。」
「碧潮戈雖然不是公子櫻的對手,但以他剛硬孤高的性子,怎會避而不戰?何況你當初用了拙劣的手段,將碧潮戈逼走,你以為他會不明白?愛妻傷逝,兄弟背義,你覺得他還有活下去的理由嗎?早在孤身離去的那一天,碧潮戈已經心如死灰,生無可戀了。」
猝然,一記怪異的爆裂聲響起,一個深邃幽遠的窟窿從爆炸中心生出,向四周緩緩擴散,將白晝遮蔽成絕望的黑色。
隨著法陣每一輪的短暫停頓,前後又有上萬名天精衝過來,頂著法寶轟擊的光芒,一路沖向石堡。許多天精中途仆倒,被炸得血肉橫飛,倖存的天精拚死沖至,跳上堡牆,與妖兵貼身搏殺。哪怕是多對一,妖兵仍然處於劣勢,被天精砍瓜切菜一般恣意屠戮。
「砰!」天蠟倉促揮掌,拳掌相觸,牢牢相粘,一層蠟汁順著掌心漫延,將我從頭到腳封裹。
第三個部族的天精並不直接參与進攻,而是蹲在牆根處,背部裂開,鑽出一排排閃耀著寒光的密集牙齒。「嘎崩嘎崩」,無數顆牙齒咬上石牆,像嚼食蠶豆一般,將堅固的岩石迅速咬碎,變成滿地殘渣。
「守不住了,我們退。」龍眼雀微微搖頭,除了絞殺和兩名長老,戰場上只剩下寥寥幾個妖怪,轉瞬就被一擁而上的天精剿滅。
龍蝶道:「你的心還是太軟。阿蘿是楚度唯一的破綻,換作我,早就不惜一切地對付她了,哪會拖上這麼久?」
「楚度的修為前些時候就恢復了,不過距離巔峰狀態還是差了一些。他當日被我四人重創,只比死人多口氣,能這麼快恢復已經有些出乎我的意料了。」我小心翼翼地操控弦線,一根接一根滲入沙羅鐵樹,感應那一點玄妙飄渺的精神變化。
我嘴角露出一絲揶揄的笑容,疾射的身軀剎那間停滯半空,手腕翻轉,槍勢倒吐,螭槍化作一道迅疾的流光,反奔天烈而去。
蠟汁過處,綻出一道道裂紋,整個虛空開始動蕩搖晃。
我忍不住放聲大笑,此時此刻,就算是天隱他們也無法中途撤軍,否則只會被妖軍和鯤鵬銜尾追殺,全面崩潰。
黃色的戰旗光影閃耀半空,那是龍眼雞發出的不容後退的戰令。
「一旦北境壞空,天精就能增加些許倖存的機會。」我頓時瞭然,一槍封住天烈,迅速躍起,閃過天隱背後的暗襲。
天隱目光一寒,似是察覺出了異樣。我不容她分神察看,螭槍一抖,閃爍出眩目的流光,無聲無息地刺出。
「所有阿修羅島的天精部族已經正式聯盟,以天隱、天烈、天蠟、天河沙為首。三日前,天隱召回其它重天的各族天精,再加上色慾天收服的一些守護者,號稱百萬雄師,兵發魔剎天,矛戈直指鯤鵬山。」
一名吉祥天長老揮掌拍出,手掌迎風暴漲,充斥著奪目的金光。對面的天精毫無花巧地一拳擊出,拳掌相交,兩人齊齊一震,各自七竅噴血,癱軟如泥地倒下。
我莞爾一笑:「已經有了,他叫楚度。你還說錯了一點,不是四個知微聯手,而是三個。」
我故意將目光逗留在天隱半敞的胸甲處,語調輕浮地道:「想不到天精的酥胸同樣嬌俏傲人,不知摸上去,手感如何?此戰過後,本座定要將你擒住,賞給手下的將士好好把玩一番,瞧瞧天精以一敵萬的勇猛。」
一頭由碧沙金、瀾紋銀、玄赤銅等無數珍稀金屬鑄成的鋼鐵鯤鵬!
「楚度的傷勢好得很快啊。」龍蝶在心神中說道。這棵沙羅鐵樹雖然是楚度進化后蛻留的軀殼,但仍然和楚度本人有著千絲萬縷的微妙聯繫。以我如今浩瀚如海的精神力,已可以追本溯源,從沙羅鐵樹身上隱隱察覺出楚度的大致狀況。
天烈還沒死!
天烈不自禁地踏前一步,貪婪地盯了一眼無顏額頭流轉的沙漏,怒道:「你做什麼?還不快把他交給我們!」
我心頭一震,如遭雷殛,一把揪住隱無邪的衣領:「怎會如此?他們什麼時候決鬥?」
一個巨人天精搖搖晃晃地衝到石堡前,轟然摔倒,龐大的身軀砸在石堡上,壓碎牆體,整座石堡搖搖欲墜。
天空彷彿一層層破碎,又一層層壓下來。我暗叫不妙,抽身急退,躲閃著四周此起彼伏的爆炸氣波。
膠著的局勢頓被打破,王族天精彪悍兇猛,勢不可擋,噴射的火雨蠟汁覆蓋妖兵,一個個妖將胸口裂開血洞,僵然仆倒,凄厲的哀嚎聲此起彼伏。
我神色茫然,僵立片刻,陡然噴出一口鮮血。
三人往地面急掠,沖入下方天精陣營。我冷笑一聲,飛落妖軍陣營,斷然下令:「全線出擊,咬住天精。」
「你不明白嗎?」龍蝶漠然的聲音像一柄尖刃插入我的心頭,「楚度出手了啊。」
我不疾不緩地走過去,望著盛開如雪的滿樹白花。
「龍眼雞,這一戰由你全權指揮,誰若違令,任你處決。」我的目光落到龍眼雞身上,他已被命為三軍統帥,這類的大型戰役,自然是交給最懂軍事的人。
聽到「無顏那個雜種」時,天河沙雖然面不改色,但情緒明顯波動了一下,不滿的念頭清楚無誤地映照心鏡。弦線立即見縫插針,藉助天河沙一剎那的心緒波動,悄然探入對方的精神世界。
「不要!」四個天精神色驟變,齊聲呼道。
後方,天烈、天蠟正急速趕來,試圖援助天隱。
「小心!」天蠟、天隱的叫聲未絕,一束瑩潤的光焰已然脫手飛出,直射天烈。
神識旋轉,裹挾了百萬妖軍精、氣、神的精神力驟然發動,穿過這條精神通道,送入潛伏在天蠟心靈中的那一條弦線。
三個天精身形閃動,重新將我合圍。天隱冷笑道:「你以為可以殺死天烈么?只要這天地中還存在一縷火,天烈就是不死不滅之身。」
天隱三人盯著我轉瞬愈合的傷口,神情一僵,再也沒有了絲毫輕視之意。
我睜開眼,目光移向沙羅鐵樹根部。一根纖細的藤蘿纏繞其上,色澤碧綠,生氣勃勃,散發出奇異的瑩潤光彩,墨綠色的黏液毒咒已經消失了。
高空霹靂翻響,火雲掀動,炸開雷火電光。
此時,碧綠色的生氣凝聚傷口,血肉迅速重生,長出新鮮的肉芽,肋部的傷洞消失了。
箭雨還未射近,就被肉球天精滾動時捲起的旋風颳得東搖西晃,失去準頭。法寶雖然將他們炸得血肉模糊,千瘡百孔,但大部分衝擊力都在急速的滾動中被抵消。未過多久,大量肉球天精便已滾到了石堡牆根下。
「二!」我毫無表情地喝道,弦線藉助天河沙心中的情緒波動,將之放大,生出玄妙的變化。
天隱以眼花繚亂的速度穿梭虛空,竭力擺脫我這蓄勢如虹的一擊,天烈、天蠟業已追到身後。
「一定是南宮平。」龍蝶悚然動容,「真是大手筆啊,他終究走出了一條與法術截然不同的道路。」
與此同時,第二座石堡上澆下一鍋鍋黏稠的毒汁,順著石牆流淌,在岩石表面凝結出一層彩色的外殼。龍眼雞的應對不可謂不快,但毒汁是否對牙齒天精有效,仍是未知之數。
「你威脅我們?」天蠟面色一變,森然道,「你要敢殺他,我們定將你碎屍萬段,屠盡魔剎天每一個生靈。」
我終於有機會邁出最後一步了!
隱無邪道:「說北境之主是邪鬼所化,禍亂北境,是天地壞空大劫的源頭。若能清除北境之主,天下必然恢復太平。」
我微微一笑:「這群只懂殺戮的野獸倒學會動腦子了,明明是想得到無顏的傳承,偏偏還要扯上拯救蒼生的大旗。」
隨著虛空震蕩,裂縫像蛛網一樣迅速擴散。天烈全身迸射出萬千火雨,噼里啪啦地打在虛空上,滋滋燃燒起來。
我袍袖一卷,將無顏納入袖中。無顏摸著脖子上流血的傷口,怪叫道:「你小子不是說嚇唬嚇唬他們嗎?怎麼下手這麼狠,我還真以為你要幹掉我呢!」
「嗷!」天蠟七竅溢血,發出凄厲的嚎叫,精神世界掀起天翻地覆的狂潮,處處動蕩不堪,彷彿被奔騰的獸群踐踏得一片狼藉。
再以弦線撩撥,刺激天烈,使其愈發急躁,不顧一切地趕來救助天隱,忽略了自身的戒備。
我人槍合一,融入眼花繚亂的天象中。螭槍時而衝出天象,直擊天精,時而隱入天象,藏遁無形。一時間竟然反客為主,壓著三個天精輪番疾攻。
螭槍出手,我已無需再看結果,轉身騰挪半空,以魅武之姿,躍到天蠟對面,一拳擊向他的胸口。
「妖軍敗勢已成,閣下還是乖乖交出無顏,不要逼我們趕盡殺絕了。」天隱輕笑著沒入虛空,閃過螭槍一擊。
槍焰一閃,穿額而過,濺起紅白色的腦漿,天烈臉上兀自帶著驚怒的表情。
聳立的寶塔彷彿攔腰一斬,截斷了天精洶湧向前的長龍,將衝鋒的前軍和后軍分隔開。剎那間,寶塔中激射出五彩繽紛的光芒,猶如流星雨一般罩向天精。
天蠟化作一股蠟汁,從邊上的虛空裂縫裡擠出來,遙遙一抖,蠟汁像瀑布一般傾瀉而出,整個空間變得黏稠無比,難以活動自如。天烈立即化作一團隆隆轉動的火球,席捲著萬丈火幕直直撞來,天隱身影一閃,又從我背後出現,兩人前後夾擊,封死我的退路。
我微微頷首,目光投向高空,語聲平靜地說道:「天隱族長既然來了,何必躲躲藏藏,吝惜一面?」
我好整以暇地道:「本座身上怎麼會有阿修羅王的傳承?各位搞錯了吧?」
空中雷雲咆哮,火浪翻滾,不時閃過耀眼的光芒,照得四人的臉忽明忽暗,猶如鬼魅。
我負手立在流光溢彩的高高玉階上,寧靜地望著風雲變色、如火如荼的遠空。
如今大勢已成,死灰難燃,就算楚度親自來到鯤鵬山,也是孤家寡人,再也不會有將士聽他的號令了。
隱無邪躊躇片刻,苦笑道:「幾日前,我等收到清虛天傳來的密報,公子櫻和海龍王相約決戰,于紅塵天的大海上一試刀鋒。」
隱無邪苦笑道:「如今其它重天的大勢力,只有公子櫻領袖的清虛天、紅塵天的紅塵盟以及一些固守吉祥天的長老。他們樂得坐山觀虎鬥,怎會出兵相助?」
螭沒有說話,一縷縷玄妙的氣息透體而出,猶如煙霧升騰,纏繞槍身,冰涼堅硬的槍桿慢慢變化,生出血肉般的溫暖觸感。
我凝凍在蠟層中,向天蠟投去莫測的笑意,一條無形的精神通道通過蠟層,連通了我和天蠟。
天烈仰天狂笑:「這小子還真以為他是什麼北境之主了。天隱,別再玩了,讓他見識一下吧。」
流光多變的曲線倏然拉直,我人槍合一,急掠而出,撲向天隱,口中發出攝魂勾魄的音鳴:「天隱,聽說你生性淫邪,雨露遍灑整個阿修羅島,才使眾多天精部族爭相效忠?」語聲如雷,滾過長空,下方的兩軍聽得清清楚楚。
「難怪天精不畏生死,強行穿越天壑。」龍蝶恍然道,「天壑塌陷時的虛空爆炸,想必能刺激他們的肉身潛能,吸收空間破碎的法則之力。」
仗著魅武奇詭多變的身法,我靈巧遊走在三個天精的聯手攻勢中,即便是天隱的虛空神通,也難以鎖定我不斷變化的位置。
四周沸反盈天,響徹雲霄,我和三人戰得難分難解,如火如荼。下方漸漸暗沉,夜色如幕,又漸漸明亮,轉為白晝,雙方接連殺了七天七夜,猶自難以決出勝負。
這群天精相貌奇詭,眼窩、鼻孔和耳孔中冒出一叢叢枯黃色的草須,覆蓋頭臉,隨風舞動。無論是龍眼雀施展精神大法還是絞殺使出煞魔手段,散發的精神力都會被草須吸走,無法襲入他們的心神。
鮮血標出,一陣錐心刺骨般的疼痛傳來,天隱從我右肋穿透而過,腹側洞穿了一個血淋淋的巨大傷口。我強忍疼痛,對天蠟發動又一波的精神轟擊,同時召回螭槍,槍尖抖出一道道尖銳的氣浪,將天隱暫時逼退。
一個個氣泡被吐出來,另兩族天精紛紛跳出。一族天精皮膚漆黑,肌肉如鐵,頭生赤紅獨角,背生窄小雙翼。他們躍上石牆,身手矯健,孔武有力,雙臂隨意一抓,便將妖兵撕成兩半。鋒利的刀斧砍在他們身上,叮噹作響,徒勞地濺起一點點火星。
天隱瞥了瞥沉默不語的天河沙,道:「閣下死了這條心吧,我等是不可能接受要挾的。何苦為了一個你不可能得到的阿修羅王傳承,與我等結下生死大仇呢?」
「轟隆隆!」山脈爆炸,火焰升騰,岩石紛紛崩濺滾落,巨大的山體向下傾瀉,裂開無數道深深的溝壑。無數妖兵陷入火海,摔下懸崖,被巨石砸成肉漿。
阿凡提摸了摸鬍鬚,沉吟道:「雖然我軍的戰力遜色天精,但鯤鵬山地勢奇險,易守難攻,我等又在各處山峰布置了許多陷阱、陣法。這一戰,未必沒有勝算,老朽只是擔心那四個知微境界的天精高手。」
這一槍蓄謀多時,勢在必得。無論是言語刺激,還是槍勢鎖定,無不造成我要對付天隱的假象,使其全力應對,無瑕分心他顧。
吼聲震耳欲聾,響徹雲霄,淹沒了所有的廝殺聲,連高空的雷鳴也聽不見了。石堡隨著驚人的音量搖晃起來,岩石滲出一道道裂紋,無數妖兵耳鼻溢血,肌肉被震得猶如一堆爛泥,軟軟癱倒。
「原來如此。先前天隱為天烈擋槍,只是為了迷惑本座。」我望著天空翻滾的赤紅火雲,北境都會壞空,天烈又怎麼可能殺不死?既然難以從肉身層面殺滅天烈,那就唯有精神一途了。
「好!」龍眼雞精神抖擻地喝道,全身披掛一新,頭頂鳳翎盔,腳穿登雲靴,背後插著五顏六色的法寶戰旗。一萬精銳山魈守護身側,被我撥做龍眼雞的親軍,將他嚴嚴實實地保護起來。
天蠟捂住腦袋,惡狠狠地道:「可惜了天烈這一擊,竟然被這小子躲過了。都怪天河沙那個老東西臨陣脫逃,否則以沙脈一族的精神力,我哪會吃這麼大的虧!」
這是屬於我的時刻。
我慘然一笑,想要撫摸翠綠如洗的藤蘿,手又停滯半空,許久,縮了回來。
天精大聲咆哮,毫無顧忌地猛撲而上。
奇拔峻峭的沙羅鐵樹映入視野。
我森然道:「是你捨棄了她。」
黃色的戰旗始終閃耀上空,龍眼雞的帥令未曾動搖:死守石堡,戰至最後一人。
天蠟竭力掙扎,蠟層潮水般從我全身消退,試圖切斷彼此相連的精神通道。
旌旗招展,人頭攛動,一族族天精猶如洪水奔瀉,將鯤鵬山脈團團圍住,不留絲毫空隙。
一道灰色的戰旗光影出現在廢墟上空,這是龍眼雞發出的撤退號令。殘餘的妖兵且戰且退,撤入後方第二座石堡。石堡內也衝出上千個吉祥天長老,接應殘軍,苦苦擋住天精的迅猛衝擊。
相反,天隱三人如魚得水,毫不避讓。天烈融入虛空噴出的火海,天蠟在虛空的裂縫中遊走,天隱在虛空碎片中來回穿梭,三人一邊肆無忌憚地引發虛空爆炸,一邊合力對我發動了猛烈的反擊。
魔主宮前,群雄全副武裝,嚴陣以待。
四個天精分佈東、西、南、北各個方位,身上同時升起暴虐、詭異、渾融、飄渺的不同氣勢,像四根交織的鐵鏈,將我死死鎖住。
「轟轟!」四周驟然一亮,彩氣繽紛,氣浪激騰,塔樓上的妖兵驅控法寶,對準奔向堡牆的天精狂轟濫炸。任是天精再皮糙肉厚,也被轟成一蓬蓬飛濺的碎肉。
我淡淡一哂,弦線早已如同蛛網,覆蓋四周,任何觸碰蛛網的生靈都會被我感知。「不同尋常的高手太多了,清虛天的公子櫻,羅生天的無痕,魔剎天的楚度個個非凡,族長大可以親自見識一番。」
「北境的滅亡開始了。」龍蝶喃喃地說道。
另一隊天精猶如颶風般高速旋轉,氣浪形成一道道猛烈的暴風,卷向石堡。
一個巨人天精被半空落下的法缽罩住,渾身化為膿水,但法缽立刻被其他天精一腳踩碎。邊上的巨人天精抬起頭,額頭獨眼射出一道粗壯的黑芒,將施放法缽的長老擊得粉碎。
另一隊天精也隨後衝過法寶的封鎖。他們個個身高數十丈,額生獨眼,肌肉虯結,宛如參天巨人,磨盤大的腳掌踩得山地砰砰作響。法寶的光芒射在他們身上,只激起一縷縷青煙。
天隱神色一厲,身影在虛空跳梭如飛:「你堂堂宗師,魔剎之主,竟然口出污言,弄些下流手段!」
沙脈一族化作滾滾黃沙,跟隨著天河沙撤離了戰場,隨行的只有零散的三、四個天精部族。天精大軍並未因此士氣低落,相反,他們迷醉地呼吸著籠罩四周的濃烈血腥氣,精神亢奮無比,一雙雙眼中閃過饑渴嗜血的凶光。
魚尾失守了。
黃色的戰旗光影立即變成進攻的綠色。石堡內雪藏的妖軍猶如猛虎出籠,躍出石牆,發動反攻,與林立的寶塔群前後夾擊,殺得天精措手不及,一片混亂。
隨後,龍眼雞率領一萬山魈,坐鎮山脊,隨時指揮。當初在靈寶天救起的各類精怪、法寶、魂器,也被我統統收服,交由龍眼雞統一調度。
我一直匿伏暗處,未曾出手。毒影的殺傷力不分敵我,已經淪為雞肋,我本就準備放棄。此次雖然失去毒影,但也令十萬天精橫屍當場,給予來勢洶洶的天精當頭一棒,同時摸清了四個知微的合擊威力。
「把無顏交出來,我們立刻撤兵!」天烈驚恐地瞪著不斷擴大的窟窿,歇斯底里地喊道。
激戰持續許久,雙方殺得天昏地暗,日月無光。天精摧毀了一座座塔樓,逐漸攻入石堡深處,妖兵死傷無數,再也無力抵抗,只得頻頻自爆。
「魂器是不會流淚的!」月魂兀自激動地說道,「螭進化了,他進化了啊!」
隱無邪長嘆道:「怕是已經開始了。」
綠色戰旗閃耀,所有的妖兵不遺餘力地壓上,最精銳的山魈親軍率先衝出,在鋼鐵鯤鵬噴出的光柱掩護下,與天精的主力部族狠狠撞擊。
鯤鵬山脈,魔主宮前,群雄濟濟,衣甲勝鐵。隱無邪排眾而出,正向我稟報天精的最新消息。
槍尖一顫,淚珠墜落,一束淚光般的熒光亮起,映透螭槍。整桿槍彷彿化作一束躍動的純凈光線,跳出掌心,螭的面目輪廓一點點浮出亮光,化作血肉軀體。
我和三個天精同時收手,怔怔地望著窟窿,它像一個可怖的怪物,散發出心驚膽顫的毀滅氣息,壓抑得人喘不過氣來。
一個月後,我返回魔剎天。兩個月後,我率軍登上鯤鵬山,正式號令魔剎天,格三條、猄侯、殘餘的各股小妖紛紛率部來投。三個月後,隱無邪統領大批吉祥天的軍隊和一部分紅塵天的人、妖歸附。各方勢力經過整合、彙編,合計百萬大軍,共尊我為「北境之主」。
「這個頑固不化的老傢伙,以為現在還是沙脈一族統治阿修羅島的時候嗎?」天蠟臉上露出譏嘲之色,目光投向我,「走了幾個不成氣候的東西,爾等就能逃過此劫了?聽聽下面那些螻蟻的痛苦哭喊,是多麼美妙動人啊。」
「三!」我手指一緊,鮮血濺出無顏咽喉,他的眼珠像死魚般鼓凸出來。
天烈已死,天蠟也撐不了多久了,我寧可負傷,也要不惜代價地除掉天蠟。到時天隱獨木難支,百萬天精都會淪為我的精神種子。想到這裏,我忽而心頭一凜,天烈身亡,埋在他精神中的弦線理應跟隨他一起消亡。但此時此刻,我仍舊感到了弦線的存在!
我閉上眼,心中閃過一絲針刺般的痛楚。
天河沙直直地凝視無顏,喃喃地道:「果然是我族的沙化血脈,比我想象中更純凈完美。」
一滴晶瑩的淚珠,緩緩從槍尖滲出,靜靜懸挂,凝而不落,宛如枝頭結出的一枚豐美果實。
戰到酣處,我長嘯一聲,弦線向四周縱橫交錯,雷電交織,澤火相映,生出蛛網般密集的天象,將三個天精罩入其中。烈日騰空,風起雲湧,暴雨如注,流星縱橫……空中同時閃耀出矛盾之極的各種天象,偏又渾融自然,猶如末世降臨,天地失色。就算是知音大叔再生,也只能嘆為觀止,自愧不如。
天隱嬌笑一聲:「可他們身上沒有我感興趣的東西啊。」隨著她的笑聲,下方衝起三道人影,將我團團圍住。
千萬個光點倏然凝成一點,槍尖呼嘯,氣浪振蕩,耀眼的光芒剎那間鎖住不停跳躍的天隱。
猄侯神色憂慮:「天精窮凶極惡,各具神通,一對一的話,除了吉祥天的長老,其餘將士絕非天精的對手。」
「轟!」天烈全身炸開,化作漫天激射的火焰。
道境不住攀升,心鏡由暗轉明,又從明到暗。下方兩軍的勝負變得無關緊要,百萬生靈的情慾一點點成為道的養分,層層疊疊的本源玄紋在心鏡中若隱若現。
天精的大軍並未停歇,彷彿不知疲倦,龐大的洪流卷向高高弓起的魚背。
「住口!」天隱神色凝重,「天烈你腦子清醒一點,此人法力精深絕倫,你絕非敵手。正面由我相抗,你和天蠟兩翼策應。」
弦線將無數情慾波動送入心鏡。我一邊感受著生死之間最殘酷、最強烈的痛苦喜悅,融入妖兵們起伏變化的精神世界;一邊以超然平和的心態,吸收情慾,滋補磨礪。無論戰況如何激烈血腥,也不能使我心亂動容。天地如局,天精、人、妖只不過是一枚枚掙扎的棋子,而我業已成為操控棋局的棋手。
「沙羅峰頂,不需要眼淚。」我一字一頓地說道,心鏡磨碎了最後一縷傷痛。山巔孤高,衣不勝寒,這裡能夠留下的——只有道!
我點點頭,對隱無邪道:「告訴吉祥天安插在碧落賦的那一位,好好盯住公子櫻,別讓他落井下石。」
一圈圈法陣的璀璨光環亮起,漣漪般向外激蕩。沖在最前面的天精被紛紛震飛,拋跌出去,後方的天精隨即補上缺口,悍不畏死地繼續猛撲。
追至的兩名吉祥天長老手執法寶金龍剪,對視一眼,神色黯然。後方戰況慘烈,巨人天精全軍覆沒,數千長老也只剩下他們兩個。
那居然是一頭鯤鵬!
「天隱通告其它重天的人、妖,說北境之主乃是……乃是……」隱無邪欲言又止。
一團團眩目的彩光升騰而起,出現在鯤鵬山脈各處,所有的法寶、法陣盡被激發,將天空照得霞光瀲灧,彩氣縱橫。
僅僅是一盞茶的時間,石堡便告摧毀。剩餘的數隊天精悍勇殺入,他們有的奇偉雄壯,刀槍不入;有的形如火焰,熊熊升騰;有的快似閃電,動若幽靈,猶如摧枯拉朽一般屠殺妖軍。吉祥天的長老們拚死施展各種法術,擋在前面,掩護妖兵節節後退。
我心中暗忖,這個老傢伙倒真會把握機會,居然把沙脈一族也撤走了。說到底,他根本就不願意阿修羅王的傳承落入外族之手,自從上代阿修羅王死去,沙脈一族大權旁落,已經控制不住另外三部王族了。我以無顏要挾,天河沙正好順水推舟,撤離戰場,任由我和天隱他們火併,趁機削弱其他王族天精的力量。偏偏其他三個天精為了得到無顏的傳承,還無法出言反對。
鮮血濺出,天隱從我肩頭穿過,洞開一個血淋淋的大窟窿。就在同一刻,槍尖從天隱的後背劃過,拉開一道深可及骨的傷口。
親手把師父變成痴兒的楚度,不知感受如何?楚度方寸大亂,道心失守也是必然的,否則修為怎會遲遲難以臻至巔峰?
我探手一抓,螭槍旋迴掌心。天隱的虛空神通果然玄妙,竟然將我勢在必得的一擊化解。
月魂愣在當場,呆了片刻,如夢初醒般地驚呼:「螭,你流淚了!你竟然會流淚了!」
大戰一觸即發。
後方早已用岩石構築起高大堅固的堡壘,前排妖兵守在石牆的洞孔后,張弓搭箭,中排妖兵持刀拿盾,伏在牆垛各處,後排妖兵分散在最高的塔樓上,手執各類法寶,蓄勢待發。
一年年的時光在腳下流過,如今,這座蒼古奇絕的沙羅峰上,再也沒有人凌駕於我頭頂之上。
天隱似笑非笑,口中發出連綿不絕的尖嘯聲。下方,天精陣勢陡變,前軍外移,轉成兩翼,中軍接連衝出十隊天精,前後有序,怒龍般撲向石堡。
他抬起頭,渾身發著光,死氣盪散,覆蓋全身的弦線被一股無形的力量彈開。剎那間,我對螭槍的束縛消散無形,再也無法按照自己的心意掌控這件魂器了。
我法力暴漲,掙開這股牽扯力,身軀卻不由自主地微微一晃。天隱抓住機會,疾穿而至,我槍尖一抖,反手疾刺。
而這一切,都是用師父換來的。
沿著狹窄幽靜的山徑,我漫步而上,恍惚可以望見,當年的林飛一步步踏上峰頂,迎向楚度時的情景。
我冷然道:「就像你捨棄丁香愁那樣么?」
焰光吞吐,槍勢一改迅猛的路子,化作春蠶吐絲,極盡細膩。每一槍絲絲縷縷,飄忽不定,並不與天精強拼硬撼,而是取其要害,一沾既走。
天隱悶哼一聲,胸前沁出一滴血珠,順著白嫩柔軟的乳溝滾落下去。直到此時,空中才閃過螭槍射出時的殘影。
天河沙聞言搖頭:「沙脈歷代族長,都由獲得傳承的阿修羅王擔當,老朽只不過是侍奉阿修羅王的奴僕,哪有資格竊據此位?」他聲音渾厚如鍾,皮膚紅潤光潔,雙目似有無盡沙河緩緩流動,使人不自覺地沉溺其中。
「這不是你們三個一手造成的嗎?」我的語聲帶著一絲狂熱,我需要戰爭持續下去,為我衝破知微的極限。
不知過了多久,天精驀地齊聲大吼,從鯤鵬山兩側隆起的魚翅處,突然躍出密密麻麻的王族天精,與天精正軍三路夾擊,殺向妖軍。
龍眼雀親自站在石堡最高處的塔樓上,神色憂慮地望著天精連綿不絕的陣營。絞殺在上空盤旋,櫻桃般的小嘴唇殷紅如血,發出心滿意足的讚歎聲。
「嗚!」高亢的號角聲響徹四周,天精排成三角狀的陣勢,先鋒部隊宛如鋒銳的矛尖,狠狠插入了鯤鵬山山勢最低的魚尾。
「還等什麼?殺了他,什麼都解決了!」天烈暴躁地吼道,弦線悄然放大他的情緒,令其越發焦躁,終於忍不住率先衝出,身形直掠數丈,烈焰般燃燒的拳頭擊向我的面門。
群雄不由自主地向無顏投去目光,後者聳聳肩,一臉無辜地打哈欠。他本不願參預此類政事,但我既稱北境之主,自然需要象徵羅生天的無顏才算名正言順。
植被大批滅絕,大地沸騰如湯。無數生靈慘死在天災中,少數變成喪失靈智的怪物,四處肆虐,瘋狂殺戮。大多數生靈紛紛齊聚抱團,苦苦抵擋各類天災人禍。
舉手投足之間,力量浩瀚如天,百萬將士的精、氣、神彷彿與我渾然一體。
數日前,我孤身潛入天精陣營,施放毒影。事發后,天精四名知微合力,天河沙先以沙牢困住毒影,天蠟用蠟汁將其裹住,天烈再以火焰焚燒,最終又被天隱導向虛空,不知所終。
鯤鵬山上,已不知展開了多少輪攻防戰。天精一次次沖向魚尾處最後的石堡,又一次次敗退下來。傾斜的山坡亂石遍地,焦土冒煙,到處是陷坑和裂開的溝壕。橫七豎八的屍體像小山一樣堆積,法寶的殘骸分散四周,一條條血水蜿蜒如河,染紅山路。
「轟隆隆!」石堡搖顫著倒塌,碎石亂磚四處激濺。
天蠟陰惻惻地接道:「你大概以為自己很厲害,可惜這個世上,還沒有四名知微聯手殺不掉的人。」
「轟隆隆」,一座座石牆傾倒、塌陷,塵煙石灰騰騰瀰漫,雄壯的堡壘被咬出一個個殘漏的豁口,搖搖晃晃地倒下來,陷成一堆廢墟。上面的妖兵哀嚎著摔落,掉進下方等待的密集牙齒中,血水順著齒縫一股股流淌而出。
巍峨壯觀的魔主宮前,只剩下我一人孤立。弦線向四面八方探去,連接起每一個被我埋入精神種子的將士,百萬氣勢融為一體,不斷向天地擴張攀升。
喊殺聲震撼石堡,天精踏著層層泥漿般的屍體,逐寸向堡內推進。妖兵也殺紅了眼,奮不顧身地拚死糾纏,不時有妖怪自爆,與天精同歸於盡。
這一帶地勢險峻,遍布嶙峋山岩和大片森林。高大古老的林木雖然枯萎,兀自連成幢幢黑影,與逼仄突兀的岩石群構成廣闊茂密的天然屏障。
越來越多的天精沖向石堡,如同無窮無盡的海浪衝擊著孤立的岩礁。堡內的妖兵終於傾巢而出,與天精展開浴血死戰。
等到一輪法陣空隙出現,肉球天精們飛速滾動,捲起陣陣旋風越過法陣防線,直撲石堡。
戰旗黃色的光影閃耀石堡上空,照出牆垛背後,一張張布滿污血的臉孔,每一張臉都交織著疲憊、狠厲、畏懼、渴望的複雜神情。妖將們有的默默調息,有的擦拭著卷口的兵刃,吉祥天的長老們在分發丹藥,鼓動士氣。
和先前截然不同,我招式極盡剛烈,猶如錘敲斧鑿,崩山裂岩,與三個天精硬碰硬撞,寸步不讓。一時間,全身法力奔涌,雄渾無匹的生、死二氣彷彿天河倒瀉,無窮無盡。
眼看不少天精衝過石牆,叫囂殺入,石堡內突然冒出一座座白雲凝聚的雲窟,吞沒了天精。那是一千名精銳的吉祥天長老,埋伏在堡內,施展致命一擊。
大地萬物如蟻,匍匐腳下,遙如天人永隔。
十日後,天精聯軍抵達鯤鵬山腳。
另一個長老遊走如風,長袖抖得筆直似刀,切開巨人天精的脖子,卻被後面沖至的天精揮掌拍成肉泥。這名天精順勢一腳,踢向從右方襲至的長老,長老雙手疾彈,十指眼花繚亂地射出千百縷銀光,將對方射成馬蜂窩。
動蕩的氣浪中心,這點火星越來越明亮,焰苗旺盛升騰,渺茫的聲音從火焰中徐徐傳出:「炎之意志,貫通宇宙,燃照洞幽。與天地同存,歷災劫不朽,是為大光明。故不熄,不滅,無所謂生,無所謂死……」聲音漸漸雄渾,回蕩高空,天烈從燃燒的火焰中跨步而出。
「還不明白?天精率軍與魔剎天決戰,此等關鍵時刻,楚度讓公子櫻約戰碧潮戈,分明是要你陷入兩難之地。你明知大哥有難,不去救援,自會留下心結,還會讓部屬心寒齒冷。你若出手救援,就得拋下妖軍,置屬下生死於不顧,同樣會失去軍心。」
「你敢!」天烈、天蠟滿臉怒容,精神劇烈波動,弦線趁隙潛入。
一套套自古流傳的精妙槍術被螭槍施出,猶如孔雀開屏,光彩紛呈。進化之後,螭已能將歷代主人的槍訣融為自身,這些珍貴的心得同時融入我的識海,與魅武相互磨合,槍勢越發玄妙靈動。
「嗖嗖嗖!」箭如雨下,罩向天精。這些箭支來自吉祥天,箭頭由玄鐵中最上品的雪花紋玄鐵打制,鋒銳沉重,足可穿爆岩石。但天精的肉身太強悍了,除非箭頭直接射中他們的咽喉、心臟要害,否則箭頭入肉即阻,只濺起一縷鮮血,便被天精拔出,反手投擲過來。
「人品好。」我隨口答道。天精自亂陣腳,實則出於龍眼雀和絞殺的聯手之力。龍眼雀先以精神大法,令天精們的視覺、聽覺、嗅覺錯亂,藉此敲開他們的心靈縫隙,絞殺再趁虛而入,以域外煞魔之法勾動心神,讓天精淪為只懂嗜血的野獸。
兵刃鏗鏘撞擊,血肉如雨激飛,人、妖前仆後繼地倒下,一具具殘肢斷骸堆積在堡牆上,鮮血順著石牆蜿蜒流淌。
「師父,這裡是沙羅峰頂。」我凝視藤蘿,慢慢後退。山風凜冽卷過,一滴混濁的淚水從眼角掉落,被風帶走了。
我淡然道:「我沒興趣做什麼口舌之爭。我數到三,天河沙若不離去,我立刻殺人。一!」
進攻的號角再次吹響。
「天精雖然勢猛,但士氣已挫,主上的毒影至少除去了十萬天精。」豬哥亮一邊觀望下方的天精大軍,一邊對我道。
轉過頭,天河沙深深地看了我一眼,頭也不回地掠走,剩下三個天精面面相覷。
不待這些巨人天精靠近石牆,吉祥天的長老們便駕馭雲窟迎上。雙方甫一接觸,立即血肉橫飛,非死即傷,幾乎在瞬間決出勝負存亡。
相信她的神志已經宛如初生的孩童。
「轟!」我念頭一動,弦線在身後密集交織,炸開重重雷火,耀眼的光芒映照出天隱的身影。她左閃右遁,像一尾跳躍的飛魚,強行穿過一浪高過一浪的弦象狙擊,離我越來越近。
我屹立不動,左拳蓄滿生死螺旋胎醴,迎向天烈,右手揮動螭槍,施出大開大闔的迅猛槍法,刺向天隱,同時弦線轟出天象,將天蠟逼回了虛空裂縫。
「最後的哭喊聲才最美妙。」我鎮定自若地答道。
我淡淡一哂,龍蝶想要在我的道心中勾起波瀾,就別怪我無情地揭開他的傷疤。
「殺了他,我一定要剝了他的皮,吸干他的血,讓他受盡折磨而死!」天烈雙目赤紅,暴跳如雷,逃過一劫反倒讓他怒火愈發高漲。弦線順著劇烈波動的情緒,又悄然深入了幾分。
天烈得意地獰笑起來:「你這個蠢貨,先前只是摸清你們的底細,玩玩罷了。我們這等出身殺戮的高貴種族,哪裡是你們這種柔弱族群可以比的?」
天蠟冷笑一聲:「閣下身為北境之主,何必揣著明白當糊塗?你手下有個叫無顏的雜種,偷取了神聖的阿修羅王傳承,你乖乖把他交出來,我們可以考慮留你一條小命。否則,定要血洗鯤鵬山,殺光你們這些卑賤的劣等生靈!」
天烈、天蠟齊聲怒叱,天隱柳眉倒豎,殺氣盈然,一直沉著如水的心態乍現波動。我放聲長笑,弦線終於等到機會,閃電般刺入天隱的精神世界。
「其它重天反應如何?」海姬關切地問道,「天精大舉攻入魔剎天,難道他們都袖手旁觀嗎?覆巢之下,焉有完卵。如果鯤鵬山淪陷,天精的下一個目標就是他們了。」
天際不時響起震耳欲聾的爆烈聲。這些天,各重天已經完全接連,融合成彎曲的怪異地勢。而這種彎曲度還在飛快加劇,造成大片陸地相互撞擊、開裂,岩漿頻頻噴發,江海時時倒瀉,虛空毫無徵兆地出現大幅度的爆炸,隨後向內塌陷收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