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8章 河車紫湯

這鍋中所煮之物已然成型，白雪如果此時吃掉它無疑與食人肉、喝人血，在荒年的確有地方易子而食，可當真這麼一盆東西擺在白雪面前，他的腹中也有鼓鳴，隱隱作嘔。

老人道：「吃下它，你便贏了，否則便是未戰先潰，這第一局老朽便要笑納了。」

白雪面如玄鐵，沉聲道：「這便是所謂的紫河車……」

白雪道：「不錯，胎衣雖有功效，可大補之力畢竟不如真嬰，用之尋常人食用倒也是足夠了。」

「老人家話說的有理，在下也很是慚愧……但是……」

老人嘖嘖笑著坐下，緩緩道：「既然如此，你便吃了這東西吧……」

「可惜……」老人嘆道：「閣下武功智慧俱高人一等，可總是差了一分狠勁，大抵梟雄都有一股常人沒有的狠辣勁，這股狠勁不僅僅是對別人夠狠，更要對自己夠狠。」

老人冷笑不語，只是盯著白雪望著。他這話中的思想已是超越了當時人們的接受能力，在那個時代，民智還未大開，人食百物是再正常不過的事情，又何罪之，可白雪畢竟不是蠢夫獨物，他能夠聽得出老人殘忍如利刀的荒唐話語背後所隱藏著熱愛萬物自然的偉大感情，這種感情正和儒道的天人合一，萬物共舞的大境界，想到這裏，白雪嘆息道：「老人家教訓的是，白雪謹受教。」

老人道：「有福也要能夠抓得住才是。」

他越說越激動，垂死之軀竟欲掙扎站起，搖搖欲墜，但見他雙手如雞爪強硬撐住桌沿，居高臨下質問白雪道：「且看著天下萬眾，無不以一己之私慾強加于萬物之上，恃強凌弱，任意肆虐百道，又何曾受過半分報應之說？」

「如今閣下見一與自己模樣的嬰孩翻滾油鍋之中，便覺義憤填膺，恨不得將老朽先殺而後快，這有豈非是掩耳盜鈴，可笑之極。」

只見老人微顫顫的自懷中取出一物，放入燒的沸騰的旺紅火鍋里，白雪只望了一眼，早已面色大變，老闆娘從未想過風采如白雪也會有這等失色的表情，不禁心生好奇，往鍋中瞧去。

「不錯。」白雪道：「在下實在過不去……」

老人狂笑道：「這便是人之醜陋嘴臉，人食萬物理所當然，萬物卻不能食人，完全是狗屁！」

但見紅鍋之中竟有一個初具人形的大頭嬰兒在火紅如血的烈油中隨著往上冒出的熱泡沉浮，雪白的小胳膊已被燙的發紅，面色紫青，更不經意間望見它泛著白眼的死睛，竟似有說不出的詭異，這種東西即便是瞧上一眼便已覺得腹中有如刀絞，更無論將之食下，老闆娘倒吸一口涼氣，腹中隱隱作痛，她強忍住驚道：「這……這……這是什麼……」

白雪不狠，也自然不是梟雄，可這也正是白雪可愛的地方，他若是吃了這隻嬰兒，那麼，他也便不再是白雪。

良久，他終於開口。

老闆娘道：「真正的紫河車是嬰孩的身子？」

吃人！

此三個字一出，已有人受不住「嘔」一聲狂奔出門外吐瀉不止，老闆娘再瞧了一眼這鍋中之物，也是一陣陣的噁心，卻道：「這分明是死嬰，並不像是尋常的胎衣。」

他沉默很久，混蛋窩外晴空如洗，海鷗翱翔，層層驚浪拍在破碎的海岸線上，也拍在了白雪的心裏，一聲聲，一陣陣的拷問著白雪。

老闆娘喝道：「狡辯！人又豈能與那些無知蠢物相提並論，人怎能煮人而食？」

白雪苦笑道：「倒是在下有福了。」

紫河車，即人胞衣為健康產婦娩出之胎盤，母體娩出時為紅色，稍放置即轉紫色，故稱紫河車。

賭局在一開始便進入高潮。

白雪嘆道：「老人家體弱，何不進食此物以為大補呢？」

不再是一遇白雪誤終身的白雪。

白雪嘆息一聲，忽然厲聲道：「閣下這嬰孩眉眼俱全，已是九月有餘之象，要取出此物，婦人性命必定不保，如此做法，豈不怕天道昭昭，報應不爽嗎！？」

老人道：「這的確是我想用來給自己配製歸元丸的最重要一味藥材，不過今日機緣巧合下便送給閣下，還望笑納……」

他這話一出，無疑承認了自己的失敗，第一局出師未捷，徒然折了一段士氣，可老闆娘的臉反倒是齊和了不少，她雖然希望白雪贏，但絕不是靠食人來贏的賭局。

「報應？」老人裂口嘴角露出一絲殘忍的微笑，他昏暗的眼角閃爍著魔鬼般的光芒。

「閣下生具龍鳳之姿，自命不凡，也算是見識超群，可何曾想過這天道無情，強者獨霸！若要說報應，世人萬千，食盡萬物，要知人食麋鹿，麋鹿有母，母何其哀？人食花草，花草何罪，亦是有靈……」

老闆娘顫聲道：「這……豈非是食人？」

「但是你不能……」老人搶先道：「你過不了自己心裏的那一關……」

老闆娘喝道：「你……瘋子！」一甩長袖不再理會。

白雪道：「有書記載：兒孕胎中，臍繫於母，胎系母脊，受母之蔭，父精母血，相合而成。雖後天之形，實得先天之氣，天地之先，胚胎將兆，九九數足，胎兒游萬里天河，故稱之為河車，只可惜世人大多自欺欺人，不願口食真嬰，以胎衣代之，猶如心包代心病一般道理……」

白雪再次將自己的右手去撫摸臉上的血斑，那裡曾經光潔如玉，如今這幅鬼臉完全是拜一個他最好的朋友所賜，甚至是他的右手，他的一生，也都由一個人而改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