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一篇 家種梅花
第三章 化屍散的妙用
秦揚突然笑了，房間里雖然沒開燈，但方展還是可以辨別出他臉上的表情。
當然，方展也得知了自己房間被炸的消息，他並不十分吃驚，說實話，他那根用來吃驚的神經早就斷成幾截了。
這些方展大概都能聽懂，只不過接下來的什麼手陽明大腸經、足陽明胃經、任督二脈、沖脈、帶脈就有些雲里霧裡了。不過，秦揚倒也沒有贅述這些，重點要說的就是正經和奇經關鍵交匯的六個位置，也就是他剛才所說的「智門」和其他五門。
瘦子他們也真聽話，乖乖地走了過去，解開褲子衝著地上撒起尿來，也許是早就憋久了，這幫人跟開了泄洪閘似的，很快就把地上的淡黃色液體沖得乾乾淨淨。
不管諷刺不諷刺，秦揚還是解釋了一下所謂的「基礎知識」。
「繼續監控，千萬不能小看了這個年輕人。」劉孜飛點了支煙，狠抽了一口，「或許他這幾天是修養生息，回去之後才是行動的時期。」
撲，女孩的身子砸在地上，卻沒發出太大的響動。
「劉隊，有人找……」門開了，小馬一臉古怪地走了進來，身後跟著個年輕人。
「現在你知道了吧？」方展像完成了一件重大任務，「我根本不是你以為的那個人。」
秦揚似乎早就料到他會這麼問，臉上笑得有些不懷好意：「你是什麼樣的人？很難說。總之，你不是個好人。」
相比之下，留置室要安靜許多，瘦子他們老實地窩在角落，渾然不顧身後發生了什麼。在社會上混了那麼多年，這些人知道什麼情況下應該裝聾作啞。
「卜術界只怕沒人會相信，天卜方展居然會落到今天這個地步。」秦揚頓了頓，表情讓方展看著越來越怕，「你那麼多仇家，要不是我欠你一條命，還有求於你，說不定就拿你去換換生活環境了。」
女孩咬了下嘴唇，手上的動作更快了，絡腮胡跟著拳路一變，還是封住了她的攻勢。
方展還知道了絡腮胡的名字——秦揚。
這時候，方展像溜冰似地原地滑開，女孩的雙腿當即落空。
絡腮胡沖窩在角落裡的那堆人道：「都過去，撒尿，把地上沖乾淨。」
這兩天他實在是太累了。
「在警察的保護下蒙頭大睡。」窗邊靠著的人影慢條斯理地說道，「這法子也只有你才想得到。」
「你這輩子就是蹲在警局裡的命！」老婆和他離婚時狠狠地丟下了這麼一句。
現場爆炸？劉孜飛眼珠都紅了，屍體莫名融化，現場無故爆炸，留置室內還關著個天字第一號幸運的方展，這他媽都叫什麼事兒？！
嗚……不等鄧思雨應聲，劉孜飛的手機震動了起來，那一刻，三人的腦袋裡同時閃過了一個念頭：「不會又有什麼事兒吧？」
「見鬼了，難道這個世上真有化屍散？」劉孜飛晃了晃有些麻木的腦袋。
「解僱？現在的用人單位還真絕……」劉孜飛詫異了一下，緊接著問道，「有
「大聲點，我這裏聽不清！」劉孜飛的嗓門高了十六度。
「你還不是一般的幽默。」秦揚走到床邊，「這要算倒霉，那你這個天卜不就浪得虛名了嗎？」
絡腮胡愣了一下，方展也愣了一下，那女孩連哼都沒哼一聲，身體抽動幾下就不動了。
據說他在街上到處給人算命，還和城管發生了衝突。
小馬搖搖頭，沒精打采地靠在一邊：「這幾天沒什麼動靜，昨天他去公司跑了趟，不過很快就回來了，聽說因為涉案的事被公司解僱了，後來就整天窩在房裡，除了下樓買盒飯，基本不出門。」
可秦揚卻又把手掌撤了回去，接著雙手揉球似地抱著他腦袋揉了個遍，把個方展弄得七葷八素的。
「原來如此，看來我當時還是所託非人。」方展繼續裝。
「我可不想被警察監視著過日子。」方展隨口答道，「要真的能掐會算，我也不會倒霉成這樣。」
「我忘記自己的……」話說了一半，方展馬上識趣地閉了嘴，他可不想再後悔一次。
「當時我正在走廊檢查可疑痕迹，大李煙癮犯了，就躲去廚房抽煙，接著就發生了爆炸……」刑警小鄭滿頭灰土，臉上擦傷了老大一塊。
方展，徹底傻了。
「小馬，跟我去現場一趟！」劉孜飛掛了電話，幾乎是在狂吼。
「我？」方展的腦袋立馬大了，這個天卜該不會就是什麼卜術界第一人之類的角色吧？
被誤會成天卜，雖然麻煩接連不斷，但至少不用馬上就死。
「看來你是真的什麼都忘了。」秦揚搖搖頭，隨意地坐在了桌子上，樣子看上去有些疲倦。
方展不是個喜歡後悔的人，但聽到秦揚的話，他突然後悔了起來。
鄧思雨眼冒金星地走了出去，辦公室內又只剩下劉孜飛一人。
「那就用你的知識範疇幫忙完成這份報告。」劉孜飛滿頭是包地說道，「先把這案子給了了。」
「如果你不是我以為的那個人，那你就死定了。」
「小鄧，你把這些液體採集下來，化驗一下，看看是怎麼回事。」劉孜飛只相信證據，他深信，即便再詭異的事情，證據總是能很好地解釋一切。
「謝謝你的深情厚誼。」方展的鼻子都歪了，秦揚說話總喜歡大喘氣，這已經是第二次把他嚇得一身冷汗了。
可照現在來看，他的小命只怕馬上就完蛋了。
命？想起這話劉孜飛苦笑了一下，沒有我們這些玩兒命辦案的警察，你晚上能睡上安穩覺嗎？從進警校的那天起，劉孜飛就很清楚，自己這一輩子鐵定是和違法亂紀的罪犯耗上了。至於結果會怎麼樣，他沒想過，反正這事兒總得有人來做，正好他也喜歡做。
「沒人去過，也沒什麼特別的行為。」小馬用涼水洗了把臉，精神恢復了些，「不過，這小子的胃口好像不錯，盒飯都是加量加份的。」
「不好
劉孜飛回到辦公室，翻開案件的卷宗，又陷入了沉思。從接手這兩個案子起，他一直有種感覺，案件的蛛絲馬跡隱隱透著一股說不清的詭異，這促使他不斷地探查下去，也促使他對方展的興趣越來越濃厚。
離了也好，劉孜飛甚至還有些慶幸，當初沒那麼快添個小的，現在他可以完全放開手腳去做他喜歡做的工作。
「我是不是可以理解為屍體是被強酸溶解的？」劉孜飛盯著鄧思雨道。
「你覺得我就這麼寫進報告的話，上級會相信嗎？」劉孜飛怔怔地看著鄧思雨道。
「趁他買盒飯的時候檢查過，房間里沒人。」小馬跟了劉孜飛三年，知道他的脾氣，「這小子的作息時間也挺規律的，每天九點就睡，早上十點起來。」
警方在招待所給方展安排了個臨時居住的地方，他也沒有什麼異議。其實待在哪裡並不重要，重要的是，不管在哪裡他都可能再次碰到那些詭異離奇的事情。躲，應該是躲不掉的，何況他根本不知道要躲的是什麼。
「加量加份？你們注意看過他房間沒有？」劉孜飛的眉毛擰了起來。
「唔，怎麼樣？」劉孜飛剛漱了口水，趕緊吐了，也不管嘴裏的牙膏沫還在不在。
「我倒是班門弄斧了。」絡腮胡自嘲地笑了笑，俯身在那女孩手掌上摸了幾下，左手拇指食指輕輕一捏，咯地一聲，像似捏碎了女孩的一節指骨，接著將她丟在了留置室的角落。
「液體中含有大量酸性物質和被分解的有機成分，其中提取到部分人體生物特徵的物質，但酸性物質的破壞性太強，無法進行DNA比對。」鄧思雨一口氣說道。
鄧思雨比劉孜飛更莫名，他發現的時候驗屍台上的屍體還餘下了一點僅供辨認的痕迹，其餘的不知怎麼就化成了淡黃色的液體。他甚至還沒回過神來，那屍體就已經化得連渣都不剩了。
好在秦揚根本看不見，還在那裡感嘆不已：「這麼多年我一直在想，你為什麼一定要我在今時今日找到你，看來你是早就算準了自己有這一劫。」
「不知道，應該是你自己安排的。」秦揚搖搖頭，「既然你安排了我的出現，肯定也事先安排了發簡訊的人。」
絡腮胡是瞎子，他注意的是誰，沒人知道，不過很快他的拳就飛向了方展。
「什麼味兒？」帶方展離開留置室的時候，值班刑警抽了抽鼻子道，在場的那些人什麼話都沒說。
劉孜飛沒睡覺，趕著寫完了一堆案情報告后，他叼著煙坐在辦公室里吞雲吐霧，面前的煙灰缸塞滿煙蒂，舌頭已經沒了味覺。
「這……目前局裡的設備和我的知識範疇都無法證實……」鄧思雨已經快把眼鏡推到眉毛上了。
「哦，難怪我
「方展？！」
「剛才我用的是祖上傳下來的『靈犀指』，卜術界也只有我才能解除對六門的非正常禁錮。」秦揚對方展的驚訝並不在意，「我想，這也是你當初安排的一步棋吧。不管怎麼說，反正你現在已經是貨真價實的『天卜』了。」
秦揚倒沒在意他的話，只顧用手指在方展身上到處亂按。
「目前來看，化屍散的解釋是最為合理的。」鄧思雨推了下鼻樑上的眼鏡道，「通過和人體自有物質的反應，產生強酸，分解和溶解同時進行，達到將屍體完全融化的效果。」
早上辦公室的陽光總是格外刺眼，劉孜飛在沙發上窩了一宿。睡，是沒怎麼睡好，但至少是睡了。
看看時間差不多該上班了，他拿上毛巾牙刷去隔壁洗漱了下，鏡子里的自己好像又老了不少。
「舒服，這手法真不賴。」人一舒坦，說話也就隨意了，方展剛說完就看到秦揚的臉色不太好看。
「安頓下大李和小鄭，給我一份現場的詳細報告。」劉孜飛咬咬牙，「回去，放了那小子。」
這屍體也不是雪做的，怎麼能說化就化呢？劉孜飛知道鄧思雨肯定不是在說謊，可這話誰聽了都會覺得古怪。
小馬就更莫名了，屍體送進驗屍間的時候是他親自押送的，那會兒還好好的，可怎麼轉眼功夫就化了呢？他突然記起，好像武俠小說里有一種叫化屍散的玩意兒，那效果和這有點類似。
從絡腮胡點破那女孩姓柳之後，留置室里就沒人再說過話，女孩、方展、絡腮胡，三個人站成了個三角形。女孩死盯盯地看著方展，方展魂不守舍地看著女孩，絡腮胡……
那笑容有點滲人。
和方展一起被放走的還有那個絡腮胡，直到這會兒方展才知道，絡腮胡為什麼會被關進來。
方展徹底無語，「匹夫無罪，懷璧其罪」，他心裏明白，這回麻煩還不是一般的大。
「你剛才說的智門和其他五門是什麼？」既然得裝下去，方展索性打破砂鍋問到底。
「死了的有三個，人皇伏羲、唐朝的袁天罡和北宋的邵康節。」秦揚像習慣了似地又開始搖頭了，「活著的有兩個，其中一個就是你。」
「這小子的背後一定有故事。」劉孜飛又點了支煙，「不管是什麼，我一定會挖出來！」
方展剛說完，就覺得頭頂一沉，秦揚的左手不知什麼時候摁了上來。
劉孜飛沒傻，當他看到滿目焦黑的現場和渾身血淋淋的大李時，他幾乎要瘋了。
「劉隊～」小馬走了進來，滿眼血絲應該是一宿沒睡。
「姓柳的喜歡在身上藏化屍散，這倒省了我們不少事。」絡腮胡點點頭，「話說回來，你下手還真夠狠的。」
秦揚的手掌很熱，方展感覺自己的頭皮被燙得生痛，這該不會就是武俠片里拍人頂門致死的手法吧，他暗想
按傳統醫學對人體的研究，人體經脈分正經和奇經兩大類，正經有十二，所以又稱「十二正經」或「十二經脈」，而奇經有八，也就是方展在武俠片里常聽到的「奇經八脈」。十二正經與臟腑有直接的絡屬關係，是全身氣血運行的主要通道。奇經八脈則具有統率、聯絡和調節十二經脈中氣血的作用。
「對了，你知不知道發簡訊給我的人是誰？」方展突然想起這個問題，這時候多個幫手多份安全感。
不過，這個帶有創意性的分析立馬就被否決了，不說合理不合理，單是劉孜飛那雙布滿血絲的眼睛，就足以讓小馬閉嘴。現在不是異想天開的時候，劉孜飛也沒心情去了解那些傳說中亂七八糟的玩意兒。
聽秦揚的意思，這一切都是方展早就安排好了的，方展簡直是哭笑不得，要真是我安排好的，我怎麼就不知道呢？
「管他會怎麼樣，先睡一覺。」方展一頭扎進不怎麼柔軟的床上，連衣服都沒脫，直接睡了過去。
「那……最後一個問題：我以前是個什麼樣的人？」方展還有些僥倖的心理，只要自己不是樹敵太多，相對還會太平點。
「可不，換別人也不會那麼安生。」小馬符合著，突然又想起了什麼，「劉隊，那邊屋子的修繕工作馬上就完成了，他要搬回去的話，我們還繼續監控嗎？」
「雖然我的本事不及你，但還能確定你就是天卜方展。」秦揚嘆了口氣，「即便你自己都忘記了自己的身份。」
呼，一道腿影夾著勁風劈在女孩的身上，那腿居然是方展的。
「理論上說來是的……」鄧思雨被劉孜飛看得有些發毛，「但驗屍台不具備這種外部酸性環境，換句話說，這屍體是被內部酸性環境溶解的。」
雖然有時候覺得孤單了點。
「劉隊，現場發生了爆炸，大李挂彩了……」對方的語聲總算能辨別了，那是留守在方展房內的刑警小鄭。
「居然還有人能在你身上動手腳，怪不得你會銷聲匿跡那麼長時間。」秦揚臉上詫異起來，「智門大開，其餘五門被壓制，所以你一直是渾渾噩噩的。」
「劉隊，化驗結果出來了。」鄧思雨衝進辦公室，臉上有點古怪。
劉孜飛的眉頭總算是舒展開了：「怪人，碰上那麼多事，連飯碗都丟了，還照樣能吃能睡。」
「就算在卜術界，也不是人人都能隨意打開奇卜六門的。為這，很多人費盡了心思。」秦揚的話聽得出有些感慨的意味。
「湮滅證據」，這四個字是劉孜飛趕到現場時的第一反應，沒道理那麼巧就發生了爆炸，以至於整個現場根本沒有任何的勘測價值。
說來也怪，隨著秦揚手指不斷地點下，方展漸漸又恢復了平靜，之後秦揚每點一指，身上就輕鬆一點，當最後一指點下，方展就像剛睡醒一樣，覺得神清氣爽。
秦揚靜靜地聽著，臉上沒什麼表情，直到方展把事情全部說完，他也沒插過一句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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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態變得微妙了起來，現在劉孜飛不但找不到任何對方展不利的證據，相反的，還得對這起事件負主要責任。
事故原因很快就查清了，廚房的天然氣膠管泄漏，由於天然氣是無色無臭的，所以在場的刑警沒有注意，直到大李的打火機引爆了空氣中的天然氣。
「就沒有人能把這奇卜六門全打開的？」方展跟聽故事似的，有些入神。
拳的速度很快，幾乎是電光火石的瞬間就到了方展太陽穴，叮，一根半寸長的金屬釘被拳震飛，落在方展的一邊。女孩依舊保持著站立的姿勢，但兩手卻大幅度擺動起來，絡腮胡的拳頭也不住地四處揮舞。方展只聽到叮叮噹噹的響動和迅猛的拳風，至於後來兩人到底是什麼動作，他根本看不清。
「奇卜六門」，這個名詞方展是頭一回聽說，按秦揚的說法，奇卜六門分智門、量門、死門、觀門、聆門和采門，分別聯繫著人的思維、感應、意識、視覺、聽覺和嗅覺。普通人的奇卜六門是滯塞的，形象點說就是六扇門都關著，而卜術界的人大多是至少開了其中一門的。但這個「開」，是半掩著的，按需要自由吐納，不是一直敞開，否則人體就會出現能量泄漏一樣的副作用。像方展智門大開，結果就是記憶不全，渾渾噩噩。
「進來。」劉孜飛回過神，應了一聲。
方展記得這沙啞的聲音，是秦揚。
「實話和你說吧，我真不是你認識的什麼天卜……」事到如今，方展覺得沒有必要再繞圈子了，索性一股腦把昨天開始遇到的所有詭異事件原原本本地說了出來。
「我是劉孜飛。」劉孜飛接通手機，聽筒里滿是嘈雜。
不知睡了多久，方展突然醒了過來，迷糊間身上有種被光線照射的灼熱感。
秦揚悶著頭沒說話，過了好大一會兒才嘆口氣：「我給天卜掃盲，這事情諷刺得厲害了。」
當然，方展並不認為自己真的喪失了記憶。
「你直接說吧。」劉孜飛揉了揉酸痛發紅的眼睛道。
嗒，秦揚左手的手指在方展額頭上點了一下，方展覺得腦袋嗡地一聲，滿眼都是金星銀星的。嗒、嗒，又是幾下，這回方展眼前連銀河系都爆出來了，整個人有種神遊天外的感覺。
角落，女孩的身體漸漸乾癟了下去，一種淡黃色的液體緩緩流入牆角的排水孔。也就那麼一會兒的功夫，一個活色生香的女孩居然全化成了淡黃色的液體。
呼，秦揚的手擺動了起來，那架勢像是什麼功夫，可動作卻輕飄飄的，就這麼在屋子裡來來回回地四處比劃。方展覺得挺好看，又不知道他在幹嘛，只好直瞪瞪地看著，權當看表演了。
可他的位置卻不由自主地改變了。
篤篤，敲門聲響起。
方展起先還被唬得一愣一愣的，聽到最後一句「渾渾噩噩」，他差點沒噴出來。凡是認識方展的人，恐怕百分之九十以上對他都是這個印象，說得白一點，其實就是總犯睏、欠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