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折 乘醉聽風雨
段七 風月
女人臉上一白，但仍然強笑著說：「兩位爺先進來坐，一會就給爺帶中意的姑娘。」
高陞回頭看著張問，張問摸出一張牌票，說道：「叫他看明白了，叫馮貴出來。」
張問笑道：「那嫖妓還是一樁雅事呀。」
知縣在上虞縣擁有最高權力，但下邊的人知道張問得罪了上邊的人，都以為現任知縣當不了多久就要下課。而管主簿那些人，沒有舉人進士身份，再陞官無望，一直盤踞在上虞縣衙，他們才是上虞縣的地頭蛇，所以沒人不敢不買賬。
「前任刑房書吏啊。」
不一會，各官員和各房書吏到籤押房交待文書工作，張問便說散堂。
「不、不是，這會都散堂了，管主簿怎麼會在小的家呢？」馮貴急忙說道。
「這不是妓院嗎？」張問達愕然道。
張問和馮貴剛走到門口，一個塗著厚脂粉的女人便扭腰擺腚地走過來，看了一眼張問和馮貴，笑道：「喲，兩位公子，長得可真俊俏哩，要姑娘陪么？」
書吏一急說道：「堂尊也給人條活路不是。屬下這職位給了一千兩銀子……要是被罷了，銀子不是打水漂了么？」
張問忍不住問道：「窯子是怎麼樣的？」
高陞便走上去抓住門環啪啪敲了幾聲，門房將角門打開，問道：「幾位是……」
張問品味著黃仁直這句話，自然深悟玄機。書吏不會束手就範，正如自己故意跳進兩難境地，為了表演得真切沒有束手就範一樣，還和這些跳樑小丑
張問見罷問旁邊的刑房書吏馮貴：「晚上有宵禁么？」
一行人便走向風月樓，高陞說道：「小的們不能和堂尊同桌，我們去對面那茶館等著堂尊。」
書吏忙道：「堂尊可要給屬下一條活路啊，屬下全家老小都靠著屬下拿銀子回去買米買柴……堂尊……」
馮貴看了一眼張問，笑道：「你就別管了，只管招待好這位爺就行，可得叫個好姑娘……那個寒煙姑娘今晚有空吧？」
老鴇急忙雞啄米地說：「有空有空，喲，我就說這位爺可不是一般的人物。」
「哦，是這樣。」張問笑了笑，「……既然布政司沒有相關法令，那走吧。」
「呵呵，你的書背得挺好。」
黃仁直淡然道：「大人怎麼當官，老夫不便干涉，大人只管把銀子還清就行了。」
馮貴忙擺手道：「小的可不敢要。」張問只好作罷。
「堂尊……那個公子爺，要不咱們去喝點酒？」馮貴說道。
「事辦砸了，今天大堂上打板子你也看見了吧？」
張問便摸出一塊碎銀子，丟給高陞：「那你們自己找樂子。」
張問笑了笑，說道：「行了，今天就到這裏吧。」
張問轉頭看著書吏說道：「本官要是罷了你，刑房書吏的買缺銀子怕是沒你的份了，那買缺銀子給誰？」
馮貴道：「《大明律》：晚上一更三點之後、至次日清晨五更三點之前，在州縣城內，如非公務急速、疾病、生產、死喪，犯禁
張問摸出一塊碎銀子，遞給馮貴道：「今天說好是我請客，這個拿去。」
張問走出籤押房，高陞等幾個跟班就跟了上來敲榜打點。一行人走到內宅門口，張問回頭道：「你們幾個去換身便裝，弄頂平常轎子到門口等我，本官要微服私訪，看看百姓民生。」
一行五個人轉過幾條巷子，在一處院子門口停下，高陞說道：「堂尊，馮貴（刑房書吏）就住在這裏面。」
「叫門。」
「一千兩？」張問吃驚道，「你給誰了？」
馮貴呵呵笑了笑，對張問說道：「公子爺，小的可要找老相好小紅姑娘去了，公子爺放心，寒煙姑娘包準讓您滿意。」
書吏意識到罷了自己的職，知縣獲利很大，急忙討饒，說道：「堂尊，您要真這麼殺雞取卵，大伙兒可都不服，堂尊……」
「是，堂尊。」
馮貴陪笑道：「墨雅士如得花柳病，那是臉上有光，好友常寫詩祝賀呢。」
上虞縣城的傍晚，熱鬧非凡，街面上掛著燈籠，熙熙攘攘，正是店鋪一天中生意最好的時候。
張問笑道：「好，我看你是開竅了。」和他一起喝酒，這關係就更緊密了，起碼周圍人是這樣看。
來福接過信，說道：「小的這就去辦。」
「
既然這樣，那管主簿還會懷疑馮貴背叛嗎？
張問對刑房書吏笑道：「本官現在要你叛了管主簿，投靠本官，揭發他貪贓枉法的罪行。」
這時旁邊的黃仁直說道：「書吏油水很多，按規矩新任的書吏要給前任銀子買缺，老夫沒想到這上虞縣的書吏買缺，竟也高達一千兩。」
張問順著馮貴指的地方看過去，見那門樓上掛著紅燈籠，人來人往好不熱鬧，樓上有塊牌匾：風月樓。
張問道：「不用了，咱們就在這裏等，叫馮貴換身平常衣服出來。」
馮貴看了一眼那女人，說道：「咱們是找姑娘，可不找你這種貨色，叫老鴇出來。」
「這……」
這會兒鐘聲響起來，黃仁直拱手道：「鐘響划酉，老夫告辭。」
兩人進了院門，走過門廳，穿過廊房，便進了一進院子北邊的一個大廳。裡邊鶯鶯燕燕花紅酒綠好不熱鬧，男女綾羅綢緞，奢華無比。
馮貴指著街邊的一處門樓，說道：「那裡怎麼樣？」
馮貴一臉的不爽，看他那樣子，恐怕管主簿真去了他家責問，馮貴就是長
張問看了一眼馮貴道：「混口飯吃都不容易。」
高陞接到銀子，臉上一喜，說道：「謝堂尊想著小的們。」
門房拿到牌子一看，是縣衙知縣寫的硃砂牌票，蓋著縣印。忙說道：「幾位公差，快裡邊請。」
馮貴笑道：「喝酒自然喝花酒才有意思。」
「你要是被罷了，下任的買缺銀子給誰？」張問又問了一遍。
「小的知道。」
張問也進去換了身平常衣服，取了銀子，走出內宅，便上了轎子，走出縣衙后，轉了一條街，便叫轎夫先把轎子抬回去，他問高陞道：「你知道刑房書吏住哪裡吧？」
來福急忙將信封放進衣服裡邊，說道：「小的明白。」
「那走吧。就咱們幾個，一會別叫堂尊，不然還叫什麼微服私訪，啊？」
張問心道：一會管主簿去問書吏，知縣的人送什麼來了，書吏拿張白紙出來，他管主簿能信？他們又會玩什麼板眼出來，張問倒是有些好奇。
張問向裡邊看了一眼，「怎麼？管主簿也在？叫他一起來吧，那個、交流交流感情，方能攜手共進啊。」
「帶本官過去。」
張問道：「近年布政司有禁止官員狎妓的法令么？」
黃仁直不緊不慢地說道：「這種情況一般是知縣和主簿平分，不過這會兒張大人和管主簿說不到一塊，這最後誰做刑房書吏，拍板的是大人，大人可以一個人拿了。」
張問坐了一會，便叫人喚來來福。來福屁顛屁顛
書吏忐忑不安地跪拜告辭后，張問又問黃仁直：「黃先生覺得這招管用么？」
這時老鴇走了過來，立刻滿臉堆笑道：「喲，馮公子，您可有空來了，小紅姑娘還說您都把她忘了呢……這位爺一表人才，風流倜儻，是馮公子的朋友吧？」
「我說你咋還沒明白。好吧，你仗義，不說是管主簿指使你乾的，可本官一句話就能開除你，他能護得住你？」
「起來吧，不在縣衙，咱們不用這麼多禮。」張問笑道，「本官今兒傍晚想看看上虞城的民情，你就陪本官走走，吃頓便飯如何？」
不一會那書吏馮貴就屁顛屁顛地跑了出來，跪倒道：「屬下不知堂尊駕臨，有失遠迎，有失遠迎，堂尊快裡邊請。」
馮貴早在心裏大罵張問，這時他的臉上突然浮出一絲怪異的笑意。張問將他一瞬間的表情看在眼裡，心說看來你是有主意了，也好，陪你玩玩，也讓沈家的人知道老子有多傻多無害。
張問從案上拿了一張白紙，放進一個信封，封好，說道：「刑房書吏住哪裡，你找認識的人問明白，把這封信送過去。」
「沒有……妓院分幾種，京師有教坊，郡縣有樂戶，官妓之外曰私娼。皆納稅銀，曰：脂粉錢。納了脂粉錢的不犯法，有私妓暗地裡乾沒有納銀，便是犯法，如窯子。風月樓這樣的地兒，去也無妨。」
書吏愕然，想了想說道：「是屬下自己不慎將大字寫成了犬字，和管主簿無干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