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烏紗》第七折 率土之濱

段二九 西山

第七折 率土之濱

段二九 西山

這時一個趕車人坐上驢車,揚起鞭子「啪」地打在驢屁股上,那兩頭驢便向前移動,在眾人「哦」地驚呼中,那裝滿了石頭的驢車毫不費力地行駛起來。
「如此甚好。」張問道。
沐浣衣笑道:「等一下您就看到了。」
看完驢車的表演,張問等人又在煤山上轉悠了一圈,光禿禿的沒啥看頭。眼看天色不早了,張問便率領一眾不相干的官員前去房山府休息,只留下工部的官員在營地歇息繼續考察。
張問實際上不懂這些東西,他只是想親眼看看那路軌是怎麼回事兒,眼見為實。他帶著一群人來到一處礦山,只見那些礦工都遠遠地跪著,因為有朝廷官員來考察,所以礦洞的作業已經停了。
王崇文一聽怒道:「東西可以亂吃,話可不能亂說,您說這話是什麼意思?我上繳給戶部的錢糧數額,是有據可查;我給誰打點了,你拿出憑據來!沒有證據你就是誣陷。」
張問老臉一紅,心道真有這回事?他是一點都記不起來了,但是他不願當眾和沐浣衣說這個話題,便不糾纏,心道:回去問問張盈就清楚了。
「張閣老請。」眾人也紛紛從椅子上站了起來。這些官員主要是工部尚書孫九德及工部各司有才能的官員,除此之外,還有禮部尚書孫承宗,戶部左右侍郎沈光祚、商凌等人。
張問尋思著,多半是這李芳想來拍馬屁,在太后那裡請旨出來的。
二月間,張問組織了六部的眾多官員,準備去實地考察沈家的西山煤礦,為是否適合在驛道上修建路軌提供證據。
房山知府王崇文早已帶著府衙官吏迎出城池數里,禮節十分周全。戶部侍郎沈光祚當著王崇文的面說了幾句好話,讓張問也嘉獎了知府一陣,於是王崇文對沈光祚立刻自稱學生了……
這時沐浣衣道:「沈家在房山也開了一間紡織作坊,是這裏最大的坊間,要不咱們去那裡看看吧。」
一座山體上有許多礦洞,果然有路軌從礦洞裏面延伸出來,一直通往礦山外面。身邊的沐浣衣給張問以及旁邊的官員解釋著各種構造的功用,周圍的官員一邊聽一邊點頭,好像很懂似的,實際上真正懂的那些官吏都不在這裏,留下的就是陪著張問瞎逛,什麼戶部兵部的官兒對這玩意懂個屁。
說到這裏,沐浣衣頓時意識到自己失言,急忙把未說完的話咽了下去。她不慎當著這麼多大臣的面說起那事兒,是因為張問那句話話實在太讓她氣憤了:老娘的身子就是你破的,現在居然說沒見過!
沐浣衣遂叫來工頭,讓木頭傳喚礦工將一輛驢車裝滿。那些礦工搬來石子裝載一輛四輪驢車,將車裝得滿滿的。
冰雪融化,楊柳發芽,野地里也嫩綠漸顯,二月春風似剪刀,春的氣息漸漸降臨了大明天下。一年之計在於春,中興二年開始了,衙門裡人來人往,祭天開印,國家恢復運轉;田野上出現了農人,地方上不斷有身穿紅青袍官的文官在野外出沒,考察農事預防災害,勸農事耕;中央的小皇帝和眾官員也舉行了祭天的儀式,請求上蒼讓大明風調雨順,在中興二年獲得好收成。
一眾官員出了衙門,在千余鐵騎的護衛下出城,隊伍浩浩蕩蕩,護衛軍隊是西大營驃騎營的官兵,由張問的嫡系武官穆小青率領。
「都準備好了,大夥這就出發吧。」張問說道。
戶部右侍郎商凌也對張問說道:「王大人就任期間,上繳戶部的稅銀不僅滿額,而且是三倍之多。」
王崇文紅光滿面,躬身說道:「下官調整了地方律法,給工場作坊予以優惠,府內商賈聚集;同時流民到了府境,府衙便修建房屋提供糧食予以收留,編為新戶,鼓勵他們到工場做工謀生。如此一來,工商繁榮,稅收自然就多了。」
整裝待發之時,只見太監李芳帶著幾個人跑了過來,對張問說道:「太后擔憂張閣老在外面吃不好睡不好,特地下旨奴婢帶人服侍張閣老,您瞧,這位是宮裡的御廚。」
「我沒那麼嬌貴……」張問隨口說道,他沉吟片刻,又道,「既然是太后的懿旨,你們就跟著來吧。」
那次在福建的一個道觀中,白蓮教聖姑韓阿妹想和張問聯姻,張問不幹,就被韓阿妹灌了一肚子春藥……張問回來無處發泄,就把沐浣衣等四個女子都上了,而沐浣衣當時還是個處子。
「以汽御動?」張問大為好奇,便欲上前觀看。
張問打量了一下這女子,問道:「你對西山煤礦路軌有所了解吧?」
一行人便轉向到東面的一所大房子里,只見中間擺放著一堆鐵玩意,好像還沒完工,旁邊還有許多機床在加工零件。
但是沐浣衣攔住了張問,說道:「汽機爆兩回了,十分危險,萬一出了事兒妾身沒法交代……東邊有一架正在安裝的汽機,要不我們去那裡看吧。」
張問說道:「行了,咱們現在又不在廟堂上,這樣彈劾也沒用處,都消消氣……王大人,帶我們去作坊看看。」
山間的路軌是張問等人注重考察的,只見這種路軌由兩段鐵軌組成,下面有木料和石子枕墊,結構並不算複雜。張問便回頭對沐浣衣說道:「路軌上的車輛真的可以載重幾千斤?」
沐浣衣的眼神頓時十分幽怨,而且帶著些許怒氣,說道:「幾年前在福建白蓮教的地盤上,在道觀那一晚……」
來人是個年輕女子,柳葉眉,單眼皮,只是臉頰上有幾顆淡淡的雀斑,身材倒是玲瓏有致。她走進張問的值房,便給張問作了一個萬福問安,又給旁邊的一干大臣執禮。
這種機床張問倒是見過,早就有了,不過經常是用來削磨玉石,用來加工鐵器,張問倒是第一次看到。
張問走進坊間時,那些結構複雜的巨大紡車讓他大開眼界,大的紡車有小房子那麼大,上面無數的錠子滴溜溜直轉,比起家用的紡車那是天上地下的區別。
那女子道:「妾身是沈夫人的內務總管沐浣衣,各處礦山、作坊妾身都在打理……東家不記得妾身了么?」
於是這事兒立刻上升到了道德的高度,大夥只能點頭稱是。這是大明朝的一貫干法,道德高低,一向是判定事務的終極觀點,雖然很多時候只是幌子。
旁邊有官員見狀驚嘆道:「一頭驢拉的重量最多不過五百到七百斤,兩頭驢大不了就千余斤,這麼大一車石頭兩頭驢能拉動?」
大年過後,張問送楊鶴出京就任巡撫,又送朝鮮使臣踏上回國之路。那李淑貞有意留下和親,但是張問和使臣都覺得完全沒有必要,她只得跟隨使團回去,少不得又肝腸寸斷了一回。
張問道:「我以前好像沒見過你,怎麼有記得之說?」
除了朝廷官吏,沈家得來人引導眾官視察,但東家沈碧瑤基本是不出門的,她便派了一個人過來。
張問想起自己做知縣的時候,收稅能收滿應交納的六成,上邊便十分滿意了,這時便忍不住問道:「王大人是如何提高稅收的?」
西山距離京師不過三四十里路,大半天功夫就到了。考察團到了沈家煤礦下面之後便紮下營地,工部各官員分批到各處詳細考察記錄。
就在這時,只聽得一個官員冷冷道:「王大人,這麼多人為您說好話,您破費了不少銀子打點吧?」
雖然沐浣衣只說了一半話,就急忙停了下來,但是周圍的老少大臣立時明白了怎麼回事,人眾里頓時聽得「嘿嘿……」一陣笑聲,大夥都用揶揄的眼神看向張問。
另一間屋子裡,一群人正在用煤炭燒一堆鐵玩意,房頂上煙霧繚繞,張問忍不住好奇問道:「他們在幹什麼?」
走進房山府,只見城中燈火輝煌,繁華異常,許多作坊仍然在運作。王崇文解釋道:「這些作坊的工匠,分作三班,每日只勞作四個時辰。」
沐浣衣道:「這座山上煤礦很多,但道路崎嶇,要將煤運出山十分困難,以前的煤窯只能用人力背出去,待沈家接手之後,便投資修建路軌,雖然花費不少,但是長期來看,反而節約了成本。」
那官員道:「王大人您就少裝模作樣了,這種事大夥心知肚明。我是六科給事中,彈劾你難道還要看黃曆?」
一行人便沿著街道走到沈家的作坊間,這工場佔地甚廣,果然符合沈家財大氣粗的架勢。坊間建在一條河旁邊,河上修了個河壩,沐浣衣解釋說是為了利用水力帶動紡車。
沐浣衣道:「那東西叫『以汽御動機』,也許可以代替水力拉動紡車,但是還不能投入實用,否則作坊就不用開在河邊上了。」
這個礦洞構造複雜,除了路軌,礦洞門口還有齒輪和繩索。齒輪張問倒是粗略明白一點,小齒輪帶大齒輪,可以省力。
沈光祚趁機對眾官說道:「人丁負重背煤,勞民傷理;而藉助物力,使民脫離疾苦,善莫大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