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烏紗》第七折 率土之濱

段三十 龍脈

第七折 率土之濱

段三十 龍脈

特別是戶部侍郎沈光祚,頓時就怒了,因為西山煤礦是沈家的資產,雖然不是他沈光祚的,但是牽連起來恐怕也脫不了干係。沈光祚馬上就站出來指著那官員的鼻子罵道:「西山煤礦開了這麼久,以前沒影響龍脈,怎麼現在突然就有問題了,我看你們是機深志險、居心叵測!」
過了片刻,張問說道:「李芳,你即刻去宮裡,把知情的太醫奴婢等看住,別讓消息外泄!沉住氣!」
「你是說……這本摺子是投石問路?」張問道。
顧秉鐮道:「恐怕是這樣。前幾日張閣老去西山考察煤礦,親眼目睹了路軌省時省力的狀況,工部的官吏也詳細地統計計算,於是援助西北先路軌的事兒眼看是利大於弊……新浙黨一開始就主張修路軌,而三黨極力反對,如此一來,新浙黨將在西北大略上佔據絕對優勢。三黨自然不會讓對手好過,這彈劾的摺子,應該就是先噁心一下新浙黨,再圖謀反擊。」
張盈道:「妹妹已經是相公的人了,如果讓相公做皇帝,不就能廝守在一起了?」她一邊說,一邊看著妹妹坐的那軟塌,實在是尊貴異常。
「西大營的將領,還有西官廳等官員肯定會站在我這邊,就像黃仁直等人,他們連功名都沒有,全靠我的庇護做官。但是新浙黨那麼多官員,不一定會支持篡位,他們是有功名的人,誰做皇帝不一樣當官?這批人影響又極大,從中樞到地方,都有新浙黨官員,如果能獲得他們的支持,地方上的反叛會少得多……否則天下大亂,地方官各守州府不聽中樞節制,我們要多久才能平定?」
顧秉鐮道:「這本摺子確實沒有什麼道理,但是值得注意的是,趙大纔此人是三黨的人……」
「哦?」張問沉吟道,「我對他倒是沒有印象,真是三黨那邊的?」
李芳哭喪著臉道:「可就是那次染上的風寒,皇爺太小,身子骨弱,吹了點風,回來就不吃不喝的。初時大夥都覺得是小病,叫來太醫開了一副葯調養,可沒想到,皇爺年齡太小,經不起這番折騰,一直就沒好過來,剛才太醫們說……」
走回內閣衙門,張問和夫人上了樓梯,下令玄衣衛守在下面,不得任何人上來。張問一邊說一邊低聲說道:「盈兒說得不錯,如果皇帝駕崩,我只能篡位才有出路,但是先得辦幾件事,讓新浙黨的官員和西大營等將領都擁護我才行。」
張問聽罷點頭道:「元輔言之有理。」
沈光祚聽人直呼自己的名字,更是憤怒,當即就反罵過去,兩邊吵了起來。
張問又道:「我得先去乾清宮一趟,元輔這事兒千萬別和任何人說!」
從西山考察回來,朝廷立刻收到了六科給事中趙大才的一本彈劾摺子,摺子從各機構轉悠一圈之後,到了內閣。
夫人詢問究竟,張問便和她商量了一陣,分頭行事。
「是。」李芳說道,「太后在乾清宮,張閣老趕快過去吧。」
張問從袖子里拿出趙大才的那份彈劾摺子,又重新看了一遍,突然靈光一現,說道:「有了,這摺子完全可以充分利用!」
太后張嫣見到張問,就像抓住了一根稻草,臉上的恐慌頓時緩解了一些,她皺眉說道:「皇上吃什麼吐什麼,太醫束手無策,說皇上沒多少時日了,這可該怎麼辦?」
太后道:「姐姐說的有理,但如果不立太上皇最親的人,恐怕天下人不服。」
「咱們得早做準備才好。」
「什麼?」張問大吃一驚,「前不久祭天的時候,皇上不還好好的么?我記得就是你抱著皇上的吧。」
就在二人商量的時候,一個吏員在門口說道:「稟張閣老,乾清宮執事牌子李公公求見。」
太後點點頭應了一聲。
這時旁邊的張盈冷冷道:「信王身邊有一幫人,太監王承恩不是省油的燈,且有王府內的一眾嫡系文武人才。如果讓信王登基,他們為了鞏固皇權,我們這些人勢必就沒有好下場……要麼束手就擒,要麼與信王斗,如果要和他斗,為什麼要立他為帝養虎為患?」
太后顯然已經屏退了左右,只留下信得過的人。張問瞅了一眼李芳,心道:這種拍須溜馬的人,關鍵時候根本就是牆頭草,靠得住個屁。
這不是扯淡嗎,張問向來不信玄學,便隨手丟到了一邊。過了一會,內閣首輔顧秉鐮到張問的值房來商量政務,見桌子上有本摺子,便拿起來看了一遍,頓時說道:「這摺子不簡單。」
顧秉鐮對張問說道:「張閣老,這事兒瞞得住一時,瞞不住太久,要是皇上真的薨了,很快就會天下皆知。」
張盈道:「這些人本來就是相公的人,他們為什麼不擁護你?」
說罷,張問便急匆匆地騎馬去了乾清宮,一路上發現太監宮女神色如常,他這才稍微鬆了一口氣。他進了乾清宮,聽得太監說太后在西暖閣等候,便上了天橋。
不一會,李芳便急匆匆地奔了進來,他那白胖的臉上泛出了奇怪的腮紅,額頭上也是細汗,他一邊喘氣兒,一邊說道:「張閣老,出事兒了!」
張問放下趙大才的奏章,說道:「帶他進來吧。」
「好,老夫這就去辦。」
張問翻開摺子一看,彈劾的對象是沈家財團,奏章上通過引據各種風水相術,說西山煤礦挖得太深,挖到了「龍脈」。
張問抱拳道:「臣還有其他事,先行告退。」說罷對張盈做了一個眼色,二人一起從西暖閣出來。
「此事不能太倉促!」張問沉聲道,「不說激起天下反抗,就是咱們內部的人,也不一定全都支持我稱帝……此事得從長計議。太后先穩住內宮,讓太醫儘力救治皇上,少安毋躁。」
那官員大義凜然道:「沈光祚,我問你,是煤礦那點蠅頭小利重要,還是我大明的江山社稷重要,啊?」
「如果皇上駕崩,自然由太後下詔另立新君。」張問沉聲說道。
顧秉鐮忙走到門口,把值房的門輕輕掩上,回頭說道:「李公公慢點說。」
張問走進西暖閣,見裏面只有三個人,太后、張盈,還有太監李芳。
……
兩人上樓商量了一陣,依然不得要領。這事張問也不想和別人商量,畢竟是意圖篡位的大事,只能和張盈說。他們是一家人,張問要是能做皇帝,張盈就是皇后,如果張問玩完了,張盈也沒好下場。
張盈冷不丁說道:「相公大權在握,身邊的嫡系人才有文有武,何不立相公為帝?」
李芳聽罷便應了出去。
張盈說道:「我們沒有選擇了,如果不立信王,就等於是司馬昭之心路人皆知;如果立信王,勢必水火不容。唯有相公稱帝,才是先下手為強,有人不服,討伐便是。」
顧秉鐮沉聲道:「老夫親眼聽見他在上朝時稱呼孫尚書為恩師,確是三黨那邊的無疑。」
太后低頭沉思許久,說道:「信王朱由檢是太上皇的親兄弟,按理應該立信王為帝。」
彈劾的摺子投石問路,探明了路子,當即就有官員站出來繼續展開攻勢。那官兒自然也是三黨的人,一個不大不小的官,他說道:「據風水之相,西山地下水系和龍脈相關,挖煤影響了龍脈,朝廷應該懲罰那些開礦的人。」
張問搓了搓手,說道:「元輔,您立刻下達內閣調令,讓南邊的章照和葉青成立刻返京!
李芳緩過一口氣,急道:「皇爺眼看不行了……」
太后聽罷頗為心動,只是擔憂道:「大明有國兩百余年,突然篡位,會不會激起天下反抗?」
張問聽罷忙道:「我又不是皇家血脈,這哪裡是詔立,分明就是明目張胆的篡位!」
「我知道……」張問緊皺著眉頭,「怎麼突然出了這檔子事?」
第二天上朝,張問便把摺子拿了出來,讓給事中趙大才當眾宣讀。三黨的人一看這情景,覺得西北那邊的事兒還有得爭。
新浙黨這邊的人聽罷,立時搞明白了三黨的意圖,他們心道:這會兒說礦山影響龍脈,那以後會不會說修路軌影響風水?
張問便說道:「李公公,咱們分頭行事,你去外邊看著點,別讓人嚼舌頭。」
「龍脈之說子虛烏有,況且我大明的陵墓並不在西山,西山煤礦和龍脈有半點關係么?證據不足,批複斥責就可以了。」張問不以為然地說道。
投石問路是明朝廟堂陽謀的常規招式之一,常用於黨爭,也就是想要攻擊對方的時候,先弄一件小事出來試試水,故稱「投石問路」。像顧秉鐮這種官場老油條,自然一眼就看出來了,而張問也很快醒悟過來。
張問也急得來回踱步,心道:要是小皇帝這時候去了,讓誰來當皇帝?誰能有一個兩歲不到的孩子好控制啊!更何況太后張嫣也算小皇帝的半個娘,張嫣完全可以合法地垂簾聽政,多好的形勢……要是小皇帝不幸夭折,這朝廷就難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