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集 意外重任
第四章 連番命案
陸道靜頭上的冷汗還沒得擦凈，領著四名官差也同樣直眼看著他，等他示下。
明若離一隻手抓緊容若的手，一隻手伸入懷中，不知掏出了什麼，顫抖地塞入容若手中。
容若嘆息著點點頭，如果不是因為這房間里還有一個趙允真的話，那這就是一樁偵探小說中最常見的密室謀殺案了。
奇怪的是，當他閉目而逝時，開始那驚惶痛楚的神情完全消失，變成了一片安詳。
他大步向外走去，肖鶯兒卻挺身一攔：「容公子，請不要為難我，我不能讓你去打擾主人，否則就是我的失職。」
不過，幾乎用不著容若開口，肖鶯兒就上前，低聲說幾句，這些日月堂弟子，則臉上神色略顯蒼白地把話傳進去，直到最裡頭，守在明心樓下的一個英俊青年做出手式，才往兩側讓出路來，不過，卻又分出一半人跟在容若後面，亦步亦趨。
很自然地，又有人往旁讓開，方便容若一眼望見，獃獃坐在牆角，眼神沉滯的趙允真。
容若的心越來越沉，腳步卻越來越快，終於走進了明秀閣。
而守在門前的肖鶯兒立時道：「不可能，你休要胡言亂語。」
所有人都冷眼望著趙允真，沒有人發出指責，但眼神中凌厲的指責已勝過千言萬語。
一切人的表現似乎都很正常，可是容若心中卻忽然有一種不對勁的感覺，偏偏一時想不起，到底哪裡不對勁。
這就是人類真正的本性吧！
不同的是，程承羽是坐在床邊死的，余松泉卻是躺在床上死的。
「我只是擔心明先生會出什麼事，這裏已先後發生兩樁命案，殺的是兩大高手，焉知這背後的兇手，不會做出更過份的事？」
幾個日月堂的弟子，圍著明若離連聲大叫，卻被這滿天滿地的血，嚇得手足冰涼，不敢有任何動作。
柳清揚帶著柳非煙與何修遠已經在白天就回蒼道盟去了，新的命案發生時，他們都已不在。但明秀閣中的住客，加上幾個日月堂弟子和官府捕頭，也還是人數眾多。要不是明秀閣的房間確實很大，哪裡塞得下這麼多人。
容若早已不耐煩再這樣毫無目的地摸索下去、等待下去，更不想再看到任何人的死亡。他索性一咬牙，決定直接找明若離掀牌。不管真正的兇手是誰，一切都源自明若離莫名其妙要收個繼承人，他把事情弄得這麼大，招來這麼多人，怎麼看都另有陰謀在，或許直接單刀直入地問個真相出來，比學偵探慢慢推理，更快也更加有效。
容若有些茫然地攤開手，掌心是一塊美玉，玉的中心有一輪紅日、一彎新月，四周飾以華美精緻的花紋。
明秀閣里，每一個房間都燈火通明，但所有人幾乎都集中在一個房間里。
「殺了人還能裝成這副樣子，倒也難得。」
肖鶯兒一語
很明顯余松泉是在睡夢中被殺，他穿著睡覺時的小衣，面容安詳，也許根本還沒有意識到死亡，就已經被殺。很簡單的一劍穿心，就連心口流出來的血，都少得僅僅只染紅心頭那一點點衣衫。
容若嘆了口氣，想起了失去司馬芸娘的蕭遙，心中就是一軟，也不再問她，抬頭看向其他人。
許豪卓冷冷一笑：「也就是說，如果他閉關了，把門一關上，誰也不許進去見他，他就是悄悄溜出來殺人，也沒有人會知道。」
「裝得真像，除了她，什麼人可以在一個一流高手身旁，無聲無息地殺死另一個一流高手，卻不驚動睡著的人。」
余松泉明顯沒有和任何人爭鬥就被一劍穿心，出手快絕，傷口簡單，越是如此，越難以看出兇手到底是什麼人，用的是哪一種武功。
他在以前在「仁愛醫院」經常安慰病人家屬，聲音溫和得可以給最無措的心靈以寄託。
「娘個皮，老子一生縱橫天下，還沒讓人當犯人管治過，真惹急了，管你什麼大官，一刀砍了了事。」
許豪卓悠悠坐在桌旁，身邊的丫鬟正恭敬地給他端茶捶背。
容若一進房間就皺眉頭，這麼多人擠在一起，現場全破壞光了，真不知道往哪裡去找犯罪線索。
容若大步走出去，性德依舊無聲地跟在他身旁。其他人也大多跟著一起去，只有趙允真仍然獃獃坐著沒有動。
走進明心樓，進入明若離的卧房，卧房空空，不見人影。
明月等五人聚在一起，蘇良和趙儀眼神閃亮地看著他。肖鶯兒領著三名明月居的手下，似有意若無意地佔據著大門，和窗戶的幾處位置。
在明月居里，莫名其妙失去了師父，師弟又被發現是姦細，心靈彷徨的他們，也許比任何人都更渴望發泄，更需要其他人來分擔他們的痛苦，如果有人的境遇比他們還糟糕，或許他們的心靈也就平衡了。
在大家眼裡，容若這個人來歷神秘，有足夠官方勢力，前一天又曾對程承羽的死說過一大堆似乎很有道理的話，很自然每一個人都對他另眼相看。
容若神色沒有任何變化。既是閉關，怎麼會僅僅在卧房內呢？
容若心中惻然，走到趙允真面前，蹲下來，直視她迷茫的眼神，把聲音放柔：「余夫人，現在已經沒事了，大家都在這裏，兇手不能再謀害任何人，也不會再有人傷害你。請你告訴我，事情是怎麼發生的，好不好？」
明若離這才抬頭看了看其他人，本來幾乎突出眼眶的眼睛恢復了平靜，抓著容若的手，猛得一緊，然後又立刻鬆開。整個人最後一絲力量，完全用盡，徹底地軟了下去。
至少在場眾人，沒有一個可以做得
容若趕到明月居時，正好是子夜時分。本是千家萬戶進入熟睡夢鄉的時光，可是整個明月居，燈明火亮，喧嘩不絕，議論不盡。
同樣，把這些人前後的話一串聯，就證明，這個房間，根本沒有外人可以進來，上百個官兵，奉了陸道靜的命令，認真守護，各房也都住著一流的高手。基本上不太可能有什麼人可以不驚動任何人，潛進房間去，把床上的余松泉一劍殺死，卻讓睡在他身邊的趙允真安然無恙。
「殺夫的女人，自古以來，就不少。」
性德點點頭，走近床畔。大家很自然地盯著他。
那唯一的兇手，就只有可能是趙允真本人了。
明若離住在明月居最深處的明心樓。
肖鶯兒臉色更加白了，本來一隻手攔在容若面前，一隻手背在後方，打算只要容若想帶著大家硬闖去見明若離就發動信號，召呼日月堂弟子動手，但聽容若這一番言詞，心中竟是一凜：「你是說主人他……」
所有人都望著容若的那隻手。
從院子、大門，到裡頭的房門口，共有三層的防護，層層攔人。
整個密室到底有什麼樣的布置，容若根本沒有看清。他只看到滿天滿地，滿室滿眼的鮮血。他從來不知道，一個人竟然可以流這麼多的血。
趙允真一聲不發地坐在一邊，既不動彈，也不回答。
日月堂的弟子，更是同時脫口喊：「主人。」
但性德這一點出劍法，已對所有人造成了震動。
就算是傻子也知道，一個人流了這麼多血，是不可能還活得下來的。
這時，匆忙趕來的陸道靜也已聽過手下捕快的第一輪彙報了。
此時此刻，明若離的殺人嫌疑，不洗自明。但是，暗處的人，連明若離都可以無聲無息地殺害，這個聲名赫赫，震動濟州，手控無數財富，手掌無數秘密，擁有國內最大暗殺組織，權勢所及範圍，幾達到半個大楚國的人，馬上就會死在這裏了。
肖鶯兒也立時道：「聽到動靜之後，我們也到了，立刻下令，前後院嚴格封鎖，不得擅自進出，剛才清查過房間里的一切，沒有發現腳印，沒有明顯打鬥痕迹，門窗在出事之前全是反鎖的，大家都是聽到叫聲之後，破門而入。」
一見容若詢問經過，他也急急忙忙過來道：「剛才我也問過了，晚上，前後院之間有五十名官兵巡防把守，前院的人應該不會進來。明秀閣里，各個房間都是上了鎖休息的，因為程承羽的死，大家都比較警惕，再加上，明秀閣各處也同樣有五十名官兵，在各個房間外面，還有房頂上嚴守，沒有看到任何人在事發前離開
「可惜，我們也不是白痴，誰看不出殺人的到底是什麼人啊！」
其他人也都神色震驚，就算是老江湖如許豪卓也有些茫然無措。
肖鶯兒臉色有些白：「主人在閉關靜思。主人有規矩，只要在他閉關的時候，任何人不得打擾，天塌下來，也不許驚動他。」
除容若外，所有人立時色變。
果然，肖鶯兒上前扳動床邊一個龍形扶手，左側的牆立刻轉動，露出一個門戶出來。
他對著容若伸出手，滿手都是鮮血，雙眼瞪得幾乎突出眼眶，嘴裏咯咯說著什麼，卻發不出聲音。
無聲的責難中，趙允真只是獃獃坐在一角，眼神直直地望著前方，既看不見死去的丈夫，也感覺不到四周的敵意。
「我不知道，我和松泉聊著天睡著了，然後，我覺得很冷，醒過來，一睜開眼睛，就看見他死在我身旁，我……」她聲音顫抖破碎，臉上表情悲痛欲絕。
他死之後，日月堂會怎麼樣？濟州的勢力格局會怎麼樣？整個武林會怎麼樣？
容若一點也不顧忌什麼機關，一彎腰就第一個沖了進去。然後全身一僵，腳下一軟，心中一沉，幾乎當場倒在地上。
「莫名其妙，叫我們來爭什麼日月堂傳人，又找這麼多官兵來幹什麼，還不許亂走，不許出庄，不許進後院，真把我們當犯人了。」
明秀閣里死了人，死的是有身分有背景的人物，驚動了自己，連知府也親自連夜趕來。做為明月居的主人，他居然直到現在還沒有出現，這問題就大了。
想來這些一向用拳頭比用腦子多，動輒大打出場的江湖人物，也是顧忌著官兵代表國家的身分，才一直隱忍到現在還沒有出手。
這個人，似乎無時無刻不在享受著別人的服侍。
「半夜裡，又吼又叫雞貓子亂嚷，哪個傢伙讓人摘了腦袋瓜子不成？」
月流五子中的明月和暮雨在冷冷說話。
他眼睛本來望著容若，這個時候，卻開始看向四周，所有的日月堂弟子。
明若離那圓圓的身子似是忽然間瘦了下來，讓人懷疑他身體里的血已經全部流盡了。他在血泊中抬起頭，本來在任何時候都慈祥溫和的笑臉，變得一片慘厲。
趙允真直至此時，才開始了微微的顫抖，一直茫然的臉上，終於有了表情，儘管那是悲愴欲絕，也驚恐欲絕的表情。
你說我叫，鬧得天昏地暗，四周官兵，無不暗暗緊張。幸好陸道靜還算聰明，情急間讓齊雲龍調來了兩千人馬，四周一圍，加大壓迫力度，再加上，日月堂的弟子也一直努力維持秩序，總算暫時沒有鬧出大亂子來。
背後傳來驚叫之聲，紛亂的腳步之聲，一大堆的人都擠了進來，除性德外，每一個人都臉色大變，
「明先生在哪裡？」
容若這個在場最沒江湖經驗的人直到這時才慢半拍地記起，性德曾提起過，若離劍法是明若離的三大絕技之一。這個時候，他也明白了，為什麼他會感到不對勁——因為明若離不在這裏。
只是他看肖鶯兒蒼白著臉攔在面前，身子微微顫抖，明顯面對房中眾人的怒氣，心中畏懼，卻絕不敢後退，心中也是不忍強闖：「肖姑娘，你放心，我不是懷疑明先生，如果真是他殺的人，那他殺人之後，應該立刻裝成無事一般，和我們大家一起出現在這裏，他沒有出現，反而太不正常，就算他在閉關，這裏死了人，鬧得亂鬨哄，動靜大到連前院都驚動了，他為什麼一點聲息也聽不到，我不相信，他會知道這裏鬧出這麼大的事，還安心地在房間里休息。」
但是，如果一直有人煽動，火氣升到頂點時，理智只怕就起不了什麼作用了。
這種大規模江湖人與官府對抗的事情一旦發生必會震驚天下，蕭逸勢必調動軍力，對武林中人進行殘忍的撲殺，到那時，整個大楚國的武林人士，再無寧日。
「他媽的，到底出了什麼事？」
明若離深深望著容若，張張嘴，大量的鮮血從他嘴裏流出來。半晌，才勉強說出兩個字：「傳你。」
但容若卻什麼都沒有想，他只是抓著明若離的手，大聲地問：「是誰乾的，你還能說話嗎？」
可憐他一地父母官，先是辛苦帶著大隊人馬跑到明月居來壓陣，后又是趕緊跑去蕭遙家裡，安慰愛侶被害的前任王爺，諸般禮數做完，回去休息了還不到一個時辰，聽說明月居中又出命案，那個微服私訪的王爺再次扎進是非窩裡去，嚇得他也辛苦得從熱被窩裡跳出來，一路趕來侍候。
從住進明秀閣就一直沒有離開明月居，就連蕭遙死了妻子，也不去做絲毫表示的蕭遠，雙手抱臂，靠牆站住，眼神閃著譏嘲，無聲地打量一切。
「我說大家一起衝出去算了，真以為我們天下英雄是可欺之輩嗎？惱起來，老子見一個，殺一個。」
他似是受了最重的傷，流了滿地的血，卻還以深厚的內力苦撐著不肯死，直到這時，交託了心間最重大之事，才立刻放鬆下來，幾乎就在一瞬間，完全停止了呼吸和心跳。
容若一進來，大家就很自然地往兩旁讓開，讓他可以一眼看見死者。
沒有人知道，但所有人都在猜測，未來的變亂，不知是禍是福，帶來的，會是和平，還是殺戮。
只有性德，神色淡淡，站在眾人之間，卻似超於世俗之外，神色冷淡得好像天下無一人一事一物可以牽動他的心思。
雖然是站在日月堂的立場，必須維護明若離，可是性德嘴裏說出來的話，無人可以隨便置疑，肖鶯兒一句話竟說
容若明了，她是受刺激太深，驚見丈夫死在身旁，失去理智的大叫，引來所有人，而她自己卻因為驚恐悲痛而發瘋般拔刀對看到的每一個人動手。
容若略一沉吟，方道：「性德，可以看得出余公子是死於什麼武功之下嗎？」
「余夫人，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容若似被他眼中那渴切的光芒所動，不由自主走向他，不由自主蹲下身，抓住他伸出來的手，顫抖地說：「這是怎麼回事？是誰做的？」
不等他發問，趙儀就先說話了：「我們晚上睡覺的時候，被余夫人的叫聲驚醒，一齊趕到這裏，就看到余公子被刺死在床上，余夫人坐在他身邊尖叫，見我們衝進來時，幾乎瘋狂得拿刀來砍我們，還是大家合力，才把她制服，勸說了好一陣子，她才安靜下來，可是，不管問什麼，她都不答話。」
以明若離的武功，施展這套劍法，要在明秀閣中殺死余松泉，倒也不是太辛苦的事。儘管要同時瞞過趙允真，未必會容易。
容若心中嘆息，站起來，回頭望向眾人。
性德只是簡單地低頭看了一看，然後淡淡說：「若離劍法，第四式，似去還離。」
容若一接近明月居，就被上百個官兵保護起來，在他四周團團圍護著進入明月居，以免被這些火氣上涌的江湖人所傷。
縱然如此，一路聽這些人吼叫發難，眼看著四周劍拔弩張，容若心中也是暗暗震驚，知道在這個情況下，只要有一兩個有心人，搶先動手，造成導火線，則一場官兵與江湖客的血戰，勢不可免。
「那可說不定，日月堂有錢有勢，和官府狼狽為奸，說不定就想要布個局，害死天下英雄。」
若離劍法，是明若離自創的劍法，據說威力無倫，是他的三大絕技中最強的一種，也是明若離三大絕技中最少施展的，自他出道以來，見他用過這套劍法的人，不超過十人，也難怪在場沒有一個人可以從傷口看出招術來。
一直坐著的許豪卓猛然站了起來。
容若俯身看了看死者，然後第一時間，在人群中尋找趙允真。
「就是這個女人殺了余松泉。」
這個時候，幾乎不必吩咐，趙儀就留了下來，其他跟著陸道靜的捕快，肖鶯兒的幾個手下，許豪卓的隨從，還有明月等五人，都自然地留了一半人下來，看守現場，也看護著趙允真。
容若有意把事情說得非常嚴重，聽得肖鶯兒面色慘然。待得容若再闖過來時，肖鶯兒已經身不由己讓了開來。
每個人都看清楚了這塊玉，然後，就是一連串的驚叫之聲。
死亡仍然是發生在床上。
明月居前前後後都駐了許多官兵，維持秩序，可縱然如此，被驚醒的前院幾百名江湖豪客，還是不斷大叫大嚷，把一切弄得更加混亂。
容若挑挑眉：「我們去見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