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地仙事
第三百一十三章 血海興波
女媧娘娘和紅雲老祖齊齊愕然。
「我確實有我的理由……」魔羅的嗓音很柔，很有磁性，和煦一笑道：「不過，我的理由卻不會說給將死之人聽。」
「九陰和悟空這兩個孩子，一個心思縝密，一個膽大包天，湊在一處不知還要惹出什麼事來。」女媧娘娘笑顏如花，旋即又神傷莫名，「只是這樣一來，掀起一場腥風血雨，不知有多少生靈隕落……」
「……地仙界破碎在即。」女媧娘娘接著他的話語吐出一句來，情緒變得極為低落。
朱九陰凌空扭腰一個翻身，輕盈地落到血海邊緣，敏捷的身手與臃腫的身材，給人以極度怪異的觀感。
「勞心者制人，勞力者制於人。蠻力，那不是聰明人喜歡用的。」低聲咕噥一句，朱九陰俯身雙手掬水送入口中，頓時眉開眼笑，「好濃郁的能量，真是好東西啊。雖然味道令人難以忍受，不過豬爺我忍了。」
無數阿修羅族人立身巨浪之上，整齊地排成一個個方陣，組成一個巨大的戰陣，隨著浪頭漂移向前。
孫悟空眺望著半空中的冥河老祖，緊了緊手中如意金箍棒，狂熱的戰意彌散開來。
一字一頓的話語，重重打在地藏王菩薩心間，令他徹底放棄了幻想，緩緩站起身來，準備迎來自己有生以來最兇險的一戰。
「咦？」女媧娘娘訝然道：「悟空和九陰怎麼到地府來了？」
這柄詭異的劍，乃是由冥河老祖親自授予摩羅的阿修羅一族王權象徵——血焰劍。此劍誕生於血海，殺力稍稍遜色于阿鼻、元屠雙劍。
魔羅緩緩抬起血焰劍指向地藏王菩薩，淡淡而笑，不言不語。
孫悟空啞口無言，無奈正要認可朱九陰的說辭，忽然發現一個奇怪的現象——這廝綠豆大的眼珠子頻繁瞄向身旁的血海。
「不要再白費心思了。」魔羅的聲音越發地溫柔起來，「你跟我這個叛徒說這些，無非是想要拖延時間，煉化六道輪迴盤罷了……我！不！會！給！你！機！會！的！」
朱九陰拉了他一把，低喝道：「猴子，別衝動！看，阿修羅大軍的目標是陰山，佛門地藏王菩薩的道場。難道你打算幫那些光頭？」
孫悟空心神巨顫，猶如被狠狠錘了一下，駭然道：「冥河老鬼真的是羅仙境界嗎？怎麼會有這麼厲害的羅仙？我們兩個捆在一起也不夠他收拾的。就是和楊大哥相比，氣勢
孫悟空失望地嘆息一聲，而後惡狠狠道：「既然我們得不到，那其他人也休想擁有這寶貝！冥河老鬼罩住戰場，定是為了不讓動靜驚擾到其他強者。我們把消息散布出去，引來各方勢力搶奪，不論誰人得了寶貝，都叫他無暇煉化，看得到吃不到。」
陸久心中一喜道：「甚好，說不定還有轉機，扳回一手。」
「冥河老鬼果然夠狠，有了足夠的好處，連老本都壓上了。」孫悟空目中凶光閃閃，「如此至寶，不能便宜了他，更不能叫地藏那光頭煉化了。等他們爭到緊要時，我們出手搶過來。」
孫悟空仰頭翻了個白眼，忽然神色一緊，揮動金箍棒粗暴地打斷朱九陰「進食」，不理會他憤怒的目光，沉聲道：「有動靜了。」
朱九陰兩眼一翻，不予理會。
朱九陰輕輕撥開毛茸茸的爪子，漫不經心道：「這個猴子你就不懂了。往往最危險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嬴政很有可能利用你這種心理，反其道而行之，悄悄潛回九幽地府藏身。」
血罩下的陰山，佛光繚繞、禪音陣陣，淡淡的檀香味瀰漫山間，向山外飄飛。
朱九陰也不好受，臃腫的肥臉上血色盡褪，慘然道：「沒想到這老鬼竟然能借用幽冥血海的力量，把戰力提高到這種地步。至仙以下，除了少數元神攻擊的高手，沒人能奈何得了他。」
從媧皇宮出來，孫悟空才發現朱九陰不傻，傻的人反而是自己，經常被拉出來頂缸。此後對朱九陰的稱呼就由「獃子」變成了「胖子」。
「好！」朱九陰擊掌大讚，眉飛色舞地取出一張玉符，錄入一段信息取之彈出，化作流光飛向遠方。
說著，陸久抬手虛空一劃，現出一面碩大的水鏡，映照九幽地府陰山左近之地。立誓不能指引，不代表不能關注。先前是因為關注無用，所以不屑去做，現在是要解釋心中疑惑，自然另當別論。
「死胖子！嘴饞就嘴饞，任你花言巧語滿天飛也瞞不了我老孫。」孫悟空將朱九陰重重摔向血海，冷笑道：「血海與冥河老祖一體，你喝它就是喝那老鬼的血，小心他來找你的麻煩。」
「欲成空明之境，有兩條途徑：或是先三屍合一，而後踏入混沌之境；或是先步入混沌之境，而後三屍合一，都是一理。」
對佛子的鮮血視而不見，
朱九陰白了他一眼，鄙夷道：「魔羅本就是阿彌陀佛座下弟子，羅仙巔峰的人物。只是不知因為什麼原因投靠了冥河老祖。」
一金一藍兩點流光落下，一人尖嘴猴腮，一人肥胖憨厚，正是奉命查探嬴政蹤跡的孫悟空和朱九陰。
紅雲老祖點點頭道：「你這個四弟子鬼點子確實不少。」
紅雲老祖轉移話題道：「三弟這星辰圖映照宇宙三界，當真是一件至寶啊。只不知威能如何？」
陸久冷笑道：「娘娘切莫傷懷，這都是天地大劫使然，迴避不得。鴻鈞道祖有言——『以殺消劫』。此次大劫非同小可，不殺上一場，如何能消弭大劫？」
魔羅緩緩抽出長劍，血色的火焰附著劍身之上舞動，陰冷逼人。當長劍筆直舉過頭頂只是，阿修羅一族三十萬大軍鴉雀無聲，各自屏息待命。
陸久回道：「好叫娘娘得知。元始天尊力主諸天聖人立下天道誓言，不得干預指點門下弟子行動，乃是盯上了六道輪迴盤，說不定眼下寶貝易主多時了。」
「難道又是一場封神之戰嗎？」女媧娘娘喃喃低語，心緒低落。
女媧娘娘也離座移步近前。修行到這個境界，少有事物能勾起好奇心。一旦發現了未知的東西，都會忍不住探究一番。
這時，長千上萬道水柱自血海之中衝起，匯聚與陰山上空，結成巨大的血紅色半球，籠罩整個陰山和阿修羅大軍。
魔羅身軀反手扯落大氅，拋卻劍鞘，手提凶劍血焰拾階而上，隨手斬殺阻路的佛子。似慢實快，瞬間便來到陰山之巔，地藏王菩薩身前。
說到這裏，陸久的聲音戛然而止。皺眉思索一陣，搖頭啞然失笑：「好厲害的元始天尊，難怪要約下這樣的章程，原來打的竟是這個主意。如今倒是不好阻止了……」
地藏王菩薩冷冷逼視著身前熟悉又陌生的身影，寒聲道：「魔羅，你這個叛徒，還敢出現在我面前？！」
※※※
陸久站起身來，指點著星辰圖說道：「上面的小半，共有藍點三百六十五之數，應對周天星辰。下面的大半，人間破碎之前是一片混沌，破碎之後半邊就成了這般模樣。如今令半邊又透出少許星光……」
紅雲老祖神念一掃，感覺氣息晦澀無比。細細一看，乃是
談到門下得意弟子，陸久微微而笑，隨後繼續道：「人教玄都和莊周都是走的后一條路。闡教太乙……」
朱九陰努力忘記陣陣噁心的腥味，閉目張口一吸，吸起一道水柱源源不斷沒入口中。
「你！」地藏王菩薩眉心一跳，勃然色變。
遠處觀戰的孫悟空咂舌道：「古怪，當真古怪……這個魔羅定是個厲害角色。手段狠辣無比，周身氣息卻比菩薩更慈悲。」
孫悟空更是驚訝：「胖子，你是不是記錯了？好好聖人老師不要，偏偏找一個羅仙級別的靠上，這是什麼道理？」
短暫的沉默過後，陸久搖頭苦笑道：「什麼用處都沒有，就是一塊布……」
這一日，陸久與女媧娘娘和紅雲老祖談到「如何成就空明境界」，一番真知灼見開開而談，而後即興點評各教門下將成空明的弟子：「譬如我門下弟子楊戩，便是走得前一條路。此時善屍已經與真身合一，惡屍與流年劍合一，只要再領悟『人劍合一』的境界，就能水到渠成，步入空明境界。」
「…………」
「猴子，你錯了。」朱九陰眯起眼正色道：「嬴政是上古大巫蚩尤轉世，曾經和軒轅黃帝爭奪天下。轉生人間后，更是橫掃六合，一統九州。這種老魔頭，執掌億萬生靈的人物，腦子裡的彎彎繞只會比我多，絕不會比我少。」
「好久不見了，大願地藏王菩薩。」魔羅唇角帶著一絲暖人的笑意，極是熟稔地招呼道。
「當然不可能！」孫悟空被釋迦牟尼壓在五行山下五百年，又被逼著西行取經，平生最是討厭佛門不過，戰意瞬間收斂，細細察看一番，發現果真如朱九陰所說，奇道：「冥河老鬼不是西方聖人親封的『幽冥教主』嗎？怎麼窩裡鬥上了。」
雲淡風輕的話語，傳遍整個九幽地府，濃濃的肅殺隨著而來。陰山佛光陡然一滅，血海浪濤拔高三尺，阿修羅大軍狂吼著殺上陰山。
九幽地府，陰山之側，幽冥血海之畔。
孫悟空愕然道：「為了一件區區法寶得罪死了西方聖人，冥河老鬼還真是要錢不要命啊……」
女媧娘娘問道：「小九，怎麼了？元始天尊什麼主意？」
「什麼？」紅雲老祖略一失神，顧不得儀態，人影一閃來到陸久案前，湊上去細細觀察，而後抬眼道：「三弟的星辰圖我見過，什麼時候成了這個樣子？」
「………………」
地藏王菩薩瞳孔猛地一縮，冷峻的神情稍稍融化，淡淡道：「究竟是什麼令你背叛了佛門，背叛了掌教老師。老師慈悲，並沒有怪罪你，一種師兄弟也沒有追殺你。只要你回頭還來得及，老師一定會原諒你的。」
血色水罩之上，一朵不下於陰山體積的花苞矗立，搖曳著緩緩盛開，綻放出一朵血色蓮花。緇衣雪眉老者從天而降，盤膝血蓮中央，淡淡瞥一眼朱九陰和孫悟空，訝然之色一閃而逝，隨即闔目巍然不動。
「不妥。」朱九陰堅定地搖了搖頭道：「先不說我們的實力不夠參与爭奪，即便實力足夠，我們也不能出手。三位聖人在地府時並未出手奪取，顯是心有顧忌。如果我所料不差，定是擔心我妖族樹大招風，引來其他幾大教派聯手打壓。」
「這是……」紅雲老祖搜腸刮肚，卻沒有這東西半點記載。女媧娘娘同樣皺起眉頭，認不出來歷。
「找麻煩，冥河老鬼有什麼資格找我們的麻煩？！他不過是生得早，修為也是羅仙，與我們相當，我還怕他不成！再說了，就算我不敵，不是還有你齊天大聖嘛。」
而朱九陰對孫悟空的稱呼，自從兩人大戰一晝夜平手收場過後，就由「猴哥」變成了「猴子」。妖族強者為尊，孫悟空更是一個徹頭徹尾的「實力至上主義者」，對此毫不在意，反而覺得理所當然。
地藏王菩薩端坐陰山之巔，慈悲之下掩藏著冷漠的眸子俯視山下。一個個沙彌、羅漢倒在阿修羅大軍屠刀之下，金黃色的佛血染得整個陰山斑斑駁駁。
話音未落，平靜的幽冥血海翻騰起來，漸漸響起海嘯之聲，無數無邊血海掀起滔天巨浪，一浪緊隨一浪滾向矗立血海和六道輪迴之間的陰山。
朱九陰不屑一笑，滿不在乎地蹲下身來，同時不忘送上廉價的恭維之詞，以備冥河老祖真的老找麻煩的時候作為擋箭牌用。
妖族是她的本族，人族都是她親手所造，世間大半生靈都與女媧娘娘關係緊密，由不得心善的她不傷感。
剖開空氣的厲嘯聲響起，血焰劍落下直指前方，魔羅面上泛起溫柔的笑意，張口輕輕地吐出四個字來：「雞犬不留。
紅雲老祖奇道：「何以見得？」
「先不說鴻鈞道祖有言在先……」陸久拋出一物落到身前几案上，「大哥和娘娘看看此物。」
戰陣的尖端，九頭蛇昂首向前遊動，阿修羅魔王魔羅肅立中央蛇頭之上，身披外黑內紅大氅，一手握劍柄，狹長的雙眸凝視前方。身後族人手中兵器一舉一放，隨著節奏齊聲呼喝吶喊：「殺！殺！殺！殺……殺！」
這份傷感來得快，去得也快。聖人畢竟是聖人。女媧娘娘聞言好奇之心頓起，美眸一瞬不瞬盯著陸久。
讚歎之聲同時在媧皇宮中響起。陸久收起水鏡，笑道：「九陰心思雖然縝密，膽魄卻有些不足。娘娘調教得好弟子，就是換了我，也是這般處置此事。」
「胖子！」孫悟空揪住朱九陰的衣領，咬牙切齒道：「你帶老孫來九幽地府幹什麼？嬴政剛從這裏脫險，怎麼可能在躲在這裏。」
細細一品，覺得朱九陰的話挺有道理，孫悟空滿臉通紅，強辯道：「嬴政腦子裡哪有你這許多七萬八繞的！」
陸久森然道：「只怕遠遠不止如此。」
微微垂首回憶一遍陸久所言，朱九陰肥臉上閃過睿智的神采，緩緩開口道：「看來冥河老鬼盯上了六道輪迴盤。」
由「獃子」和「猴哥」，轉變為「胖子」和「猴子」，兩人成為平等關係，主導權順理成章地落到鬼點子較多的朱九陰手中。
紅雲老祖恍然道：「那就是說……」
「猴子，你錯了。」朱九陰冷冷一笑道：「冥河老鬼老奸巨猾，沒有足夠大的好處，他又怎麼會這麼做。他的肉身和幽冥血海乃是一體，若是再得了六道輪迴盤，真靈就能和六道輪迴合一。血海不毀，肉身不滅；輪迴不毀，真靈不滅。如此一來，比之昔日後土娘娘還強上幾分，幾近不死不滅，還怕什麼西方聖人。」
陸久淡淡道：「這是星辰圖。」
經不住女媧娘娘再三挽留，陸久和紅雲老祖沒有返回道場，而是留在媧皇宮做客。三位聖人享用著仙茶靈果，時而閑聊笑談，時而研法論道。
接近陰山腳下，魔羅深深皺起了英挺的劍眉，自言自語道：「我討厭檀香的味道，極度討厭。所以，毀滅吧……」
即便修為大進，朱九陰依然不忘扮豬吃老虎，整日掛著憨厚的笑容，他喜歡這種躲在身後算計人的成就感。正因如此，他才格外關注方方面面的細小情報，與大大咧咧的孫悟空截然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