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地仙事
第三百一十五章 滴水不漏
三年後的某日，孫悟空躺在口哨雲上翹著二郎腿晃晃悠悠，朱九陰百無聊賴地打著呵欠，兩人耳邊突然傳來一把熟悉的嗓音：「你二人如何在此處？」
而後，朱九陰一口接一口不停地將玄水舀入口中，片刻后又覺得速度太慢，索性肩膀探出黃雲，雙手左右開工，舞出數十道殘影，毫無間歇地吞吃著玄水。
孫悟空瞪圓了雙眼不悅道：「你怎麼知道！該不是哄騙我吧？」
戰場之中，燃燈古佛眼見己方形勢不妙，大喝一聲奮力逼退太乙真人的糾纏，祭起十二顆定海神珠，分別砸向闡教三仙、冥河老祖、魔羅和血神。
清咳一聲，朱九陰懶洋洋道：「猴子，別看了。眼下佛門一方落在下風，你可不能再落井下石。」
玉皇大帝目中精芒一閃，堅定地吐出兩個字來：「入陣！」
鏖戰數個時辰過後，正當太乙真人一方即將再次取得絕對優勢之時，一對男女腳踩五色祥雲出現在戰場，正是三界之主玉皇大帝和西王母夫婦。
聽到這裏，孫悟空忍不住翻了個白眼。
被人無聲無息地欺近身旁，孫悟空一躍而起，朱九陰心中一凜，待看清來人，異口同聲道：「原來是鎮元師伯（鎮元老哥）啊，弟子（小弟）有禮了。」
「魔羅此人果真是天縱奇才。戰鬥中居然還能突破，又斬出了惡屍晉入至仙境界，而且還不是普通的至仙。那個什麼『陰陽生死輪』中間隱隱有一點混沌之氣，已經一隻腳伸進空明的門檻里了。」
想起曾經擊敗過自己的莊周，孫悟空緊了緊手中金箍棒，熱血沸騰。旋即又冷靜了下來，緩緩搖頭道：「也不對，他們正忙著搜索嬴政。沒理由祖巫元靈不要，卻來奪這個對人教沒什麼大用的六道輪迴的。」
見朱九陰詭笑之時，對他有極深了解的孫悟空就隱隱猜到了一些，聽他說到一半時，就知道了將要出現的內容。
一場大戰，以闡教一方避退血海告一段落，卻遠遠沒有終結。
「猴子別急。你又不知道大師兄身在何處，到哪裡去借？」朱九陰一把扯住孫悟空，而後「嘿嘿」笑道：「其實對付這個陣法不用這麼麻煩，這三年裡，我早就想好了破陣之法，只是沒有動手罷了。」
微微一愕，孫悟空奇道：「還有什麼人？我們妖族無意爭奪，截教門人要護著嬴政，佛門和闡教已經來了，難道是人教
鎮元子愣愣注視著朱九陰的動作，喃喃道：「或許，不用七天就能破陣了……」
「放心，老哥我有克制他的靈寶。」
燃燈古佛與趙公明乃是死敵，他手中十二顆定海珠便是奪自此君。其中因果，雙方眾人知之甚詳，冥河老祖這麼說，乃是有意羞辱燃燈古佛。
戰局瞬間扭轉，搖搖欲墜的佛門一方，眨眼間取得了壓倒性的優勢。並且這種優勢，正在迅速轉化為勝勢。
人教本就享有大氣運，六道輪迴奪來不過能造就一個真靈不滅的弟子，作用遠遠不及祖巫元靈。
※※※
話音未落，冥河老祖招出血神一拳將拘留孫古佛遠遠轟飛出去，又閃身來到觀音菩薩身旁，一巴掌將她震落下方碎石之中。二人雖然沒有受什麼傷，卻也鬧了個灰頭土臉，顏面不保。
孫悟空聞言眼前一亮，而後又蒙上了一層陰雲，悶悶不樂道：「現在快撐不住的是那些禿驢，我可不會幫他們，要幫你幫。」
彷彿行駛的汽車載上了無法承受的重量，陣勢運轉速度急速變換，幾乎就要停滯。陷入陣勢之中的玉皇大帝等人，忽然感覺陣勢變弱，心知有了變數，各自出手轟擊身下的海水。
朱九陰急忙抓住孫悟空的胳膊，喝止道：「別著急！冥河老祖還有壓箱底的手段，現在還不是出手的時候。」
「死猴子！你難道連聲名赫赫的血海幽冥大陣都沒聽說過嗎？！」朱九陰氣急敗壞地在孫悟空耳邊咆哮，滿臉的肥肉急劇顫動。
血海幽冥大陣之中，主持者五人，被困者六人；外間壓制陣法者一人，旁觀者兩人。這樣的格局，維持了大約有三年之久。
「好厲害的陣法。」鎮元子一邊催動地書，一邊訝然道：「沒想到有了玄元控水旗做陣眼，血海幽冥大陣竟然厲害到這般地步，竟然連我御使地書都定不住。看來只有借來雲中子賢侄的河圖洛書與地書配合，才能定住大陣運轉。」
「聲名赫赫的血海幽冥大陣，冥河老祖仗之以羅仙之力穩守幽冥血海無數年的陣法，豈是輕鬆便能破去的。一群被寶物沖昏了頭腦的蠢蛋，不自量力！」
鎮元子驚訝到險些忘記了催動地書，待平復過來，忽然想起昔日五庄觀中，朱九陰將六顆人蔘果掃入口中的情景。
「佛祖客氣，理當如此。」
孫悟空耳力極佳，聽了個正著，「『他』又是哪個？」
「哈哈哈哈……」遠處觀戰的孫悟空放聲大笑，作勢便要縱身加入戰團。
「知道了，知道了。」孫悟空心知老實人發火惹不得，尤其是陰險假裝的老實人。努力拉開與朱九陰的距離小聲嘀咕：「有必要這麼大聲么……」
十二顆定海珠並不能完全定住血海幽冥大陣運轉，只是延緩一些運轉速度，壓制陣勢的威力。
朱九陰跌坐在孫悟空祭出的口哨雲上，興緻勃勃地觀看一眾強者爭鬥，不時大呼小叫評點一番。
廣成子、玉鼎真人和魔羅無有至寶在身，猝不及防之下被轟下半空。血神被結結實實砸中頂門，化為漫天血雨爆散開來。燃燈古佛的全力爆發，為佛門一方贏得了喘息之機，戰況再度以佛門稍佔下風的局面僵持。
「古佛且慢！」玉皇大帝阻攔道：「如今大陣尚未被完全定住，切莫莽撞行事。燃燈古佛正在引動血海之力壓制大陣，我們還是等待古佛完全定住大陣再破陣不遲。」
「明白了。」朱九陰斂容慨然道：「鎮元師伯行事，小侄定當全力相助！」
隱約可見冥河老祖、魔羅和闡教三仙立身其中，催運法力合力推動大陣。
佛門四人和玉皇大帝、西王母夫婦依次魚貫而入，甫一進入陣中，紛紛迷失了方向。只覺自己置身於一片汪洋大海之中，四下望不到邊際，也找不到一個同伴。奮力朝一個方向疾飛，不知飛了多久，依然如故——放眼儘是海水。
「多謝師伯。」朱九陰大喜謝過，「弟子保證只要七個晝夜，就能把這些玄水消滅乾淨。」
「冥河老鬼真是生猛啊！拘留孫好歹也是羅仙巔峰的強者，居然被轟得絲毫沒有還手之力。落敗不過是時間問題。」
孫悟空不甘其後大叫道：「鎮元老哥有事，自然少不了我老孫！」
「廣成子實力雖然不怎麼樣，可是那個番天印太過兇悍。這麼厲害的法寶，就是不知道滋味怎麼樣……」
聞聽此言，鎮元子凝神關注朱九陰的肥手，見果真如孫悟空所說——「滴水不漏」，不覺莞爾一笑。
孫悟空連連頷首贊同，若有所思道：「原來『胖』也是有用處的。至少在用手舀水的時候，不用擔心水從手指縫隙之間漏掉。」
「哦？」鎮元
闡教三仙和魔羅隨著冥河老祖大笑起來，透過玄水都能看到他們眼眸中的嘲弄之色。
「這個好辦，老孫這就去找雲中子大哥借來。」孫悟空正無聊，聞言登時便要招呼口哨雲出發。
鎮元子啞然失笑。早在五庄觀中，他便知道眼前這位師侄，憨厚近乎痴傻的面具下，隱藏著一顆細膩狡猾的心，是以心下毫無半點驚奇。
鎮元子苦澀一笑道：「哪有什麼永生不滅。人間界毀滅彷彿就在昨日，地仙界能不能在此次大劫之中保全，眼下還不明朗。多虧了昔年你家老師點醒，師伯才明白過來。避世隱居是逃不過劫難的，唯有奮力爭取，才能爭得一線生機。」
「喝……喝了它？」
燃燈古佛淡淡一笑，十二顆定海神珠聚攏，沒入血海之中旋轉著張開，少時便露出一圈沒有血水的空間，直透海底，現出一團半透明的玄水，以玄奧的軌跡緩緩流動。
九幽地府，六道輪迴和幽冥血海之間，十位羅仙以上的強者大打出手，劍芒、拳勁交錯縱橫，各色寶光頻繁閃耀。本為地藏王菩薩道場的陰山，早已不堪蹂躪，化作一堆細小的碎石。
朱九陰一臉憨厚道：「鎮元師伯得到的消息，就是小侄和猴子傳出去的。」
冥河老祖從獃滯中回過神來，連連催動大陣反噬朱九陰，皆被鎮元子擋住。
孫悟空重重一揮金箍棒，悶聲道：「戰又不戰，退又不退，留在這裏幹什麼？有得看沒得打」，手痒痒的厲害。
「看下去不就知道了。」朱九陰沒好氣地回了一句，皺眉低聲喃喃道：「只是不知道他會不會來……」
鎮元子一掃兩人修為，孫悟空羅仙，還行；朱九陰不過區區金仙，雖然有些古怪。不好直言拒絕，清咳一聲道：「悟空賢弟稍後隨我行事，九陰師侄為我二人掠陣。」
正常運轉的血海幽冥大陣，朱九陰絕對不敢去碰。一旦碰了，鐵定逃過不被一口吞下的命運。可是，有了鎮元子御使地書壓制，一切就不同了。
經過短暫的交流，玉皇大帝和西王母迅速加入佛門一方，雙雙出手接下了冥河老祖和太乙真人這兩個頂級戰力，使得燃燈古佛騰出手來祭起定海珠支援各方，更有拘留孫古佛聯手觀音菩薩夾擊魔羅。
「嗯？！」鎮元子瞪圓了雙眼望向朱九陰，只見這貨垂首微羞一笑，頓
踩著口哨雲來到空洞上方的朱九陰，帶著濃濃的鄙夷之色俯視。只見那玄水之中，除了冥河老祖等主持陣法的五人，還有六人盤膝其中。
左思右想不得門徑，孫悟空煩躁地撓了撓後腦勺，瞪眼問道：「胖子，你說究竟是誰沒來？」
朱九陰詭異一笑，指著流動的玄水言道：「師伯請看，大陣運轉很玄妙，鎮壓陣眼的靈寶也很厲害，可是，大陣的根基卻是這些玄水。只要抽空了它，就好比高樓沒了地基支撐，大陣不攻自破。」
流動如此緩慢的玄水，朱九陰絕對有信心將它一口一口吞下肚去。
拘留孫古佛面上泛起怒意，生硬道：「入陣吧。」
遠處，冥河老祖全力一掌震開難纏的玉皇大帝，高聲招呼道：「快退入血海！」話音方落，便一個翻身沒入血海，重新凝聚血神幫助闡教三仙和魔羅脫身。
「鎮元師伯為地仙之祖，地仙不毀，便永生不滅。又何必來蹚這趟渾水？」朱九陰收起滿臉憨厚的假笑，似不解，似嘆息，直言相詢。
孫悟空求戰心切，急忙扯著鎮元子為他解說爭鬥過程和形勢，著重指了指緩緩運轉的血海幽冥大陣：「這個勞什子陣法有些難對付。」
朱九陰眸中射出饑渴的光芒，肥手抹過晶瑩的嘴角，傻笑道：「很簡單，喝了它就行了。」
「待燃燈古佛完全定住大陣再作計較吧。」抱著這樣一個相同的念想，闖陣眾人先後放棄了掙扎，盤膝闔目靜靜等待時間的流逝。
牽動三縷清須乾巴巴笑了兩聲，鎮元子道：「賢侄儘管享用，師伯擔保不會讓陣法反噬傷到你。」
鎮元子微微一笑，反掌托出一冊書籍，通體呈土黃色，封皮上籠罩著黃蒙蒙的煙塵。揚手一丟，化作一團黃雲，飄飄落下附著上流動的玄水。
孫悟空心思玲瓏，立時明白了鎮元子的心思，「嘎嘎」怪笑道：「老哥莫要被這胖子騙了。他這個『金仙』，我老孫全力也那不下來。」
有鑒於此，孫悟空踹一腳朱九陰，嘴角一撇，有氣無力道：「胖子，別傻坐著，你的買賣上門了。」
為了壓制陣勢運轉，燃燈古佛全神浸入其中，視覺、聽覺早已封閉，對冥河老祖的嘲諷毫無所覺，神色安詳自若。
冥河老祖感覺陣勢一瞬間幾乎脫離了他的掌控，驚心之下認出了鎮元子的看家法寶，連忙摸出玄色三角小旗一搖，化作三丈高下，揚手插入腳
觀音菩薩幽幽道：「時不待我啊……定海珠並不完整，按照這個速度，古佛要完全定住大陣，耗時不會少於二十年。倘若在這段時間內，諸天聖人之間的約定失效，我們就沒有機會了。」
鎮元子卻是不知，追問道：「那賢侄打算如何抽空玄水？」
「不必多禮。」鎮元子手指拂塵，含笑受過兩人亂七八糟的稱呼和禮數。鎮元子和陸久是兄弟，可以收朱九陰行晚輩之禮；和女媧娘娘卻沒什麼交情，因而對孫悟空則是平輩論交。
言罷，縱身一躍而下，趴在地書幻化的祥雲上。伸出肥手舀起小團玄水送入口中，眯起眼享受一陣，吐出一口氣叫道：「好水！」
冥河老祖狂笑道：「哈哈哈哈……燃燈小兒（冥河老祖生於燃燈之前，有資格這麼稱呼），你不過擁有區區半數定海珠，也想定住我這血海幽冥大陣，真是痴心妄想！不如去天庭找那趙公明，借了他手中的十二顆，在來破陣不遲。哈哈哈哈……」
血海上空，燃燈古佛唇角噙著一絲冷笑，十二顆定海神珠圍繞身旁徐徐轉動：「大天尊、娘娘，稍後貧僧以定海珠定住血海幽冥大陣運轉。破陣之事就仰仗二位和諸位師弟、師妹了。」
「地書！該死的鎮元子！」
轟鳴聲中，玄水之上生出無數細小的氣旋，旋動著與地書所化黃雲角力，抵住重壓使得大陣維持運轉，並提升到一個勉強能夠接受的速度。被困在陣中的玉皇大帝等人的暴動就此被鎮壓。
「這樣就安全了嗎？」
太乙真人有絕仙劍，劍光一閃便削得砸向自己的兩顆定海珠倒飛而回。冥河老祖有五方五行旗之一——玄元控水旗在手，擎在掌中一搖幻化出萬朵黑蓮，輕易擋下定海珠的重壓。
「果然如此，這個死胖子又來了……」孫悟空無奈翻了個白眼，抬手揉了揉感覺微微有些暈眩的眉心。
朱九陰憤憤瞪一眼，不滿道：「你踢我做什麼？！還有一方沒有登場，眼下介入其中為時過早。」
朱九陰見孫悟空從頭到尾都握著金箍棒不放，死死盯著觀音菩薩，心下暗笑：「猴子真是記仇，看來得罪誰也不能得罪猴子。」
朱九陰歪歪嘴，笑眯眯道：「我們要做的是在這裏盯著，哪邊不敵就找個借口幫助哪一邊，不讓他們任何一方佔便宜。」
「嗯，太乙真人也不差。完全是壓著燃燈老兒打，實力高過他一籌不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