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地仙事
第三百三十章 證道不成
「既然妖皇聖人這麼認為，那就拭目以待吧。」
被陸久利劍一般的言語和確信無疑的語氣重重捶打在心間，嬴政心下惴惴不安，面上作出一派輕鬆的模樣，含笑淡然以對。
唇角噙著若有若無的冷笑，嬴政左臂負于身後，右掌並指成刀，旋身揮臂環斬一圈，無數靈動的草葉應掌而斷，軟軟地落到地上，再沒有半點聲息。
感受到玉符傳來的陣陣清涼感，嬴政不安的心稍稍寧靜下來，眯起眼直視正前方道：「自然有出處，可是，朕卻沒有告訴你陸久的必要。」
「阿彌陀佛……終於過去了，善哉、善哉……」阿彌陀佛雙掌合什誦念佛號，心懷鬱結稍稍疏解，枯黃的面容上泛起淡淡的欣喜，內心盤算著：「嬴政已經順利渡過天劫，成聖就在眼前。若是通天教主也能安然無恙，合三位聖人之力，此次大劫再無須憂慮。」
話音方才落下，嬴政滿臉的笑容忽然凝滯下來，猛地噴出一口鮮血，豁然抬頭望向天空，面上儘是驚惶之色。
生平的經歷一幕幕流淌過嬴政的腦海，從最初誕生於洪荒，到跟隨十二祖巫殺上妖族天庭，再到統領巫族與軒轅黃帝爭奪人族霸權……再到一統人間地星九州封禪泰山，再到九幽地府重聚十二祖巫元靈……最後渡五行天劫被木劫所困。
不多時，嬴政回到原地，負手望向天空的五行劫輪，腳下鋪著厚厚的一層草葉。草葉忽然化作點點碧色光暈，滲入大地之中隱沒不見。
通天教主聞聲一愣神，尚未反應過來阿彌陀佛所指「奸計」為何，太上老君獰笑著閃電般掉轉左掌。掌心太極圓轉朝向通天教主，陰陽二氣暴漲，射出一黑一白兩道匹練，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往通天教主絞去。
「第二步，真靈上合虛空。應該用上通天教主給的玉符了。」
悵然一聲嘆息，嬴政的聲音漸漸低沉，最後幾不可聞。無意識地放棄了抗爭纏繞全身的束縛，因為在這一刻，他失去了希望，覺得這一切都是那麼的徒勞，那麼的無用……
嬴政被碰觸到了心中的傷痛處，氣急敗壞地死死瞪著陸久，暴跳如雷咆哮道：「朕一定能證道！一定能坐上諸天聖人之位！！一定！！！」
若是太上老君祭出世界直接攻擊通天教主，以對手的瞬間移動神通，成功收取的可能幾近於零。
阿彌陀佛止住身形，失神地
似期盼、似畏懼、似感慨，嬴政咕噥一聲，將玉符祭起自頭頂，滴溜溜旋轉著。真靈躍出頂門遁入玉符之中，帶著玉符激射而上，直衝向正上方幽暗深邃無比的黑洞。
這是一個死結，不出手就幫不到嬴政，一旦插手其中，就會被五行劫輪連阿彌陀佛一同納入其中，天劫之威必然增強不知幾許。
陸久仰天大笑，直笑得前俯後仰，良久之後，方才一邊喘息著一邊抬手指向嬴政道：「直到此時此刻，你的白日夢居然還沒有醒過來。嬴政，本皇早就說過，你證不了混元，成不了聖人。」
「陸久，借截教孔宣道友一句話，你這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朕心中從無怨恨，又何談報復之有？」
陸久見得嬴政舉動，情不自禁露出歡容來，緩緩飄飛回原處，淡淡道：「看來修成了盤古真身，令你變得自大起來了。嬴政，你這樣的舉動，可不怎麼友好。莫非你真地認為自己已經能勝過本皇了嗎？」
頹然嘆息一聲，阿彌陀佛轉而關注起嬴政來。通天教主和太上老君進入了小千世界，雙雙蹤跡杳然，意圖援手無門。過去的已經無法挽回，唯有放下過去謀划將來，才是最明智的選擇。
「機會來了！」
「陸久！你給我閉嘴！！！」
尷尬地握了握掌心的空氣，陸久旋即便釋然，負手再次落到嬴政身前三丈開外，淡淡一笑道：「你這塊玉符倒是神妙非常，不但能保護真靈，還能操控得如此靈便。不知本皇是否有幸得知，這東西是出自何人之手？」
不及細想，通天教主瞬移至太上老君身前，誅仙、戮仙、絕仙、陷仙四柄絕世凶劍合而為一，匯聚成一柄巨劍攔腰橫斬。
通天教主被得意弟子的死訊擾亂了心神，兼且當局者迷，最終為太上老君所乘，被收入他的兩儀微塵世界之中。
旁觀者清，正如阿彌陀佛所見，太上老君老謀深算，先以趙公明的人頭攪亂通天教主的理智，隨後以嬴政的安危引誘通天教主近前。
「但願通天教主能逃過這一劫吧……」
話
屏息凝神，嬴政的一對眸子忽然變得深邃空洞，一遍又一遍地在腦海中模擬著元始天尊的出手，右掌無意識地微微轉動起來，帶起一縷縷鋒銳，割斷了幾條狹長的草葉。
純粹力量屬性的法力，鋒銳無比的手刀，圓轉如意的招式，三者配合得完美無瑕。嬴政終於明白了，自己脫困的希望是什麼。
不遠處，阿彌陀佛以為陸久動手在即，舉步便要上前護持嬴政。忽然左右兩側各有一道人影擋在身前，正是女媧娘娘和紅雲老祖。
萬念俱灰，意識瀕臨消散的邊緣，嬴政又看到了希望，哪怕這個希望一時之間尚且把握不住，卻也足以令嬴政重新打起精神來，一頁頁地翻查自己的記憶。
「成敗在此一舉了……」
一個時辰、兩個時辰……一天、兩天……
周遭未曾纏上嬴政草葉瘋狂舞動起來，如同靈蛇一般，蜿蜒著探向百丈方圓之內唯一的身影。
陸久渾不在意，緩緩搖首道：「你錯了，本皇本事傷好了，而是從來沒有受過傷。」
這時，一把柔和好聽的嗓音，待戲謔響起在嬴政耳畔：「你這還沒成聖呢，是不是高興得太早了？此時此刻，本皇還是要說，嬴政，你證不了混元。」
嬴政似乎不再關注近在咫尺的大敵，目光落到手中的玉符上，左手拇指摩挲著溫潤的玉石，神情極為專註。片刻之後突然出手，毫無徵兆地一拳轟向陸久。
嬴政傲然一笑，目送陸久急速倒退，提氣揚聲高呼。不待陸久有言，再次揚手將玉符甩向已經縮小了四分之一的黑洞。
嬴政早就向通天教主請教過破開天道成聖的細節，出神地回憶著通天教主所述，周身法力一點一滴的凝聚，氣勢節節攀升，似乎沒有極限地向混元聖人的層次接近。
「是嗎？能得妖皇陛下讚譽，朕在此多謝了。」嬴政譏諷一笑道：「只不過，今日之後，朕便是混元聖人之尊，不生不滅。這樣的讚譽，似乎並不適合用在朕身上。」
「本皇自然有本皇的理由。」陸久眯起眼注視著嬴政，眸中精芒一閃而逝，良久之後方才幽幽道：「只可惜……本皇卻不想白費唇舌，把這個理由透露給將死之人。」
陸久似笑非笑回道：「嬴政，我總算髮現了你一個長處
身形懸浮而起，嬴政目無表情，仰著頭眯起眼望向天空，右手緊緊攥成拳頭提在身側蓄力，一字一頓喃喃道：「第一步，轟開這個天道。」
單掌封住嬴政的重拳，陸久只覺純粹力量屬性的拳勁山呼海嘯一般洶湧而來，抗不住那磅礴的力道，身形不由自主地向後飄退。
陸久曬然道：「嬴政，你說成聖就成聖，把自己當成什麼人了？是天道的乾兒子，還是鴻鈞道祖的乾兒子？笑話！」
又過了一整天，嬴政渙散的目光陡然凝聚起來，變得銳利無比。唇角緩緩掀起一絲弧度，嬴政掌刀自下而上撩起。嚴嚴實實纏繞著他的無數草葉順著掌刀的軌跡，在身前被剖開一道口子，彷彿一件外衣一般，順著嬴政的身軀滑落在地。
與嬴政的惶急不同，陸久悠然仰首望向天空，不緊不慢道：「失敗了是嗎？真靈震蕩的滋味不好受吧……嬴政，現在你總該相信本皇所說的話了吧？就憑你，是不可能證道成聖的。」
整整兩天過去了，通天教主和太上老君沒有現身，想來還在兩儀微塵世界之中激戰；陸久依然盤膝端坐于地，眼帘緊閉，不見絲毫動靜，女媧娘娘和紅雲老祖守護兩側；阿彌陀佛站在五行天劫籠罩範圍邊緣之外，苦苦思索著如何幫助嬴政，卻始終找不到辦法。
嬴政並不知道，他這一拳，生生抹去了天界一座無名仙山，讓整個天界都晃了晃，靈霄寶殿的牌匾砸落在地。
嬴政堅信，希望定然掩藏其中。他所要做的，就是把這根最後的救命稻草翻找出來，牢牢地攥在手心裏。
嬴政自言自語提醒著自己，探手深入懷中，扯下用冰蠶絲掛在胸前的一片玉符，有三寸長，三指寬，通體碧色，隱隱有數道清氣升騰之中。
「哈哈哈哈……」陸久伸手指向嬴政，癲狂大笑道：「笑話！真是一個很逗人的大笑話！哈哈哈哈……」
目送藏著真靈的玉符沒入黑洞深處，嬴政嚴肅的面容上湧現出狂喜之色，雙拳緊握高高舉起雙臂，仰天嘶吼咆哮道：「成了！朕終於成聖了！盤古祖神在上，從今往後，朕便是巫皇聖人！！！」
浩瀚、凝實、無形的拳勁透體而出，帶起尖銳的厲嘯聲，擊穿了空中漂浮的雲彩，更擊碎了雲彩之後的小片蒼穹，憑空生出一個黑洞來，虛空亂流四散肆虐。
嬴政搜尋了兩天時間，終於找到了帶給他希望的畫面，僅僅只有一幕，那是盤古真身給自己帶來的力量之道的先驅者——元始天尊出手的情形。
嬴政身形忽動，風馳電掣地遊走于方圓百丈之內，純粹力量屬性的法力，配上凌厲無匹的招式，揮舞著掌刀飛快地斬過五行木劫生出的劍形草葉，如同收割平凡草芥一般。
通天教主見得太上老君動作，登時猶如被一盆涼水當頭淋下，滿腔怒火消退無蹤，為驚駭所取代。
嬴政近在咫尺，親眼目睹了通天教主為了救自己，被太上老君收入兩儀微塵世界的整個過程。
嬴政嗤笑一聲，對陸久的言語不屑辯駁。
太上老君心下驚喜湧現，蒼老的眼眸中精芒乍現，再次鼓足法力單手掄起盤古幡震退通天教主，左手掌心現出太極陰陽圓轉，射出黑白二氣，作勢罩向近在咫尺的嬴政，夜梟般陰聲笑道：「小小一介巫族餘孽也敢妄圖成聖？真是痴心妄想。盤古真身為你這等螻蟻所得，委實糟蹋了好東西，老道就不客氣了。」
今天之前，嬴政面對陸久是螻蟻仰望聖人；今天過後，就將是兩位混元聖人之間的對話。陸久直呼他的姓名，嬴政同樣不願意示弱。
猝不及防之下，通天教主甚至來不及作出任何掙扎，就毫無懸念地被收入兩儀微塵世界之中，太上老君隨之隱沒不見。
眼下太上老君強勢無比，妖族已經指望不上，倘若嬴政不能成聖，遠的大劫如何渡過不說，近前就不能幫助通天教主降服太上老君。截教門下弟子，甚至是通天教主本人，都將遭受太上老君的毒手。
阿彌陀佛大驚失色，飛身撲向兩人交手處，一邊急速飛掠一邊高聲疾呼道：「教主速退！莫要中了奸計啊！！！」
被纏上……逼退……身形下落……被纏上，隨著時間的流逝，這一幕一次又一次地上演，太上老君漸漸逼近了被狹長青草裹得嚴嚴實實，唯留下一顆頭顱裸露在空氣中，面容極其痛苦地扭曲著。
嬴政心神一緊，暗自責怪自己大意，循聲望去，正見陸久嘴角噙著一絲淡淡的笑意，氣定神閑地負手立於身後三丈遠處
嬴政冷然道：「朕修成盤古真身，不需要依靠任何人，天數註定成聖！陸久，你就是神通再大，手段再強，也阻止不了朕！」
「這麼說，你是故意偽裝受傷了。妖心詭詐，這話果然不假。」嬴政面上閃過不屑的神色，嗤笑一聲道：「那你又為什麼要偽裝呢？不知道朕有沒有聆聽原因的榮幸？難道是要躲避太上老君的鋒芒？」
一生的經歷回顧完畢，眼前忽然閃過一道靈光，喚醒了嬴政的意識，待到細細找尋，卻又摸不著頭緒。
近乎原話奉還，陸久搖頭啞然失笑道：「這是報復嗎？嬴政，你還真是小肚雞腸啊。為上位者，胸懷越寬廣，成就便越偉大。就你這點心胸還妄圖證道混元，成就聖人之身？真是笑煞旁人。」
輕笑一聲，陸久繼續道：「抑或是……你還是那麼的不自量力，幻想著成就混元的美夢嗎？」
陸久心念一動，啟動時間加速能力飛臨嬴政頭頂十丈高空，張手往拖著長長流光尾羽的那點碧光抓去。堪堪觸及之際，碧色玉符忽然擦著陸久的指尖滑過一道弧線，繞過他的身軀投入嬴政掌心。
此時此刻，嬴政忽略了通天教主這麼做的初衷，也忘卻了彼此之間的利益糾葛，胸腔內回蕩著濃濃的感動和淡淡的哀傷，情真意切的感動和兔死狐悲的哀傷。
陸久眼眸深處怒意一閃而逝，旋即被深深地掩埋起來，搖了搖頭道：「嬴政，你真的不是很聰明。喚作本皇是你，就不再做這麼愚蠢的事，而是把真靈收回體內。那樣的話，本皇要收拾你還頗要費一番手腳。莫非你認為，本皇還會失手第二次不成？」
「這一次，通天教主只怕是難以倖免了……而我……又該何去何從……」
無暇理會陸久的言語，嬴政面上的焦慮之色越來越濃，一瞬不瞬地注視著那幽暗深邃的黑洞，只見一點碧光閃現，流星般直直朝他墜落。
下落不多遠，通天教主揮舞著四柄絕世凶劍擋住太上老君的去路，不多時就再次被逼退，而後又飛身撲上。
嬴政目中寒芒大盛，面上笑容一斂，沉聲道：「將死之人？陸久，你所謂的『將死之人』，指的是朕吧。」
「抱歉，朕有要事急待處理，只能請妖皇聖人暫且迴避了。」
「朕道是誰，原來是妖皇陛下。」嬴政定了定心神，下巴稍稍抬起，營造出一副面對收下敗將的樣子，淡淡道：「陸久，你的傷好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