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 潛龍勿用
第九十二章 雍劉聯合
劉邦一副渾不在意的模樣，「那是人家有本事，與我何干？
如今倒好，你我被一個外來小子壓在頭上。
沒辦法，這個時代可以閱讀的東西本來就很少。
「中午的事情，我聽說了！」
人脈，這才是他立足沛縣的根本。
劉邦掃了一眼，嘿嘿一笑。
盧綰說：「大哥，你且放開我，讓我去殺了那個混蛋……他竟敢如此侮辱你，我與他誓不兩立。」
加之蒯徹唐厲這些人，都是飽讀詩書。開口必先言詩，有時候和他們說話，真的很困難。
「怕他個鳥！」盧綰臉通紅，惡狠狠的說：「他敢動心眼兒，老子切了他的鳥塞他嘴裏。」
可是現在，連那些官吏們對他也客客氣氣。張口劉生，閉口劉生……盧綰怎能不感到氣憤？
「說起來，你年紀比我大，也算是我雍齒的兄長。」
一句話，把雍齒噎得不知道該怎麼說才好。
你就是這麼對待你哥哥的？若是如此的話，老子可不敢當你這兄長二字！」
盧綰勃然大怒，站起來指著雍齒罵道：「老雍，你休要挑撥我和大哥之間的關係，我和大哥同年同月同日生，此生絕不會背叛。你若再敢說這種挑撥的言語，我和你誓不罷休。」
「老雍，找我來有什麼事，痛快點說。」
可是盧綰卻不由得一蹙眉頭，苦笑一聲道：「大哥，你的心思我明白，可你也看出來了，那傢伙和咱們根本不是一路人。你向他示好，他可未必會領情，還是丟了這心思吧。」
長此以往下去，你身邊還能剩下幾個人？
劉邦還是一副懶散的模樣，大大咧咧的說：「老子很忙，屠子在家烹了一條狗，正等我呢。」
活脫脫訓斥狗一樣，雍二絲毫不惱。
「我為什麼不能這麼說話！」劉邦一聲冷笑，鬚髮賁張，怒目而視，「雍齒，去年你挑唆呂澤冒我之名的事情，該怎麼說？倒是好算計啊，我和劉闞火拚，你再從中漁利嗎？
其實從劉邦回到沛縣后，他就等著劉邦來興師問罪。可沒想到，劉邦好像沒事兒人一樣，根本沒有理他。一來二去，竟忘了這件事。如今劉邦提起來，雍齒有點不知所措了。
說著話，他一擺手，示意雍二去拿錢。
「可是……」
劉邦眼睛一瞪，
「這就對了嘛，區區雍齒，怕他個甚？」
見周圍沒有人注意，他忍不住問道：「大哥，剛才為什麼攔著我？」
區區小事，你只要收了我的錢，那可就由不得你指手畫腳。
劉邦和盧綰相視一眼，忍不住笑了，「今兒個這太陽打西邊出來了，居然有這麼多人要請我喝酒？去，為什麼不去？既然有人請客，不去就是腦袋有問題……前面帶路吧。」
娘的，你這老小子終於還是上鉤了！
劉邦死死的按住了盧綰，眯眼盯著雍齒。
雍齒急了，「劉季，這事情怎麼和你沒關係？你想想，當初那小子沒來的時候，大家都是圍著你轉。可現在呢？周昌跑過去了，審食其唐厲跑過去了，曹無傷那傻小子也跟著他發達了……你難道沒有看出來，任敖和曹參，現在也在猶豫，就連樊噲和夏侯嬰……」
聽了劉邦這一句話，雍齒的臉上，浮起了一抹暢快笑意。
盧綰說：「大哥，難道你沒有聽出來，那混蛋剛才是在罵你……他罵你……」
別看對方的人多，劉邦還真就不害怕。
「安丘伯，剛才劉闞說的話我可聽見了！」劉邦大笑道：「既然有人為我結賬，今日自當不醉不歸。把你這裏最好的酒菜給我拿來，兄弟們一人一觴花雕酒，咱們痛飲一番。」
雍齒一怔，詫異地看著劉邦。
雍齒原本還打算掌控一下節奏，可是劉邦這一副疲沓的樣子，讓他頓時亂了方寸。
沉吟了一下，擺手示意那些在亭子里伺候的家人們退出去，只留下雍二在旁邊守候。
說到這裏，劉邦突然又笑了，「不過這傢伙的確是有本事，能文能武，真的是不簡單。
「嘿，去了不就知道了？」
劉邦拉著盧綰，二話不說一屁股坐在雍齒對面的食案后，端起酒杯，喝了一口酒。
嘿嘿，說不定到了最後，連盧綰也會跑過去……劉兄，難不成就你一個人做地頭蛇嗎？」
「綰！」
涼亭中擺放著兩張食案，雍齒正自斟自飲。
劉邦對這一點很清楚，同時雍齒的話，也的確是觸動了他心中的那一根弦。
說完，劉邦起身要走。
雍齒微
劉邦和盧綰酒意湧上來，熏熏然哼著那俚俗的小調，嘻嘻哈哈的在街上走。
不一會兒的功夫，雍二捧著十鎰金餅走來，擺放在劉邦的面前。盧綰的眼睛，刷的亮了。
果然，那雍二一臉的諛笑，絲毫沒有為劉邦那不客氣的呼喝而生氣。
蒯徹忍不住扭頭看了一眼劉邦，眼中冷芒一閃。
樊噲如今不可能像從前一樣，整日和劉邦呆在一起。
審食其曹無傷也就罷了……反正一直都不太對眼兒。可是唐厲和周昌卻不一樣，特別是唐厲，在劉闞沒有來之前，和劉邦也有點頭之交。但現在呢，簡直就像是陌生人。
走過街道拐角，再往前就是樊噲的家了。
沒錯，樊噲是個一文不名的狗屠之輩，可光腳的總是不會害怕穿鞋的人。雍齒家大業大，如果真的惱了樊噲，落得個全家死光光的下場，可不是太划算。再加上夏侯嬰周勃這些人，還有滿城的地痞流氓，全都是亡命之徒。傷了劉邦？除非雍齒不打算活了。
劉邦眼皮子一翻，「我是，你不是！」
劉邦還真的被雍齒說動了！他能在沛縣立足，靠的是這一群兄弟。雖然蕭何並沒有承認，但是當他對外宣稱蕭何是他的手下時，蕭何不一樣也沒有站出來反駁嗎？
可越是這樣，劉邦就越是覺得有趣，「綰，話也不能這麼說。今日不是一路人，難保他日也不是一路人？這劉闞啊，風頭太勁了，長此以往下去，他一定會倒霉，不信走著瞧。」
花雕香醇，可是盧綰卻覺著很不是滋味。
安丘伯看著這兩人的背影，突然嘆了口氣，招呼夥計收拾狼藉一片的杯盤，自忙去了。
劉邦嗤之以鼻，「緊張？你那隻眼睛看到老子緊張了？好了，廢話少說，趕快說正事。」
雍齒說：「你我兄弟，早先不管有什麼誤會，可終歸是自家的事情。我雍某雖然也是外來人，但自家父始，算起來在沛縣落戶也有不少年月了。怎麼說也算得上半個沛人吧。
盧綰一怔，低下了頭。
其原因有很多，但最重要的一個，就是劉闞發跡的太快了，快的讓人沒辦法不去眼紅。
眼見盧綰暴起，他
言下之意：別惹我，否則樊噲不會饒你。
「住嘴！」
已進入了初夏時節。
旁人提起沛縣，必先說泗水花雕，而後就是那劉闞。劉兄，你難道願意被個小子壓著？」
轉身在前面帶路，劉邦和盧綰跟在後面，幾個雍家的家人，默默隨行。
劉邦不耐煩了，「不說是吧，不說我就走了！」
「哈哈，何必生氣？盧綰，我只是打個比方……不過，以後的事情，誰能說的准呢？當年那小子剛來的時候，誰能想到他有今日的成就？這人吶，總是喜歡往高處走，對不對？」
劉邦冷笑一聲，「正好，我還有一筆賬要和他算算。去年他讓呂澤那個笨蛋冒用我的名字，挑唆人找劉闞的是非。媽的，老子的名頭是那麼容易用的？正好和他清算一番。
媽的，明明是我的地盤，怎麼讓他搶了上風？
「綰，你也說過的，咱們同年同月同日生，三十八年的交情，我不信你，還要信誰呢？」
安丘伯看了一眼劉邦，嘆口氣，轉身讓人上酒上菜。開門做生意，既然有人出錢，就算是再厭惡劉邦，他也不能拒絕。再說了，他拒絕的了嗎？或者，他不想在沛縣幹下去了？
談笑之間，劉邦似乎忘記了剛才的不快。
劉邦就算是再不學無術，可畢竟走南闖北，不可能聽不出劉闞的意思。
盧綰的酒醒了，「大哥，雍齒和我們一向不對付，無緣無故的，為什麼要請我們喝酒？」
至於那些小嘍啰們，自會散去，無需他去操心。
「你胡說八道，我才不會跟那混蛋！」
還有曹參、任敖……
一頓酒，直喝到了天將傍晚。劉邦這才心滿意足的站起來，和盧綰勾肩搭背的走了。
「既然如此，那我也不廢話了！」
劉邦斜著醉眼，認出了對方的身份。
劉邦臉上那無所謂的笑容，漸漸消失了！
「呵呵，走著瞧就走著瞧，先狠狠的吃他一頓再說！」
樊噲說過：「誰敢動劉季一根毫毛，我就殺了他全家。」
劉闞所唱的這首詩，取自於《詩經·國風》裏面的相鼠一篇。
綰，你別是怕了吧。」
綰，我這身邊還真沒有他這樣的人。蕭何
劉邦眯起了眼睛，「不攔著你，看著送死嗎？屠子不在這裏，你我誰能打得過那老羆？」
「大哥，我絕不會背叛你的。」
他賣他的泗水花雕，我做我的地頭蛇。兩者互不相干，我又有什麼願意不願意的？
的確，劉邦身邊的人，掰著指頭算一下，也只有樊噲能抵得住劉闞。就算是夏侯嬰周勃聯手，都未必能斗得過那傢伙。而且，劉闞的身邊還跟著一個灌嬰，看模樣就不好惹。
沒有了樊噲，沒有了夏侯嬰、周勃這些人，他什麼都不是。
小嘍啰們並不清楚發生了什麼事，見劉邦請酒，自然齊聲歡呼。
的確，劉邦和劉闞，儼然是兩個世界的人，怎麼看都不像是能走到一起的人。
雍齒頓時露出了尷尬之色，看著劉邦，不知該怎麼說。
「我劉季是什麼人，自己清楚。值不值這麼多黃金，我心裏也有數。其餘的你拿回去，說正事兒！」
老雍，若你找我只是為了這件事，恕我沒有興趣。謝謝你今天這頓酒，他日我必回請！」
雍齒深吸一口氣，強作笑臉道：「劉季，那件事的確是小弟的不是，一直想登門道歉，可手頭事情多，就未能顧得上。這樣吧，小弟願奉黃金十鎰，權作是賠禮，行不行？」
和劉邦說了一會兒的話，盧綰心裏這股子憋屈，似乎得到了一些緩解。
一行人就這樣來到了南城雍齒的住處，在雍二的帶引下，直接到了花園，登上一座涼亭。
「樊噲和夏侯怎麼了？」
幾年前，連個落腳的地方都沒有！
「雍二，你有甚事？」
「劉兄，且慢！」
劉邦突然冷笑，「兄長二字我可不敢當，這年月越是親密，越容易上當。」
來人是雍齒的僕人，行二，故人們叫他雍二。乃至於他的真名，已經沒有人能記起來。
於是，劉闞也就開始背誦詩經，至於其中的意思是什麼，他未必了解，但有一些卻是印象深刻。
雖然劉邦如今是呂家的姑爺，但並不在呂家住。甚至沒什麼事情的話，他根本不登呂家的門。在沛縣，他自有他的住處。樊噲的家，
心中隱隱有些怒氣，可他還真的不敢對劉邦發作。只能強作笑臉，示意雍二過去倒酒。
劉邦的臉色一沉，「怎麼，連我的話你都不聽了嗎？」
「劉季，我家主人想請你喝酒，不知能否賞臉？」
雍齒說：「樊噲和夏侯，也對他讚歎！還有，蕭何先生，蕭何先生不也時常誇獎他嗎？
傍晚的風，吹在身上，讓人感覺很舒服。
接連堵雍齒的嘴，一旁雍二可就不樂意了，「劉季，你這是做什麼？我家主人好心好意請你喝酒，你怎能如此說話？」
劉邦擺了擺手，「難道我聽不出那傢伙是在羞辱我嗎？禮義廉恥，呸！又算得上甚東西？他運氣好，又是老秦人，所以有了今日的成就。可這風水輪流轉，我不信他一輩子都這麼好運氣！」
抬手拿起了一鎰黃金，丟給了盧綰。
夏侯嬰也是如此，周勃呢，回豐邑去辦事兒了……自己和劉季，再加上陳賀，可能都不是劉闞的對手。剛才如果不是大哥拉住了自己，說不定這會兒已經……就算不死，也少不得一頓羞辱。
這個『兄』字出口，雍齒原本該有的優勢，一下子蕩然無存，「劉兄，難道你想看著那劉闞，繼續在沛縣耀武揚威嗎？」
只這一句話，盧綰感動的眼圈發紅。
在詩經當中，一共有五篇關於『鼠』的詩，但其他四篇全都是用咒罵的口吻，唯有相鼠一篇與眾不同。借用老鼠來諷刺人的無恥、無禮、無儀，可說是意在筆先，一波三折。
劉邦心中暗自吃驚，不由自主的握緊了拳頭，陷入了沉思當中。
這一句話，正中劉邦的要害。
雍齒心裏這鬱悶，為什麼每次和劉邦說話，總是無法掌握主動？原本還想展示一下楚人貴族的風範，震懾一下劉邦。現在倒好，看見他那疲沓樣兒，雍齒什麼心情都沒了。
盧綰就是看劉闞不順眼兒！
從路邊的小巷中，突然走出了幾個人。為首一個頭裹黃幘，身高七尺，攔住了二人的路。
許久，他猛然抬起頭，「老雍，咱不說廢話。要合作也可以，但是我要知道你的計劃。」
雍齒說：「劉季，雖說咱們倆個不對付，可終歸是這沛縣土生土長的人，你說是不是？」
此時，天還不算太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