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 見龍在田
第二百四十章 伴駕（一）
劉闞連忙開口道：「這位……」
劉信很聽話的點點頭，不再出聲。
趙高的武藝很厲害嗎？
不知不覺，已到了正午。遠處官道上，出現了獵獵飄揚的蒼龍旗，卻是始皇帝的車駕，到了。
話到嘴邊，劉闞卻說不出話來了。叫『公公』，這年月似乎還沒有這樣的叫法；可不叫『公公』，劉闞又不知道該如何稱呼對方。這稱呼上的事情，可是要小心一些。太監本身就是個不完整的男人，心裏不免會有這樣那樣的扭曲。若是因為一個稱呼而得罪了對方，未免不值。
「二叔，肚子餓了！」
劉闞一怔，剛要開口詢問，李由卻搶先說道：「天不早了，你先回驛館里，吃點東西吧……嘿嘿，以後怕是有你閑不住的時候。估計這兩天，陛下不會再找你，抽空帶著你侄兒，轉轉雒陽吧。」
慢著，趙高？
一隊隊車仗駛過了雒水，正當中一輛御輦，突然停下來。從車輦中，走出一身穿龍袍的男子。
恐怕，這也是大多數人討厭太監的原因之一吧。
但劉闞卻知道，這小子怕真的是餓壞了。否則以劉信的那種性子，不到受不了的時候，決不可能開口。只希望始皇帝快點下詔散了吧……否則連劉闞自己，都覺得肚子餓的頂不住了。
要召見我，又讓我在這裏瞪著眼睛聞飯香，實在是，實在是太過分了！
這滋味，可真不好受啊！
劉信瓮聲瓮氣的喚了劉闞幾聲。
今日之雒陽，已非東周之雒陽，而是大秦之雒陽。青灰色高大巍峨的夯土城牆，在陽光中透出一股莫名的蒼涼雄渾氣。獵獵飄揚在城門樓上的蒼龍大纛，似是訴說著雒陽往昔的威嚴。
劉闞前世曾來過這個地方。
「隨洒家進去吧，陛下等著見你呢。」
那時的雒水，已經變成了一條時斷時續的小溪，那裡還有半分今日所見到的雄渾氣魄？
看著眼前的這條河流，劉闞才能感受到，華夏民族原本應該具有的氣概。
年紀大約在四旬靠上，身材高大，體型健碩。一雙細長的眸子，五官周正，倒是一表人才。
劉闞帶著劉信，也跪在河畔，匍匐垂首。
可誰讓那大殿裏面坐著的，是千古一帝？
但是在始皇帝未下詔讓他們散去之前，劉闞
隨著李由，他走出了洛陽宮。心裏面雖然很不舒服，身體也疲憊不堪，可是卻努力的做出威武之態。
而且，劉闞隱隱感覺到，似有數道目光，在暗處凝視著他。
接下來幾日，如李由所說的那樣，始皇帝並沒有召見劉闞。
當然了，也可能不會召見。
時間，一點點的過去了……
此次朕巡狩東方，命劉闞伴駕，為前鋒軍中郎騎將，從即日起，隨行護衛。」
站在宮門之外，劉信拉扯了一下劉闞的袖子，低聲的抱怨了一句。
※※※
許是那千古一帝將臨，雒陽城給劉闞的感覺，和上一次完全不同。
就這樣，劉闞在許多官員嫉妒的目光中，走到劉信身邊，低聲的交代了幾句，讓劉信在這裏等著。
雖然挺討厭這規矩，但入鄉隨俗，劉闞還真的不敢去標新立異，站在那裡。
但是也沒有旨意說，讓劉闞離開雒陽。早先隨他一同接駕的官員，不是雒陽的，都各回各家去了。諾大的一個雒陽驛官，到後來只剩下劉闞劉信叔侄，還有那二十名隨行的親衛。
剎那間，山呼萬歲的聲響更加恢宏，引得雒水也為之息聲。
「劉都尉，接旨吧！」
劉闞心裏胡思亂想。
只見驛官大門外，李由和一個黑衣內侍正站在那裡，驛官跪地迎接，畢恭畢敬。
歡迎慶典，大約持續了盞茶光景，車仗徐徐而行，駛入了雒陽城中。
一會兒要見，一會兒又不見，這不是玩兒人嘛？天氣這麼冷，站在這裏吃了大半個時辰的西北風，連面都不照，就這麼打發了？可又有什麼辦法！誰讓他是主，自己是臣？誰讓他是秦始皇呢？
劉闞足足在殿外站了大半個時辰，只聽一陣腳步聲傳來，李由從大殿中走出，循著台階而下。
「陛下今天有些疲乏了，就不見你了……你先回去，在驛館中住下。過些日子，自有旨意給你。」
再說了，如今是冬季，也沒有什麼百花爭艷的景色。蕭瑟，除了蕭瑟之外，似乎再無其他。
似有絲竹之聲，並且飄來誘人的飯菜香味……
饑寒交迫，大致就是這樣的感覺吧。劉闞現在倒是羡慕那些在宮門外侯著的
居然一個個好像兵馬俑似地，一動不動。做官，看起來也是要學習的，這種功夫，可不好磨練。
就在始皇帝抵達雒陽后的第八天晚上，劉闞和劉信剛角力完畢，一身臭汗的回到屋中。正準備洗個熱水澡，忽聞門外有人高呼：「泗水都尉劉闞何在？快來接旨……陛下有旨，劉闞接旨！」
兩千年後……
轉完了雒陽，逛郊外……一開始的時候，劉信對此還有點興趣。但過了兩天之後，他就意興闌珊。對於劉信而言，那些花花草草的景緻沒什麼吸引力，吃飽肚子，練練武也比四處遊盪的強。而劉闞呢，也興緻不高。要知道，此時的雒陽雖繁華，卻也只是繁華，人多而已。
也就是說，如果始皇帝要召見他的話，怕是要排在最後。
這突如其來的一道旨意，讓劉闞目瞪口呆。
洛陽宮的大殿，金碧輝煌，比之咸陽宮不遑多讓。趙高停下了腳步，示意劉闞不要再走了。
「李郡守……」
當下微微一笑，「洒家中車府郎中令趙高，劉都尉可稱我為趙郎中！」
哪怕劉闞聰明，也捉摸不透始皇帝心裏的想法。
宮門外的官員，少了一半……而天色，卻已經漸漸的暗了下來。
雒陽，周王都。
然後，他隨著趙高走進洛陽宮中。
李由看到劉闞，微微一笑，然後側過身子，讓出一條路來。
一走出洛陽宮門，劉闞就鬆了勁兒。
「那快點，莫讓陛下等著。」
他忙上前一步，低聲道：「趙郎中，能否讓下臣和隨從說上一聲？您也知道，下臣那些隨從多是粗人，沒有見過太大的世面。」
親衛們在這叔侄的帶引下，似乎也無心玩耍。騎騎馬，練練武，日子就這樣一天天的過去。
走的遠了，擔心會誤了事情；在洛陽周圍，轉兩圈也就夠了，沒什麼值得留戀。
李由翻身上馬，突然笑道：「阿闞，今天表現的不錯！」
不僅僅是劉闞，包括李由在內，所有的雒陽官
想來，車轅上站立的男子，就是那千古一帝吧。只是距離有點遠，讓劉闞多少有些看不清楚。
作為奉召官員，劉闞被李由加上，在車駕的最後隨行。早在始皇帝第一次巡狩東方的時候，雒陽城就開始修建行宮。是在東周王都的舊址上，重新建起一座宮殿。規模比之咸陽宮要小了很多，不過在其他的方面，卻完全是依照咸陽宮的格局建造。此時，緊閉的宮門大開。
只是下巴上光禿禿，身上少了一種陽剛之氣。
之所以吃驚，是因為始皇帝的膽略。
不過劉闞不敢怠慢，連忙上前，恭聲道：「臣，劉闞，接旨！」
不敢亂動，也就越發的小心。
「劉都尉，隨我回去吧！」
劉闞心裏咯噔一下，不由得再仔細的打量了一下這個內侍。他就是趙高？那個指鹿為馬的趙高？
對於劉闞恭敬的態度，趙高倒是很受用。
已經入冬，天氣非常的寒冷。滾滾的雒水，已經出現了結冰的現象，不時有河水卷著冰碴子，呼嘯而過。
劉闞帶著劉信，垂手立於雒水河畔。
劉闞忍不住暗自讚歎一聲：真雄主也！
站在宮門外，這內侍尖聲喝道：「陛下有旨，詔泗水都尉劉闞，覲見！」
站在台階下面，劉闞可以聽到大殿中隱隱約約傳來的聲息。
劉闞偷眼看去，不由得倒吸一口涼氣。
隨行伴駕？
懷著這樣的疑惑，兩人來到大殿前方。
看看那些垂手而立的官員，劉闞不禁暗自欽佩。
可劉闞卻毫無胃口，坐在一旁，思想著今天發生的一幕幕景象，卻遲遲想不出個頭緒出來。
劉闞嚇了一跳，雖然已經有了些心理準備，可是卻萬沒有想到，始皇帝會在抵達雒陽的第一天，就召見他。也難怪，這宮門外面，還有十幾個大秦官員，品秩看上去，可都高於劉闞。
好在，內侍倒也機靈，似乎知道劉闞的難處。
人常說，黃河是中華的母親河。雒水作為黃河的一條支流，有著大河東流去的磅礴之氣。
那內侍上上下下打量了劉闞一番，陰陽怪氣的問了一句。估計，也不是有意為之……太監嘛，說起話來總是少了些陽剛之美，在別人聽起來，自然感覺不舒服，劉闞當
大小官員，雒陽百姓，紛紛跪下。
劉闞怔怔的看著李由，實在是有點糊塗，怎地好端端的，卻讓我隨行伴駕？還成了中郎騎將？
表現？
一路上，兩人沒什麼交談。劉闞在後面，看著前面健步如飛的趙高，頗有些感到怪異。後世電視劇里的太監們，走起路來都是夾著腿，邁著小碎步，看著要多彆扭，有多彆扭。但這趙高，似乎顛覆了劉闞對太監的認知。他走起路來很快，大步而行，甚至一步，頂的上一些人兩步。
「二叔，二叔！」
於是，劉闞也留在了驛館中，無事之時，就和劉信練武角力。
他走上前來，捧旨道：「陛下有旨，泗水都尉劉闞，果毅雄武，聰慧機敏。其祖劉悚，雖因先王之事，而避罪中原，然則劉氏子心懷老秦，忠勇可嘉。自出仕以來，屢建功勛，不負『赳赳老秦』之命。
也難怪，從早上到現在，可說是水米未進。始皇帝入洛陽宮之後，除了隨同始皇帝從咸陽而來的官員入宮之外，宮門外還有幾十個官員，等候著始皇帝的召見。有文有武，一個個神情肅穆，垂手而立。看這些官員身上的印綬，劉闞也只能苦笑，他的官位，怕是最小。
後世那些景緻，基本上是沒有的。
但是論地位，劉闞拍馬也追不上這位禍國殃民的傢伙。
「啊？」
帶著一頭霧水，劉闞回到了驛館之中。劉信早就餓壞了，立刻操持起來，讓那驛官準備飯菜。
始皇帝正在宮中，和臣子們用膳。想到這裏，劉闞不由得心中苦笑一聲，咽了一口唾沫。
「劉都尉，且在這裏侯旨。」
真是個難以捉摸的帝王啊！
說完，趙高頭也不回，循著台階噔噔噔，健步如飛，眨眼間就沒入了燈火通明的金鑾寶殿。
內侍陰著聲音，說了一句之後，轉身往裡走。
整日里無事可做，劉闞就帶著劉信，信馬由韁的在雒陽城中轉悠。
如果說，上一次他看到的雒陽，只是一座繁華而喧鬧的城市，那麼這一次，雒陽透著王氣。
李由把他安排在驛館之中，而後就忙著接待始皇帝車駕的前哨人馬。始皇帝會在正午時抵達，昨夜宿谷城，但前鋒人馬，已經抵達雒陽。作為三川郡郡守，雒陽的主管者，李由必須要打
從沉思中驚醒過來，耳邊只聞聽山呼海嘯一般的聲音。
黃河乾涸，洛河水絕。
劉闞心裏雖有不滿，但是卻不得不忍耐著，老老實實的在台階下站立，等候著始皇帝下詔。
時間，卻在不知不覺中過去。
畢竟始皇帝會在雒陽停留十日，在這十天之內，說不定什麼時候才會想起劉闞這麼一個人。
天已經完全黑下來，洛陽宮中，颳起了一陣小風，讓劉闞不由自主的打了一個寒蟬。
帝王的心思，難以捉摸。
他大口的吃著，似乎非常香甜。
至少在劉闞看來，這內侍的語調語氣，不泛有拿捏的味道。心裏多少有些不快，但言語之間，還是顯得非常恭敬，插手行禮道：「下臣，正是劉闞。」
並且，從趙高那頗有頻率的步履之中，劉闞看出他也是一個武藝高強的人。
雖然是第一次見到這位在後世臭名遠揚的大太監，可劉闞卻不得不打起了幾分小心。
眼見著，十日將過。
劉闞輕輕拍了一下劉信，「等一會兒散了，二叔帶你吃雒陽的美食，想吃什麼，就吃什麼！」
昔日繁華的王都早已在幾十年前化為一片灰燼。
前來傳旨的內侍，並非趙高。
這算是哪門子事啊！
不知為何，從進入雒陽城的那一刻起，劉闞的心情，莫名沉重。
我什麼時候表現了？
就在這時，宮門大開，從宮中走出一名黑衣內侍。
這樣的一個人，為什麼要當太監？
劉闞話未說完，李由已打馬揚鞭而去。
威武的號角聲，在蒼穹回蕩。
啊呸……我還叫你趙大夫呢！
卯時，劉闞就接到了通知，在雒陽城外，雒水河畔迎駕。
誰不知道，六國餘孽處心積慮的想要殺死他，可他還敢在這種情況下，一個人出現在眾人視線里。是狂妄，亦或者說，是一種帝王的驕傲！從這一刻起，始皇帝似乎是在向那些心懷叵測的人發出挑戰：朕，就在這裏……有本事的話，就過來動手吧，朕，在這裏等著你們。
「你就是劉闞？」
劉闞在心裏忍不住就咒罵起來。
論品秩，趙高的官位比劉闞第一級。
「信，再忍耐一下！」
劉闞一怔，連忙順手抄起一件大袍披上，快步走出了房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