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部 龍戰於野
第三百零一章 樓倉之戰（一）
誰說這劉闞只是一介武夫？伶牙俐齒之處，豈能是一武夫可做到？
有道是，兩國交兵，不斬來使。劉闞很清楚陳嬰的重要性，也明白，只要殺了陳嬰，就可以對楚軍造成很大的麻煩。可他不能，因為這是這個時代的人，所恪守的一個原則、底線。
「啊？」
樓倉人口的確不多，他們的兵力更是稀少。
看起來，一場苦戰，已不可避免……
「先生，秦人、楚人，就真的這般重要嗎？想當年，周天子得天下，天下共歸大周，以周人為傲；若追溯而上，商湯夏啟，武帝三皇……三千年前，天下一家，何來楚人、秦人之分？
而秦人祖先，當為少昊。少昊帝，曾撫養黃帝之子顓頊，說起來也是一家人。
陳嬰在劉闞的對面，也忍不住生出一種想要伏地膜拜的衝動。
他希望能找到一個折中的辦法，使楚軍可以順利攻克下邳，佔領泗洪、淮漢之地。能繞過劉闞的樓倉，自然是一件好事。否則消耗大量的士卒性命，戰果嘛……卻未必能盡如人意。
陳先生，也許你會說，我這是在胡言亂語。可是我真的做過一個夢，深谷彌合，高山夷平，歧路化為坦途，曲徑成為通衢……我們生活在同一片天空下，讓炎黃子孫的榮光，散播到每一個角落。讓普天之下所有的異族人，匍匐在我們的腳下，不敢冒犯我們祖先的英靈……
定國安邦？也許吧……可實際上，若非自己此次隨項籍出兵，渡過淮水，劉闞未必
劉闞扭頭，看著城樓上飄揚的蒼龍旗。
不過，既然陳嬰來了，劉闞也不會示弱。
陳嬰不由得有些疑惑。
他強行壓抑住自己那近乎激動的心情，平息沸騰的鮮血，許久之後，在車上向劉闞一揖。
陳嬰倒是挺佩服劉闞。不管怎麼說，劉闞發明程公紙，創隸書的名聲擺在那裡。作為一個讀書人，陳嬰可以對任何人不屑一顧，但卻不能對劉闞表示不敬。原因很簡單，劉闞所做之事，大利天下讀書人，那是了不得的事情。即便是已故儒門先賢孔鮒，也需尊一聲：劉生！
我夢想有一天，函谷關前不再血流成河，昔日的戰場，能成為千里沃土，所有人在同一塊土地上耕耘。
目光從樓倉城頭上的每一個人身上掠過，而後長出一口氣，回頭對陳嬰說：「我有一個夢想！
注①：昨日出場的秦同，歷史上被劉邦封為彭侯，史記中並未詳細記載。
目光不由得變得複雜起來。
陳嬰如何不認得劉闞？
畢竟，東陽陳氏也是故楚貴裔大族，族中許多人都曾在楚國為官，更有不少人戰死於疆場上。
劉闞，又何嘗聽不出陳嬰話中的意思？
他是楚人，當了兩年令史已經是勉為其難，讓他再去給劉闞做屬下，那是萬萬不可能。
見陳嬰沉默，劉闞突然大聲問道：「陳先生，你可
古人的用字，非常講究。
所以對老秦，陳氏一直懷有深深的敵意。
他那能聽不出，劉闞這是客套話。
然則民心所向，當所有的樓倉人，都決心為劉闞死戰的時候，就算有百萬大軍，也未必能勝！
東陽雖然是在淮水以南地區，可終歸屬於淮漢通路所在，隸屬於泗水都尉的管轄範圍之內。
你屬秦，我歸楚，秦楚之間的仇恨，決不可能隨意的抹去。
你看重我，我很感激。可我們不是一路人啊！
陳嬰身子一抖，忍不住扭頭向身後看去。只見劉闞，依舊筆直的站在車上，巍然的，一動不動！
所以，早在陳勝吳廣起事不久，陳嬰就派出了細作，試圖混入樓倉。
我夢想有一天，這片土地上，楚人、秦人、齊人……不再兵戈相見。他們同席而作，親如兄弟。
陳嬰此來的意圖，非常明白。
詩經大雅中有詩曰：無忝皇祖，式救爾後……為何到了今日，我們卻忘記了祖先的情誼，非要兵戈相見呢？陳嬰先生，七國二百年，戰亂不止，百姓過水深火熱的日子，你難道不知？
再說下去，已經沒有任何意義……陳嬰一抖韁繩，駕著輕車，朝楚軍大營方向行去。
劉闞不斷的偷換概念，讓陳嬰瞠目結舌。
劉闞筆直的站在車上，落日的餘暉照應著他的身體，恍若一個天神。
他就是陳嬰？
※※※
這一戰，能勝利嗎？
劉闞數次邀請陳嬰，但都被拒絕了。
攻打樓倉，必
你楚軍所過之處，滿城屠戮，洗掠爭搶，就是為百姓做主嗎？
陳嬰一怔，露出一抹笑容。
這秦人的祖先是不是少昊，陳嬰說不準。
楚人自淮漢道出，必攻下邳，而後彭城，順勢進入齊魯。
我希望有一天，天下不在有地域和國界之分，所有人能手拉著手，同聲高呼：我們是炎黃子孫！
再堅固的堡壘，也經不住內部的分裂。陳嬰的計劃不可謂不詳細，但他沒有想到，擁有前世記憶的劉闞，對於間諜戰的重視，遠遠超過了陳嬰對用間的認識。孫子兵法十三篇之中，有用間一篇。但實際上，秦楚時期的用間手段，還處於一種原始的萌芽狀態，並不成熟。
我聽說，楚王先祖季連，原本是黃帝之後。
先生說你們是解救百姓與水火之中，可我卻看到的是百姓流離顛沛，大好的土地被荒廢。
如果他冒然出手，殺死了陳嬰，弄不好會讓樓倉內部，先出現不和諧之聲。
「這個……」
劉闞說：「失天下者，非秦人，乃嬴氏。
陳嬰輕嘆一聲，「能得君侯看重，實陳嬰之幸。然則……道不同，不相為謀！」
不打樓倉，後方不寧。
可楚人的祖先，的確是黃帝的後裔。劉闞這一番話，只說的不溫不火，卻讓陳嬰，啞口無言。
卻不代表陳嬰對劉闞不了解。相反，過去幾年中，陳嬰曾數次來到樓倉。不過當時劉闞一直忙碌奔波，陳嬰也只能是驚鴻一瞥般的看上幾眼。就那麼幾眼
劉闞在城頭上，見陳嬰輕車而出，不由得暗自佩服此人的膽略。
我懷有這個信念，讓陽光所照之處，都有蒼龍旗在飄揚！」
結果嘛，毫無疑問，楚軍必然獲取勝利。可問題是，在樓倉這麼一個小小的地方，消耗這麼多的兵力，是否值得？但，你不打不行，除了戰略上的需要，樓倉的輜重，讓許多人眼紅。
我夢想有一天，在這片光榮的土地上，不再有戰爭。
當下離開城頭，登上了一輛兩輪輕車。城門大開，劉闞親自駕車而出，和陳嬰打了個照面。
陳嬰被劉闞突如其來的一問，弄的有些不知所措。他怔怔的看著劉闞，不知他是什麼意思。
只需要略一關注，劉闞就可以覺察到其中的問題。
「君侯，非是我為一己之私，實暴秦昏庸，致使天下百姓，民不聊生。我大楚不過是順勢而起，解救百姓於水火之中。君侯是明事理的人，當知識時務者為俊傑……秦失其鹿，群雄共逐之，此乃大勢。我知君侯非常人，但縱使君侯本領再大，憑區區樓倉，卻無異於螳臂擋車。」
陳嬰記在心裏，卻沒有上前招呼。
劉闞一拱手，「可是陳嬰先生當面？
陳嬰沒有為劉闞效力，卻不代表他對劉闞沒有關注。事實上，自樓倉建起的那一天開始，陳嬰就感到了一種莫名的威脅。楚雖三戶，亡秦必楚。古
突然間，在樓倉城頭爆發出山呼海嘯一般的聲音。
這個夢想，深深根植於我的心中。
他的這番話，是大聲的咆哮出來。城樓上鴉雀無聲，一雙雙目光，凝視著他如山般雄偉的身軀。
『子』、『生』之類的字眼，是不能隨便使用。
「君侯，久聞大名，今日一見，果然英雄。」
這是一條必須要走的戰略通路，但由於樓倉的出現，卻使得楚軍在渡過淮水之後，就不得不面臨尷尬的狀況。首先，攻取下邳，將會受到牽制；其次，過淮水之後，迂迴空間將會縮小。這會出現，原本的大規模迂迴戰爭，變成一城一地的攻堅戰，于楚軍而言，消耗太大。
這也是他組建黑衣衛的一個重要原因。當然了，劉闞的行動，在城外的陳嬰，不可能知道。
先生，我沒有看到你們解救百姓，只看到你們無惡不作，燒殺搶掠之事。天下大勢，與我無關……我守樓倉，就要保這一方的平安。而今，你們無端犯境，可聽到這樓倉百姓的心聲？」
我亦久聞先生之名，知先生有大才，可定國安邦。數次相邀，卻未能見先生一面，實乃憾事。」
而今，為一己之私，竟不惜挑起戰火，讓百姓們重新回到那種顛簸如浮萍般的日子，你們於心何忍？」
「炎黃威武，君侯萬歲！」
原本，他想勸說劉闞，可現在，他卻動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