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部 龍戰於野
第三百零二章 樓倉之戰（二）
「少將軍，你尚欠我一箭，來日定當奉還。」
「停止前進，停止前進！」
一個衝鋒，至少有一千多名士卒倒在了樓倉城下。不過也不是沒有效果，至少填平了兩道溝渠。
陳嬰一怔，「淮水浮橋，不是已經修好了嘛？」
眨眼的功夫，城下楚軍傷亡慘重。被箭矢射成了刺蝟，被巨石砸成了肉泥。
李成淡定一笑，「君侯數次徵召，可這陳嬰雖未回應，想來這心裏，早就存有不軌的企圖。既然心存不軌，怎可能不留意樓倉的狀況？要攻樓倉，就一定要先把這裏縱橫密布的溝渠填平。否則他們的衝車雲梯，一應大型的攻城器械就無法使用。怪不得，他要停留徐縣一日。」
樓倉城頭上，梆子聲急促響起，緊跟著城頭上萬箭齊發，一蓬蓬箭雨，遮天蔽日，傾瀉而去。
「把那些士卒……」陳嬰手指著在戰場上鬼哭狼嚎的楚軍，咬著牙說：「全部射殺，全部射殺！」
而項羽則噔噔噔連退數步，一屁股坐在了地上。胸口發悶，喉嚨發甜，哇的一口殷紅鮮血，噴了出來。
「軍師，那是自己人啊！」
劉闞在城頭上怒吼一聲，單手抓起一塊鎮石，一腳踩在垛口上，探出半個身子，狠狠砸了下去。
失去了木櫓的掩護，楚軍士卒頓時慌亂不堪，四處奔逃。大多數的竹矛落在了地上，碎開……毒液飛濺，這一來，卻使得殺傷的面積陡然增大，近千名楚軍被毒液濺到，在地上翻滾嚎叫。那些被竹矛釘死的楚軍，相比之下要幸運許多，畢竟死了就死了，無需忍受那般痛苦。
說穿了，填平溝渠，實際上也是陳嬰的消耗戰術。可沒想到，樓倉的弩箭竟然……
「淮水浮橋被燒，糧草盡數被焚！」
出手了嗎？
士氣，似乎更加低落了！
之前若非遭逢敗績，恐怕也不會聽從自己的勸說。而今，他性子上來了，怎可能勸得回來？
畢竟，大黃參連弩也就那麼多，一支弩箭射殺一個人，樓倉能有多少弩箭，可以使用呢？
該死的劉闞！
百余名親兵冒著箭雨衝上前，兩個人架住了項羽，就往後撤退。
劉闞在城樓上笑了！
楚軍，越來越近。
是啊，看那些人的模樣，簡直就是在活受罪；可射殺自己人……
用劉闞的話說：這叫做大規模殺傷性生化武器。
楚軍陣營中，銅鑼聲響起。
看著遍地的死屍，陳嬰同樣是心痛不已。
樓倉城裡，專門有一個倉庫，是用來存放這種武器，並且有重兵看管，守衛森嚴。
不過當先的楚軍，手中拿著的並不是刀槍斧鉞，而是一個個裝滿泥沙的麻布口袋。隨著激昂的鼓聲響起，楚軍陣營中傳來震天介的吶喊之聲。一隊隊，一列列士兵在木櫓的掩護下，迅速向樓倉撲來。他們把手中的麻袋投入水渠裏面，而後迅速後退，跟上的士卒，繼續填渠。
「我當然知道那是自己人……可你們想要看他們，再那裡活活受罪，把腸子也給抓撓出來嗎？」
一攤攤模糊的血肉，殘肢斷臂灑落一地。兩輛井闌，被巨石砸的粉碎。車中的士卒，也盡數慘死於陣前。
一席話，讓周圍將官都沉默了！
一支支兒臂粗細的弩箭，呼嘯著射向了井闌衝車。
這鎮石，大約百斤，可當劉闞擲下來后，力道何止千鈞。
「淮水浮橋被毀！」
看著楚軍士卒，一個個把自己抓撓的血肉模糊，陣中的楚軍士卒，一個個魂飛魄散。
可弓箭手卻遲疑了，「軍師，往何處射？」
「君侯，咱們是不是可以嘗試著進攻一次？」
屠屠順著李成手指的方向，看了一眼。
竹矛，是當初苦行者在樓倉時，根據樓倉的條件，而設計出來的一種武器。
可那刻到了骨子裡的婦人之仁，當見到麾下士卒的慘狀之後，就再也無法忍住了。
弓弦顫動聲不絕於耳，數百支毛竹離弦而去，呼嘯著飛向了逐漸推進的楚軍。
但到了這個份兒上了，就只有硬拼……
鎮石在空中翻了個滾，噗通一聲掉進了護城河裡。
他帶著親隨，立刻趕到了陣前，怒氣沖沖的吼道：「那些，可都
陳嬰手指陣前死屍，苦笑著說：「少將軍，如果再讓他們叫喊下去，只怕會把整個大軍的士氣，全都喊沒了。嬰也是無奈之舉……天曉得，這該死的樓倉，怎會有這樣惡毒的武器呢？」
項羽本就是狂傲之人，之前遭逢敗績，有所收斂。
事實上，當竹矛射出的一剎那，劉闞就知道會產生什麼樣的結果。這叫做武器致勝論，先進的武器，超乎尋常的殺傷，對敵人造成的威懾力，是難以估量的。倒是陳嬰果敢射殺傷員，讓劉闞暗自點頭。不過他也知道，接下來……楚軍一定會調整狀態，展開最瘋狂的報復。
劉闞突然說：「看起來，項籍學聰明了！」
所謂兔死狐悲的道理，大家都清楚。今天射殺了那些人，明天，會不會射殺自己？可在陳嬰而言，又有什麼辦法？不射殺他們的話，只那慘狀和嚎叫聲，也足以讓己方的士氣消失。
「拋石機，發射！」
「何事驚慌？」
弓箭手萬箭齊發，將戰場上的楚軍士卒，紛紛射殺當場。哀號聲，漸漸平息。可是陳嬰卻清楚的感覺到，自家的兵丁，看自己的眼神兒明顯不太對，士氣更是隨之減低到了極致。
「你不是早有籌謀，為何沒有半點防備？」
「攻破樓倉，殺光秦狗！」
啊呀呀……
蓬的巨響聲，那鐵盾被砸的不成形。
「又被毀了！」傳令兵強壓著聲音道：「就在昨夜，一支秦軍突然偷襲，不但燒毀了浮橋，還把那囤積在河畔的糧草，全部給燒了……」
只是如此，楚軍怕是要死傷慘重了……
也難怪，當著那麼多人的面射殺自己人，很容易招惹來仇視。
陳嬰聲嘶力竭的叫喊，隨著銅鑼聲響起，潰敗下來的楚軍士卒，面無人色的退回了本陣之中。而那些留在戰場上的楚軍士卒，依舊嚎叫著，翻滾著，抓撓著，讓人看著，頓生懼意。
傳令兵立刻答應，可是還沒等他上馬離開，就聽見樓倉城頭上，突然間傳來一陣隆隆鼓聲。
他轉過身，沉聲喝道：「傳令下去
陳嬰臉色陰沉，沒有出聲。
身後的士卒，歡呼雀躍起來，高呼『炎黃威武，君侯萬歲』的口號。
可就算他衝到護城河邊，也不得不停下腳步。雲梯撞木，井闌衝車根本就無法靠上前來。
鐺鐺鐺……
面對著楚軍潮水一般的攻勢，劉闞反倒是不慌不忙。眼看著衝車井闌跨過溝渠，逼近城樓的時候，他果斷髮出命令。隱藏在城門角落中的百余台拋石車，轟隆隆射出菱形的巨石。
「保護少將軍，保護少將軍！」
掌旗官深吸一口氣，搖擺手中大纛。
屠屠看著楚軍不斷填平溝渠，漸漸逼近樓倉，忍不住問道：「難不成看著他們放手施為不成？」
項羽沖在最前面，鐵劍上下翻飛，將箭矢撥打開去。
可是，沒等他嘴角的笑意完全展開，就聽蓬蓬蓬一連串沉悶的聲響，緊跟著木櫓碎裂，伴隨之凄厲的慘叫聲，在空中回蕩。大黃參連弩的射程，在六百步到八百步左右，是防禦大型攻城器械的絕佳武器。如果樓倉不行動，就要眼睜睜的看著以為屏障的溝渠被楚軍填平。
項羽雖遭逢了大敗，可是在楚軍之中的威望，卻絲毫不減。
同前些日子的意氣風發相比，他看上去有一些憔悴。不過暴怒之時，依舊是帶著駭人煞氣。
哪知這一句話，只氣得項羽心口一陣發堵，哇的再吐一口鮮血，一下子就昏了過去。
材料選用泗洪本地盛產的毛竹，粗細大約和嬰兒的手臂一般。把毛竹挖空，關注進去一種特製的液體，通過樓倉城頭架設的大黃參連弩射出。毛竹在擊中目標后發生碎裂，將關注在毛竹裏面，帶有強烈腐蝕作用的毒液濺灑出去。只要是被濺到，肌膚就會迅速的潰爛。
隆隆的戰鼓聲敲響，回蕩在蒼穹。
他縱馬馳騁在陣前，振臂厲聲喊喝：「兒郎們，秦狗子就在面前，隨我攻破樓倉，殺光秦狗！」
「屠屠，看見那土丘了沒有？」
「通知少將軍，請他多加留意，樓倉可能會有陰謀！」
陳嬰有心
鎮石來勢洶洶，項羽無從躲閃。一咬牙，舉起鐵盾向外封擋，口中一聲大喝：「開！」
衝車井闌，雲梯撞木，夾雜在軍陣之中，隆隆作響。不是有溝渠嘛？不怕，我們衝過去！
「我說過，秦狗狡詐！」
他挑下戰馬，抽出鐵劍，探手搶過一面盾牌，厲聲道：「大楚男兒，隨我衝鋒！」
「什麼？」
面對著四丈余高的城牆，項羽只氣得是暴跳如雷。
「軍師，為什麼要射殺自己人？」
不得不承認一點，項羽在鼓動士氣方面，的確很有一套。
項羽得到了消息，再也無法在紅土窪獃著。
陳嬰倒吸一口涼氣，抬頭向樓倉城頭看去，似乎一下子明白什麼！
「放箭！」陳嬰怒道：「再不放箭，休怪我以違抗軍令處置。」
陳嬰還在奇怪，這第二輪的竹矛，已經從城樓上發射出來。
陳嬰聽完這話，頓時大驚失色，「你再說一遍？」
「君侯威武，君侯萬歲！」
陳嬰果斷的發出命令。
而且這傷亡，也是十分慘重。
與此同時，兩翼側堡中，也是箭雨紛紛，碎石滿天。
他咬牙切齒道：「搞什麼步步推進，我大軍既然兵臨城下，自當一鼓作氣，發動進攻。就算是戰死疆場，也是不負我大楚男兒的威名。自己殺自己人……豈不是讓兒郎們感到心冷？」
竹矛擊中木櫓，頓時碎裂開來。黑色的毒液在空中揮灑開來，一直竹矛碎掉，毒液至少覆蓋十數人。楚軍猝不及防，被毒液濺在身上。剛開始還沒有在意，可很快的，身上被濺灑到毒液的地方，就出現了潰爛。而且，毒液並非產生劇痛，而是奇癢無比，只讓人在地上翻滾不停，用手抓，用手撓，恨不得把肉都給撓爛……那凄厲的哭號聲，讓陳嬰心驚肉跳。
但如果攻擊，實際殺傷力，卻並不算太大。
城下楚軍，卻慌亂成一片。
「送少將軍下去休息，傳我將令，重整人馬，繼續攻擊……我到要看看，他樓倉還有多少花招。」
項羽怒聲喝問，撥轉馬頭，看著遍地的楚軍屍體，竟忍不住悲由心生，
「少將軍，昔日苧羅山你以巨鼎相試，來而不往非禮也，今日劉某，就依這巨石相還。」
樓倉有大黃參連弩，這是在意料之中的事情，陳嬰並不奇怪。
李成一指樓倉側面的一座山丘，「陳嬰不是個莽撞之輩，既然出擊，就一定有所防備。我敢肯定，那土丘之後定有楚軍精銳騎軍埋伏，只要我們敢出擊阻攔，楚軍就一定會發動偷襲。」
一隊隊楚軍，在項羽的帶領下，如同潮水一般向樓倉湧來。
項羽在心中喝罵不停，可是更多的，卻是深深的無奈。
劉闞，沒有回答。
「弓箭手，放箭！」
一開始的時候，他們還擔心樓倉會出兵阻止，但慢慢的，發現樓倉城上一點動靜都沒有，這心也就放回了肚子里。反倒是站在輕車上的陳嬰，突然間感到了一絲不安。樓倉越是安靜，說明他們的反擊，會越猛烈。而直到現在，樓倉也沒有出擊，顯然是看穿了他的埋伏。
嘎吱，嘎吱……
清晨，楚軍在樓倉城外，列開戰陣。
鼓聲隆隆作響，潰敗下來的楚軍，迅速整列成陣。
陳嬰一怔，嘴角露出一抹笑意。
那土丘，名叫紅土窪，正位於睢水河灣之處。那裡水勢平緩，河灣有平坦的灘地，可埋伏萬餘人，而不露半點痕迹。此時，紅土窪靜悄悄，好像非常平靜。可越是平靜，就越是有鬼。樓倉如果出擊，楚軍自紅土窪偷襲的話，定然會給樓倉造成巨大的威脅，不可不防備。
「看樣子，陳嬰是早有準備啊！」
被打得落花流水的楚軍士卒，又如潮水一般的退了下去。
該死的秦人，用的什麼武器？
弩箭消耗太多的話，當攻城器械登場時，樓倉就防禦力，就大大降低。
大黃參連弩，弦聲陣陣。
這位少將軍，怎是聽得勸的人？
可就在這時，一名傳令官神色慌張的騎馬來到輕車跟前，翻身落馬，顫聲道：「軍師，不好了！」
楚軍把項羽保護的是嚴嚴實實，劉闞也難以下手。看著項羽退去，他忍不住在城頭上，大聲喊喝。
劉闞站在城頭上，手搭涼棚眺望。
劉闞長出一口氣，前日里被暗箭所傷的鬱悶，也隨之一掃而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