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部 或躍在淵
第三百二十二章 九原之爭第一彈（三）
嗞嗞的聲響不絕，一股白色的霧氣，竄起。
可走了兩步，他突然停下了腳步，扭頭輕聲道：「君侯，樂叔擅奇謀，能一步三策，倒也不負他祖父之名。然則，此人可用，卻不可重用，更不能讓其獨當一面，還請君侯慎之再慎。」
剛加入劉闞的隊伍時，車寧聽人說，這支人馬當中，武藝最高，殺傷力最強的人，並非劉闞，而是那樓倉三熊之一的巨熊劉巨。灌嬰甚至說，車寧武藝雖然不差，但排除了劉闞之外的話，最多也就是排在第三位。這還沒有算上驪丘那廝，若論技擊之道，驪丘可排前三。
原來，在烏廷威和朐衍長在大營中飲酒的同時，樂叔派屠屠帶著幾百人，神不知鬼不覺的就溜進了朐衍城。城中群龍無首，被屠屠以雷霆手段，迅速控制起來。再有那長景等人的協助，當整個朐衍城落入屠屠之手的時候，朐衍長還在飲酒作樂，根本沒有能覺察到變化。
烏信笑了，「老爺，那都是什麼年月的事情了？
來自北方的朔風，罡烈而兇猛，掠過一望無際的平原，捲起了滿天的雪花。分不清楚，那些是天上來，哪些是風捲起。天地一色，被暴雪所覆蓋，整個世界，都顯得混混然，不甚清晰。
「你劉闞也非池中之物，若不是如此，我定會掃榻相迎，與你如當年在烏氏堡那般，痛飲一番。只可惜，這一座山上，卻容不下兩頭老虎。我烏氏倮榻邊，豈能容得你劉闞酣睡？
別看車寧年紀大了，可這爭強好勝之心，卻絲毫沒有減弱。劉闞的武藝，在十年前他領教過。
劉闞擺了擺手，抄起自己的符印，在一副委任狀上，敲下了印章。
烏氏倮坐在火塘邊上，手捧著一卷書，有點心不在焉。
語氣很是柔和。
也不管那小妾是什麼反應，烏氏倮徑自披衣而出。他總不能告訴小妾，他做了一個噩夢，夢見烏應元和烏廷威血淋淋的朝他呼喊，然後就顯出了劉闞，手持利刃，獰笑著向他逼來。
就是，我怕個甚？他劉闞再厲害，可我烏氏倮也不差……經營九原兩載，難不成還會怕他？
烏氏倮披散著頭髮，撓了撓頭。
劉闞沒有再去過問朐衍的事情。
車寧說：「老夫人也說，君侯數百里奔襲，要大公子跟隨。
威脅嘛，倒也談不上。只是認賭服輸而已……
「我大哥，威脅你了？」
烏勇和那個被劉闞殺死的烏果，都是在抵達九原后才加入的人。
鵝毛大雪，紛紛揚揚的飄落。
「你即刻啟程，前往雲中。」
如今的劉闞，再也不是那個十年前，出現在宋子城，向他請求燕酒秘方的販酒小兒了。十年，讓他已成為了一個殺伐一方的諸侯！
劉闞正在思考的時候，卻聽到門口腳步聲響起，車寧挑簾，走了進來。
「大哥這是湊什麼熱鬧？他又不會騎馬？」
這大廳之中，頓時瀰漫著濃濃的酒香……
到了這邊，他是龍，得給老爺我蜷著；他是虎
而這第三點，蒙疾手握兵馬，需有人節制；而李少君將來控制代郡，更需加強與我的聯繫。
用厚厚的手掌，拍了拍烏信的肩膀。
劉闞笑了笑，「我可不是開玩笑，昨晚樂叔運籌帷幄時，我也在思考一些問題。其中，這雲中郡守的人選，更是極其重要。我思索了身邊的所有人，最後卻發現，只有守慎你，最合適。」
畢竟，人家拿下了朐衍城，若是不聞不問，豈不是冷了人家的心。朐衍尉這個職務，一方面可以掌兵，另一方面也算是限制了樂叔的許可權，卻不會讓他感到不快，甚至還會很高興。
等他反應過來的時候，已經被繩捆索綁，按在了地上。
要知道，李成並不是一個嫉賢妒能的人。而劉闞，在樂叔拿下了朐衍之後，也的確有重用之心。
※※※
八年前的劉闞，能勇冠三軍；可不代表著八年後的今天，他劉闞依舊是英雄啊！」
「要說治理地方，蕭曹二人當為首選，其次吳辰賈紹，也都很合適。
即便是睡著了，或者因為風雪太大，聽不見，卻也不應該如此冷清啊。
烏氏倮在喝了幾杯酒之後，終於穩定下了心神，回房睡下。
難道說，樂叔和馬謖是同一種人嗎？只能做紙上談兵的趙括，卻不能做獨當一面的統帥？
「君侯這份信任和看重，卻是讓成，在火上烤啊。」
「大公子吵鬧著一起去，說是要為小公子報仇。」
剩下的兩個，一個是劉巨，還有一個就是在巴蜀的劉信。
依舊靜悄悄的，沒有人出來答應。按道理說，這府里有值夜的人，怎麼會沒有人回應呢？
其實，大公子也不是不會騎馬，只是騎術不算他精湛……不過君侯也不用擔心，馬配雙鐙，大公子應該沒問題。了不起，多配兩匹馬，中間可以換乘，想來耽擱不得君侯的事情吧。」
※※※
也難怪，這慣性思維，讓朐衍長沒能想到，劉闞會突然發動攻擊。
一通吹捧之後，朐衍長有點找不到方向了。
劉闞沒有立刻回答車寧的問題，而是率先解決了樂叔的安排。
也許是他的秉性作祟，也許是因為他對樂叔的那個名將之後名頭的盲目信任，總之他沒有再去過問。
但在這種輕描淡寫之中，已流露出一種上位者的果決之氣。
「至於朐衍長……」
「守慎，雲中奪取之後，我欲以你，為雲中之主，如何？」
劉闞敢冒著這麼大的風險，在九原郡鬧事？
烏氏倮看了看大廳外席捲漫天的風雪，點了點頭，「也只好這樣了……那天一亮，你就去辦。」
卻見那老者上前一步，甩起蒲扇大的巴掌，就是兩記耳光，「老子打得就是你這孫子。」
讓車寧叫劉巨『大爺』？
「蕭先生已經全盤接掌，正有條不紊的安排百姓入住。
他和李成的祖父，一點關係都沒有。
酒席宴上，樂叔表現的非常低調
這次劉秦受傷，更有可能將來，一隻手臂可能廢掉。
劉巨和車寧的事情，他也清楚。
夜深了！
「哦？」
可這並不代表，他會認可劉巨。於是在銅鞮駐紮的某個清晨，車寧在灌嬰等人的挑撥下，找到了風雨無阻，每天都要練功的劉巨。結果，他只接下了劉巨六棒子，就不得不棄械認輸。
「既然如此，你告訴我大哥，一個時辰后出發，我可不會等他。」
肯定不合適……就這一點來說，闞夫人是堅決不贊同。
李成拱手道：「成，必不負君侯之重託。」
「來人啊，給我添些火炭來！」
劉闞一怔，有些不解。
他說這話，絕非無的放矢。
愕然的看著劉闞，李成有些不解，想要從劉闞的臉上，看出一些端倪。
百姓們也很平靜，沒有出現什麼混亂……另外，曹先生已開始清點庫府，差不多明日可清點完畢。
車寧！
「我是烏廷威，你們幹什麼？」
他大聲叫喊，可是卻沒有人回應。
「喏！」
要知道，劉闞手下，已不泛人才。
「算算日子的話，應該到了！不過這麼大的雪，恐怕不太好走，估計要晚兩日，但不會太久。」
烏氏倮心中，陡然升起一股不祥的預感。
待李成退走之後，劉闞坐在屋子裡，沉思不語，不斷的迴響著，李成那一番話中的含義。
坐在大帳中，劉闞看著李成，表情平靜的問道。
「只是什麼？」
這兩記耳光，只打得烏廷威滿嘴噴血，牙齒也掉了幾顆。兩頰紅腫，好像發起來的饅頭一樣，眼睛都變成了一條縫。這時候，烏廷威也認出來了，這老人正是日間隨劉闞的那老者。
烏廷威傻了！
李成接過了劉闞遞過來的絹帛，插手一禮，轉身向外走。
烏氏倮笑了！
「都已經準備好了，只是……」
車寧也是個要臉面的人，成名那麼多年，如果傳揚出去連劉巨十擊都沒能擋住，豈不丟人？
但是，就在這兩人通過城門樓的時候，聽到一聲暴喝：「把這兩個狗賊拿下！」
車寧神色一肅，躬身應道：「喏！」
所謂性命有價，信諾無價，車寧就過來了。
可不知為什麼，我就是覺著有點心神不寧。那劉闞，當年可是能用幾百人，擋住十萬匈奴的傢伙……」
與此同時，灌嬰、鍾離昧、和呂釋之三支人馬，趁著大雪，悄然的啟程上路。
所不同的，李成說的是樂叔；劉備說的，卻是馬謖。
就上將軍給咱們撐腰，我倒要看看，他劉闞能有多大的膽子……哦，廷威也應該回來了吧。」
可是雲中郡不比其他地方，首先它是我北方門戶，必須要面對東胡匈奴的襲擾。所以郡守的人選，需通兵事；其次，雲中隨經大公子治理，但終
烏信連忙說：「要不，等天一亮，雪小了些之後，我就派人去迎一迎，如何？」
十年前，車寧和劉闞在伯仲之間。
「三天前，劉闞的人馬開始出動，其前鋒軍今天晌午時，抵達河南岸……不過我估摸著，這麼大的雪，他們恐怕是過不得河。朐衍那邊也非常平靜，也沒什麼動靜。老爺，要我說啊，您就是太高看那個廣武君了……他現在可比不得從前，拖帶著那麼多流民，已經是焦頭爛額了，那還能撲騰出什麼亂子？再說了，他敢在這邊作亂嗎？就不怕上將軍幾十萬大軍？」
按道理說，公子這個稱呼，一般指的是劉秦；大多數人稱呼劉巨的時候，要恭敬的喚句『大爺』或者『大老爺』。可車寧一把年紀了，論名聲，車寧成名的時候，劉巨還是個小孩子。
但實際上呢，真正屬於烏氏堡核心的人，只有烏信和另一名隨烏應元前往月氏國的烏智兩人。
劉闞的意思很明顯，那就是要把雲中郡交給李成來打理。但在這之前，劉闞卻沒有流露出半點這方面的意思。而李成，更是沒有這方面的想法。這一問，卻真的是，來得太突然了。
劉闞點了點頭，李成這才退了下去。
劉闞突然道：「想當年，烏氏倮在我最困難的時候，收留我，保護我……這份恩情……若非是迫不得已，我真不想和他撕破臉。先留下那烏廷威吧，一切待我從五原回來，再做計較。」
但十年之後，車寧很清楚，老不以筋骨為能，真拼起來，他不是劉闞的對手。
「君侯，季布已經出發了！」
而烏廷威更是驕橫之態重現，毫無先前尿褲子的慫樣。
「烏信啊，應元走了幾天了？」
劉闞抬起頭來，輕聲問道：「老車，朐衍城中的狀況，現在如何？」
這該死的九原郡，倒的的確確，讓烏氏倮的事業，更上了一層樓……
烏氏倮聽罷烏信的話，點了點頭，「不知道為什麼，我今天晚上，眼皮子跳的很厲害，心神不寧的，總感覺著，好像要發生什麼事情……烏信，那廣武君劉闞，如今已到了什麼地方？」
不過細想一下，烏氏倮又覺得，確需要感激一下劉闞。
「烏信啊，老爺沒有白費心思，你這話啊，正說到我心眼兒里去了。
看車寧期期艾艾的樣子，劉闞嘿嘿的笑了起來。
李成靜靜聽完了劉闞的解釋，不禁苦笑著點點頭。
「喏！」
「啟稟老爺，大少爺這才走了四天。」
劉闞家中的人呢，稱呼有點複雜。
且不說已經內定為九原郡郡守的蕭何。若論資歷，曹參無疑最老，論兵法謀略，不管是剛嶄露頭角的樂叔，亦或者鍾離昧、賈紹吳辰，哪一個不比李成的資歷老？雖說李成和劉闞相識甚早，可論能力，他真的比不上賈紹吳辰這些
劉君侯，實在是對不住了！」
「我也是這麼覺著，畢竟王離幾十萬北疆大軍出動，掃平這山東之亂，也只是時間的問題。
話音未落，卻聽門外傳來了一個陌生，但又有些耳熟的洪亮聲音：「烏氏君，敢問有何吩咐？」
車寧聞聽，有懊惱，有感激，還有一絲不甘。
他端著酒杯，自嘲似地搖頭苦笑一聲。想當年，他白手起家，何來這許多瞻前顧後？可這家業越來越大，心思卻比以前小了許多，甚至連自己的兒子，都有一點比不上了。若是在從前，一個區區的劉闞，又怎會放在他烏氏倮的心上？哈，這也正應了那句話，歲月催人老！
他也想去大殺四方，但同樣也知道，自己年紀大了，真的不適合長途奔襲。劉闞這是給他留著面子呢；而另一方面，劉闞把一家老小託付給他保護，這又是何等的信任，何等的重視？
「烏廷威先留下吧！」
劉闞想了想，決定把這件事先放一放，再觀察一下樂叔吧。
「來人啊，添些火炭來？」
※※※
烏氏倮喝了兩杯溫酒，總算是穩了一下心神。
你先後曾得上將軍和大公子的看重，蒙疾對你也頗為信任；同時，你性情溫和，卻不泛強硬手腕，一俟兩位少君出現矛盾，恰好是最合適的調解之人。綜上所述，舍守慎，其誰呢？」
「那差不多應該到陽山了吧……」
感覺著，李成的話，似曾相識。
原本是生活在河湟地區的羌人，後來部族被滅，就成了奴隸，被烏氏倮買了下來。算算時間，這烏信跟隨烏氏倮，已經有差不多二十年的時間了，可算得上是一個忠心耿耿的老僕。
「老車，三千騎軍，可準備妥當？」
李成一下子懵了……
你不是常說，這富貴名祿最是殺人不見血嗎？管你如何英雄，這溫柔鄉中，也會消磨殆盡。
「守慎放心，我當牢記此事！」
「老爺，您這是怎麼了？」
如果真的是這樣，的確需要好生的觀察一番。
李成和樂叔的關係很好，相處也很融洽。
當初若非是劉闞給他出主意，讓他從烏氏遷移到九原郡的話，又怎可能會有這麼大的發展？
不過，此李信，非彼李信。
自己這恐怕是庸人自擾吧！
其後，還被劉巨逼著簽下了城下之盟……否則劉巨就要宣揚他的戰績。
車寧長出了一口氣，連忙拱手答應，轉身要出去。可劉闞卻喊住了他，「老車，我大哥隨我出征，家裡卻不能沒有個人看著。既然他要去，那你就留下吧……我一家老小，就拜託你了！」
烏氏倮喃喃自語，突然嘿嘿的笑了起來，將杯中的酒，呼的一下子潑灑在熊熊的火塘子里。
「沒事兒，只是做了個夢！」他披衣而起，「你睡吧，我出去走走。」
日有所思，夜有所夢。
因為，劉闞手中，如今實打實的縣城，也只有朐衍一座而已。
劉闞笑了笑，「我今出征，欲拔頭籌，正需一
甚至在拿住了烏廷威之後，劉闞也沒有流露出半點想法。以至於樂叔，兵不刃血，拿下了朐衍。
他呼的站起來，「來人啊！」
不過，烏氏倮睡得並不是很死，並且在睡夢中，不斷浮現出劉闞的面容。大概快到丑時，他突然間一聲大喊，呼的坐了起來，一身淋漓的冷汗。那千嬌百媚的小妾，被烏氏倮驚醒。
於是，車寧就稱劉巨為『大公子』，而劉秦呢，則叫『小公子』。至於將來劉闞再有了兒子……到時候再說吧。反正，現在的『大公子』，特指的就是劉巨。劉闞的腦袋，有點疼了。
烏氏堡有四名家將，分別是以果、勇、智、信命名。
「讓樂叔先把守備役卒安頓妥當，且暫為朐衍尉。」
深吸一口氣，車寧再次拱手應命。
烏信，原名李信。
車寧老臉頓時一紅。
然則有些東西，卻不會忘記。李成的這番話，與三國演義中，劉備白帝城託孤，何其相似啊。
來到這時代十余年了，很多記憶都變得模糊了。
君侯，那朐衍長和烏廷威被關進了大牢，但不知如何處置？」
劉闞笑道：「真金不怕火煉，我相信，我不會看錯你，你也是雲中郡，最為合適的人選。」
不到九原，還真不清楚，這塊荒蕪的土地上，蘊藏著如此眾多的機會。
所以，如果真的拿下了雲中，李成也沒有想過去為一方郡守。
風雪在過了子時之後，也越來越大了。
「啊？」
酒宴一直到將近子時才算結束，當朐衍長和烏廷威乘著酒意，興高采烈回到朐衍的時候，猶自嘀咕著，等天亮之後，一方面稟報烏氏倮，另一方面驅逐劉闞離開，方能解這心頭之恨。
想必是這個原因吧……
不過劉巨也知道，劉闞未必會同意他參戰，畢竟他最重要的任務，是保護家裡人。別看劉巨魯直，卻也不算傻。他沒有直接找劉闞求戰，而是找到了車寧，讓車寧前去為他說項一番。
「這麼大的風雪，孫少爺肯定給堵在路上了。」
樂叔很熱情的招待了朐衍長，並把烏廷威請到了大帳中，設宴款待。
李成詫異道：「君侯，這又從何說起？」
我常聽您說，此一時彼一時，八年前劉闞不過是個小小的倉令，當然要拼了命的去奪取功名；可現在呢，他名聲也有了，地位也有了，是否還有八年前那份膽略，我覺著都是個問題。
烏氏倮心跳急促，閉上眼睛，努力的做了幾次深呼吸，而後長出一口氣，現出一種頹然之色。
從城門兩邊，呼啦啦湧出了一群人，二話不說，衝上來就殺。更有一個白髮蒼蒼，面色紅潤的剽悍老者，大步衝過來，一把將朐衍長從馬上揪下來，用火把一照，獰笑道：「驗明正身，拿下！」
但是卻突然說出這一番話來，卻讓劉闞感到奇怪。
烏氏倮走出卧房，一個人在空蕩蕩的大廳里坐著，看著面前火塘子里，那漸漸微弱的火光。
劉巨焉能不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