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部 或躍在淵
第三百三十六章 龍池斧鉞，劉氏當國（九）
可是趙高卻睡不著了……
「百里，坐吧！」
以大河天塹為阻隔，扼守幾大關隘，休養生息。
「他給了我百鎰黃金，說是讓我找一個合適的機會，讓他單獨面見陛下。」
閻樂為了表示他對趙高的孝敬，在妻子過世之後，乾脆稱呼趙高為『爹』。
百里術強耐著緊張的情緒，笑道：「如此，可就要多謝中丞了！」
趙高的話鋒，在這時候卻突然一轉，「百里，最近這宮裡面，可有什麼事情發生嗎？」
只是礙於老秦這一個敵人，所以暫時還沒有撕破臉皮。
朐衍文武官員，在蕭何的率領下，出城迎接。
從劉闞的層面而言，可能是不忍心見這二十萬秦軍被殺；可是從蒯徹的層面來說，這二十萬秦軍，能保留下來一半，哪怕是三層，對於劉闞而言，將會產生出何等巨大的作用呢？
這是一件很困難的事情。
道理，的確是這麼一個道理。
且放一邊去吧！
趙高先是一怔，然後連忙起身，走到百里術的跟前，把他攙扶起來，「那個混帳東西竟如此暴虐？我實在是不知道啊……可是百里啊，你應該和我說一聲才是，咱們怎麼說，也是老朋友了。
兩個美婢捧來了精心烹制的羊湯，肉香濃郁。
閻樂說：「爹，這恐怕是章邯耍的花招！」
「趙高殺不死章邯，也控制不了章邯麾下的兵馬。」
「我剛才抓到了一個人！」
按照時節，大約再有三個月，公叔繚怕就要……
殺俘！
「閉嘴，這等機密大事，你少出餿主意。我自有主張，你回去之後，少膩在女人身上，給我盯緊一點。」
這一番話，正說到了趙高的心坎上。
不行，絕對不能讓嬴嬰得逞。
他一邊抽泣著，一邊說：「前些日子，我因女兒的事情，在酒館里喝酒。有一天，有人過來找我，說是帶我去見一個人。我就跟著過去了，可到了地方才知道，見我的人，乃大將軍！」
蕭何低聲道：「這是公叔先生安排下來的事情，一方面可以解決閑散百姓的生計問題，另一方面……
「此話怎講？」
的確，章邯若投降，那他麾下二十萬秦軍，也勢必要一同歸降。問題在於，楚軍才多少人馬？他們能容得下，或者說控制住這二十萬秦軍嗎？不說別的，只為壓制章邯，這二十萬秦軍，也無法保全下來。放任離去？這自然不可能……那麼最可能的，就是用常規的手段。
誰都知道，趙中丞在這個時候，脾氣可不是很好。弄的不妥，極有可能，會殺人的！
「老蕭，那石路是怎麼回事？」
「喏！」
趙高有些疲憊的說了一句。
「大將軍找你作甚？」
什麼是常規手段？
原來，這書信中，章
但如果僅僅是這上述三點，還不足以讓趙高下決心，對章邯下手。畢竟，山東的戰局，如今可稱得上是糜爛。完全是由章邯獨立支撐，才拖到了現在。趙高雖然權力慾望很重，卻不是一個傻子。女婿閻樂向他進讒言的時候，趙高甚至怒斥閻樂，讓閻樂不許在過問這件事。
「來人！」
公叔先生在接到了咸陽密報之後，就派人在山上修築祭台。
而這第二呢，章邯手握重兵。
山東戰局遲遲不靖，讓趙高也感覺到了一絲憂慮。
「中丞所言極是！」
「老蕭，先生身子骨最近如何了？」
他拿起書信，嘴上猶自若無其事的說：「閻樂，邯鄲有書信過來，想必一定是前方戰事有變化，理應先送到太尉府，由大將軍啟閱嘛……你截留下來算個甚事？若耽擱了大事，看大將軍……」
趙高心裏激靈靈一個哆嗦。
趙高這心裏，呼的一松，臉上的冷色，陡然間消失的無影無蹤，換上的卻是一副溫和笑意。
以老秦的底子，戰局雖然一時間不利，但並非不可挽回。
「老蒯，我有一個預感！」
「我本來想等老陸回來，不過現在看來，怕是來不及了。
他用力揉了揉面頰，「現在可以進去見先生嗎？」
「閻樂，你先回去，給我看好那個人。」
「您想啊，那章邯可是李斯的人……再者說了，嬴嬰乃宗室之人。如果這兩個人聯合起來，恐怕連陛下也壓制不住吧。爹，您一心為老秦操勞，可終究是個外人，只怕那些人會圖謀不軌。」
百里術弓著身子，往外面退。
「哦，有這種事？」
特別是董翳戰敗，丟掉了潁川陳郡和南陽三地的控制權，著實嚇了趙高一激靈。山東戰局糜爛，關中人心思定，已經開始出現一些反對的聲音。這一切，趙高雖擔憂，卻並不擔心。
劉闞輕聲道：「秦同在楚軍之中，掌握著幾條密線。你和他好生合作，最好能保全那些秦軍。」
也難怪他有這樣的反應，因為劉闞的預感，往往都很靈驗。別的不說，就說那王離在巨鹿的慘敗，誰能猜到這結果？可是劉闞偏偏猜到了，而且非常的準確，這讓蒯徹如何不敬服呢？
婢女們一個個噤若寒蟬，連大氣都不敢出。
如果，只是章邯這一封書信，那還說明不了什麼問題。可是嬴嬰想要單獨面見嬴胡亥？又是出於什麼居心呢？而兩者一旦聯繫起來的話……
趙高心裏一動，放下碗筷，有美婢立刻捧來清水，先是讓趙高凈手，然後又有人取布巾擦乾。
劉闞得到咸陽密報之後，原本還想在雁門停留一
蒯徹聞聽，頓時一驚，瞪大了眼睛看著劉闞。
嬴嬰，想要搞事非！他一下子得出了這樣一個結論，眼角抽搐的，也就越來越厲害了起來。
看著看著，趙高暗自里吸了一口涼氣，臉色頓時變的陰雲密布。手指，輕輕而又急促的敲擊著長案，片刻之後，他抬起頭對閻樂說：「你說，章邯突然要求撤回關中，究竟是何居心？」
趙高如願以償的做上了中丞相，而嬴嬰卻把持了太尉府。
如果嬴嬰和章邯聯合起來，二十萬秦軍迴轉關中，那他趙高，定然死無葬身之地！
大約一炷香的功夫，詹事府詹事百里術，從睡夢中被叫醒，甚至連衣服都來不及整理，慌慌張張的來到了趙高的面前。他心裏忐忑不安，還以為自己出了什麼岔子，臉色不由得蒼白。
「百里啊，這算甚蠢事？
百里術正色道：「中丞，最近一段時間，陛下鬧著要去梁山宮玩耍，這兵荒馬亂的時節，我怎敢同意。安撫陛下還來不及呢，哪有時間去顧及大將軍的事情？所以到現在，也未曾引見。」
「喏！」
讓嬴嬰擔任大將軍，說穿了就是趙高對嬴嬰的一次妥協。
因為那些秦軍不是在雁門郡，也不是在河南地，而是在楚軍之中。如何聯繫？如何策動？如何迎納？這裏面牽扯到方方面面的問題，可不是旦夕之間，就能夠解決完全。可蒯徹是什麼人？那是劉闞麾下的第一謀臣！聞聽之後，沉吟片刻后，「主公放心，徹定當竭盡全力。」
咸陽令就是閻樂，趙高的女婿。雖說趙高對閻樂很寵愛，但在表面上，規矩卻不能缺少了。
李斯尚在時，掌控軍政大權。趙高要解決李斯，就需要一個強有力的盟友，而嬴嬰最為合適。
章邯信中還具體了做出了分析：山東諸侯如今已經面和心不合，彼此之間，互有猜忌之心。
為了那小畜生傷了情義，卻太過不值。」
唉，越是如此，咱們就應該越團結不是？」
出發之前，他秘密召見了蒯徹。
趙高聞聽，大笑起來。
對於這個結局，劉闞也早有心理準備。他也不是不通醫術，自然也知道，公叔繚的身體狀況。安期也好，白朮也罷，的確是盡了全力。否則，按照早先的診斷，連這個春天都過不去。
這一路上披星戴月，日夜兼程，就無需再去贅言。十五日後，劉闞一行兵馬，抵達朐衍城外。
「讓他進來吧！」
遠的且不去說，但只是始皇帝統一六國的幾十年中，殺俘之事，層出不窮。王翦，李信，蒙武等人，哪一個沒大規模的屠殺過戰俘？更不要說，那個歷史上赫赫有名的『人屠』，
趙高示意百里術坐下，又讓人奉上了酒水。
白朮先是上前見禮，而後低聲道：「先生現在是硬撐著，但風邪入骨，已難救治了……卑下與安期先生以為，先生最多也就是拖到秋時。但入秋以後，恐怕就算是有靈丹妙藥，也無法保住。」
趙高的眼角抽動兩下。
負責照顧公叔繚的人，主要是白朮和戚姬兩人。白朮是李由的女婿，曾在太醫院中任職，這醫術也頗為高明。可是當劉闞見到白朮的時候，他的臉色，卻顯得很難看，也非常疲乏。
趙高陰沉著臉，在房間里徘徊到了後半夜，終於下定了決心：他既然不仁，那就休怪我不義了！
陡然，有一絲寒意湧上心頭，下意識的加快了腳步，來到公叔繚所居住的宅院門口。
如果秦軍這時候撤出了山東，守住關中以後，諸侯破關中無望，之間的合作也就隨之破滅。接下來，山東諸侯……趙、齊、楚、魏之間，不可避免的會發生衝突。而秦軍只需在關中休整些時日，不需太久，半年足矣。再東出函谷關，殺回山東，定能不費吹灰之力，消滅諸侯。
故此，章邯向嬴嬰請求，撤回關中。
蕭何面帶憂色，輕聲道：「前兩天見涉間將軍的時候，好一些；不過一直都很虛弱……安期還有白朮已竭盡了全力，但聽他們的意思，先生能拖到現在，已經是極限了。最遲，冬日一至，先生恐怕就……」
「百里啊，說起來咱們認識也有二十年了吧……」
閻樂氣喘吁吁，額頭上布滿了細密的汗珠。他先是一怔，旋即明白了自己的語病，連忙跪下來說：「爹，您別生氣，是孩兒心裏著急，一時間說錯了話，您可千萬別往心裏面去啊。」
百里術眼珠子滴溜溜打轉，猛地一咬牙，下定了決心一般，站起來緊走兩步，撲通跪在了趙高跟前。
百里術畢恭畢敬的回答：「回中丞，再過十七天，正好二十年。」
可問題在，信是寫個公子嬴嬰，而不是給趙高。
「你這夯貨，有話就說！」
於是點了點頭，靜靜的咀嚼著麵餅，喝著羊湯，等閻樂說下去。
百里術這戲，卻是演的出神入化。
※※※
他立刻命鍾離昧抽調出三千騎軍，加上他原有的隨行兵馬，共五千人。當天就啟程動身，趕回朐衍。
如今，已經是四月初了。
百里術的臉都發白了，強自鎮定道：「有勞中丞挂念，當時想著自己孤苦，所以就辦了這麼件蠢事。」
趙高說：「百里，咱們都是五體不全之人，在旁人眼中，什麼都不是。別看我今日風光無限，可實際上……
※※※
蕭何沒有說，但劉闞又怎能不明白。
還有，公叔先生有交代，說是君侯一回來，請立
趙高對章邯起殺心，由來已久。
就這樣，劉闞把事情都安排妥當后，離開了雁門郡。
他知道，閻樂這麼晚來找他，決不可能是小事情。
「我以派人，調秦同趕來。」
還沒等他坐穩，就有下人前來稟報，「咸陽令求見！」
趙高臉上，露出了一抹冷戾的笑意，「那你有沒有做呢？」
一開始，趙高也不覺得有什麼不對。可隨著山東戰局的發展，趙高感覺到，他越來越無法掌控太尉府了。
趙高手握屠刀，難不成還會怕一群泥腿子嗎？如果真的鬧將起來，也可以很輕鬆的解決問題。
蒯徹眼睛一眯，立刻明白了劉闞，話語中的含義。
劉闞手指城外，一條正在鋪築，通往杭金山的道路，忍不住好奇的問道。
於是，兩人聯手幹掉了李斯。
這天夜裡，趙高處理完了政務，從宮中回到家中。
「我聽說，你之前操演歌舞的時候，認了幾個閨女，有沒有這回事？」
蒯徹不敢開口，一旁靜靜的聆聽。
有幾個可心的人兒在身邊照顧著，也的確是一件美事。這樣吧，你把你那幾個女兒的名字告訴我，我回頭派人把她們送過去。這年紀大了，身邊沒個貼心的人照顧，也真是不舒服。」
第一，章邯是李斯提拔起來的人，而李斯死於他之手，章邯是否有為李斯報仇之心，不得而知。
老陸估計也就是在這些時日抵達，你見到他之後，就讓他也留下來。有你三人，我可安心。」
二十萬秦軍……
閻樂不敢再插嘴，連忙答應了一聲，乖乖的退了下去。
秦人殺俘不手軟，諸侯殺俘，也不會手軟。
閻樂說：「孩兒是在關城時抓到的這個人，看樣子鬼鬼祟祟，非常可以。孩兒把他拿下來，從那人身上搜出了一封書信。爹，您可知道，那人是從何處來，奉何人之命，來找何人？」
劉闞心裏，咯噔一下。
趙高罵道：「你這夯貨，以後說話卻要小心一些……好了，有什麼事情就說吧，莫要吞吞吐吐。」
自有官員去安排兵馬車仗，劉闞和蕭何，急匆匆的趕往府邸。
從春秋戰國以來，殺俘的案例屢見不鮮。
不時間，發出冷戾的哼聲。
「術定當肝腦塗地，以報中丞大恩！」
「先生剛睡醒，戚女正在裏面服侍他進食。主公若要進去也可以，但不能太長時間……先生現在最需要的，就是靜養。」
閻樂臉上肥肉一顫，不敢再賣關子了。
「此事我已經知道了，你先回去吧。」
趙高在房中來回的走動，背著手，思考著這封信背後，是否隱藏了一些不為人知的事情呢？
百里術心裏一咯噔，強笑道：「中丞，您這話從何說起。
就如何？
劉闞點了點頭，和蕭何對視一眼，兩人一前一後，推門走進了房間。
「如果趙高殺不死章邯的話，那麼章邯必反……他反倒也無所謂，只是他麾下的兵馬，只怕難以保全。」
一個不受趙高控制，卻又手握重兵的人，始終不那麼讓人放心。
「中丞，百里該死！」
趙高眼睛一亮，輕聲道：「百里，你這是做什麼？有什麼話好好說，幹嘛要如此模樣呢？」
劉闞深吸一口氣，拍了拍白朮的肩膀，「別太愧疚，你們都已經儘力了！」
「混賬東西，老夫在這裏好好的，你呱噪個甚？」
趙高一皺眉，但卻沒有發火。
他認為，如今山東局勢已經糜爛不堪，想要取勝，絕非旬日可以解決。當前最關鍵的問題是，軍士們連番惡戰，或是經歷了巨鹿大敗，心思已經厭戰，實不適合，繼續在山東交鋒。
「喏！」
「哦？」
趙高說：「立刻去請百里詹事來，就說我有事情和他商議。」
至於民意……
「二十年……呵呵，一晃我們都老了……百里，之前我有些對你不住，今日就敬你一觴，還請你莫要放在心上才是。」
他一邊虛偽的說著，一邊抖開了信瓤。
「爹，您難道……」
「邯鄲來人？」
「先生現在如何？」
「老蕭，立刻隨我去見先生。」
卻只緣由一人！
「百里，你一心為陛下著想，果然是忠心耿耿啊！」
下人們連忙應下，急匆匆的離開了房間。趙高又坐下來，拿起了書信，反覆的，一遍遍的閱讀。
他從懷中取出一封書信，封口處押有火漆印信，但已經被破壞了……
「閻樂，你怎麼看？」
那麼，趙高為何又突然間下決心，殺掉章邯呢？
「中丞，百里……」百里術痛哭流涕，「不瞞中丞，起先百里的確是有些埋怨中丞，覺著中丞待我等之人太薄了。特別是我兩個女兒，被咸陽令殺死，我這心裏面，是敢怒不敢言啊。」
百里術走了！
「我明白！」
趙高撕了幾塊麵餅，沾著羊湯正要享用，閻樂急匆匆跑了進來，一進門就大叫：「丞相不好了，丞相不好了！」
就在這時候，趙高又說：「明日一早，我會讓閻樂那夯貨，親自把令千金送到府上。百里啊，咱們年紀都大了，可要多體貼自己才是。以後有什麼困難之處，你可千萬別再向我隱瞞。」
第三點，章邯也是天命所屬，讓趙高不得不心生顧忌。
同時，他又讓李成即刻迴轉雲中郡，命蒯徹留在雁門郡，協同鍾離昧。
章邯也沒有做錯什麼，老秦律法之中，兵事歸於太尉府掌管。而嬴嬰是太尉府的大將軍，寫給他，也算不得大問題。但是在趙高的心裏，對嬴嬰也好，章邯也罷，卻生出了一絲警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