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部 或躍在淵
第三百五十四章 會師關中（十四）
紀信大聲吼叫道。
我的意思是說，萬一我有了意外，你要接替我統領兵馬，堅持到唐王抵達；你若戰死，也當指定指揮者……至於能堅持到什麼時候，那就聽天由命了……」
她對劉邦的那份愛，可謂是到了極致。為了劉邦，武姬早已經做好了死去的準備，卻又讓唐厲無所覺察。至於劉邦……唐厲當然也知道，這是個薄情寡義的傢伙，但也沒想到會狠毒如斯。
對樓，又名衝車，是一種被裝甲起來的攻城塔。一般而言，對樓有五層攻城塔，下面安裝有車輪，依靠士卒推動而行。其他四層，裝有士兵，可以借對樓高度，壓制城中的弓箭手。
唐厲使出渾身的解數，腳下踩著粘稠的鮮血，臉上也沾染著血污，勢若瘋虎般的來回奔行。
利矢帶著強勁力道，正中周勃的肩窩。巨大的力量把他帶的退後兩步，而唐厲這時候卻好像發瘋了似地，拔掉身上的寶劍，衝過去抱住了周勃的雙腿，兩膀用力，口中一聲厲吼。
雙方都沒有退路，只能拚死決戰。
隨著楚軍號角聲響起，對樓上的士卒，向著嶢關城頭開弓放箭。
劉邦攻打霸上的時候，帶走了一大部分，可依舊留有不少的箭矢在關內庫府。城頭上，一支支利矢，掛著咻咻的聲響，射向了楚軍。鋒利的箭簇，撕開了楚軍士卒的甲胄，射入楚軍士卒的身體里，濺起了一蓬蓬血花。這血花，並沒有讓楚軍惶恐，反而變得更加凶蠻起來。
俗話說，虎毒不食子！
唐厲想要衝上去，可是卻連邁步的力量都沒有……
想想來，打仗哪有不死人？
紀信也顧不得許多了，連忙命令士卒做好防禦的準備。他手持劍盾，在城樓上觀察楚軍的動向。
「紀信，我若戰死，由你統兵。」
「你聽我說，唐王定會派兵增援，但究竟何時會抵達，我卻不能確定。
於是乎，唐厲二話不說，挺劍就迎上前去。二人甫一交手，立刻就分出了高下。只三四個回合，唐厲手中的劍就被周勃磕飛出去。只見周勃順
他手中擎著一張硬弓，距離還有百步左右，弓開滿月，照準周勃就是一箭。
劉邦見周勃說話都有點不利索了，也知道他受傷頗重。
「拋石機，發射！」
唐厲說著話，將手遞給紀信。
「咱們還有多少人？」
劉邦決不可能在嶢關城下束手待斃，而唐厲也絕不會放出一條通路，讓劉邦順利的逃走。
不過，劉邦的對樓，很明顯是簡易的，臨時建造而成。
男兒從軍行，是劉闞在八年之前，前往河南地參戰時，傳唱下來的曲子。
唐厲一笑，「沒關係，只是肩膀被砍了一下而已。
只不過唐厲一直認為，劉闞這首歌，于詩律不和，有很多錯誤。可當時劉闞笑說，這本就是個俚曲，哪來的許多規矩？怎麼唱都無所謂，哪怕是吼出來，只要唱出那氣勢，就足夠了。
「換一種打法？」
唐厲噔噔噔退後幾步，一屁股坐在血泊之中，口中更噴出一口鮮血。
「他們的人不會太多，如今是憑著一股血氣在打。
在楚軍看來，劉邦射殺二子，只是為了大家的生路，是重情義，是任俠之氣。
「左突刺！」
「喏！」
紀信走上前來，低聲的詢問。
一時間，劉邦絕望了！
不僅僅是楚軍打瘋了，包括嶢關城裡的巴蜀軍，也都打瘋了。
吼吼吼……
紀信聞聽一怔，連忙衝到城垛口，向外看去。
紀信仔細的聽完后，用力的點了點頭。
有一員大將高聲呼喊。
周勃啊的一聲驚呼，竟被唐厲生生從城頭上摔了下去。
大都是臨時造建出來，簡陋無比。可這並不妨礙楚人們撲向嶢關，儘是悍不畏死的凶蠻之氣。
沉重的石頭砸在楚軍的身上，砸的血肉模糊……
我已經包紮過了……紀信，你莫要擔心，我的傷勢我清楚，別忘了我曾跟隨唐王學過急救。」
「扶我起來！」
手中鐵劍已經換了三柄，他和紀信兩人，可說是輪流指揮，從子時到現在，已擊殺楚軍近千人。
蓬的一聲……
周苛說：「沛公，再這麼打下去，咱們的兵馬，可就要拼光了！」
唐厲在城門樓上，大聲命令。
若非城下有四五具屍體墊著，就這一下子，足以讓周勃丟了性命。饒是如此，周勃也被摔得口吐鮮血，一條腿斷了。十幾個楚軍士卒瘋狂的衝過來，背起周勃就往回跑，總算是讓他脫離了險地。
剛開始，只是酈商所部加入戰鬥，但到了後來，從霸水敗退下來的楚軍，也逐漸加入戰鬥。
歌聲一開始很小，可漸漸的匯聚在一起，竟響徹了天際……
可沒想到的是，武姬這個生於社會最底層的女子，竟性烈如斯。
巴山長號，巴蜀軍特製的號角，聲音急促而嘹亮。
周勃嚇了一跳，連忙躲閃開來，順勢將圓盾向外一崩，架開了唐厲的長矛，鐵劍隨即出手。
迎面，正好見到唐厲跑過來，他大吼一聲，揮劍就衝上去。
從頭到尾，他沒有想過要去殺死武姬母子，只是想要藉由武姬母子四人，拖延一下時間。
對樓，越來越近……
嘴上雖然不贊同，可唐厲在蜀郡，還是把這首曲子傳到了軍中，成為巴蜀軍歌。
帶周勃被搶回來，他連忙走過去。
這可不是後世的部隊，大都是山民出身，哪懂得什麼死不後退的道理？堅持到現在，已經是了不得的成績了。若非唐厲精挑細選，足足訓練了大半年的時間，這人馬早就已經敗退。
一波攻勢結束，又一波攻勢發起！
晨風，帶著蕭瑟的寒意，卷雜著濃濃的血腥味。
紀信說：「軍師，剛才情況緊急，弟兄們都沒有覺察。這會兒……大家都好像有點堅持不住了！」
論武藝的話，唐厲還真就不是周勃的對手。雖說周勃的年紀大了，遠不如當年那麼厲害，可比起唐厲這書生而言，卻不知道高明的多少倍。明知道自己不是周勃的對手，可唐厲卻沒有退，也不能退。身邊多少士卒看著自
周勃這一受傷，對楚軍而言，無異於一個巨大的打擊。正如周勃所說，是時候穩一下了！
剛被打下來，才喘了兩口氣的周勃，聞聽劉邦的命令，二話不說，抄起劍盾，大聲喊道：「兄弟們，天亮之前若不能攻破嶢關，大家都要喪命於此……沛公為大家可泯親情，爾等怎能鬆懈？
所以當劉邦下令發動攻擊以後，以酈商和周勃為首，嘶聲叫喊著，如同野獸一樣沖向嶢關。
老虎在狠毒，也不會吃掉自己的兒子。人常說野獸兇猛，殊不知這人，才是最殘忍的動物。
「荊蠻，休傷我家軍師！」
咱們硬碰硬的沖，不但會死傷慘重，其結果恐怕也在兩說。這天就要亮了，讓兄弟們喘口氣，吃點東西，再發起攻擊。一來可以穩一下情緒，這二來……也可以消磨嶢關守軍士氣。」
「兄弟們，拋石機……準備！」
「荊蠻賊子，休要猖狂，蒙克在此！」
長矛壓住了周勃的鐵劍，順勢一拐，狠狠刺向周勃的胸口。
而在嶢關城下，楚軍卻茫然不知所措了。
雙方的戰事，呈現膠著的狀態。
但是，楚軍已經打瘋了！
可誰都知道，這隻是暴風雨來臨之前的平靜。
由於是戰敗而逃，劉邦手中並沒有太多攻城器械。
唐厲半邊身子已經濕透了……不過不是被汗水打濕，而是被鮮血浸透。他靠著冰涼的牆壁坐下來，蒼白的臉上，沒有一點血色，甚至透著一抹青色。深吸一口氣，他撕下了一條衣襟，纏繞在胸前。
楚人眼見劉邦一家四口，轉眼間丟了性命，一個個義憤填膺。
「呵呵，劉季息戰，不就是打得這個主意？」
劉邦站在兵車之上，轉身向後面眺望過去。只見，天邊有一道沙塵紛揚，一條黑龍，正張牙舞爪衝來……
緩緩的，他站起身，剛要邁步……卻聽到城樓下傳來隆隆的戰鼓聲，緊跟著一聲聲撕心裂肺的吶喊咆哮，回蕩天際。萬余楚軍的聲音，壓制住了城樓上的歌聲。原來
此時，天已蒙蒙亮……
可不成想，轉眼間周勃就從城上摔了下來……他這一摔下去可不要緊，隨著周勃衝上嶢關城頭的楚軍，很快被紀信帶著兵馬生生的給打了下來。劉邦這心裏，可是七上八下，不安的很。
嶢關是要塞，庫府中自然存有許多的軍械輜重。
唐厲說話時，斷斷續續。
「亡三百人，傷六百人……其中有二百餘人，怕是無法再戰。」
而楚軍就是靠著人多，一輪輪的進行攻擊。從子時到寅時，短短兩個時辰過去，嶢關城下，屍橫遍野。
唐厲藉由嶢關城高牆厚，軍械充足，拚命的阻擋楚軍。
「沛公……那嶢關城上的人，都他娘的瘋了……連唐叔子都拼了性命，咱們得換一種打法！」
可就在這時候，天邊卻響起了一種極為奇怪的號角聲，馬蹄聲陣陣，站在城頭上，也能感受到那大地的顫抖。紀信不由得一怔，側耳細聽，驟然間，那滿是血污的臉上，露出狂喜之色。
「快看，是對樓！」
十數具簡陋的雲梯，向著嶢關移動而去。從關城裡不斷飛落巨石，將扛著雲梯的士卒砸死。
這叫撒手劍！
「紀信，暫代我指揮，拋石機準備！」
原本屬於江湖中人常用的招數，周勃學自於朱句踐。
劉邦看著那嶢關城頭的大纛旗，咬牙切齒的發出命令。
「巴山號角，是巴山長號！」
劉邦立於戰車之上，面無表情。
唐厲被鐵劍擊中，發出一聲悶哼，長矛脫手落地。周勃趁此機會，拍翻了一名巴蜀軍卒，搶過一柄長刀，就沖向了唐厲。
「唐厲，拿命來！」
周勃，給我繼續攻擊！」
楚雖三戶，亡秦必楚，區區一個嶢關，給我衝上去！」
唐厲舉起長刀，虛空劈下。
僅三層，高約有三丈多，在百余名士卒的推動下，轟隆隆朝著嶢關行來。
城樓拐角處，衝來了一人，正是紀信。
一個是要死守嶢關；一個是要殺出生路
「收兵！」
此時，他不僅僅是一個統帥，還是一個戰士！
雖然唐厲臉色看上去很嚇人，但他侃侃而談，讓紀信多多少少，鬆了一口氣。
唐厲這一招突刺，可是極有章法。
嶢關城上，頓時歡呼聲大作。
「放箭！」
劉邦咬牙切齒道：「若是不能攻破嶢關，就算保留了這些兵馬，又能如何？
隨著一陣陣嘎吱，嘎吱的聲響，碎石如雨，飛出嶢關。
當年，我與唐王在沛縣時，時常說笑。唐王曾說過：大丈夫當馬革裹屍，一張草席足矣。
然則唐厲卻沒有任何的退縮，大喊一聲，從一具屍體旁邊抄起一柄長矛，踏步上前，一記突刺。
劉邦從未聽過這個名字……不過這並不重要，這支兵馬明顯是嶢關的援軍，那麼說來，張良，竟失敗了嗎？
眼見著，就要到卯時了，持續在嶢關上空整整三個時辰的喊殺聲，終於漸漸停息了下來。
「軍師，您……」
說起來，他這還是十余年前，在昭陽大澤血戰之後，隨劉闞學習的拼刺之術。
唐厲的臉色很難看。
他拿下嶢關，可手中的兵力不過兩千而已，要想抵擋住楚人的反撲，顯然不太可能。
唐厲說：「紀信，去讓大家唱歌吧……就唱那首男兒從軍行……當年唐王闖此曲，曾在三日之內，走完了五日的路程。如今大家都有些疲憊了，正可唱此曲，以壯烈聲勢，增加士氣。」
蒙克？是誰？
劉邦在城下觀戰，眼見著周勃衝上城樓，興奮的連連叫好。
一架雲梯，搭在了城牆上！
唐厲手中的兵馬也不會太多，我就不相信，我以十倍兵力晝夜攻擊，還能打不開嶢關城門！
「老周，你沒大礙吧！」
這號角聲響起，也就預示著……援軍來了！紀信振臂大聲呼喊：「援軍，我們的援軍來了！」
兩千兵馬，死傷已接近兩成。
周勃口含鐵劍，執盾攀沿，終於衝上了城頭。
剎那間，從嶢關城頭上，箭矢如雨。
紀信點頭，站起身來，將親兵召喚來，吩咐士卒們，開始唱歌。
「軍師……」
「給我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