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部 或躍在淵
第三百六十二章 江山一盤棋（三）
雖然劉闞此行的目的，是向勸降張良。
「可有其三？」
叔孫通則回答說：「通不知兵事，實不敢妄言……」
劉闞說：「以函谷雄關之險，阻絕楚項于函谷之外。」
張良重提陝縣，無異於給劉闞打開了一條思路。
即便是英明若始皇帝者，當初招攬人才的時候，也必須要經歷一番考核。
速戰速決？
然而他刻苦修學，還沒等施展出來，就一命嗚呼，豈不是遺憾？
這地圖，是劉闞隨身必帶的物品，專門有親兵負責保管。劉闞話音未落，就見親兵捧著一卷地圖，走進囚室之中。劉闞把地圖展開，正是山東與關中的地形圖。劉闞飛快的掃了一眼，「若是如此，我當出兵陝縣，以據關河之肘腋……進，可兵發澠池，虎視雒陽；退可據守函谷，扼關中之咽喉……子房先生，不知闞之所言，可正確否？」
這也是他選擇劉邦的重要原因……
可張良太主動了，這份主動，讓劉闞心生疑慮。
劉闞連忙說：「還請先生指教。」
畢竟，張良和樊噲，有天壤之別。
他麾下有范增陳嬰，皆智謀之臣……若函谷不能克，必轉而據守雒陽，得河南而望三齊，靖河北而犯北疆。如此一來，唐王就只能以守為主，加之關中厭戰，非十載而不得靖天下。
劉闞大笑，上前一把拉住了張良的手。
六國兵臨函谷關，也希望以陝縣，作為一個撬動關中的支點。
當初他選擇劉邦為主，很大程度上就是因為劉邦和他的合拍。而如今看來，劉闞似乎比之劉邦更能理解他的意圖。與這樣的人君合作，想必會非常的快意。張良臉上的笑意，更濃
然而在始皇帝橫掃六國，統一了天下之後，陝縣的重要性，就漸漸的被世人所忽視掉了。
而叔孫通呢？
生，很簡單。
「我得子房，則大事可為！」
可問題是，楚項聲勢正大，如何速戰速決？
張良的眼睛，更亮了……
「如今，楚項挾橫掃河北之勢，兵臨函谷關下。大王如若想要阻擋他入關，想必是不在話下。
陸賈和張良是老相識了，當初陸賈出山，就是受張良邀請，準備前往沛縣。
張良說：「其實，取陝縣，占風陵渡，並不只是從軍事的角度而言。」
張良的氣色不錯。
劉闞連連點頭，「先生所言極是。」
而大王于關中的根基，並不穩定，一旦拖延過久，百姓只怕會生出厭煩之心，反而不美。」
這就如同一盤棋局，唐王若能奪取了陝縣，就等於占居先手之利。一著先，而步步先……」
而張良就好像沒看見劉闞一樣，繼續和陸賈叔孫通兩人說話。
這個時候，劉闞已無需去考慮張良究竟是出於什麼樣的心理。有一點可以肯定，他的確是有神鬼莫測之智。這陝縣一子落定，則盡顯張良才能。若不能收為己用，就只有將其毀去。
而唐王佔領風陵渡，隨時可威脅河東，則使楚項河北之兵馬，一時間難以聚集全力。如此一來，山東局面必然成就一盤散沙，難以聚合。楚項只能以三川為據，疲於應付各路人馬。
他只開了一個頭，本有考驗劉闞之意。
劉闞若得風陵渡，就等於連接起河東河西之地，具有非凡的戰略意義。
張良的態度變化，讓
由此，可見陝縣之重要性。
張良對劉邦的考核，甚至早在當初劉邦被劉闞追殺的走投無路，和張良相遇時，就已經開始。
這猛然間的調轉話鋒，頗讓劉闞有措手不及的感覺。他本想尋一合適時機，開口勸說張良投降。哪知張良不等他開口，卻喧賓奪主的開口詢問，劉闞一時間，也不知該如何回答。
周章，不過一昔年楚軍的中層軍官，乃至於項籍，也是精於戰術，而戰略之人。這許多人，在有意無意之中，忽視了陝縣的重要性。不僅僅是各路諸侯忽視了，甚至連秦人也忽視了。
這也難怪，始皇帝統一六國之後，正處於一個人才凋零的時期。
突然間，張良開口問道：「今項籍將兵臨函谷，唐王當何以應對？」
大秦兵出函谷關，需以陝縣為橋頭堡。
「唐王所言，若在三年前，關中精銳未失時，自無可指責。然則，今關中雖坐擁四百萬民眾，再加上北疆與巴蜀，共七百萬人口，卻有些保守了。以唐王之才，當知關中雖有八百里富饒之地，但自二世登基，田地荒蕪，徭役沉重。四年間三次大規模征伐兵役，更兼張楚之亂，已令關中百姓有厭戰之心……而今，關中民心尚堪一用，唐王欲定江山，當速戰速決。」
不出一載，唐王就可平靖山東，奪取江山。
可如此一來，大王和楚項，必成膠著之勢。
唐王以為如何？」
劉闞說到這裏，突然停下來，沖囚室門外喝道：「來人，取地圖來。」
「唐王據關中，以
雖然和張良不認識，可他身為孔聖人傳人，孔鮒的學生，胸中自有乾坤。
他喜歡這種感覺，很合拍的感覺。
劉闞何嘗不想速戰速決。
除了因為早先的箭傷，而顯得有些蒼白之外，整個人顯得很精神，絲毫沒有階下囚的頹廢。
如今山東以楚項為大，然則諸侯卻非一心……唐王占居陝縣，可用少數之兵，牽制楚項之兵。
甚至包括劉邦，張良當初選擇他，也並非是沒有理由的選擇。
可是，楚項之勢，亦不輸于唐王。
陸賈想了想，「唐王所言，倒也是持重之法。」
張良心裏也鬆了一口氣，起身拱手還禮，「良苦尋明主，今先為階下之囚，卻得大王所看重，敢不效死命呼？」
張良笑道：「唐王切莫心急，待我慢慢說來。
他相信自己若是要投降劉闞，劉闞絕不會推拒。可問題是，若他不能得劉闞的重用，活著又有何意義？死嘛，就更容易了！在被押解咸陽的途中，張良至少有一百個機會，自盡身亡。
「唐王得陝縣，一來可拒敵以函谷之外，二來能振關中百姓之心。」
「那以子房先生之意，闞應主動出擊？」
其實，自他被俘那一天起，張良就在考慮一個重要的問題。
戰國時，秦魏兩國多次在風陵渡交戰，以爭奪關中河西之地。如今，也已經被人們所忽視。
劉闞微微點頭，陸賈和叔孫通兩人，也表示贊同。
此地也是河東關中與三川郡三地交匯之所，乃兵家要地。
張良伸出手，用手指沾著酒水，在桌案上畫了一個簡單的地形圖
張良的眼睛，驀地亮了！
若是劉邦在，會理解他的想法；但劉邦卻不能如劉闞這般，不但理解，甚至將細節謀劃出來。
可沒想到，陰差陽錯之下，他沒有去沛縣，反倒留在了樓倉，並成為劉闞麾下的重要謀士。
張良看了看陸賈和叔孫通，又問：「兩位以為，唐王所言若何？」
劉闞問這一句話的時候，多了幾分小心。
劉闞頓時恍然大悟，起身向張良一揖到地。
可以說，在關中老秦和山東六國的博弈之中，陝縣是一枚極其重要的棋子。
陝縣，在後世屬河南三門峽所轄。
最難能可貴之處，就是劉闞所說的策略，與張良不謀而合。
好在，在這個時代已生活了十幾年，不管是思想還是各個方面，劉闞都或多或少的受到影響。他也知道，張良這句問話，實際上是對他的一次考核。在秦末時期，受春秋戰國風氣的影響，不單單是君擇臣，同樣臣亦擇君。這與後來單方面的君擇臣不一樣，如果回答的不能滿意，那麼作為臣子就有權利棄主而去……這是一個選擇的年代，考核並非君主之權。
是生，亦或者死？
與此同時，說服三齊和楚魏，于楚項身後出擊。
劉闞走進來，也沒有出聲，在一旁安靜的坐下。
他能為劉闞拉攏來那麼多人，自然有一番交際的手段。張良也是飽學之士，和叔孫通只一會兒的功夫，就相談甚歡。劉闞走進囚室的時候，張良正和陸賈、叔孫通高談闊論，滿面歡喜。
而『陝』的字面意思中，本就有關隘之意，就是險要難以通行的地方。這陝縣位於崤山山嶺懷抱，是豫西（亦即雒陽）和渭河平原的咽喉，故而得
從最早期的李斯，到後來的公叔繚等人，莫不對始皇帝進行過一次次的考核，最終確認效忠。
「還請教子房先生，闞當如何為之，方能速戰速決？」
他詢問劉闞，是考核劉闞是否能符合他心目中的人君要求；他詢問陸賈和叔孫通，是想要知道，在劉闞的麾下，是否會有人制約他的發揮。很好，劉闞的反應不差，而陸賈和叔孫通的回答，也讓張良感到滿意。當然了，他也知道自己不可能如陸賈或者叔孫通那樣得劉闞的信任，想要達到自己在劉邦帳下的地位，只怕不太現實。因為，從陸賈口中，張良得知了蒯徹和陳平的存在。這謀主之位，只怕難以得到；不過被劉闞所倚重，倒也不太困難。
劉闞也不在意，只是靜靜的聆聽。
他沉吟片刻，接著說：「我以一軍，佔領陝縣之後，輕兵出擊，再取風陵關，先生以為如何？」
此時的張良，與十五六年前的張良，思想已經有所不同。特別是在韓王成死後，張良的觸動很大。他從狹隘的消滅老秦，興復韓國的思想中解脫出來，開始把目光放在了逐鹿天下之上。
「我欲請先生出手相助，助我下贏這一局棋，但不知先生可願否？」
在周章攻破函谷關的時候，公叔繚曾說過：「周章運氣太好，也是函谷守軍太過鬆懈。他繞陝縣攻伐函谷關，若是先帝在位時，只需區區萬余兵馬，就能讓他百萬大軍檣櫓灰飛煙滅。」
這風陵關，相傳是以軒轅黃帝麾下大將風后之陵葬於此，而得名，後世有稱之為風陵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