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部 或躍在淵
第三百六十七章 江山一盤棋（八）
回到自己的小帳里，陳嬰靠著長案，鬱鬱寡歡。
如今范增不在谷城，軍營里能勸說項羽的人，幾乎沒有。而陳嬰呢，雖挂名軍師，卻偏偏地位尷尬。項羽似乎不信任他，連帶著許多麾下的將領，對他也是反應冷淡。諾大的營盤，幾十萬大軍，竟沒有一個能與他知心的人……即便是范增，恐怕也對他懷有那一分不信任吧。
背水紮營？
他大喜往外，連連點頭道：「韓兄弟放心，我定會將那趙國人的首級取來。」
然則現在看來，那指揮兵馬之人並不懂兵法，多多少少讓韓信放下了心。他沉吟一陣子，突然下定決心道：「龍將軍，著你率精銳騎軍為前鋒，迅速通過井陘關峽谷……這般天氣，想來趙軍也不會防備。一俟通過峽谷之後，你就率部攻擊趙軍，我親自督帥兵馬，隨後就到。」
又調集人馬，在下曲陽大敗趙軍，以風捲殘雲之勢，兵臨井陘關。
那綉著斗大的『韓』字的大纛，在風雪之中飛舞，獵獵作響。
發源於山西繁峙縣泰戲山孤山村一帶，向西南流經恆山和五台山之間，在界河折向東流，是恆山郡內一條非常重要的河流。
龍且不知道韓信過去曾在樓倉生活過，可聽韓信這麼一說，也有些凝重了。
「休戰？」
這個命令，正合了龍且的心思。
龍且聞聽，深以為然。
昔日，韓信以龍且而崛起，今日龍且，以認可了韓信的主導地位。
范增，一老朽耳，竟位列先生名上。
這時候，有探馬前來稟報：「啟稟將軍，出井陘山，發現趙軍蹤跡。」
今日在大帳中，項羽當著那許多人的面斥責自己，已經讓陳嬰不快。
大約半個時辰之後，有探馬前來稟報說，龍且的騎軍已經抵達峽谷中段，並未發現任何趙軍的動向。韓信這才放心下來，鏘的抽出肋下佩劍，向井陘峽谷一指，厲聲喝道：「傳令三軍，火速通過峽谷，接應龍且將軍，全殲趙軍
那左鷹揚府郎將李左車，我不是很了解。不過雁門左護軍將軍鍾離昧和灌嬰，我卻非常了解。此二人當年是劉闞的左膀右臂，鍾離擅守，其勢若山，難以撼動；灌嬰擅攻，其勢若風，不可抗禦。劉闞將這左膀右臂都留在了北疆，我們現在和北蠻交鋒，只怕是勝少敗多。」
陳嬰，懷著一腔怨氣，迴轉雒陽。
所以，我要佔領恆山郡之後，休整些時日，待來年兵馬休整完畢，再兵發廣陽也不遲啊！」
幾十萬大軍駐紮進來之後，更捉襟見肘。
項家渡江以來，何曾念過我楚人的情分？樓倉一戰，我東陽子弟衝鋒在前；橫掃碭郡，我東陽子弟死傷無數；渡河以後，更是奮勇當先……巨鹿一戰，我東陽子弟更是死傷慘重。如此用命，只換來他項家勇武之名。而先生呢，自從隨了項家，諸事莫不盡心，可結果又如何？
于邯鄲將遁入太行山為匪的秦軍，打得不敢走出太行半步；在上黨和蒲將軍柴武聯手，擊潰司馬卬十數萬兵馬；回師巨鹿，又將彭越所部的齊軍擊潰，使之不得不渡河退守于南皮縣。
井陘山，是恆山郡治下的一處重要關隘。
隨著韓信這一聲令下，三軍齊動，加快了行軍速度。
韓信握著車欄，手背上青筋畢露。
他一方面責備項羽，另一方面想要安撫陳嬰。
可另一方面，他又不斷的調動兵馬，以黑旗軍為主力，分成十數支小股兵馬，對楚軍實行騷擾。白天不作戰，到了夜晚，突然間金鼓齊鳴，讓楚軍惶恐不安，難以休息。同時，不斷有騎軍襲擾糧道，不數日，楚軍的糧草就開始緊張起來。
董翳在洛陽想方設法收進糧草，可運送一次，卻僅止夠楚軍食用五天。
將軍即便是攻破澠池，那劉闞仍可以陝縣函谷關隘與我軍周旋。而嚴冬將至，河洛糧草匱乏，長久下去，只怕軍心動蕩
濃眉一蹙，項羽厲聲道：「陳嬰先生，大戰之時，你怎能說出退兵之言，動搖我軍心？若非看你昔日功勛，某定不饒你。還不快快退到一旁……來人，點兵，我要和那北蠻決一死戰。」
一連兩日，項羽猛攻唐軍大營。
雖說損失一支辛苦建立起來的騎軍很肉痛，可是能弄清楚趙國人的根底，倒也還算是值得。
寒流迫近河洛，河北之地，紛紛揚揚的飄起了鵝毛大雪……
「不可！」
黯然輕嘆，他搖了搖頭，走出大帳。
依照他的意思，你不是不滿嗎？那我就給你事情做！做的好了，也就罷了；可若是做不好的話……
龍將軍，我了解那劉闞的練兵之法，他麾下兵多將廣，謀士如雲，絕非小小趙國可比。
韓信原本還有些猶豫，擔心趙國人在他通過井陘山峽谷的時候，突然襲擊。
在這個時候和唐軍交手，絕非一件好事。
如果趙國人在峽谷中有埋伏的話，他寧可捨去了這一支騎軍，以井陘山為界，和趙國休兵。
「啟稟將軍，趙軍在滹池河以北，背水紮營……觀其兵馬，大約在萬人左右。」
要知道，中原並不產馬。
可韓信就是靠著那些臨時徵召來的烏合之眾，在短短數月中，橫掃河北。
說起來，韓信也不容易。
陳二哼了一聲，轉身離去。
陳嬰連忙上前，「上將軍息怒，切不可中了北蠻的詭計！」
龍且如今對韓信是心悅誠服，幾乎到了言聽計從的地步。他催馬追上了韓信的戰車，卻又落後半個馬身，笑呵呵的說：「韓兄弟，只要通過了井陘山，這恆山郡就算是落入咱們手中了。」
陳嬰麵皮一抽搐，嘆了口氣說：「非是不信任你們，實不信我啊。
項羽也是個火爆脾氣，聽范增分析之後，立刻下令陳嬰，迴轉雒陽，專門督辦糧草。
滹池
可換來的呢？
然則張良卻打定了防守的主意，任憑項羽如何挑戰，如何猛攻，始終不肯出戰。
北蠻，是中原各路諸侯為劉闞的唐國所起的稱號。
四面高而中間低下，宛若深井。山中有一條峽谷，直通滹池河，是攻打恆山郡的必經之路。
過去的一個月里，韓信勢如破竹，連連擊潰司馬卬和陳余所部兵馬，幾乎占居了河北大部分地區。
早先燕趙之地還好一些，但隨著劉闞佔領了河南地，將北疆的戰馬完全封鎖之後，中原各路諸侯，就面臨著無馬可用的窘況。楚軍原本戰馬也不少，但都隨項羽離去，使得河北戰馬奇缺。韓信也是想盡了辦法，才湊出了一支七八千人左右的騎軍，交由龍且一人指揮。
韓信，不過黃口小兒，卻執掌千軍萬馬。至於那虞子期龍且曹咎等人，那個又比得上先生，卻個個比先生得勢……我聽說，項家人不念舊情，只知自家臉面，早知如此，還不如……」
陳二苦笑一聲，「先生，上將軍已率兵出營，我等自東陽從軍之人，幾乎都被命令留在營中，不曾出戰……先生，上將軍似乎對我等並不信任啊！」
一時間，風雪愈發狂烈……
今劉唐已奪取關中，又佔領澠池陝縣兩地，與函谷關成掎角之勢。
落後半個馬身，從某種程度上表明了龍且的態度。
這時候，帳簾被挑起，陳二走了進來，輕聲道：「先生，您一個晌午水米未進，先吃些東西吧。」
一直拖延了五六日，待范增督運糧草回來之後，聽說了項羽和陳嬰的事情，不由得大驚失色。
可積壓在心中的不滿一旦出現，想要消除，可就困難了……
陳二似乎鼓足了勇氣，輕聲道：「先生，你就算殺了我，小二也要把話說完。
「你要再這般胡言亂語，休怪我不講情面。」
讓龍且出擊，也是要試探一下峽谷中的動靜。
項羽暴怒！
嘩啦，擺放
韓信接著說：「攻克恆山郡，趙歇雖惶恐，但未必會做出過激舉動；可如果我們攻擊廣陽郡，弄不好趙歇就要狗急跳牆，投靠劉氏唐國。如今寒冬已至，我大軍連番作戰，疲憊不堪。
澠池之戰，呈膠著之勢，轉眼間已過去了月余。
龍且不禁愕然，「為何要休戰？攻破恆山郡，正可一鼓作氣，拿下廣陽郡，徹底消滅趙國啊。」
然而他如今被張良羞辱了一番之後，那還能聽得陳嬰的勸解。
糧道被襲擾，楚軍的糧草隨之出現的短缺。面對如此狀況，陳嬰卻再也沒有發表任何意見。
陳嬰嚇了一跳，連忙喝止了陳二。他走到帳門口，朝外面看了一下，而後厲聲道：「此乃軍中，爾等只需聽命行事，何來服與不服？此等言語，以後莫要再說，否則休怪我不講情面。」
「小二，慎言！」
陳嬰一怔，「陳二，上將軍點兵，你為何還在這裏？」
龍且性情粗豪，就喜歡這衝鋒陷陣的事情。他麾下的騎軍，也是韓信手中最精銳的一支人馬。
※※※
劉氏唐國興于北疆，又非匈奴胡人，所以冠以『北蠻』的名號，以區分于關中地區的秦人。
陳嬰真的有點慌亂了，連忙上前捂住了陳二的嘴巴。
陳嬰說：「上將軍，我軍與那北蠻軍交鋒多次，卻未曾見那劉蠻子一面。
陳嬰為項家，可謂是費盡心思。
陳二面頰一抽搐，「先生，我等自上將軍渡江以來，鞍前馬後，忠心耿耿。
龍且率部沖入峽谷之後，韓信慢騰騰的向峽谷進發。
看著自家使者滿臉的血污，心中怒火中燒，「劉家子欺我太甚！」
卑下以為，此事透著古怪，那北蠻軍似乎並不是要和我們決戰，好像只想把我們牽制在這函谷關外，其意難測。
「小二，你給我閉嘴！」
清秀的面容，露出一絲凝重之色，「趙歇陳余
不過他人是走了，卻留下陳嬰在軍帳里，思潮起伏。
陳二說的話，乍聽大逆不道，可靜下心細想，卻也是在情理之中。想當初，項羽渡江，占居廣陵，兵馬不過萬余。正是陳嬰率部前去投奔，四萬余東陽子弟納入項羽麾下，才令其聲勢暴漲。那四萬東陽子弟當中，有一成多的陳姓子弟。而今，還活著的，卻不過區區數百人。
韓信點點頭，「攻佔恆山郡之後，咱們暫時休戰。」
韓信心裏一驚，連忙問道：「那趙軍有多少人，在何處紮營？」
昔日四萬東陽子弟，如今倖存者十之三四耳……上將軍如此待我等，我等不服！」
韓信不禁一怔：這似乎不合用兵之法啊。
眼看著一個個後輩都爬到了自己的頭上，即便是陳嬰淡泊名利，這心裏面依舊感覺不舒服。
河洛之地，糧草原本已不太充沛。
項羽從河北離開時，幾乎帶走了所有的精銳。
陳二，是我害了你們啊……當年在彭城時，你若不救我出來，讓我死在彭城，也少了這些麻煩。」
「陳嬰，你也看到了，劉蠻子如此欺我，簡直是欺人太甚。我若不殺他，又有何面目見天下英雄？」
若在以前，項羽說不定還會聽從陳嬰的建議。
陳嬰欲言又止，眼看著項羽點起兵馬，殺出大營。
此等意氣風發，與項羽被拖在澠池城下，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可龍且卻笑了起來，「韓兄弟，看起來趙國已無人可用。昔日他還能派出趙括之流，如今卻連個知道兵法的人都沒有了。此天賜恆山郡於我兄弟，趁此機會，我等當迅速通過井陘關，擊潰趙軍。想必恆山郡已無多少兵馬，這一萬人消滅之後，恆山郡當盡落於我兄弟之手！」
而陳二的一番話，更不知不覺的讓陳嬰，心裏面生出的不滿……只是如今，這不滿尚未發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