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明爭暗鬥永無休
第十三章 風子道長
外面的暴雨已經停了，那乞丐用足尖點著水窪，在蒼茫的月色下急速飛掠。飛鳥就算用盡全力疾速跟隨，也如被拉著飛馳的馬車，只有被牽著的份兒。而乞丐一口氣奔出五十里，還帶著飛鳥這個累贅，根本不以為然，他輕鬆自如地一踏墜地，身行驟然而止。
「啊！」怎料半個饅頭還沒啃完，那乞丐猛然間一聲慘叫，一頭栽倒在地。
飛鳥近身一探，乞丐已然氣絕，突現一記菱形葉片封在喉嚨。
「居然被她發現了，難不成是疏於練習，輕功退步了？」
飛鳥入世以來，從未如此狼狽，他掙紮起身，看著滿身的泥污，哭笑不得。一抬頭，又見那乞丐擎著饅頭，正得意地沖他笑，「骷髏嶺到了，饅頭歸老子了。」
飛鳥剛出了洛陽城，恰逢有座破廟可以暫避風雨，便直奔過去。他正欲抬手推門，怎料半扇門板「咿呀」一聲，突然向內倒去，飛鳥下意識地退後幾步，尋思：「這破廟許是年久失修，門板才會漸漸腐蝕斷裂。」
飛鳥瞬間咬破了嘴唇，因為那個黑影動了，正是面向他的方向。他看到了那雙眼睛，在冷月的清光下射出了兩道冷電，那樣冰封犀利的目光世間罕見。
飛鳥驚聞此言，登時臉色大變，想自己輕功不弱，半柱香也就最多能行三十里。這乞丐貌不驚人，居然能行五十里？但見乞丐說得輕鬆，倒不似玩笑。又回想起適才乞丐入門之時，自己竟絲毫未覺之事，看來這乞丐的輕功果真不可小視。
飛鳥笑了笑，拍上楊樂天的肩頭，「果然是兄弟知我心。」
楊樂天駭然失色，飛鳥反而氣定神閑，淡淡地問：「楊兄相信么？」
「誰做的都好，據我所知這毒無葯可解，我勸你最好快
「是真是假，一試便知！」飛鳥捏著饅頭，心生一計。
「嗖——」那個黑影翻身躍上樹冠，隱在黑夜之中，消失了。
二人沉吟片刻。楊樂天忽道：「飛鳥兄，你每天都來此么？」
樹冠搖動，又滴落了無數的宿雨。那是一個黑影，漆黑的斗篷罩頭，完全看不到臉龐，若不是他自動現身，在這漆黑的子夜根本無從找尋，完全和周圍的環境融為一體。
席地而卧，掃地風拂在身上絲絲入體，飛鳥藉著渾身酒熱，不一會兒便睡著了。待睡到朦朧之際，飛鳥隱約聽聞呼喚之聲，睜開眼睛，果見面前突現一人。他登時清醒過來，心下大駭，因為憑他的武功，有人進來理應察覺，但眼下這個人又當如何解釋。
「你娘的毒並不是天神教做的。」
飛鳥隻身進來，忽聞房樑上一陣騷動，咚咚作響，間或傳來「吱吱」之聲。此時換作平常人恐怕早已三魂去了七魄，但飛鳥卻毫不在乎，像老鼠搬家這般尋常之事，他見得多了。
琳兒嘆了口氣，「罷了，你先把解藥給我。」
楊樂天察覺飛鳥神色有異，問道：「有事發生么？」
破廟內漆黑一片，再加之外面電閃雷鳴，愈加陰森恐怖。
茫茫黑夜，偏偏趕上天公不作美，一時間雷電交加，大雨傾盆。
「我的身份……」琳兒遲疑了一下，「你到底知道多少？」
乞丐一直咧著嘴嘿嘿地笑，也不多言，就是不住地點頭。
這一駐足不打緊，飛鳥根本毫無準備，身子一搖
「你不該殺了絕影堂主風子道長。」
飛鳥用微笑回應著樓上的佳人。
悲天下可憐之人，嘆自身亦在其中。
聞得這一聲質問，琳兒身子微微一顫，顯然不能接受突然出現在面前的飛鳥。
「你今晚可否見過一名白衣女子，中等身材，清純美貌？」飛鳥是想打聽琳兒的下落，每個可能的機會他也不願錯過。
「楊兄請講。」
「楊兄是擔心琳兒出意外吧，你不該讓她傷心。或許你可以選擇更好的方法。」飛鳥的酒量顯然勝過楊樂天，幾壺下肚，頭腦依然清明。
「不遠，離此五十里，半柱香的事兒。」乞丐滿不在乎的道，眼睛卻死盯著饅頭，炯炯放光。
飛鳥撂下酒杯，淡然一笑：「其實沒什麼，不過我也沒什麼可隱瞞楊兄的。那天拭劍大會後，你暗自跟隨琳兒而去。你師父諸葛前輩便認定我就是毒害妙齡的兇手，因為在毒發之前，仙姑最後見到的人是我。況且我也承認，仙姑的確是喝了我敬的茶后才毒發的。」
「飛鳥……」
飛鳥見狀大為不悅，難道還懷疑我給的銀子作假不成。誰想那乞丐竟咬得把門牙崩了下來才肯住口，登時鮮血迸涌，抓起那把碎銀子，狠狠地向地上一擲，罵道：「龜他娘的不能吃！老子都餓了三天了！」
乞丐一愣，又點了點頭，「見過，見過，那姑娘向著北面的骷髏嶺去了。」
那人破衣爛衫，頭髮蓬亂，由於破廟內光線極弱，樣貌也看不大真切。飛鳥見他手中端著個缽，心道：「原來是個乞丐。」
雖說古人喝的米酒不算是酒，比今人還差一大截，但那畢竟是
落花眸中兩汪清水，似向飛鳥表達著複雜的情愫，樓下的白衣俠客依然微笑，她只得無奈搖頭，直到被那恩客強拉硬拽了進去。
「琳兒，你和天神教到底什麼關係？」
「這是她的選擇……」飛鳥轉動著手中的酒杯，若有所思。
飛鳥皺眉，楊樂天的手指摳痛了他。但見兄弟神情堅決，義無反顧，沉吟道：「自古情事最難解，希望楊兄不要辜負了你的琳兒，更不要把雨燕作為犧牲品，我可就這麼一個妹妹。」
飛鳥苦笑：「不，這是我的避難所。」他突然將酒杯緊緊持住，在桌上敲了兩下。
「這個不重要，重要的是我只服從義父的命令。」
饅頭高高擎在手中，飛鳥和乞丐談起了條件：「你想要這饅頭？容易啊。先帶我去骷髏嶺，如何？」
飛鳥心裏一突，用手遮著頭頂，正欲現身，忽聞林中似有悶咳之音，一個低沉冰冷的聲音擲來：「我的事你最好不要管。」
嘆了口氣，飛鳥又拿起玉壺，緩緩地向空杯中斟著酒，「不過我也習慣了，即使天下人都把我飛鳥看作是一個十惡不赦的壞人，我也無所謂，清者自清，一切無愧於心就好。」
「我只服從命令，少主。」面對琳兒，即使是身份地位的改變，不變的依舊是那冷漠似冰的語聲。
是啊，飛鳥早該想到，那被他忽視掉的菱形葉片，不正是天神教的標誌么，而有如此冰冷肅殺之氣的人，應該就是……夜裡歡的名字呼之欲出，他及時堵住了自己的嘴，把身子向樹后挪了挪。
乞丐兩顆豆大的眼珠滴溜一滾，吸了吸鼻子，「好，你可不許反悔。走！」這個「走」字剛吐出來，飛鳥已經被他牽扯著掠出破廟。
「天神
楊樂天酒氣上蒸，加之鬱結於心，這勁力來得更加猛烈。正所謂舉杯消愁愁更愁，楊樂天心中難過，漸感頭暈目眩，他暗暗順了順氣息，忽然按住飛鳥正要舉杯的手，「飛鳥兄，楊某有一事相求。」
想來那饅頭定是乞丐駐足之時奪將了去，既然乞丐實現了承諾，飛鳥自不必計較，反倒是見了乞丐狼吞虎咽進食之醜態，心中又是一番悲憐嘆息。
飢不擇食的乞丐見了饅頭登時眼放金光，怒氣全消，立刻笑嘻嘻地湊上來，討好著拱手：「謝謝大爺。」眼見這饅頭就要到手，飛鳥卻倏地收手，將饅頭扯在身後。
行出一里，來到密林深處，那女子忽一收步，輕鬆收步，她身形一轉，飛鳥這回看得分明，「果然是琳兒！」他喜出望外，可又一轉念：「莫不是琳兒殺了那乞丐？」
「如此甚好。我飛鳥在此答應楊兄，一個月後，我會將琳兒姑娘完璧歸趙，親自送還到楊兄身邊。」
「飛鳥兄不覺得可惜么？」楊樂天脫口問。
蕭瑟的夜風襲來，吹得尚未凋零的黃葉簌簌作響。滴滴答答，有雨水從葉片上滑過下來，濺得飛鳥一頭濡濕。
「真乃可憐之人吶，還好他不是個啞巴。」飛鳥心中嘆息，他探手從懷中取出一個布囊，打開來看乃是半個白面饅頭，飛鳥本打算路上作充饑之用，此刻見這乞丐心生憐憫，也就拿了出來。
飛鳥的輕功雖與那乞丐不能同日而語，但在江湖上也非見一般，眼見目標越來越近，這背影一身白紗，體態嬌小，步伐輕如浮雲流動，飄飄欲仙，「莫不是琳兒吧？」飛鳥此念一生，便刻意變換步法，放慢了速度。
「
飛鳥偶得琳兒下落心頭大喜，但這「骷髏嶺」三個字，又是聽得一驚：「骷髏嶺乃是埋葬死人的地方，琳兒一個弱女子去那裡做什麼？」
楊樂天明白了飛鳥話中的意思，雖對此話不以為然，但也十分佩服飛鳥的肚量和氣魄。他點點頭，舉起杯中酒，「飛鳥兄果然真君子。來，干！」於是，他又連敬了飛鳥數杯。
「出來吧，我知道是你。」琳兒對著黑漆的林中高呼。
楊樂天木訥地搖搖頭，微張的嘴沒有合攏，煞白的臉也沒有從震驚中緩過來。
乞丐一晃悠腦袋，「什麼問題？」
楊樂天心事定下大半，便與飛鳥道別，飛鳥本想和他多逗留一會兒，但身負囑託，也不便駐足於此。於是二人一同離開春香樓，楊樂天回無名山莊，飛鳥則一路尋著琳兒而去。
「那是誰做的？」琳兒一時之間慌了神。
「我決定的事情不會改變。」楊樂天手指在飛鳥的手背上扣得更緊，抬起沉重的頭，看著飛鳥，「有勞飛鳥兄了。」
「你可知此處距骷髏嶺還有多遠？」飛鳥問。
這些年，飛鳥漂泊在外，風餐露宿早已習以為常，更何況有瓦遮頭，不必淋雨受凍，簡直是享福了。於是，他決定在此小憩片刻，等暴雨稍息再行尋找琳兒。
「不會。」楊樂天肯定地搖了頭。
「等等，你要這饅頭不難，但必須先回答我的問題。只有你據實回答，這饅頭就是你的了。」
飛鳥心地善良，既然同為天涯淪落人，理應仗義相助，於是從身上摸索出些碎銀子丟到那缽里。乞丐見了白花花的銀子，垂涎欲滴，急忙放進嘴裏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