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明爭暗鬥永無休
第十八章 慘痛代價
琳兒的笑容驀地僵住，微生霧的一句反問，卻搞得她無地自容。是啊，娘的生命垂危，醫仙還沒肯答應出手相助，在這個時候，自己怎麼還能笑得出來？
微生霧掐指一算，心道不妙，他望著琳兒的眼神中已有愧疚之色，遲疑了一下，還是開口直言：「琳兒，你娘現在已經是個死人，我也無能為力。」
微生霧臉色陰霾，用手點指飛鳥：「初次見面，我也不好讓你為難。這樣吧，我給你兩條路。要麼你自刎于師妹面前，一命抵一命；要麼你把琳兒留下作為交換，一解我對師妹的相思之苦。」
白皙如玉的面龐上，湧出眼眶的淚水被秋風吹散，淚痕來不及乾涸，便又覆上了新的淚珠。微生霧看在眼裡，終於忍不下去，俯身攙扶。
「否則怎樣？」
琳兒緩緩吐了口氣，「想你本意原是護送琳兒來到龜谷，才會發生這樣的悲劇。既然一切因我而起，就讓這一切因我而去。如今娘親仙逝，琳兒再無牽挂，本想一死了之，但這無用之軀能換飛鳥一命，也算做件好事，為娘在天之靈積善積福。」
飛鳥終於控制不住積鬱在心底許久的憤怒，像是發了瘋似的搖著頭。飛鳥啊飛鳥，你真是自作聰明，如今自食惡果！
飛鳥抹了抹淚，不知道是什麼力量把心中巨大的悲痛瞬間壓了下來。他拾起劍來，跪在落花屍身前，橫劍懺悔：「想我飛鳥忍辱偷生，苟活至今，只為找到娘的真正死因，本想手刃仇人，卻親手殺了一生摯愛。哈哈哈……」
琳兒不敢看飛鳥那熾熱的目光，倔強地別過頭去，唇齒微動：「飛鳥大哥，琳兒心意已決。」
然而，這世間他唯一不能面對的，就是眼前這個事實！
可是現在的飛鳥心思全在眼前這個死人身上，哪裡挪動得半分？他獃獃凝視著落花的絕世麗容，這等美艷，勝於西施，不落貂蟬。他恨自己怎麼早沒有好好珍惜，辜負
微生霧蔑視她一眼，無意與小姑娘計較，徑直走過來扶上琳兒，柔情地道：「琳兒，以後有你相依為伴，我微生霧此生無憾。」
殷紅的液體順著劍脊上的血槽緩緩地流出，彷彿像一條小溪靜默地流過村莊。飛鳥剛剛染血的瞳仁卻淡了下來，似乎和這劍上的血匯聚到了一起，從不堪重負的血槽上流下，淌落到土壤里。
琳兒推去香香扶上來的手，「事已至此，妹妹不用再為我擔心。你出來久了，尋公子一定在到處找你呢，快回去吧。」
「這……」琳兒心頭很是矛盾，她斷沒料到微生霧會提出此等無理要求，但若他不是醫仙又為何要冒認醫仙去救人？琳兒甚至連身邊的飛鳥也不敢相信，她只相信自己，堅信救娘的決心，其實哪怕只是一線希望，她也應該去嘗試。
「我飛鳥一人做事一人當，絕不會累及旁人。」
原來面對眼前突如其來的變故，琳兒正無所適從，眼見飛鳥自刎謝罪，情急之下，抓起手邊一粒石子擲出，那石子不偏不倚恰夾在利刃與脖頸之間。
「咣當」，握劍的手顫抖得不可抑制，再也承受不重劍身的重力，那柄染血的劍便這樣順著指尖滑落。他的手臂及時伸了出去，下意識地抱住了搖搖欲墜的女子。
「我也是身不由己。」落花不冷不熱地答著，似乎錯不在她。
「你哭了……」落花含笑，微勾起苦澀的嘴角，「你居然為我哭了。呵……我落花……沒看錯……人。」這話說完，她安心地合上一對秀目，手臂無力地垂了下去，在風中兀自搖擺。
「我想……」飛鳥頓了頓，看看地上那具被鮮血覆蓋的屍體，「帶落花走，還望……」
微生霧淡淡一笑，右頰上淺窩浮現。
微生霧心中得意，忙補上一句：「哎，這位仁兄，既然琳兒姑娘都已經允了，你何必令
「真的、捨得？」這幾個字就如空谷迴風，在飛鳥的耳中不絕嗡鳴。
其實對飛鳥來說，沒有什麼忍辱負重的事情他承受不來，小到被污衊為偷盜的無膽匪類，或是殺人越貨的綠林響馬，大到被人指作殺人嗜血的魔頭，受千夫所指，遭萬人唾罵，就算世間的一切罪惡都由他一個人來承擔，他都可以全部吞到肚子里，默默承受。
「微生大哥請講。」琳兒垂下頭，眼底有深重的哀傷掠過，「琳兒現在已生無可戀，就算讓琳兒即刻去死也無所謂，唯一牽挂之人就是我娘。」
微生霧內心一陣觸動，自為醫仙以來，跪在他面前求醫問葯之人不計其數，他一向都淡漠冷靜，只是面前這個女子，為何會有一種不一樣的感覺，他第一個反應就是要去扶起琳兒，但又念了念自己醫仙的身份，便低下了語聲，問道：「你想求我救你娘吧？」
琳兒一怔：「我……」
微生霧點頭，「很好。」
「刷」地閃出一道白光，飛鳥拔出了劍，那樣冷冽的眸中充滿了殺氣，「今日我殺了你，免得再危害蒼生！」手腕一轉，劍鋒凌厲，筆直地刺向對面身穿五彩長裙的女子。
正在此時，但聞一聲嬌媚之音：「還愣在那裡，主人下了逐客令了。」聲音很熟悉，回頭一看，又見落花。
落花拖著五彩長裙，款款而來，湊到飛鳥近前，耳語幾句，媚眼一拋，又瞄上了微生霧，「師兄，恐怕你去了也是白跑一趟，妙齡仙姑救不活了。」
飛鳥湛湛的淚光還在眸中跳動，聽到微生霧如此決絕，他張著嘴，說不出一句話。他是殺人兇手，還哪裡有資格再多說一個字。
「微生大哥，琳兒什麼條件都答應你。」琳兒對此早有心理準備，在來龜谷的途中琳兒就已經報定了這樣的決心。
果然，微生霧應了她的請求：「好吧，我可以答應救你娘，但你也要答應我一個條
琳兒肩頭一震，沒想到微生霧對她在谷中的一舉一動都瞭若指掌，那麼她也不必多說什麼，單刀直入地接過話來：「微生大哥，你倘真是醫仙，就不能見死不救。倘若你不是醫仙，也定知那醫仙所在，望為琳兒指一條明路。否則……」
「飛鳥，琳兒姑娘已經說的很清楚了，大家時間都很寶貴。」微生霧面沉似水，眸中溫怒，直直盯著飛鳥。
「師妹，你不要太過分。」微生霧沉聲提醒。
「琳兒……」飛鳥不可思議地望著琳兒，那份沒落與無奈全然寫她的臉上。
一念及此，琳兒全身的骨頭似乎一瞬間崩塌，軟軟地癱坐在地上，痴痴地望著面前的湖水。她沒去怪下毒的兇手，只是自責——怪自己耽誤太多時辰，最終沒能救回娘親。
「落花！」飛鳥聲嘶力竭地在風中吼叫，撕心裂肺地痛如潮水般地湧上胸口。
此情可待成追憶，只是當時已惘然。
微生霧回眸，瞟了他一眼，冷漠地問：「何事？」
飛鳥忽感臉上吃痛，彷彿瑟瑟寒風刮在面頰，心中不禁一顫，暗道面前這位看似平常的微生霧也絕非等閑之輩。此情此景，換了別人許是無地自容，但他是飛鳥，既然應了楊兄弟要照顧琳兒，就決不能把琳兒丟在此地置之不理。
微生霧沒有看到琳兒那為情所苦的表情，只是對著面前的佳人說出了他的條件：「你要答應我待我救了你娘之後，從此隨我隱居龜谷，不再過問江湖世事。」
「嗤」地一聲，尖銳的劍鋒刺進了柔軟的胸膛。
「姐姐，你不要和這種人在一起！」香香上前扯住琳兒。
琳兒不再遲疑，堅強地抬起頭，含淚道：「只要微生大哥救得回我娘，琳兒願隨你歸隱。」
「飛鳥大哥你不必如此！」
落花嬌笑一聲，踱到微生霧身前，「妙齡仙姑吃了我的百草斷魂散，除非師兄你能一一破解這一百種草藥所為何物，
飛鳥仰天長笑幾聲，滿目悲凄，「事到如今，我飛鳥還有何面目再在世間苟延殘喘。落花，你我今生有緣無分，但願你泉下有知，和我做一對鬼夫妻……」話到此處，引頸自裁，但飛鳥並未感到一絲疼痛，只發覺劍身一彈，震得右手一陣麻痹。
「琳兒，別上當，他不是醫仙！」一旁噤聲的飛鳥突然開口。原來剛才他在默默給香香輸送真氣，關鍵時刻雖急在心頭卻口不能言，這刻收功，便一把扯住琳兒，「不要相信他。」
琳兒感受到了微生霧堅而有力的臂膀，閃閃的眸光中隱約看到了希望，這一扶是不是就代表著這個青衣少年認了自己醫仙的身份，同意救娘了？
琳兒再轉頭看向飛鳥時，眸中已靜得如一泓秋水，淡淡道：「飛鳥大哥，一路上辛苦你了，有微生大哥在此，你不必再在我身上浪費時間。」
「飛鳥，縱然我師妹並非善人，可你殺了她，我做師兄的也決不能置之不理。」微生霧最後這個「理」字語氣極重。
落花不以為然地瞪了師兄一眼，「哼，我的事輪不到你管！」
琳兒咬咬牙，抓住微生霧那長可及地的青袍，「否則琳兒就算死也決不離開龜谷！」
香香適才轉醒過來，恰巧看到飛鳥殺人一幕，她驚得全身發抖，一下子鑽進琳兒懷裡，不停叫道：「飛鳥是壞人，他殺了人了！」
「算了，飛鳥大哥。不必和這種人理論！」香香憤視著微生霧，拉扯上飛鳥。
「飛……」這一劍突如其來，儘管落花毫無防備，普通人也會下意識地避開鋒芒，但落花卻見手持利劍之人竟是飛鳥，這普普通通的一劍便如五雷轟頂，頓時腦中一片空白。
這時，飛鳥提劍一揖，「微生霧，飛鳥還有一求。」
琳兒、飛鳥也恍然大悟：可不是，上月十五妙齡仙姑中毒，如今十五已過，即是此刻毒發，
「唉，可憐有人只顧卿卿我我，害死了親娘。」落花拉扯著長裙，故意踱到琳兒身後，諷刺了一句。
「不行！」微生霧斷然拒絕，「龜谷是她的家，你不能帶走她。」
天旋地轉，那屬於飛鳥展翅翱翔的一片清明天空，已然盡數被血色覆蓋。
「什麼？」飛鳥身子一震，目光收緊，聚在落花身上，「又是你做的！你究竟要錯到什麼時候？」
「落花，是飛鳥對不起你，怪只怪你愛上了一個無情的人。」便在這一瞬，飛鳥滿腔的愛恨交織出一股強烈的情感，這使他頓然覺悟，原來自己此生最愛的人就在面前，他一再的懦弱和逃避比起落花的執著追求，齷齪得簡直不值一提。儘管男兒有淚不輕彈，但此刻飛鳥的淚水是發自內心深處的。
劍持在手，望著寒光渺渺的劍鋒和上面殘餘的鮮紅，飛鳥驚怒交迸，牙關一發狠，劍鋒所至，登時斬下一條左臂，鮮血一股腦地從他斷臂之處噴射出來，血如泉涌，痛徹心肺。在場之人無不驚呆，香香更是哇哇大哭起來。
鮮血迸出，落花這才緩緩吐出第二個字：「……鳥，你真的捨得殺我！」她柳眉緊蹙，低頭看看胸前那柄冰冷的寒劍，滿眼的難以置信。
「我飛鳥生不能與落花你長相思守，就讓這一臂陪你共赴黃泉。」說罷，飛鳥捂住血淋淋的左膀，強忍劇痛，一步一跌地向著谷口奔去。
波光粼粼的湖邊，雪白的長裙在秋風中幽幽舞起，那裙角在風中逸散，琳兒業已跪在了青衣少年面前，「琳兒有一個不情之請，望微生大哥成全。」
香香見到微生霧那自鳴得意的樣子，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吐了吐舌頭：「落井下石！」
「你還是在乎我的。」落花微微一笑，眸中卻在愛與恨之間不停地變幻，「能死在你手裡，我總算不再孤單，因為你會為了我的死內疚一輩子的，我要你飛鳥一輩子記得……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