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與虎謀皮俱傷痕
第十三章 棋差一招
「義父，如果孩兒沒有記錯，上任青龍江武興一意孤行偏要扯上吳家小姐，不肯聽從義父的旨意，義父因此降罪於他，飽受皮肉之苦。但江武興最終並不用死，而是被趕離天神教。這次楊樂天同樣是違抗尊旨，同為青龍，為何是兩種對待？」
琳兒當著眾人突然道破關係，陸峰也是始料未及，一愣之後他收了怒焰，以慈父的身份勸道：「女兒，你既然承認我是你爹，就該聽話。」
「聽話？呵……聽什麼話，放縱爹去傷害樂天？女兒辦不到！爹要真想傷害我的樂天，那就請您先打死我吧。」說罷，琳兒合上雙眼，昂首挺胸地擋在楊樂天身前。
不可能的，這根本不可能，驚恐和絕望一同出現在那漆黑深邃的眸中，楊樂天似乎突然遭到了雷擊，「啪嚓嚓」腦中一片空白，他木訥地看著局勢的變化，彷彿自己已經成為一個局外人，正在旁觀別人的家事。
陸峰一怔，下了判決：「好！本尊就成全你。」
「嗖——」血跡淋漓的布袋拋向空中，布袋落地的瞬間，穆無極的人頭赫然而現，那人頭的確是穆無極的，即使多年不見，陸峰目光犀利，也能一眼認出。只是那腦袋頭髮蓬亂，瞪著大眼，面目如生，著實嚇人。
「親生女兒」這四個字一出口，在場眾人無不愕然，面面相覷。誰也想不到，琳兒竟然是陸峰的親生女兒，最意外的就是楊樂天，他那麼愛琳兒，琳兒怎麼會是仇人之女？
「要是不敢問，最好學學玄武，永遠做個冰人，不多說也不多問。要知道這裡是什麼地方，你可沒有白虎那樣的護身符。」
陸峰轉眼間神情大變，楊樂天不免驚恐之極，忙跪了下來，「屬下不明……」
面對這一聲雷霆的質問，楊樂天恐怕再說
「你們不要傷害樂天！」琳兒一個飄身擋在楊樂天身前，雙臂一橫，「誰也不許傷害他！」
楊雲仇擎著金鞭，詭笑道：「義父，不如先由孩兒教訓他一頓再說。」
「你剛才說什麼？」陸峰一步一步從殿上的逼下來，盯著琳兒問：「你娘是怎樣待你的，你不是說她待你很好么？」
「也好。」陸峰正拿捏不定主意，便接受了白虎的提議。
陸峰冷笑：「你說得有理。但楊樂天是殺人，比江武興的所作所為更甚，本尊這樣一掌劈死了他，的確太過便宜。」這話聽得夜裡歡驚耳駭木，不想一番好心反倒成了加害。
「吳大公子不是青龍所殺。」楊樂天抬頭辯解。
「好。你為了敵人之子就把自己的親生女兒也一併打死吧。」琳兒的話也是吼出來的，但是說到「親生女兒」四個字時，彷彿已經挨上一鞭子，聲音瞬間低了下去，眸中的淚珠刷地一下劃過面頰。
想到這一層，楊樂天心中如死，合了眼睛，絕然道：「欲加之罪何患無辭。既然神尊認定是青龍所為，青龍但求一死。」
「青龍，做得不錯。」陸峰語氣沉冷，一句誇耀之詞，卻透出莫名的壓迫力。
殿內仍然傳來陸峰的陣陣呻吟之聲，但似乎隨著暴風驟雨的消退也慢慢平靜下來。過了良久，殿門才緩慢打開，神尊陸峰闊步行了出來，四位護法一齊躬身行禮。
楊雲仇斜眼一瞥楊樂天，冷冷地回答：「回義父，只有死路一條。」
楊樂天一驚，回過心神，拱手垂頭：「屬下幸不辱命，特向神尊獻上穆無極的人頭。」
「你要是有這個膽量去問啊。
陸峰沉吟了片刻，耐下性子問：「如何不公？你且說來聽聽。」
「你！」陸峰怒不可遏地指著琳兒，眸中似有熊熊烈火。
觸及傷心之事，琳兒凄然自嘲：「沒錯，我娘待我好的很，她和爹一樣，都只會用鞭子待我！」
楊雲仇一撩衣尾，也跟著跪下：「義父，青龍他只是一時錯手，並非存心違抗尊旨。」
「你們都先退下吧，本尊需要休息一會兒。」良久，陸峰平復了心神，黯然揮袖。
楊樂天瞥了她一眼，還是那副眉眼、那張嘴，怎麼就和當初在荒島認識的柳瑩判若兩人呢？他沒有接話，靜靜地站在原地。
「你似乎比我們更關心義父。」柳飛儀諷刺了一句。
楊樂天嘗過這真炎金鞭的厲害，早已有了心理準備，並不畏懼，反而付之一笑，挑釁：「白虎，你有什麼看家本領儘管使出來吧。」
陸峰一再被琳兒頂撞，他是神尊，在眾目睽睽之下輸不起這個顏面。
楊樂天雖心驚肉跳，亦感竊喜：「不知那老賊要怎麼折磨我，但好歹拖延的時間越長，我逃脫的機會便多一分。」
「你來做什麼，速速退下！」陸峰厲叱一聲，掩飾著驚愕的表情。
淚水順著粉頰簌簌下落，琳兒卻是在笑：「呵……不過，琳兒現在明白了，娘她打我，那根本就是因為琳兒長得太像爹爹。她不是在打我，而是在怨你，怨恨你毀掉了她和諸葛前輩一生的幸福！」
「當然。」楊雲仇滿不在乎，依然望天。
陸峰見楊樂天一直盯著他，隨口問道：「楊樂天，你是否已經完成任務？」
楊雲仇晃晃腦袋：「我不知道。我曾試著問過義父，結果他勃然大怒。」
「不必再說。」陸峰一擺手，轉頭問白虎：「仇
「撲通」一聲，琳兒雙膝及地，跪在殿下：「神尊，人不是樂天殺的。」
語氣尖酸，卻是出於好心，楊樂天也不與計較。冷眼一瞥，見夜裡歡正獨自倚在廊柱上，環著雙臂，低垂著頭。一縷青絲遮住了半張冰霜的臉，僅存的半張臉越發得蒼白，甚至看不到一絲血色，也看不到任何表情，剩下的只有肅殺的氣氛，好一張殺手的臉。
「夠了！」又一次是全場震驚，陸峰面目僵住，一時間難以收場。
「我都知道，仇兒早就向我彙報了。」陸峰眯起眼睛，忽的面色凝重，沉聲一喝：「楊樂天，你這次做得未免太多了吧！」
「看來還要本尊提醒你一下，你這次不止殺了穆無極，你還殺了吳家大公子吳承軒！」陸峰一言至此，驀地站了起來，怒叱：「本尊說過，不許動吳家的人，你居然敢違抗本尊的旨意！」
「楊樂天和琳兒怎樣處置？」
大殿內沉寂如死，靜得能聽到眾人的呼吸之音。
「你無須狡辯，吳三公子看得清清楚楚，你也當眾承認了，不是么？」
陸峰再一次驚詫這個冰冷的孩子，怎麼又來求情？上次江武興的事是這樣，那是他從小長大的兄弟，情有可原；而這次，楊樂天加入天神教的時間不長，他竟然又來求情？看來，這個殺手還是訓練失敗了，不能做到絕情去義。
忽略掉身下的人，琳兒的眼睛始終充滿恨意地瞪著殿上的父親，顫抖地雙唇在苦笑：「你儘管打吧，反正這麼多年琳兒已經習慣了，從小娘就知道鞭打我，想不到如今爹也這樣待我。」
陸峰清嘯一聲，略振衣袖，昂然道：「你們隨我到正殿去吧。」
來到正殿，陸峰正襟危坐于高殿之上。楊樂天再次
楊樂天見狀忙不迭急急叩首：「神尊，我楊樂天一人做事一人，此事完全不關琳兒的事，請神尊不要為難她，青龍任憑神尊處置。」
「義父！」夜裡歡高呼一聲，屈膝一跪：「義父處事不公！孩兒不服。」
原來愛，還是那麼真！
「這老賊究竟得的是何病？此病又為何每逢初一、十五發作？難道……」楊樂天想到此處，忍不住問出了口：「神尊得了何病？」
金鞭閃動，夾著風聲咻咻襲來。
楊樂天死死瞪著楊雲仇，心中已然恍悟：「我當日就已向你解釋過我沒有殺伐吳承軒，你也相信了，怎麼……我明白了，是你，一定是你早我一步稟告神尊是我殺了吳大公子，想謀害於我。」
隨著轟隆一聲巨響，大雨滂沱，傾盆直瀉。就在這時，殿內傳來一聲巨吼，這聲音撼天動地，如雷貫耳。楊樂天心中一震，竟分不清是雷聲還是人聲。
「我不走！」琳兒目不轉睛地盯著陸峰，眼泛淚花，向高高在上的父親乞求著：「求求神尊看在琳兒的面子上饒過青龍。」
「樂天……」琳兒看著情郎這番表現，心中一痛。
「屬下不敢獨自邀功，若非白虎先行下毒，任務進行的也沒這麼順利，所以這次白虎護法也是功不可沒。」
四位護法遂魚貫而行。
見陸峰一臉愧疚之色，柳飛儀暗喜：「真想不到楊樂天有這等福氣，琳兒居然是義父的女兒，這道護身符絕對可保他周全。」
「好。」楊雲仇抖開金鞭，目鎖精光，正要發力，卻驀然頓住，陡聞一個清麗的聲音入耳：「住手！」
「義父，請您念在青龍他殺了穆無極，將功抵過。
「住手！」這第二鞭剛要向琳兒身上擊落，驀然被陸峰喝止。
「錯手？你不用在這裏貓哭耗子！」楊樂天的心頭一酸，是那該死的親切感令他接近了這個人，然而，他並不了解他，不，何談了解？根本就是一無所知，原來信任的結果即是背叛。
「咻啪」，琳兒前胸挨吃了一記，她疼得慘叫，身子向後一仰，正好滑倒在楊樂天懷裡，楊樂天也下意識地托住了她。
一滴晶瑩的淚，跌落在琳兒胸前的傷口上，混入了血跡。
白虎回眸一看，正是琳兒跌跌撞撞地闖進大殿來，「她怎麼敢來？」
哀嘆一聲，楊雲仇痴然望著漸漸由黑轉白的蒼穹，喃喃：「看來義父又在受苦。」
眸中的烈火似乎突然噴了出來，陸峰狂怒，大喝：「琳兒，你要是再不識好歹，連你一起打！」
「琳兒，我不要你管，你快走！快走！」楊樂天也別過頭，冷厲而又焦急地驅趕。
「好，爹今天就要好好管教你！」陸峰重重的一拳砸在神尊寶座上，立時震碎了一側扶手，此時，他的聲音已接近於一隻瘋狂的野獸，震天的吼聲在大殿內迴響：「仇兒，給我連琳兒一起打！就讓他們做對同命鴛鴦！」
「先行軟禁在青龍壇吧。」
「琳兒你躲開！」楊樂天冷聲呵斥，又傲氣凜然望向楊雲仇，鏗鏘道：「請白虎護法動手。」
楊雲仇監視這二人回到青龍殿，又命人反鎖了殿門，用木條釘死了窗戶，才放心離去。殿內的楊樂天哪裡有心思去理會這些無聊的行為，他連抬頭看琳兒的勇氣都沒有，內心的彷徨掙扎淹沒了一切。琳兒頷首不語，倚靠著冰冷的牆壁，她身上的鞭傷還在滲血，但她連疼痛的感覺都沒有，她知道她快要失去心愛的人了，這比任何傷口都要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