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邪無劍》第十三卷 不死星君喚雨樓

第十二章 漠北玄冰

第十三卷 不死星君喚雨樓

第十二章 漠北玄冰

頂上金鐵交擊的聲音震入耳膜,地下的女人嚇得渾身一抖,匆忙向後退去,直到晶瑩如玉的雙手貼到了冰上——那的確是塊冰,堅硬且冰冷,冷得瞬間就凝住了她手指上的皮膚。
「因為這是塊與眾不同的冰,父親不遠萬里運來做鎮酒之用,乃是千年玄冰。」不知何時,飛鳥鬆開了落花唇舌的糾纏,看向那塊巨大冰塊,「其實,這玄冰和你的傲霜劍生於同一個地方。」
落花,我愛你!愛你……一陣熱血隨著那條誘惑的舌蔓延全身,飛鳥合上眼睛,最大限度地索取著他失去的愛,他多怕他的唇一鬆開,這些愛就化為泡影,風一吹,就飄去千里之外。
碗口大的天窗上響起幾聲生鏽的門軸轉動的聲音,那居然是一個鈴鐺所發出的,只有這一線天,是這地下監牢中唯一的光源。
彎曲食指,楊樂天隨手在冰上敲了敲,竟差點兒和落花遭到同樣的危急。還好他抽手夠快,那寒冰只扯動了他骨節上的薄皮。
「救誰?」楊樂天低頭,有些意外地看著跪在腳邊的落花。
「救他!快救他!」沉溺於愛情的女人突然尖叫起來,猛地撲倒在楊樂天的膝下,抓住了青衫的衣尾,就像溺水者抓住了最後一根稻草般,死死不放。
每次到了那一壇女兒紅的地方,就是豬玀般的叫喊聲想起的時候。落花便會向那天窗伸出僵冷的手指,去迎接那每天僅有一次的飯菜。
硬冷的牆壁上,落花用簪子刻上了「正」字的最下面一橫,之後就笑了,嘆息般地笑了。眼前那整整的一面牆上,一百六十四個「正」字深刻地嵌入石壁中,這時,它們忽然虛浮起來,仿如一隻只展開了翅膀的飛蛾,向她撲來。
然而楊樂天畢竟是犯人身份,為避免不必要的麻煩,他們便由擇官道行出,轉入了一條坑窪不平的小路。這條路雖然崎嶇難行,每一腳踏下去,都會有銳利的石子沖頂靴底,但他們每走的一步,都是踏實而充滿希望的。
酒窖狹小的空間令彼此唇齒糾葛的聲音變得格外真切,在這個針落可聞的地方,兩個人激情律動的心跳聲充斥了整間酒窖。
思及此處,楊樂天的唇邊浮出了更深的笑容,因為他正感受著兄弟在旁那種如沐春風的溫暖。如今飛鳥正與他並肩同行,假如能找到落花,他的義弟就沒有再回喚雨樓的必要,所以,飛鳥信了他一回,跟著他走。
天光乍現的同時,青衫飄動,俠客的身形在驚恐的眼神中落定。那眼神彷彿是一隻受了驚嚇的小鹿,彷徨而又不知所措。
楊樂天對身邊瞪大了眼睛的兄弟點了點頭,驀地抽出背上的傲霜劍,「唰」地一聲,斬了下去。
「別怕。」楊樂天上前一步。洞中的女子看著突然出現在面前的、來自遙遠人世間的兩個活人,發不出一言。楊樂天扯了一下他身後的飛鳥,「還不快去。」
微笑著,楊樂天不去打擾這對愛侶,靜靜地在這小小的酒窖中踱著步子,大手隨著腳下的步伐滑過一壇壇陳年佳釀。
片刻之後,鐵環把二人手心磨得一片通紅,那石板竟是紋絲未動。
而此時,楊樂天卻鬆開了鐵環,將手移到石板上那些厚厚的塵土中,輕輕劃撥了兩下。塵土所覆的是這酒窖的入口——三尺見方的石板,而原本平整的石板上卻意外地多出了一個人工開鑿的孔洞,有兩個手指粗細,內以鋼鎖相扣。
正在這時,她頭頂上忽然又傳來了腳步聲,一輕一重,伴著一些干枝斷木被踏碎時喀嚓喀嚓的聲音。
漸漸地,飛鳥僵直的手臂收了回來,展平五指,緩緩抱住了女人的腰際。他平靜地感受著這突如其來的愛情,感受著女人胸口的起伏,感受著那隻與他糾纏著的舌尖。
沉浸在遙遠思緒中青衣俠客,完全沒有想到自己的衣角會驟然一沉。
——他,原諒自己了么?旁邊的那個人,不就是楊樂天么,怎麼還活著?那麼,三年前他對自己的誤解,是不是就算了結啦?
聞聲,落花轉身,心裏咒罵著:哼,簡直是豬玀一樣的聲音,聽見就讓人想吐。
落花回過神來,想舉起手,擦亮自己的眼睛,可也就在這時,自己那雙手一動即痛,是凜冽的、撕扯性的痛。是那她身後的那塊冰,已經牢牢地將落花的雙手凍在了上面。然而,她夢中的情郎就在咫尺之遙,強大的前進動力令女人可以不顧一切。她一咬牙,對自己發了狠,硬生生地將手掌從冰上撕扯下來。
鮮血淋漓,掌心卻因被冰凍得麻木,不是很痛。在女人睫毛投下的一片陰影中,終於出現了少許的亮光,就像在叢林中撥開迷霧,重見天日一般。落花垂涎地看著飛鳥微微抖動的臉,兩步上前,迫不及待地衝到飛鳥面前,顫抖著嘴唇,卻不知道該說什麼了。
「去哪裡幹什麼?」
楊樂天眉頭一凝——漠北雪山,那是個怎樣的地方呢?一望無際的皚皚白雪和千年不化的萬尺冰岩么?大概會西域的荒漠差不多吧,只是一個熱的要命,一個冷的要死。或許,這種塞外的地方也可以種上梅樹,若是隱居去那裡的話,就再也不會聽到任何江湖之事了……
「見你愛的人。」
「咣當!」木柱橫斜出去,滾落在一片狼藉的廢墟之中。瞬時,塵土和木渣在空中飛揚而起,瀰漫了二人的雙眼和喉嚨。楊樂天屏息而觀,待塵埃落定,眼前赫然出現了一個石板。那石板上有一個鐵制的大環,若隱若現地埋在更厚的灰土中。
「打開了!」撥開斷裂的鋼鎖,飛鳥拉起石板上的鐵環,帶動鐵環連接的石板,就如拔蘿蔔一樣,從那厚重的土石灰燼中將石板緩緩拔起。
「開飯嘍!」
飛鳥彷彿一時間也恍惚起來,兩年不見,眼前的女人已經和他頭腦中的倩影不能重合了——她瘦了,憔悴了,蒼白了,邋遢了……
「奇怪,這個酒窖不冷,怎麼能把這塊冰凍得如此地步?」楊樂天心中想著,嘴上也就叨念了出來。
「回家,真的回家,家在何處?」
「正是。」飛鳥點頭。
落花圈住飛鳥挺拔的脖頸,拉向自己的唇,將那個吻不斷加深。她在用她的唇舌表達著她想告訴男人的一切,那個用情至深、患得患失的愛情。
落花蒼白的臉上有一瞬即逝的驚訝——那些飛蛾永遠掙不開那面牆壁,有何可怕!不知不覺的,都已過了兩載有餘了,每天一畫,竟寫了這麼許多個正字。唉,這牆壁看起來真是令人頭暈眼花,很快便寫不下了吧……她在心底嘆了口氣,將磨平的簪子深深插入烏黑的雲髻中。
「你……」
飛鳥局促不安地迴避著女人渴求的眼睛,他低下頭,在目光撞上那隻淌血的手時,心裏立即被狠狠地鞭撻了一下。
「大哥,我們要去哪裡?」飛鳥在一路上一直在重複問著這個問題,而每次得到的都是楊樂天給予肯定的回答:「我帶你回家。」
「拉這個。」飛鳥出手,提起大環。
「又是一個『正』字完成了。」
「漠北雪山?」
玉臂顫抖,落花指著楊樂天身後的千年玄冰,「救他——」
「看看就知道了。」迎上飛鳥半信半疑的目光,楊樂天輕笑,並用寶劍撬開了橫在酒窖口上方的一根粗大木柱。
「無名山莊。」
「我幫你!」楊樂天插上一隻手,與飛鳥合力向上提拽那鐵環。
「呀!」
一、二、三、四、五。
這些酒全部開過封,卻還規規矩矩地置於酒架。桃木的酒架成階梯狀,共三層擱架,每一層擱架相距一尺,層間均擺有十余壇陳年佳釀。尤為顯眼的,是酒架旁的一塊方方正正的巨大冰塊,有半人多高。正是這塊巨冰在剛才凍住了落花的手掌,此刻,它已把殘留在其上的淡紅血跡凍得堅硬如鐵。
「唉,那個跛子又走了,他怎不是個啞巴,每天就只會說『開飯嘍』這三個字……」她小聲地抱怨著,順手捏起飯上的小瓶子,握在手裡。之後,女人用筷子在碗里撥弄了兩下,迅速吃完一片白菜和少半碗米飯後,又將小瓶子裏面的紅色液體全部倒入碗中,與飯菜攪均……
「怎麼會這麼緊,不可能啊?」飛鳥在衣衫上抹掉手心內的汗,再抓上時用上了內力。
一切地一切,彷彿已經回不到過去了,而現在的兩個人又以什麼身份來相處?相隔咫尺,誰也不先伸出那隻接受對方的手,只是彼此的呼吸將空氣凝滯,讓人喘不上起氣來。
落花將飯碗捧在手裡時,便聽到了頭頂的地面上漸聞漸遠的腳步聲,一步一頓。
「就是這兒!」飛鳥蹲下身,掀起了一片破瓦,「當年的大火不會燒到地下酒窖,她真的會在這下面么?」
「開飯嘍!」
一根細線懸下的,除了三片用清水煮過的白菜、一大碗白米飯外,還有一瓶暗紅色的液體,裝在一個鼻煙壺大小的瓷瓶里。
「原來如此。」飛鳥見到孔洞上面釘著的鋼鎖時,放開了攥得通紅的手指,詫異:「這東西原來是沒有的,怎麼會有人在失火后,還扣了一把鎖在上面?難道真的是……」
「流血了,我幫你。」飛鳥輕輕地說,一面緩緩地伸出了溫暖的手。可那隻手還懸在半空,立即感覺下頜被輕柔地鞠起,一片柔軟瞬間吻上了他半張著的唇。那片柔軟儘管有些乾燥,由於缺水裂開了口子,卻也是這份粗礪的感覺刺激到了他麻木的神經。
「唔……」飛鳥一驚,摒住了呼吸,表情僵硬,全身僵直,剛伸出的手臂也不知道擺在何處,就那麼不當不正地懸在當空。他半張著的唇齒,任對方靈巧溫潤的舌在他齒間探索、交纏。
飛鳥,若不是因為你,那小小衙門的木牢又怎會困得住我;若不是因為你,我又何必放棄自在的隱居生活,再次捲入江湖紛爭。你若不走,還執意要回那喚雨樓的虎穴去,喂吳陰天那隻填不飽的豺狼,豈不是白費了我一番苦心?義弟,謝謝你,肯跟我走。
來的是兩個人,不是那個跛子!——落花收緊了眉心,將摻入暗紅液體的飯碗藏在一壇陳年花雕的後面……
天陽升起來的時候,那溫暖的光鑽過那天窗,浮著肉眼可見的灰塵形成了一束,投射到在地上,落花就在地上相應的位置標上痕迹,來辨別時間。
「她真的會在那兒么……」往往此時,飛鳥就會對著天空自言自語,他感覺那個女人是他一輩子得不到的,每次只要一觸及就很快會失去,所有的幸福和美好都如太陽炙烤下的冰塊一樣,化為流水。他掰開十個手指,點算著他和落花相聚的日子,的確,數得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