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100章 名，妙不可言（四）
荀彧輕輕搓揉面頰，「如此說，這鄧叔孫，確是有真本事。」
「阿福，我已經快四十天沒出去過了，讓我出去一趟嘛。」
「什麼事？」
「文若，鄧稷如何？」
典滿在闖陣失敗以後，好像來了牛脾氣。
曹朋奇道：「幫你？你怎麼了？」
郭弘郭躬父子門徒數百人，鄧稷所學的，不過是這數百人之中的一支而已。可以說，與原來的仲孫漢律，已有很大區別，所以一直想再認真研習一番。但鄧稷也知道，郭嘉不學刑律，也情有可原。畢竟是大族出身，加之東漢末年律法敗壞，世家子弟很少有人去接觸這個。
「呵呵，買些草藥。」
鄧稷聞聽，不禁有些失望。
他和郭嘉相視一眼后，點點頭，突然站起身來，拱手道：「今日冒昧打攪，耽擱叔孫不少事情。我與奉孝先行告辭，有閑暇時，叔孫不妨也到我們那邊走動一番，彼此多親近才是。」
所謂的仲孫漢律，就是郭躬所修的小杜律。郭躬，字仲孫，潁川人。
典韋愕然看了曹朋一眼，「你這小子，明知故問嘛。虎賁中郎將。」
「好！」
就這樣，不知不覺，時間已進入仲夏。
五月中，曹操下令汝南郡太守滿寵，屯兵確山。
「滾……回去練功！」曹朋沒好氣的說：「你若是不能再沙陣里堅持一炷香，休想走出去。」
「草藥？莫不成生病了？」
曹操突入南陽，形同與劉表宣戰！
典滿低著頭，也不說話。
司空大人占居豫、兗，但卻難以平穩關中。敢問叔孫賢弟，對此有什麼高見？」
「阿福，你怎麼來了？」
有吳門杜律，郭氏杜律等說法，相互間一直存有爭執。
王買一聽曹朋要出門，頓時來了興緻。
鄧稷印象頗為深刻。
「如此甚好，此人雖非王佐之才，卻有機變之能……我剛才想起來，前些時候郎陵之亂，滿伯寧曾派出一個西部督郵曹掾，輕而易舉的將事情解決。那個西部督郵曹掾，好像就叫鄧稷。」
「想都別想！」曹朋說著，沖夏侯蘭喊道：「夏侯，盯著他，要是敢溜出去，小心我收拾你！」
「阿福，你評評理，自從我跟隨主公以來，征伐徐州，攻打濮陽，大大小小近百戰，主公都會帶著我。偏偏這一次，他只帶了許褚過去。我就想不明白，為什麼不帶我，帶那傻老虎？」
郭嘉臉一紅，訕訕然道：「嘉雖為郭氏子弟，但于刑律，卻無深究。」
曹朋自己呢，則陷入了一個大麻煩。
典滿在許都也算是名人，故而門伯並未阻攔。兩人很快來到虎賁府門外，卻見鄧稷一襲青衫，邁步走出府門。
「先生大才，鄧稷何德何能，擔不得侍中大人如此厚待。」
曹朋剛結束了晨練，正準備去鐵爐中幫忙。
鄧稷深吸一口氣，平復一下心情，思忖半晌后說：「古時候成敗最終看其才幹，故有才能者，最終能以弱勝強，而無才者則由強變弱。此高祖與西楚霸王之例，便足以說明問題……
曹朋連忙搖頭，「不是生病，而是為練功準備……叔父，我聽阿滿哥說，你最近可是天天飲酒，莫非心情不好？」
荀彧不由得向郭嘉看去，笑道：「奉孝，未曾想你這個郭氏子弟棄小杜律不讀，卻被他人所重。」
典韋光著膀子，露出黑黝黝，似鋼澆鐵鑄一樣的腱子肉。一對雙鐵戟在他手裡上下翻飛，左右開弓。
就算是典滿，見慣了典韋練武，也被那殺氣迫的臉發青。
袁紹此人，外寬內忌，多謀少決，法令不立。
「那曹公交給你的事情，你可做成了？」
春去夏來，天氣逐漸變得炎熱起來。火辣辣的太陽，照的人渾身不自在。哪怕是坐在蔭涼中，也讓人感覺，如同置身火爐一般。
鄧稷喜出望外，拱手道謝。
曹朋也在涼亭里坐下，想了想，突然露出笑容。
典韋臉色緩和下來，「阿福，進城要買什麼？」
「叔父，你別怪阿滿哥，他可是關心你……換做旁人，你看他管不管？」
「同去，同去！」
好在鄧稷對十勝十敗也有自己的理解，於是在經過片刻琢磨后，便有了方才的那一番言語。
曹朋笑道：「叔父，你可別怪阿滿哥。他現在長進可不小，能在沙陣里支持一炷香的時間，只是少些歷練而已。」
荀彧笑道：「鄧先生不用客氣，敢問先生，學得什麼書？」
「這個……」
這次曹操出征湖陽縣，沒有帶典韋一起去，而是選擇了許褚。
良久，他突然抬起頭，輕聲問道：「阿福，那你給我出個主意，我該如何練兵呢？」
說實話，他還真不清楚這袁曹之間的狀況。而且以他的能力，也很難看出其中端倪。好在當初曹朋投奔他的時候，鄧稷聽王猛說，曹朋曾與司馬徽和龐季談論天下大勢，所以也詢問過一番。
鄧稷知道，這也許是他人生中，最為重要的一個機會。
鄧稷連忙起身還禮，微微有些臉紅……
鄧稷揉揉鼻子，「在校場練武。今兒情況不錯，大早上起來也沒喝酒……你來的正好，去看看他吧。」
在曹朋這隻幕後黑手的暗中操作下，市面上流傳了許多關於曹汲的版本。有的說，他是墨家鉅子，有的說，他是名匠宗師之後……甚至還有傳言，說曹汲會神仙術，得了神仙秘法，所以造刀易如反掌。各種謠傳愈演愈烈，以至於到後來，變得不可收拾，從許都向外傳播去。
剛走到校場門口，就聽見校場中罡風呼嘯，不時傳來虎吼之聲。
鄧稷撓了撓頭，有
至於曹朋，對這件事情，卻不是太清楚。
「阿滿，怎麼這麼久了，還是這副沒長進的模樣。」
「殺人歸殺人，可訓練歸訓練……難不成，上了疆場，你要你的部曲一窩蜂的衝上去亂戰嗎？」
在闖陣三天後，典滿便能堅持到一盞茶的時間。
鄧稷沉吟半晌，「關中諸將無數，只是互不相統。其實想要穩定關中，倒也不難。其一，李傕郭汜務必儘快剷除；其二，以遣人懷柔與強者連和。如此，雖不能久安，但已能令其相互制衡，保持中立。不過，行此法，需有一合適人選，恕在下見聞淺薄，難以說出合適之人。」
小杜律延續二百年，自然衍生出許多變化。比如順帝時的廷尉吳平，三世研習小杜律；永平年間，郭躬同樣也是以傳習小杜律而著稱，其父三十年斷獄，門徒有數百人之多……
不過他沒有去詢問典韋，只是想看一看，這件事最終會是什麼結果……
雖然不清楚，荀彧和郭嘉為何來考較他，可心裏面卻多了絲興奮。
似典韋這種人，練起武來，還是離遠一些比較安全。
「恩，不過如你所言，再看一看吧。」
「阿滿，什麼事？」
王買苦著臉，只好罷休。
「賢弟，有何高見？」
曹朋也沒有問鄧稷要去哪裡，拱拱手，和典滿走進府內。
※※※
兩人一邊走，一邊低聲交談。
他不清楚這兩人究竟是什麼目的，但隱隱間感覺到，他們是存著試探之心。可試探什麼？為什麼試探？鄧稷卻猜不透。他原本就不是個急智的人，面對這種突發情況，自然有些慌亂。
兩人上馬，直奔許都而去。不一會兒的功夫，便抵達許都城外……
這一個多月的接觸，讓典滿對曹朋倒是多出了幾分親熱。一開始，他有些看不起曹朋，覺得曹朋沒有他老爹典韋說的那麼厲害。可隨著時間的推移，他和曹朋接觸的時間長了，漸漸改變了態度。別看曹朋年紀小，而且比他瘦弱。可知道的東西，卻比典滿多出許多。
隨後他親自督軍，以滿寵為先鋒，強入南陽郡，旬日間攻破復陽。鄧濟在郎陵大勝之後，不免有些得意忘形。但旋即，他便被滿寵所敗，狼狽而回，最後退守湖陽縣，嚴防死守……
郭嘉聞聽，不由得笑了。
連曹操，也開始關注這件事情。
「典叔父在家嗎？」
典韋一怔，旋即惡狠狠瞪了典滿一眼。
對於典韋，他始終是有些畏懼……
鄧稷，連連客套。
荀彧和郭嘉相視一眼，暗自頷首。
荀彧目光灼灼，凝視鄧稷。
荀彧眼睛一眯，不動聲色。
可終究是溫室里生長，比不得典韋當年，跨澗逐虎，漂流四方。沒上過
荀彧笑道：「如此說來，先生與奉孝，還有同門之誼啊。」
但隨著典滿對沙陣的熟悉，以及他暗中觀察曹朋等人的闖陣之法后，琢磨出來一些門道。
東海公，是指郭躬的父親郭弘。據說郭弘斷獄三十年，未出現過一件冤假錯案，被借東海之名而喻之，所以便有了東海公的尊號。郭躬所習小杜律，皆以父親郭弘斷案卷宗為基礎，曾在元和三年時，修改律令四十一條，改重刑為輕刑，主張定案應該是從寬從輕，為世人所稱讚。
加之鄧稷和郭嘉走動了幾次，使得典韋更加看重這一家人。
典滿帶著曹朋，一路來到校場。
鄧稷學刑律，也是不得已。
每天一大早就跑來塢堡，先是看曹汲造刀，然後又拉著曹朋闖陣。
典滿，對曹朋，開始有那麼一點佩服了……
曹朋笑道：「久不見叔父，心裏想念。今天正好要進城裡辦事，所以特來探望。」
他與郭嘉相視一眼，同時起身拱手：「今聞叔孫一言，茅塞頓開啊。」
「叔父，你現在是什麼官職？」
「侍中大人莫要再稱我先生。鄧稷表字叔孫，大人喚我字即可。」
郭嘉問道：「那先生學得是哪一房小杜律？」
這句話出口，讓典韋心裏一暖，看典滿的目光，旋即柔和了許多。
「當不得，當不得……」
「哈哈哈，你這小子，就是會說話。」典韋爽朗一笑，看典滿那發青的臉色，旋即又陰沉下來。
鄧稷笑了笑，「阿福你怎麼來了？我約了個朋友，正要出門。」
「即如此，那我就不客氣了！」荀彧沉吟一下，看了一眼郭嘉。而郭嘉則點點頭，開口道：「叔孫賢弟，我與文若今日前來，實有一事請教。想必叔孫賢弟也知道，今袁紹領河朔之地，天下畏之強橫。司空大人雖據豫、兗之地，然則東有呂布，南有張綉，不免有些為難。這些天，司空大人出入動靜失常，大家都以為，是因為失利於張繡的緣故。我昨日詢問，才知道是因為袁紹的一封書信……司空大人慾討伐袁本初，又擔心不能力敵，故而……」
叔孫若是有興趣的話，我回頭把那些卷宗送過來……呵呵，咱們也算同門，以後當多走動。」
此前，雖有滿寵看重，可滿寵畢竟是外臣。從份量上，遠遠比不得眼前這兩個男人一言九鼎。
「這個……」
自東漢以來，多以小杜律為準，並且延續至今。
「阿福！」
荀彧道：「今關中不穩，羌胡與劉季玉時時威脅。
無事不登三寶殿，荀彧和郭嘉突然上門來，讓鄧稷不免感到忐忑。
劉表震怒，但礙於曹操這次出兵強勢，也不得不小心謹慎……
消息傳來許都，曹
郭嘉也說：「是啊，我雖未學刑律，但家祖卻留有卷宗。
小杜律，就是西漢年間，著名的麒麟閣十一功臣之一，杜延年所解釋的漢律。杜延年是武帝時御史大夫杜周的小兒子。而杜周也是當時有名的酷吏，也曾編撰過漢律。為區分這父子兩人，於是便將杜周所編撰的漢律稱之為大杜律，而杜延年編撰的漢律，也就是小杜律。
※※※
如果說，先前郭嘉的詢問，是大勢；那麼荀彧現在所問的，便是細節。
「哦？」
典韋聞聽，不由得陷入了沉思……
「姐夫，你要出去？」
反倒是曹朋看得津津有味，似乎全然不受那殺氣的影響。看到這裏，典滿又多了幾分敬佩！
曹朋換了一件白色長衫，和典滿一起走出塢堡。
典韋的雙鐵戟使得的確漂亮，經年搏殺，使得他招數中蘊含濃濃的殺氣，令人不敢靠近。
典滿的武藝的確是不差，已達到了易骨巔峰，隨時都有可能突破瓶頸。
「為此事，荀緝還專門派人過來詢問，公達還問過我一次，只是我當時未曾在意。」
建安二年五月，劉表派部將鄧濟，攻入郎陵。
其勢雖強，卻難以持久。君不見磐石矗立湍流，任激流充當，而巍然不動。滴水雖弱，水滴石穿……今曹公若滴水，袁紹似湍流。湍流不可久，而滴水卻能擊穿頑石。曹公欲征伐袁紹，還需徐徐而行。虓虎不除，張綉不定，與袁紹相爭，不免後方不靖，非穩妥之策。」
「啊？」
鄧稷出身貧寒，雖是南陽鄧村族人，卻只是一個旁支。而荀彧則出身潁川大族，從小身份顯赫，才華卓絕，有王佐之才，是當今名士。如果按照魏晉時期的九品中正制論出身，鄧稷絕對是四品以下，甚至可能五品、六品；而荀彧呢，實打實一品出身，二人有天壤之別。
與一個多月前，虎賁府冷冷清清的情況不同，如今這府中，倒是多了幾分生趣，僕人婢女增加了不少。
他接觸不到什麼高深的學問，為謀生只得學習律法。
典韋收戟而立，曹朋立刻鼓掌叫好。
一大早，典滿就來到塢堡，找上了曹朋。
鄧稷一怔，「郭祭酒，莫非東海公子弟？」
曹朋當時重複了一遍『十勝十敗』說。
荀彧和郭嘉並肩走出虎賁府，卻沒有往車騎府去。
鄧稷是個很小心的人，荀彧和郭嘉的到來，在沒有弄清楚他們意圖之前，他也不想告訴別人。
畢竟是有家學傳承的底子擺在那裡，加上他也上心，闖陣的速度，很快就追上了王買和鄧范。雖然達不到曹朋那種舉重若輕的水準，但的確是進步不小。他功夫本來就不差，練了一陣子沙袋后，身形步法
這研習的人多了，自然就會產生分歧。
這就是要盤底子，問師承了！
「你能不能幫幫我？」
與此同時，曹汲的名字，在許都城裡是越來越響亮。
「唉……還是我爹！」典滿嘆了口氣，「你也知道，這次主公出兵南陽，居然不帶我爹，而選擇許褚。我爹這兩日不太開心，總說主公不信任他了，出兵都不帶他一起去。在家裡喝得酩酊大醉……我看他心情燥郁，卻又不知道該如何勸解。你比我聰明，幫我想個辦法？」
「哼！」
「叔父，主公不帶你去，是希望你能好好操演虎賁軍。他不是冷落你，而是比以前，更看重你啊！」
郎陵長荀緝倉促應戰，不慎中鄧濟埋伏，戰死於確山腳下。
曹朋和典滿站在校場門口，也不往裡走。
他也不知道，他應對的究竟如何，是否合荀彧郭嘉二人的心思。懷著忐忑的心思，他等了兩天，可這兩天里，荀彧卻沒有再出現。倒是郭嘉說到做到，派人送來了不少當年郭躬留下來的卷宗和文檔。鄧稷心裏略略有些失落，但很快的，便被那些卷宗文檔所吸引，將此事拋在腦後。
一開始，典滿基本上是硬橋硬馬的硬闖，往往堅持不了多久，便被砸的鼻青臉腫的出來……
他擦乾了身上的汗水，在校場內一座小亭子里坐下，輕輕嘆了口氣。
典韋一瞪眼，大聲道：「我虎賁軍中儘是好男兒，哪個不是提刀殺人？」
所以典韋就有些彆扭了，這牛脾氣一上來，鑽進了牛角尖，有點拐不過彎兒。
荀彧和郭嘉的突然造訪，著實讓鄧稷緊張了好一陣子。
曹朋很無奈的一拍腦袋，「叔父，你是虎賁中郎將，當然是組建虎賁軍啊！想必你人手已經找齊，可曾訓練過？可能上陣搏殺？」
「叔父，這治軍可沒那麼簡單。不僅僅是要士卒悍勇，還需要懂得令行禁止，進退之道。進攻時，勇往直前；撤退時，陣腳不亂。守御時，固若金湯……這些，你可曾留意過嗎？」
曹朋聞聽，頓時恍然！
典滿如今也不再介意曹朋喚他的小名，有些哀求的看著他。
「見識是有的，而且有才具。」荀彧回答道：「其所言，與你我意見相符，倒值得引薦一下。不過，他畢竟是從南陽郡過來，最好還是再觀察一下。不如這樣，我請人去棘陽打聽一下？」
曹朋想了想，便點頭答應：「我也打算進城一趟。有日子沒拜見叔父了，正好可以探望一下。」
鄧稷不敢怠慢，連忙回答說：「在下學得是小杜律。」
荀彧臉上，頓時浮現出一抹笑容。
「哦？」
王買頓時苦了臉。
只是荀彧剛才問他的時候，他還真想不起那十勝十敗的具體內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