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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晨，福姑向家光求證，家光羞中帶喜地說：「大概是枕下墊著七福神寶船的緣故，一切都很順利！」

「那，恭喜將軍！」福姑自是喜出望外。

一旁作陪的福姑和大納言局，高興地相視頷首而笑。

寬永二年二月，他赴川越打獵，在喜多院庭院賞梅飲茶時，家光若無其事地招呼護衛在他身邊的一刀流名人：「忠明，過來！」

福姑老早就希望在大奧裏有個真正推心置腹的好幫手，小能正是恰當人選。

他拿起筷子，嚐了一口：「嗯，真好吃！」

當年德川家康為家光正式挑撰了三名輔弼之士，要酒井忠世以嚴正仁慈、土井利勝以才智機略、青山忠俊以剛勇不屈合力輔佐家光，防止他傾於邪曲、軟弱。可是酒井忠世與土井利勝為幕府公務席不暇煖，而且認為家光就任將軍後，已不再是往年可以隨時進言指導的小世子了，因此少有勸言，只有青山忠俊堅持家康遺囑，不敢鬆懈輔弼重任。

他提到家康時，家光隨即斂容靜聽，但眉宇緊蹙，終於忍不住摑膝而起：「夠了，退下！」

他們偏好以奇裝異行、震驚世人為快，硬派的藉著奇裝大耍無賴，整天忙著找碴打架或當街殺人，軟派的則濃妝艷抹、散髮披肩，沉溺於錦緞華服的俊男美女色中。後來，出雲大社的化緣藝人阿國太夫率先把這種裝扮與風氣編入舞蹈中，成為歌舞伎舞，舞之所到，仿傚者更多。

三月的江戶，正是強風季節。強風揚起的飛砂經常遮掩了視野，黃砂不停地落在城樓四周，女傭的掃帚一刻也不能停。多年不見的小能，帶著六歲的女兒，乘著強風出現在福姑面前。

在福姑和大納言局的精心彌補下，家光和夫人的感情逐漸修復，平均五天共寢一次。每到這一夜，福姑和大納言局必定守在隔廳，靜聽房內動靜，沒有爭吵，也沒有和睦之聲，他們很少講話，只是各自躺在被窩裏靜待早晨來臨。

孝子也以碗就口，應聲道：「真是美味！」

「不愧是劍道名家！」

小能歎起過往命運，真是無限感慨。慶長十年，她嫁給小松城主前田直正，生下兩個孩子，卻因為幕府頒佈禁教令，前田家即以她亡父牧村利真是基督教、她亦身戴銀十字架為由而休掉了她，婚姻生活不過七年。她回娘家後，改信佛教。但沒多久，族中長老又命她改嫁陸奧的岩代城主町野繁仍。結婚那天，她才發現夫婿是個牙齒都掉光、又老又醜的色鬼，一年後，死在她的肚皮上，享年七十一歲。她帶來的這個小女孩並非己出，而是繁仍女兒的遺孤，名叫阿振。如今已無依無靠的她只好來投靠在江戶城大奧的福姑。

二十多年了，她的豐滿身軀未變，但三十九歲的臉上已顯出中年婦人的和藹老態。

鞭子是將軍劍道指南柳生宗矩教劍用的竹刀，是把一束竹片紮好裝入皮袋中而成，柔軟如鞭。前任劍術指南小野忠明一向用木刀或真劍教劍法，但柳生宗矩認為將軍是為鍛鍊身心而練劍，不必練成劍豪，因此用不會受傷的竹刀練習即可。家光於是撤換忠明，改由宗矩教劍。但是，家光仍不甘心，總希望打繫一下自詡天下無雙的小野忠明一次。

福姑若無其事地瞥了家光腿間一眼，深深歎了一口氣。這一陣子，家光的心思似又回復男色及歌舞伎上面，福姑也無法硬性攔阻。

有一天青山忠俊到中殿休息廳伺候時，看見家光正對鏡由小廝整理髮型，他不但上了淡妝，還穿著坊間流行的落肩及胸的綺麗新裳。

「主公！」忠俊激動地漲紅了臉：「恕臣放肆！」說著，搶下鏡子往遠處一扔，伸手為家光整好衣領後說：「主公此舉實在令人歎息！將軍應為天下模範，怎可模仿世所鄙夷者之浮華風氣，權現公今天若在，當作何想？！」

初二，諸事開始，大奧裏面熱鬧地忙著初書、初歌、初裁等儀式，夜間則是「初合」。將軍夫妻為祈子孫昌盛，再入寢殿。福姑和大納言局照例摒退眾婢，守在中廳，傾耳細聽房內的動靜，似乎魚水和諧。

寬永三年元旦，家光一大早即整裝赴大奧，按照家傳習俗，與夫人共食新年雜煮。這種雜煮沒有年糕，只是鹽汁泡蘿蔔，是德川家康為紀念當年在山野艱苦作戰而立下的新年規矩。家光和孝子夫人相向而坐。他今天心情頗好，耐心地向孝子解釋雜煮的由來。

福姑緊擁著她，愛憐地說：「小能，想不到這些年妳吃了這麼多苦，好了，今後就讓福姊照顧妳。不過，妳也要幫著福姊做事喲，我看阿振也是個乖孩子，妳得好好地培養她！」

家光年紀尚輕，近侍都是一些十五、六歲的美少年。家光要他們也如斯裝扮，在中殿的劍道場練「鞭擊舞」。

「喝！」家光突然拔劍而斬。兩側的松平信綱及阿部忠秋驚愕失聲時，家光已經難看地橫滾在地，原來小野忠明大膽地拉扯將軍所站的毛氈之故。

「唔！」家光像孩子似地點點頭。

「我這一生是失敗了！」

自家光摒退小野忠明及青山忠俊等剛直之士以後，中殿裏再也沒有人敢直諫將軍了。這一陣子，他尤其喜歡叫小廝化了妝穿了漂亮衣服，在道場裏圍一圈，揮著竹刀練鞭擊舞。當天身手最好的晚上就陪伴將軍就寢。

「謝謝妳，福姊，想到能依靠妳，我真是太幸福了！」小能靠在福姑胸前，熱淚盈眶。

天海僧正哈哈大笑，誇獎小野忠明機敏反應，家光也不好發作。但是，小野忠明立刻趁此機會請求退隱。就在同一時期，輔弼家光的重臣之一青山忠俊也被判禁足。

大坂城之役之後，天下太平，時當元和元年，「元和偃武」這個新詞成為流行口號，大多數人都歡天喜地，就如同大久保彥左衛門等純粹武人忍不住有落寞之思一般，年輕人則走偏好以發洩多餘的精力。

「是！」

小能是福姑的姪女，但習慣稱福姑為福姊。福姑在來江戶之前寄居三条西府時，小能也在那裏學習新婦禮儀。當時她年紀還輕，曾向福姑撒嬌：「與其嫁給一個從沒見過面的陌生人，不如留在姊姊身邊一起過日子！」

大納言局在福姑面前，愈發抬不起頭來了。福姑也覺心痛，鼓足勇氣問家光，他紅了臉搖頭：「沒辦法，我一看到她的臉，就……」

不久，青山忠俊即被沒收四萬五千石的俸祿，僅餘千石，貶在遠江國小林村裏禁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