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日局》第七章 正室與側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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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正室與側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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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夏之際,大納言局告訴福姑:「夫人喜歡聽到乾濠對面吹上森林內的鳥啼,她說能夠的話,希望能在那裏度過餘生……」
之後,幕府設在駿府的眼線也報來不少忠長的狂暴行徑。指他在禁止殺生的駿州淺間山獵殺一千二百餘隻母猿子猿;數度為芝麻小事斬殺小廝及下僕;甚至以剖殺孕婦查看胎兒為樂。
土井利勝也說:「就算是戰陣餘興吧!」
忠長向秀忠要求賜封他為大坂城百萬石,並希望趁著秀忠還有一口氣在時完成此事。家光看到他的信後,倒也大方地表示:「外藩前田家既然能封百萬石,副將軍忠長封百萬石亦可。」
「春日局……」將軍的口氣頗不尋常:「大御所久病在床,別無良醫,希望妳走一趟近江多賀大社,為大御所祈福康復。」
「啊!」
福姑嘴上答應了,但心中仍覺此事來得唐突。如果是為家光祈福,就是天涯海角在所不辭,但是為大御所到近江,實在沒甚麼道理。對福姑狐疑的臉色,家光似乎不能釋然,他繼續說:「利勝告訴我,多賀大社古來是皇宮的祈福之地,歷代天皇有恙時,都由高位女官去進香祈福。這件事,除了敘從三位的春日局外,德川家女眷沒有人能勝任!」
家光在中殿黑書院等她,陪坐的是土井利勝。
「遵命。」
「我不明白。」
「好!我就老實跟妳說吧!」利勝向上廳的家光一禮後,轉向福姑:「井伊少將對春日局夫人有兩個不滿!」
家光臉色一陰。他也知道忠長言行失控的原因在於自己。寬永元年,忠長封為五十五萬石駿府城主;寬永三年,晉升從二位權大納言。直到今天,忠長還認為自己的才智、膽識、容貌都強過兄長家光,不改其輕侮的態度。同時,某些內心不滿家光的勢力也悄悄投向忠長。他在駿府城時,城內總是藩侯往來,非常熱鬧。不過,他對寬永元年以後即未再加封俸祿一事非常不滿,常常大放厥辭:「如果母親比父親長壽,今天,繼承將軍的就是我了,五十五萬石,哼!笑死人!」
「春日局夫人大概也注意到了,井伊少將自前年起就悶居領國之內,無意出府,他告訴幕府的理由是患了痔瘻不良於行,但據說他卻能騎馬打獵,豈不奇怪?!」
「第一,將軍略顯軟弱,都是乳母之害;第二,幽禁放逐駿河大納言之事,是春日局夫人……」
「啊呀!主公和我都明白這些皆非事實,只是井伊少將的誤解,因此,春日局夫人若能直接和少將解釋,豈不一舉兩得,化解所有誤會,因此我向主公建議……」
翌日,直孝在甲冑上套上猩紅的陣羽織,率領鎧甲小廝,一聲令下,主從便揮刀亂舞。令土井利勝和松平信綱不得不嚴陣以待防身,不久之後,井伊直孝即歸彥根深居至今。
土井利勝一聽,立刻繃著臉說:「萬萬不可,您知道家康公消滅豐臣家後,不將大坂城賜與藩侯,也不置代城主而親自直轄的意義嗎?我做夢也沒想到忠長公竟有逆心,今天西國一帶並非沒有好事之輩,等到事起再來補救,為時已遲,禍種絕不可留,禍芽必須從根鏟除!」
松平信綱看不過去,勸說道:「總有拿手的歌舞吧?」
吹上森林亦稱中丸,是一塊原樣保持武藏野風貌的丘陵,由於涼風颯颯由下往上吹,所以有「吹上」的別名。這一帶配有御三家的邸宅,但鄰接大奧乾濠的部份仍是一片樹林。
忠長被幽禁的消息傳入大奧後不久,福姑又被召至外殿。自從福姑判斷忠長不再是敵人後,對忠長也抱著同情之心。她不相信忠長所做的狂暴行徑,她懷疑是有人陰謀陷害忠長。過去,福姑也有「禍芽必須從根鏟除」的冷酷信念,因此贊同家康滅了豐臣家。她生來氣性激烈,但也有一副柔軟心腸,尤其是成為天澤寺施主後,佛心遞增。
孝子夫人經此折磨,生命雖無大礙,但身體大壞,無法再行房事。她雖然一心想回京都,但是這個象徵公武和親的婚姻不能離婚以終。福姑只告訴家光是因為地震導致流產,她怕真相揭露後會起大亂。她並嚴格下令大奧不准亂談此事,大奧內懾於她的權威,果然令出必行。
「所謂病氣,有時也是氣病,大御所最近為忠長公的品性極為傷神,於身體更有害處。」
孝子夫人在法印宗伯的醫療下,心身逐漸康復,宗伯也知道福姑向將軍隱瞞了流產的真相,也謹慎地不對外洩漏孝子夫人身體的異常。
元和元年頒佈的「武家諸法度」中雖定有藩侯輪番出勤的規定,但沒有出府義務,因此,藩侯在本國內打獵遊樂,幕府也無可奈何。但是身為世襲藩侯三十五萬石、亦為首席家臣的井伊直孝數年不出仕江戶城,對幕府而言,是攸關顏面的非常大事。
福姑望了利勝一眼。女人受封從三位確是殊榮。利勝是幕府大老,只是從四位下,依照慣例,已晉升無望。利勝是嫉妒自己嗎?
但是秀忠覺得不妥:「將軍掌理國事,凡事不能單憑一念決定,不妨先和利勝商量商量!」
福姑的疑念更深了:「還是有關政治的事,我怎可……」
元和九年,家光受封三代將軍,返回江戶城後,再三追問福姑有甚麼心願,他願達成此願以報答多年的撫育之功。翌年秋天,福姑才表示想建一庵弔念死去的父母,並做為自己老後的隱居之處。
果然,多賀大社只是個幌子。
秀忠知道後,氣得下令忠長禁足自省,並於五月底將忠長幽禁在流謫地甲州。忠長的家老鳥居成次父子及朝倉宣正也被貶逐。成次在半個月後失意而死,有人傳說他是自殺。
直孝對幕府頗有微詞。他生性勇猛豪放,經常勸導旁人:「好奢華風流者與婦人女子無異,武士無藝,方為名譽。」
「醫學畢竟以京都為主場,我久居江戶,恐已落伍!」言下之意,似有挖苦多年來受拘於將軍家之意。
「大炊頭先生!」福姑厲聲一喝。
利勝迎著福姑視線,笑著開口說:「還有,進香之後,請福夫人順便走一趟彥根城。」
「請妳轉告井伊少將,就說大御所急欲見他,請他速速出府。」
他的措辭雖然和藹親切,但視線非常冷酷。福姑感到一陣無以言喻的恐怖,只覺得那眼光的冷足以凍結自己的身軀。
「大御所的病如此嚴重?」
福姑把孝子夫人的意向轉知家光,請求指示。家光考慮一陣後:「也罷,我們本來就不投緣,那就以病後休養為名義,為她建一居館,這一切都請乳娘費心吧!」
直孝根本不理:「末將家中只有武士!」
「是!」
「非妳不可!」
「好,末將明天奉上!」
家光立刻命令天海僧正在湯島台地建了一座山門、本殿、鐘樓、庫房、客殿皆俱的大伽藍「福庵」,正名是「報恩山天澤寺」。福姑本家信奉禪宗,家光從臨濟宗妙心寺請來周劉渭川禪師為開山,本尊則奉福姑經常祈拜的佛像及釋迦如來。落成法會在寬永二年秋舉行。福姑每年除了進香數次外,很少用到天澤寺。這回,她想把南条安置在這裏。
南条自無異議。
數年前,家光好歌舞伎裝流風,經常攬鏡梳妝時,直孝就在江戶城悶悶不樂。家光迷上小廝鞭擊舞後,也命各藩侯獻上年輕武士的歌舞。井伊家高官厚祿,家臣又多,家光當然命他展現一些。
當「吹上」一帶紅葉遍野,百舌鳥、鵯鳥及鶸鳥等初試啼聲的初冬,孝子夫人養病的居館落成,福姑把原先大奧起居殿裏的「榮華物語繪卷」紙門、牡丹拉門及「百人一首」格子天花板都原樣移到新館。孝子夫人搬到這裏以後,就改稱「中丸夫人」。
本鄉台地亦稱湯島,在江戶城北方,樹木繁茂,森林之中廟寺點點。其中,湯島天神大約建於三百年前,在一百五十年前時江戶城主太田道灌再度修建。
南条本想自殺,福姑勸阻她說:「妳也算忠心可嘉,不過,也不能留妳在大奧了,既然妳無處投靠,那就到天澤寺安度餘生吧!」
同年(寬永八年)正月起,大御所秀忠也無法進食,臥床養病。施藥院宗伯於六月上旬觸診秀忠腹部的腫塊,懷疑是積聚(癌)。宗伯立刻建議家光火速請來京都本科名醫半井通仙院及吉田盛方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