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豐臣秀長》一生的抉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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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生的抉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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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可麻煩了。)
「喂、喂,我已經不叫阿猿了耶。」
「哇哈哈哈。」
小竹正要回答,卻被哥哥打斷了。
如果有個寬九尺、長一尺,鋪了地板的房間,夫婦倆還可以臥地而眠,但小竹該怎麼辦呢?或許可以在土間鋪上稻草睡覺吧。但屋內似乎連稻草都沒有。不但如此,哥哥竟然牽著那匹老馬走進了狹窄的土間。這麼說來,瀰漫屋內的那股臭味,不就是馬糞和馬尿的騷味嗎?
地面臭氣沖天,小屋的壁板到處都是縫隙,望眼即穿。整排長屋差不多每隔九尺寬隔成一間,相當於入口的地方根本沒有門,有些比較講究的住戶會掛上草簾,避免屋內一覽無遺,但有許多家連這個都沒有。雖然時值盛夏,這樣也未免太涼快了吧。
哥哥推推馬屁股,招呼大家進屋。
大伙兒吵吵嚷嚷地走上地板,嘴裏這麼說著。
早先提到有關父親的事也是謊言,隨口編出的名字小一郎更是假的。
「啊,是啊,是啊。」
「這一戶呀。」
「我弟弟呀,叫木下……對,叫木下小一郎。怎麼樣,這個名字不錯吧,大家要好好記住喲。」
(新媳婦進門來該怎麼辦?)
在只鋪了一片薄木板的地板上和衣而臥,小竹不斷受到蚊子和跳蚤的叮咬,整夜翻來覆去無法入眠,但是躺在身邊的哥哥卻鼾聲大作,似乎沒有任何煩惱。
「那你弟弟叫甚麼大名呀?」
小竹不由得開口問:
哥哥的手理所當然地指向最近的一間小屋。
「來、來,大家請進。」
小竹心想。他並未下定決心要當武士,而且還有一些現實問題要考慮。首先,他無意放棄這些年來在中村耕耘的土地,而且這樣做,母親和妹妹該怎麼辦?還有,哥哥一個人的俸祿,能夠養活他們一家四口和即將娶進門的媳婦嗎?
今天的晚餐,是聚集在長屋的一個同伴家,吵吵嚷嚷地一塊吃的。一個同伴的老婆或是妹妹負責煮飯,另外一個女眷負責燒菜做湯。不事農耕的足輕,住的地方就像一種軍營,大家合力煮飯,一起生活。
「那當然嘍,我父親追隨上代主公,擔任過一組之頭,當然會給兒子取個好名字嘍。」
說著,便掀起入口處的草簾。屋內陰暗潮濕,而且悶熱,縱身大概有五尺左右,前半部分是土間,後半部分則鋪了地板。
「我不是告訴過你們嗎?我叫木下藤吉郎。」
「來,小竹,進來吧。」
「歡迎、歡迎。不過個頭兒可一點都不像阿猿啊。」
「小竹,這是我的宅邸。」
不過,更讓他放心不下的,是哥哥本身。他能言善道,有野心,動作迅速,反應機敏,對自己這個弟弟和母親、妹妹似乎也很關心愛護,但就是有一點不切實際,滿腦子夢想。
小竹不禁心生懷疑。但他還來不及問,哥哥已經把馬安置好,喊了一聲:「你在這等一下!」人就跑出去了。
「哈,可真是個了不起的名字。」
「別說這麼多了,來,喝酒吧,今天可是小一郎出門自立的大喜日子喲。」
哥哥又大聲地如此說,讓小竹又吃了一驚。他們的生父彌右衛門的確跟過織田家的上代領主信秀,但只不過是個沒有姓氏的足輕,再怎麼樣都沒有那種身分地位,能夠替孩子取個木下小一郎之類的正式姓名。
大家聽了哥哥的話,齊聲爆笑起來,顯然是在嘲笑哥哥吹牛不打草稿,但哥哥似乎並不在意,發出更大的笑聲應和。
雖然哥哥這樣說,小竹還是很不習慣。中村老家經濟雖然拮据,好歹還是自己開伙炊飯。萬一媳婦娶進來,弟弟、母親、妹妹也跟著來的話,一下子多了這麼多張口,一定會惹人嫌。話又說回來,如果想要在自己的屋子裏開伙的話,也沒有灶、井或廚具。
不知道是雁幕還是一若,這樣略帶揶揄地應和道,然後又問:
「這是我弟弟,今天開始做我的家來,請大家多多照顧。」
(簡直比我們家還糟。)
小竹接下來又想到:
當晚,小竹輾轉不能成眠。哥哥似乎已經擅自決定要小竹當他的家來了。原先小竹以為他只是一時興起,沒想到現在越說越像這麼回事了。他不但向同伴這樣介紹小竹,又給小竹取名叫小一郎。哥哥還交代,明天就要去拜訪新娘的養父淺野長勝或媒人織田因幡守。如果到那時候再後悔,恐怕就來不及了。
小竹總覺得這個屋子不是組頭的宅邸,而是屬於足輕的。早先來的那些同伴,也沒當哥哥是組頭。雖然家裏的確有匹馬,但得到主公許可騎馬的武士卻沒有馬廄,實在很奇怪。再說,今天來城裏的路上,哥哥並沒有騎在馬上,而是一路牽著馬走。
(這就是組頭的宅邸嗎?)
「哪一戶?」
小竹驚訝極了。和哥哥一樣姓木下也就罷了,小一郎這個名字他可從來沒聽過呀。
哥哥扯著喉嚨,大聲叫嚷道。
不知道是誰,假意佩服似地低語道。
沒隔多久,哥哥便帶著幾個人回來了,大概是這一帶的同伴吧,包括一若、雁幕、丑造等人。
這是小竹心裏浮現的第一個念頭。小竹的家至少比這裏大兩倍,雖然是草屋,但蓋得很牢固,有天花板,和屋頂之間還有可以儲存米穀稻草的空間,門口有格子拉門,土間還有一座灶。至於屋內則有木板隔出來的廁所,還有水井、一小間牛廄和倉庫。這些東西,這個小屋都沒有,裏面唯一的財產大概就是那把靠在房間一隅的長槍和舊草盾。
說完,哥哥便從地板下拿出酒瓶,另一個同伴則毫不客氣地從舊草盾後面取出幾個形狀不同的瓦盅。雖然瓦盅不夠分,但似乎也沒甚麼大礙。大伙兒傳著同一碗劣酒輪流喝,不久也傳到小竹的面前。席間除了一小碟鹽巴之外,並沒有別的下酒菜,大伙兒卻喝得非常暢快。
「我叫……」
聽到哥哥這樣說,小竹不禁懷疑起自己的眼睛。哥哥抬手所指的,是一個寬三尺左右的小胡同,兩側淨是風一吹來屋頂隨時可能掀飛的小夾板屋。
(哥哥的話似乎不太可靠。)
「米和錢都是大家各自帶來湊一湊,你不必客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