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豐臣秀長》上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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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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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真是個可喜可賀的新年啊。」
(我又何嘗不是呢?)
(別太勉強了,反正也沒有人能繼承這些名位。)
哥哥提起剛剛才結束的織田家賀年會。會中除了織田家原來的重臣,來自美濃、伊勢、近江、攝津、大和等地新加入的武將也齊聚一堂,連朝廷和足利將軍都派了使者前來祝賀,寺社或城市的商人代表也紛紛趕來致贈賀禮。信長照例用他那高亢的聲音致謝,心情愉快地收下了各方的贈禮。
「藤吉郎呀,不是只有出人頭地才是孝順哪。」
小一郎聽了哥哥的話,也不斷點頭應和。一切真的就像一場夢。也不用去想七年前在足輕長屋中的生活了,光是比起去年在敵境中的墨俣城迎接正月新年的時候,就已經有天壤之別了。當時織田家的領地只不過才超出尾張一點點,他們孤零零地待在敵人地盤內的墨俣城,不知敵人何時來襲,害怕得連賀年的酒都沒沾一口。小一郎在緊張與不安中度日,不時風聞甲斐的武田和越後的上杉的種種事蹟,常不由得有些羨慕。
「哈哈哈哈。」
碰上這個問題,哥哥也只能無奈地搖頭嘆息。除了寧寧以外,哥哥也娶了側室,但仍然得不到一子半女。
「母親大人,您別擔心了。只要信長主公取得天下,藤吉郎就是大名了。到時候呀,小一郎,我一定會賞你一個城的。」
可是兩年後的今天,情勢已經有了非常戲劇化的轉變。織田家的勢力不僅涵蓋了美濃、北伊勢、近江、山城、攝津,甚至還擴及和泉、大和的一部分地方,墨俣城早已退居織田家領地的大後方。如今,織田家能夠動員的兵力已經超過八萬人,相當於武田、上杉的三倍。
有時小一郎也會忍不住探問:
「在本丸舉行的賀宴,真是盛大極了。」
永祿十二年正月,哥哥木下藤吉郎參加完在岐阜城舉行的慶賀儀式後,返回家中,接著便招聚了自家人私下慶祝一番。席間,哥哥不斷地重複著這一句話。
小一郎突然以怯懼的眼神環視了在座諸人,不安的情緒益發高漲起來。席間任何一個領主身旁成排站立的都是自家叔伯甥姪或堂表兄弟,唯獨木下家卻不是這個樣子,真正稱得上男性血親的就只有小一郎一個人,再來就是哥哥的妻子寧寧的娘家或養父家的人,或是姊夫、妹婿之類的。更糟的是,哥哥結婚七年,至今膝下猶虛。
(織田家的發展真可謂一日千里呀。)
「信長主公已經是天下人了。」
這種樂觀的氣氛,並不是木下家特有的,而是整個織田家都洋溢著一股樂觀進取的活力。連過去老是唱反調的舊臣,都忍不住把織田家的快速擴展當做是自己的功勞一般四處吹噓,因為信長也給那些沒發揮甚麼長處的舊臣加了些許薪俸。這樣看來,急速的成長或發展的確能使整個組織充滿活力,弭平相當程度的不滿或摩擦。
不知是否看穿了母親心中的想法,哥哥又開始繼續織夢。現在領的兩千五百貫俸祿,是在攻陷美濃的時候定下的,之後的功勞和隨著織田家擴展所應該分得的部分,應該在不久以後俸祿還會繼續增加。這是哥哥話裏的主要含意,不過裏面恐怕也摻雜了哥哥心中燃燒著的好勝心,特別是針對俸祿比自己高的瀧川一益,或是新來乍到就能領四千貫的明智光秀等人。
雖然哥哥一再地叮嚀,但碰到這種事,小一郎也威風不起來。不知道為甚麼,「這個人」也始終沒有子嗣。
領取兩千五百貫的高祿,哥哥現在過著相當優渥的生活。這棟在岐阜城下新蓋的宅邸寬廣舒適,還有數十名傭人供差遣。
不過,就像是故意潑眾人冷水似地,在此之後京城便傳來急報,說三好三人眾已經包圍了足利將軍義昭所在的京都本圀寺。
「母親大人,看樣子我們的俸祿很快又會增加嘍。對不對呀,小一郎?」
小一郎原本估計至少得花上十年工夫才能上京,沒想到出兵兩個月就大功告成了。現在回想起來,簡直無法想像過去一個小小的齋藤龍興,就花了他們整整七年的時間與之纏鬥。
「別說了。小一郎,你可要多加把勁呀。」
哥哥聽到這句話,發出刺耳的笑聲,興奮地高聲說:
小一郎很想這麼頂哥哥一句,但是在積極進取的哥哥面前,這是絕對說不得的禁忌。不過,母親阿仲卻委婉地代替小一郎說了類似的話:
哥哥突如其來地說出這句話。在形式上,人在京都的足利將軍義昭才是「天下人」,但織田家中的人都一致認為,信長才是真正名副其實的天下人。
「嗣子到現在還沒有消息嗎?」
「的確。」
這也是小一郎始終不敢或忘的。哥哥給他的俸祿已經高達二百五十貫,還有三十多名家來,幾匹馬和轎子。飛黃騰達得這麼快,反而讓他有些不安。
這是小一郎心裏最真實的感受。而哥哥藤吉郎在織田家中的攀升速度,也算是屈指可數的。光是俸祿,這兩年間就增加了六倍,實際上所掌握的權力更是遠甚於此。手下的士兵人數,已經和兩三年前連正眼都不敢瞧一眼的佐久間信盛或丹羽長秀等人不相上下了。
或許是為了彌補親眾太少的遺憾,哥哥特別請母親阿仲來參加這個賀年的宴席。大半輩子都在貧窮困頓中度過的阿仲,如今彆扭地穿著一身絹製的豪華衣裳,弓身坐在那兒,臉上沒有甚麼表情,似乎既不興奮也不愉快。一直過著食不飽餐的貧農生活,母親心中的不安似乎更在小一郎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