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只有當船逐漸離開時，她忽然覺得眼眶有點發熱。因為，當她見到那對姊妹的母親時，不由得想起一起從六条的官邸中逃出來，卻在中途和自己失散的母親。

「媽媽，乙若把農家曬在那裏的這個……」

每個人都會為別人的悲慘遭遇而一灑同情之淚。

「不行！」

「媽媽！你看乙若啦！」

「討厭！」

「騙人！」

「騙人！騙人！」

她一邊用腳輕輕的打拍子，讓懷裏的幼兒吃奶，一邊責備今若。

（不知母親今在何處……）

「哦……哦，好，好……不哭！不哭！」

她快步走上前去，今若和乙若依然爭吵不休，連懷裏的幼兒也開始哭起來了。

「今若，噯！今若，你是哥哥，怎麼還和弟弟打打鬧鬧的呢？你怎麼可以那樣打弟弟？」

「你走開！」

「……再見！」

哥哥今若從弟弟的手中搶過一串柿餅，然後很不服氣地噘著嘴，在母親面前告狀：

要是有平家的武士或驛站的傳令兵正好路過此地，豈不糟糕？她忐忑不安地想著。

「怎麼了？」

常磐站在岸上，面向著船，很客氣地頷首致意。

突然，走在前面的那對小兄弟，不知為了何事開始爭執起來，他們在前方的路邊扭打成一團，還一邊大聲叫嚷。

當常磐向那對姊妹告辭時，她們並未挽留她，只是有點傷感地說：

「喂！」

想到這裏，只覺胸口一陣抽痛，不禁悲從中來。

這次他們要去投靠的親戚，就是常磐的伯父家。她的伯父名叫鳥羽藏，以前只是一名貧窮的農夫，不過自從常磐攀上這門豪貴以後，她就請求源義朝讓他在六条的官邸工作。直到會戰之日以前，伯父一直掌理中門的牛車舍，身為牧人之首。從一貧如洗的農夫，搖身一變為身佩長刀的首領。

「可是……可是，媽媽！」

這不會是現實吧！常常陷於幻想的她，意識到這並非夢幻時，不禁嚇了一跳。

聽說如今伯父已經在故鄉墨染蓋了一座富麗堂皇的住宅，和伯母過著無憂無慮的幸福生活。對於主公賜給他們的恩惠，常磐只想要求他們給自己一個安身之處作為回報。

因為她們已經察覺常磐在白天故意避人耳目的樣子。

「那麼，請多多保重！」

「少爺們！你們要是找不到投靠的人家，就再回來吧！」

「他一聲不響地把它拿來。沒說一聲就拿走別人的東西，不就是小偷嗎？——媽媽！」

因此，很多人都願意對她施捨一碗粥或點心，然而為何常磐本身反而流不出眼淚呢？

望著常磐一手懷抱幼兒，一手牽著兩個兒子，戰戰兢兢地踏著橋板，緩緩走上漆黑的岸上，膚色白皙的兩姊妹，不禁彼此依偎，緊貼著臉頰，而她們年邁病弱的母親，則從苫蓆的暗處看著常磐母子的背影，一邊擦淚一邊說：

或許到了墨染的親戚家，就會知道母親的下落了。她一邊在心裏如此自我安慰著，一邊看著手牽著手走在前面的今若與乙若兩兄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