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他一下子答不出來。

賴朝鋪著圓座墊，像木雕似的正襟危坐著。

他不久便滿臉天真的回答了宗清的問題。

賴朝說著一面低下頭說：

「詩文沒意思。」

「你在做甚麼呢？今天——」

彌兵衛宗清和他對坐，輕聲的撫慰。

「那麼到底甚麼書才最合你的意呢？」

「因此……」

「——是佛經經文。」

「啊？！你年紀這麼小，為甚麼會喜歡經文呢！」

「那麼比起李白和白居易的詩，還是寫中國治亂興亡的《史記》，你比較有興趣囉？」

「欸……」

「《史記》和詩集，何者較有趣？你比較喜歡哪一本……」

「在讀你借我的唐朝白居易的詩集，還有司馬遷的《史記》。」

看著那濃密的黑髮，宗清的眼角不由得濕了。

賴朝正要點頭，但一看到宗清的眼光，又趕快含糊其詞地說：

他的兩頰豐潤，和父親義朝一樣是長型臉。平家人總是取笑源家的人都是四肢健壯，尖骨而長臉，好像南部馬的血統一般。事實上的確也沒有人像源家一樣，在遺傳上會有如此明顯的傾向。

「我……假如不被斬首，還能活下去的話，真的很想進叡山或清涼寺那樣的名剎去常伴我佛。」

「不會。」

賴朝的唇角展開笑靨，靜靜的搖頭說：

還只是十四歲的童子之言，聽來卻彷彿是一字一句都有深意似的，豈不是像有大人不好習性的人的奸智。這是宗清所反省到的。不，是一面對賴朝的身影就會不知不覺的重新衡量。

他穿著天蠶的白色小袖和藤紫色的公子袴，是來到此地後平家贈與的衣物，看來每天早晚都折疊得很整齊，折痕至今都還分明筆挺。

「雖說喜歡，也不是真的那麼喜愛。」

「是的，不知不覺間，聽人家講解經文，就成了我最喜歡的事。」

不只是頭髮。

「……」

「如有假名寫的經文，下次借我好嗎？」

「很無聊吧？」

宗清眼睛停駐在室內一隅的小茶几上。雖然沒有牌位甚麼的，卻供了一碗水。賴朝雖然是可憐的被囚之身，仍然早晚為父兄之靈祈冥福。

「先母曾帶我到嵯峨的清涼寺去參拜過，很討中河上人的歡心。不久前去黑谷，也聽了一個叫法然和尚源空的年輕師父講經。」

張著圓滾滾聰明慧黠的眼珠，陷入沉思。雖然室內的氣味潮濕而微暗，但是賴朝的眼眸映著的是戶外初春的天地，像一泓清澈的湖水。

今天還仰望如月碧空的明眸、朱唇、白貝般的牙齒，可惜在近日內都要埋入土中了，宗清一想及此即不忍卒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