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戰國無賴》二十一、山白竹

二十一、山白竹

丟下這句「能活著是最要緊的」之後便死去了的三好兵部,他的死究竟算什麼呢?
「女的?」
「要不要緊?」他問道。兵部沒有答腔,只是溫和地笑了笑。雖說他的頭髮凌亂,一道頗寬的刀傷從額頭直划到臉頰,滿臉血汙,但疾風之介仍能看得出兵部的笑,以及笑中的溫和。
兵部一直希望能和明智日向或是瀧川左近同歸於盡。不過,就他眼前側腹受重傷、連走路都成問題的情形來說,這願望還真不得不說是比登天還難哩!
能活著是最要緊的!
然而,過了半個時辰,三好兵部的話卻初次在疾風之介的心中顯現出它真正的意義來了。
疾風之介於是跨出步伐,為了活下去,也為了見阿凌。他一面搖晃著,一面朝著恐怕已成死城的八上城走去,拖著如鉛一般重的麻木了的腳。
「告訴你一件事。有個女的現在在芥平臺等你,快去吧!」兵部靜靜地說道。
疾風朝著兵部走去,才走不到二丈,便搖搖晃晃地倒下了。他於是又站起來走,不到二丈遠便又倒下了。這場爭戰從天未亮時打到天黑,疾風之介雖然並沒有受重傷,但實在是太倦了。
能活著是最要緊的!
一回神,才發現夜早已在不知不覺中悄悄來臨了,四下是一片漆黑死寂,沒有一絲聲響。
最後的一次大爭戰,終於在八月底來臨了。爭戰前夕,城裏的武士們統統集合在城下方的茶店附近,參加一場最後的筵席。
「就是上回那個。你可要活著去見她!能活著是……」
費了好長的一段時間,疾風這才走到兵部那兒。
「能活著是……是最要緊的。」
疾風之介搖了搖兵部,但這時兵部已然斷氣了。握握他的手,手也是冰的。
從疾風之介站著的地方到兵部那裏,不見半個人影。適才還到處廝殺的敵我兩方的武士,在這一剎那間,像是被驅散了一般,全都從疾風之介的視野中消失了蹤影。他只看到幾戶農家和白色的街道,以及街樹,和棲息在樹上的幾隻鳥兒。
管他是不是最要緊的,反正一定得活下去就是了。想到這兒,疾風之介陡地站起身來。
這句話不時地在神智恍惚的疾風之介腦海中復甦過來,但隨即又消失了,彷彿話本身並不具任何意義似的。
霎時,疾風之介的心絞痛了起來。自己當時為什麼不回三好兵部說,能如此死去也是最要緊的呢?
在這一片兵馬雜沓中,疾風之介始終搜尋著三好兵部的蹤影。而後,就在大約十四、五丈外的一戶人家門前,他看到了兵部,當時的他就坐在地上。那幕景象看上去,簡直靜得出奇。以滿天的晚霞為背景,兵部就坐在地上,彷彿只是走累了坐下來休息似的。
疾風此刻是一點思索的力氣也沒有了,只有把兵部這句話——能活著是最要緊的——暫時放在心上。活著究竟是怎麼回事?最要緊的又是什麼意思?他一點也不明白。
繼秀治、秀尚之後,伊豆統將秀香負起指揮八上城的大任,和包圍於城外的敵軍間發生了多次的血戰。每一回戰後,城裏的兵力便又削弱了幾分。
疾風之介抱起兵部。接著用臉去碰兵部的臉。兵部那微弱的聲音便傳進耳裏了。
一站起來,這才又想起兵部的另一句話——阿凌這時正在芥平臺等自己。
眼前他只見到一件事實,亦即一位丹波山中籍籍無名的老武士就死在自己跟前。
說著,兵部仆倒在地。背上一道長長的刀傷。
爭戰的地點直繞著高城山山腳下移動,到了西藏一帶下方時,疾風之介已經拄著刀走路了,而放眼望去四周也幾乎全是敵軍。
疾風之介在三好兵部的屍體旁坐了許久。此刻也只有這麼坐著算是最輕鬆的了。
「兵部!」
翌日,天還未亮,數百個倖存的武士便從鴻之巢平臺開始反攻。其中也包括了佐佐疾風之介和三好兵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