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戰國無賴》二十三、湖面

二十三、湖面

加乃聽見一陣女人的叫罵聲。一看,女人已經背過身離去。叫罵聲是很嚇人,但步履卻踉踉蹌蹌地,甚是不穩。
說罷,加乃忽然憶起了剛才那人的聲音。臉是來不及看了,但那聲音確曾聽過。
「誰呀?」
「誰呀?」
「她靠過來,說什麼我快倒了,快幫幫我!」
「他還沒來。但我想他會來的。他現在正一步一步地朝這兒走來。一定是的,他正一步一步地朝這兒走來。」
天氣並不熱,但坐在地上的十郎太額頭上卻不斷地滲出汗來。臉色也比從前要蒼白得多。
這話聽得十郎太混身打顫。一點兒也不錯。佐佐疾風之介是正朝著這兒走來。此時走到哪兒了是不知道,但可以確知的是他正朝著這兒一步步地走來。
面對著院子,加乃靜靜地答道,臉上沒有一絲表情,彷彿失去了魂似的。
「然後呢?」
加乃並不回答,只自言自語似的說道:
這一切發生得如此之快。
「回到家,就快快把門給閂上。」阿繁說道。
被扛進林家大宅子旁的小屋子後,十郎太睡了整整一天一夜。由於一陣強烈的飢餓感,他這才清醒了過來。
「怎麼了?」
拉開紙門,只見加乃正坐在榻榻米上。那張臉看上去比從前又更美了,十郎太心想。就是為這張臉,他將好不容易才等到手的戰功丟到一邊,從丹波一路走到這兒來。
「你這麼說,我怎麼懂呢?沒有什麼人……」
「還沒來!」
「我說了嗎?」
「我快倒了!快幫幫我!」他再次說道。
糟了!十郎太心想。怎麼會蠢得讓自己睡著呢!他十分惱怒自己。
十郎太又發出在大門外睡著前同樣的問題問道。
「我快倒了!快幫幫我!」
他的額頭是冰的,汗水也是冰的。
打了三個大呵欠,神智登時回覆過來,十郎太於是這麼說道。說罷,才意識到自己正躺在一個陌生的地方。
於是他從榻榻米上站了起來。
「請進!」一個沉穩的聲音回道。
想到這兒,加乃立刻覺得混身不對勁。湖邊明媚的風光突然暗澹下來,寒氣也不斷地從腳底竄上來。
「突然?!妳說了什麼是不?」
「佐佐疾風之介。」
加乃溫柔地看著十郎太。加乃的這溫柔,十郎太從未領受過的這意外的溫柔,教他更恍惚了,身子也就更加無法動彈了。
「你到底怎麼了?你不是去了丹波嗎?」
「啊!我想要吃飯。」
出了走廊,走到加乃的房門口,停下腳步。房裏沒有一絲聲響。
「來了嗎?」
「佐佐疾風之介。」加乃又靜靜地答道。這回也的確是這麼說的。
「管他是誰。反正,他來了嗎?」
這回十郎太如此問道。她說的到底是誰?他暗自納罕。
「我很害怕,就說我不要。然後她就突然……」
「妳……妳怎麼知道疾風要來?」
他急問。此刻,十郎太真覺得絕望透了。難不成是自己說夢話時給說出來的?
一聽到十郎太這麼說,阿繁不禁嚇了一跳,往後退了幾步。適才那個女人也說過同樣的話。
說著,十郎太才想起自己是在林一藤太的家門外和加乃說話時睡著了的。
可是,那到底是什麼時候的事了?總覺得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了。但也像是幾個時辰前,或是幾天前的事。
「真是無妄之災。說不定是個瘋子呢!」
加乃便伸出手摸摸十郎太的額頭。她自然而然地做出這個動作。現在的十郎太讓她不得不這麼做。
「阿繁!我們回去吧!」加乃說道。
迷迷糊糊之中,他感覺到有好幾個人抓住自己的手腳,拖著自己走。
「我正在氣頭上,說話可小心一點!否則的話就把妳給打進湖裏去!」
阿繁聽出加乃的口氣非比尋常,蒼白的臉色便因恐懼而扭曲了。
加乃答道。十郎太聽見加乃的確是這麼說的。
「可以進去嗎?」十郎太出聲問道。
「啊!我想要吃飯!」
兩人上了回家的坡路,卻意外地看到立花十郎太站在那兒。
「快……快幫幫我!」十郎太又說道。
十郎太一見到加乃,便突地問道:「他,來了嗎?」跟著目不轉睛地盯著加乃。
加乃突然聽見了阿繁和人說話的聲音,便回過頭來。在丈五、六外,阿繁正和一個女人面對面說著話。跟著,兩個人的身子都動了一動,隨著一聲悲鳴,阿繁仰天倒了下去。
罕能見到的比良此時呈現在眼前,風光宜人,近山巔的地方紗狀的白色秋雲正悄悄地飄著。但並不怎麼看得出來。
阿繁撫著半邊臉,從地上站起身來。她已經被嚇得毫無血色了。
霎時,加乃想起了那個女夜叉。正是那個可怕的女海盜。那踉踉蹌蹌、腳步不穩的背影儘管已失去了當初的精悍和潑辣,但她的確就是那個可怕的女人,那個對自己喝道「快滾下船去!快跳下去!」的女人。
阿繁的右臉頰已經轉紅了。
十郎太嚇了一跳。
加乃走到湖岸邊一條小船那兒,然後將身子靠將過去。再往前約三尺便是湖水了,只見蘆葦浸在水中,水上有小小的漣漪。
看加乃的表情並沒有任何異樣,十郎太知道自己是趕上了。自己到底還是趕在他之前到了。放下心上一塊大石頭,十郎太立刻感到一陣疲勞感重重地壓了下來。這一路上他不曾好好地吃過一頓飯,而且又從丹波的山白竹叢那兒兼程走到這兒來。
「誰?妳再說一次!」他問道。
於是阿繁本能地換了個姿勢,以免又要挨打。但下一秒鐘,累得一屁股坐到地上去的卻是十郎太。
加乃也吃了一驚,一時也不知該說什麼。知道適才那個女人已經離去,阿繁這才恢復了意識,說道:「她突然打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