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毀壞大德寺 古溪宗陳
二
「那麼，敬請自戕。我們會親眼見證，然後回去向關白大人報告。否則的話，或許只能請您同意讓我們毀壞寺廟。」
——又是那個男人幹的好事。
「可是，放信長公牌位的總見院在這間大德寺內。還有大政所夫人的天瑞寺。關白大人打算連那些都毀壞嗎？」
宗陳收起下顎，瞪視四名武士。
信徒捐贈位於大德寺正南方的船岡山的寬闊土地，用於蓋廟的木材也被運到難波津。命名為天正寺，甚至連正親町天皇揮毫親題廟名的勅額都準備好了。
「法師，其實為了這件事，我們也費了好大一番力氣。關白大人一開始怒氣沖天，說要將和尚們綁在柱子上刺死。因為這太過分，所以我們力勸關白大人，但是關白大人盛怒難平，我們只好拜託大政所夫人出面說項，終於得以讓各位大師倖免於難。請您見諒。」
距今七年前，秀吉曾提議要興建信長的菩提寺。
「既然如此，關白大人的本意是甚麼呢？」
細川忠興露出一副
拔刀出鞘，將白刃放在榻榻米上。
方丈的庭院裏，是鋪上白沙畫出波紋、佈置石頭的枯山水，但土牆對面的廟內，有許多松樹。若是起風，在高空響起的松籟令人心情愉悅。
「貧僧為了守護佛燈，打算不惜一死。如果你們堅持要毀壞寺廟的話，最好先刺死老朽，然後再毀壞寺廟。」
是細川忠興。
他從一開始就不指望他們道歉，但也不會讓他們毀壞寺廟。眾人互瞪許久。
而且，宗陳還被放逐至九州。
宗陳在四人面前叩拜。
「你有甚麼好主意嗎？」
諸事順遂。
一衝進大德寺本坊的寬敞方丈，四名武士背靠大廳的壁龕，一字排開。
「瞭解。你們仔細看清楚貧僧的志氣！」
宗陳深深低頭致謝，命令伙食僧準備。
「確實，關白大人最近好像有點太陰晴不定了。如果太常朝令夕改，遲
「我沒有甚麼好主意。我只是在想，姑且先向關白大人傳達法師不惜一死抗辯的決心如何？坦白說，要毀壞這麼大一間寺廟也相當棘手。何況這間寺廟和宮內的淵緣也很深。要選擇哪裏作為遷放信長公牌位的地方，勢必又會引發一場軒然大波。」
其餘三名武士望向他。
其餘三名武士聽到利家的話，點了點頭。
前田利家問道。
現任住持對眼前的四名使者苦苦哀求。
「沒錯沒錯，細川大人說的一點也沒錯。不可以花錢毀掉寺廟再蓋一座。實際上，我認為毀壞應該也不是關白大人的本意。」
四人分別是德川家康、前田利家、前田玄以、細川忠興。自從九年前，在這間寺廟舉行信長的喪體之後，便與眾人熟悉。
「且慢！請等一下。」
儘管那麼想，宗陳也莫可奈何。無論在耳邊低語的人是誰，下決定的是掌握天下政權的關白秀吉。
「那麼，這件事解決了。我口
「……不過，千萬不要毀壞這間寺廟……」
「遵命。」
前田玄以原本是尾張的僧人，後來服侍信長，如今是秀吉的五名奉行之一，但仍以僧人的打扮，全權處理京都的貴族、寺廟和神社、商人的事務。京都有許多公事訴訟，因此玄以的權勢格外壯大。
德川家康接著玄以的話說：
秀吉和宗陳一起爬上船岡山時，指著東山說：
這次的木雕事件，也隱約看得見三成在背後搞鬼。
「關白大人要人順從他。我開始覺得，如果恭維關白大人，表現出別無二心，大人的怒氣想必就會平息。你說是吧。」
宗陳早就知道，負責興建天正寺的石田三成向秀吉進讒言，但是不想做任何抗辯。
前田玄以問道。
「如同剛才對方丈大人所說，因為
「但是，毀壞寺廟非同小可。守護佛燈的寺廟，等同於武士心中的城堡。聽到別人說要毀壞，豈能唯唯諾諾地點頭同意。」
被指名開廟的人，正是宗陳。
宗陳原本受到秀吉如此深厚的信賴，但是過沒多久，天正寺便停止興建，而東山方廣寺的開山鼻祖則任用天台宗的僧侶。兩者都只能說是秀吉的性情多變。
「這是用來表揚施主的木雕。因為這種東西而得罪君上，簡直是前所未聞。未免欺人太甚。」
家康堂而皇之地說。
家康皺眉。秀吉之所以派四名重臣前來，八成是在表明，這是如此重大的一項裁決。
「我會告訴關白大人，法師十分惶恐，懇請關白大人恕罪。可以嗎？」
宗陳瞪大了眼一問，前田玄以開口說：
宗陳吞下了沉重的條件，那也是無可奈何的事。
「毀壞天下名剎大德寺，是何等罪狀？希望各位解釋清楚，讓老納接受。」
某處傳來黃鶯啼囀。
家康將目光轉向前田利家。
宗陳氣得太陽穴青筋直冒。
手臂正要使力的那一瞬間
前田玄以一臉嚴肅地直視宗陳。
「這是關白大人的裁決。事已決定，君命難違。」
宗陳從懷裏拔出短刀。那是衝出市原的寺廟時，夾在腰帶中帶來的。
「你聽好了。我們不是來辯論的。只是來傳達關白大人的裁決，要毀壞這間寺廟。」
秀吉只要一時心血來潮，一大群人就得行動，被迫用罄無謂的金錢。對於跟隨他的家臣而言，實在是吃不消。
「那些會移到別處。我們也已經無計可施。」
眾人被秀吉忽三忽四的脾氣耍得團團轉，感到為難。
「那裏是宗教聖地。我打算蓋一尊勝過南都東大寺的盧舍那大佛。希望你成為這座天正寺和方廣寺這兩座大寺廟的開山鼻祖。」
宗陳敞開衣服前襟，雙手握住短刀，朝腹部架好，打算一口氣刺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