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利休之死》第八章 鳥籠的盛水器 范禮安

第八章 鳥籠的盛水器 范禮安

過度剪裁布料的深藍色裝束是這個國家的禮服,表示對副王使節的敬意。
「其實,我原本猶豫要不要讓你看京城。你大概已經看到了,京城的街道因為戰亂而慘不忍睹。我目前正著手改造京城,但是這種事情並非一朝一夕能夠完成。」
范禮安如此解讀一枝山茶花的涵義。
羅德里奎茲翻譯傳話者的話,范禮安行體如儀地道謝。
關白穿上鞋子,站在生長美麗青苔的院子裏。
關白大人的新城館是在老舊而雜亂的首都內,重現大自然的森林,所以有池塘,樹林茂密。聽說一切都是人工打造,范禮安歎了一口氣。
負責口譯的是羅德里奎茲修道士。
「我帶你們參觀宅邸內吧。」
那些物品都是十分美觀的裝飾品。
——如果想享受大自然,去山裏就好了。
西洋劍和步槍並排立於甲冑的左右,其前方插著一枝山茶花。
范禮安又看了大廳一眼,哼了一聲。
隨從們打開華麗的箱子,拿出來一張以華麗的花紋鑲邊的大張羊皮紙,紙上附有金色的細繩。內容旨在讚揚秀吉統一全國一事流傳至印度,希望秀吉給予方便,讓傳教士旅居日本。羅德里奎茲宣讀日語的譯文。
今天,范禮安打算儘量挑好話說,向關白大人要求伴天連的滯留許可,但是他的心情轉變了。關白大人大概不會接受任何請求,一朵山茶花清楚地表明了拒絕的意思。
兩把綴以金銀的西洋劍。
不過,樣式缺乏變化,顯得單調,結構脆弱,講白一點,就是寒酸。關白大人基於「喜樂與歡樂的匯集處」這個涵義,將這座宮殿命名為聚樂第,但那只意味著這裏是他個人的娼館。
話說回來,即使允許范禮安和四名年輕人回日本,卻被迫在澳門等了一年十個月。那段期間,有好幾艘來自日本的便船通往澳門,假如有意發出許可令的話,應該更早就寄到了。
正當眾人用完餐點,關白這次換穿紅金色系的華麗家常服飾現身。四名年輕人演奏從歐洲帶回來的鍵盤樂器和豎琴唱歌。
范禮安不知該如何回答才好,總覺得自己受到一朵山茶花的花蕾壓制,無法暢所欲言。
范禮安還是無法理解日本人的感性。
四件染上豐富色彩的布疋。
兩把以鋼鐵打造的輪軸和扳機擊發的步槍。這是日本還沒有的最新式槍枝。
「我聽滿所說,你們的總寺院比大坂城更雄偉,是嗎?」
沒等多久,關白秀吉現身。
「是嘛。」
如今擺放的位置擁有明確而強烈的意志,看起來像是在壓制武器。
禮安真心表示。就工藝的精緻程度而言,日本人確實發揮了優秀的天分。
范禮安打從心裏感到佩服。
關白一度退至內側,下人提供一行人餐點。
插在竹筒中的樹枝上,有一個又紅又圓的小花蕾,以及好幾片葉子。
從前,范禮安曾經造訪過信長的安土城,知道佈置那種裝飾是名為同朋眾的和尚們的工作。他們巧妙地在宮廷內游走,但就維持室內清潔,以及將小器具和飾品佈置在絕妙的地方而言,范禮安不得不承認,他們是職掌世界上最高尚職務的人。
「我希望今後和印度副王有進一步的來往。」
「這間宴會廳如何?」
接著,關白問了四人許多問題,聊了好長一段時間。當談話告一段落時,關白站起身來。
范禮安一口飲盡關白賜的酒,關白又賞賜百枚白銀和窄袖和服。
裝飾如此簡潔,但其身影強而有力,令人驚奇,毅然地與鋼鐵打造的武器分庭抗禮。
關白帶他們參觀的房間裏,門板和天花板上畫滿樹木、花草,或者鳥的細緻圖畫。雖然沒有歐洲的繪畫般大膽,但是內容包含非常細膩的美感。
關白心情大好,邊走邊不停地說,羅德里奎茲幾乎來不及翻譯。
立於冰冷甲冑前的山茶花小樹枝,感覺是一種強韌的意志,而不只是一般的裝飾。
——這是一種技藝。
為了展現印度副王使節的派頭,范禮安雇用十多名待在長崎的葡萄牙人,喬裝成隨從。因為日本人是容易被那種外在要素影響的民族。
一行人一進入宮殿中最寬敞的大廳,眼前擺放著印度副王先派人送抵的獻禮。
兩件米蘭製的甲冑。
「好美。」
范禮安回答「關白大人說的是」,走在關白身後。
關白接連帶他們參觀宅邸內部。有一間房間貼了一整面黃金,也有房間只裝了白色的紙門。站在外面的緣廊上一看,屋頂的瓦片上全部以金色畫上草木和花卉的圖案。關白尤其喜愛這種奢華。
「有一間好房間。」
范禮安遵循日本的禮法行禮。雙腿併攏跪在地上,然後將臀部坐在腿上的姿勢,令人感到非常拘束,但是不這麼做的話,日本的貴人會不高興。
假如擺放的位置稍有出入,就只具有襯托出獻禮的作用。
——關白大人並不想要副王的獻禮。
除此之外,范禮安還從印度帶來了日本的駑馬無法相提並論的阿拉伯種的駿馬,以及非常漂亮的野戰帳篷。穿戴華麗馬具的馬匹拴在大門前。
范禮安誠摯地感謝有幸能夠拜謁,並呈上印度副王——杜瓦特.梅尼士(Don Duarte de Menezes)交付的國書。
「大小確實略勝一籌。不過,就精巧程度而言,貴國工匠的技藝是全世界最精巧的。」
位於建地中央的三層樓木造建築物,就潔淨這一點而言,勝過歐洲的任何一棟建築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