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黃金茶室 利休
二
從那裏吹起的風，總是令利休痛苦地幾欲發狂。
利休並沒有看到。
自從那一天起，秀吉的茶頭千宗易變成了千利休。
——是生命。
「感激不盡。」
如果讓她露出全身與生俱來的白皙肌膚坐在這裏，隔著緋紅色的紙拉門窺視的話——
一坐在猩紅色的榻榻米上，太過艷麗的風情令他久久無法出聲。
利休在那之前自稱宗易，是堺的魚乾商人千與四郎，去年在小御所舉辦茶會時，天皇賜給他利休這個法號。
——不，這正是大量的邪念、邪慾。
利休覺得他說的確實有道理。
利休環視四面的黃金，聳了聳肩。
「不，是老古錐，具有期勉人努力修禪的涵義
經他這麼一說，利休深深點頭。
秀吉在試著組裝於大坂城的黃金茶室內，和女人交歡。
利休至今喜愛的是在侘寂枯高中燃燒的生命之美。
剛獲得利休這個法號的宗易，雙手撐地，低頭致謝。
——我想讓她坐在這間茶室。
總覺得稱之為妖艷，甚至都顯得庸俗。
榻榻米的紅反射在天花板上，使得紅色更加濃烈深邃。
利休坐在金色和緋紅色的空間，回顧自己的茶道。
爾後過了四十餘年。至今擺設了各式各樣的茶席，終於打造了這種茶席。
利休搖了搖頭。
春天在寒冷白雪中萌芽的新綠。
利休在聽的過程中，無法克制擅自奔
利休想起了秀吉剛才下流的笑。
至今打造享受恬靜、古雅趣味的草庵，並不只是喜愛鄙陋、侘寂的風情。
「名利頓休……嗎？」
宗陳雖然年紀比自己輕，但利休總是覺得他看穿了自己的一切，洞悉了自己心中深不見底的陰暗底層。
——但是……
「我想，你差不多該悟達圓鈍的境界了。」
——停止謀利，這個名字取得真好。
——人生真是一趟變幻莫測的旅程。
如果心中沒有蘊含燃燒的生命力，恬靜、古雅的茶具和茶席也只不過是土里土氣、破舊的庸俗道具罷了。
那是從想到黃金茶室的當下開始，出現在利休腦海中的景象
而是在隔壁房間候著，耳聽女人嬌喘的聲音。
——思緒來到了很久之前，在堺的城鎮開始學侘茶時，利休才十五、六歲。
利休再度通盤領悟，點了點頭。
那個女人的白皙肌膚若是映照在金色和緋紅色上，想必很美。細長的鳳眼必定很冷艷。
位於堺的海濱的破舊茅草屋，和這裏是多麼天差地遠的世界啊。
如果從位於宇宙正中央的須彌山山頂上的宮殿眺望黃昏的晚霞，或許就是這種感覺。
——我的內心底層……
「我瞧瞧……」
「真是……」
利休又想起了那個女人。
他忍不住獨自低吟。
「
放在茶櫃上、線條渾圓的茶爐和水指也染上緋紅色，格外美麗。
利休對於自己隨波逐流，打造了這種茶室感到害怕。
老古錐是指老舊，刀鋒失去銳利，變得渾圓，派不上用場的錐子。「利」意謂著刀刃的銳利。
利休這麼想之後，面露苦笑。
那份嬌艷將無法用言語形容。
「或許是那樣沒錯。」
空了一個又暗又深的大洞。
利休為了檢查組裝情形，進入黃金茶室，闔上紙拉門。
鄙陋草庵中的艷麗。
包圍自己的，豈不是今生赤裸裸的慾望嗎——？
這個黃金茶席和俗世是截然不同、不可思議的另一個世
——那個女人……
利休獨自悄悄陶醉在那份妄念之中許久。
絢爛、莊重、優雅、純粹……，不管使用任何語言，都無法傳達這個茶席濃厚而寂靜的風韻。
——如果坐在這裏，所有邪念都會消失。
「利休」這兩個字中含有「銳利也要適可而止」的教誨。
光線透過緋紅色的紗，將牆壁的金色染成朦朧的紅色。
向天皇奏上這個名字的，是大德寺的古溪宗陳。
利休退出皇宮之後，造訪大德寺，詢問利休這個法號的由來，宗陳搖了搖頭。
總覺得宗陳完全看穿了自己的內心。
這間黃金茶室和那個女人的肌膚十分相襯。
如果是「名利頓休」的「休」，就是教人不要一味地貪圖名利和利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