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

「那就好……殿下，這次的旅程還愉快吧？」

「的確如此。」

支倉六右衛門是伊達家歷代以來的家臣，然而索提洛卻不是。基於信仰因素，他希望自己能夠成為解救日本列島居民的救世主、更希望自己能順利地帶著菲利浦三世強大的海軍艦隊前來，以神的使者之身分進入大坂灣……

回到仙台不久，因年紀老邁而臥病在床的鈴木元信，於六月二日握著政宗的雙手死去。

信仰本身的意義和政治、武力全然不同，是一種具有強韌思想的根源。

「是的，愉快極了。」

支倉六右衛門常長再度踏上仙台的土地，是在翌年，也就是元和六年（一六二〇）的八月二十六日。

消息傳來是在八月二十六日的傍晚。政宗很快地派遣柳生權右衛門前去迎接，而自己則在備好晚膳的起居室裏等待支倉常長一行人。

「我知道你一直在設法增加領民的財富。」

元信說道：

畢竟這是一段歷時甚長的旅程。打從慶長十八年到元和六年為止……仔細算來，已經過了七年的時間。在這七年當中，他和索提洛朝夕相處、一起接受洗禮、接受歡迎、一起晉見羅馬教宗，因此六右衛門本身可能早已成為一個完完全全的天主教徒——這點是政宗所不能不考慮到的。

「但如果是大御所，就不會採取如此斷然的措施。在這廣大的世界當中，對於甚麼事要有怎樣的考慮，都必須事先加以確定才行。確定以後再施予處置，而處置的同時也能教育殿下……這是元信從這世上所學來的智慧。」

「元信，如果你是政宗，那麼你會怎麼做呢？索提洛是信徒，六右衛門也是信徒，當這兩個人攜手出現時，我該如何是好呢？」

（索提洛真的會一起來嗎……？）

說到這裏，政宗突然湧起一股憎惡自己的感覺，因為他竟然詢問一個垂死的老人如此殘酷的問題。但是，他真的很想聽聽元信的回答，以便掌握自己的意志、確定處理的方向。

六右衛門用布蓋住臉部，和權右衛門並騎來到城中時，戌時（早上八點）早已過了……

就在政宗痛失另一位重要侍臣不久以後，支倉六右衛門所乘的船隻終於又回到了七年前出港時的月之浦。當聽到這個消息時，政宗下意識地在胸前合掌為什。

（連我的女兒五郎八姬都不肯退讓一步……）

打從四月初起，伊達政宗即在江戶城的二之丸進行石垣修築工作，直到工程全部結束，才於四月十六日自江戶出發返回仙台。

「殿下……萬一事情緊急，那就殺了他們吧！」

一旦索提洛出現在政宗面前，必然會將政宗視為異端、異教徒，甚至逼他背叛德川家。

換言之，元信是在距支倉六右衛門重返故國兩個月又二十四天之前死去的。根據記載，元信在臨終之前曾經詢問政宗：

「如果是豐太閤，一定會立刻斬殺阻礙他的人。」

（不信奉上帝的教義，就無法解救人類！）

政宗一語不發地將手掌貼在元信的額頭上，不斷地點頭。

由於六右衛門並非可以堂而皇之地加以迎接的使者，因此政宗只派了一、兩人前去迎接，並且授意他們秘密地帶領六右衛門一人前來。而在支倉常長到達之前，政宗的內心有如少年一般，久久無法平靜。

對政宗而言，這也是他一直耿耿於懷的事情。

話雖如此，但是事實上也可能出現相反的情形。

因此，所謂的異端，就是必須超越時代而鬥爭的惡魔，也就是敵人。

（如果索提洛真的隨他回來，那該如何是好呢？……）

「殿下，如果六右衛門和索提洛回來了，那麼你打算怎麼辦呢？」

「你放心！政宗已經五十四歲了，絕對不會做出令自己懊悔的蠢事。」

結果不但沒有艦隊，而且建立豐臣政權的夢想也已經煙消雲散了。不過，他的信仰和從信仰當中所衍生出來的野心並沒有改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