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猴子》第四部 砍魔鬼尾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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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部 砍魔鬼尾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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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點引起了萊姆的注意。「有機泥」這個名詞無疑是由一些公共關係專家發明的,他們很清楚,如果使用這種產品的真名,就會使市場銷量受到很大的限制。因為這種東西真正的名稱是:處理過的人類糞便。
.船上有一名「幫手」,身分未明。(幫手身分確定為溺死在福州龍沉船點的一名死者。)
.血液樣本已送實驗室化驗。(受傷女人血型為AB型陰性。已要求法醫辦公室進一步詳細檢驗。)
「怎麼了?」他的表情引起了莎克斯的注意。
萊姆把頭往後一仰,倒在枕頭上,和莎克斯一樣把目光投向證物表上。他心中又浮現那種熟悉的感覺:儘管知道證物表上已沒什麼能透露的了,但就是忍不住再一個個檢查,只希望能突然從裡面蹦出一個全新的發現。

.偷渡客以「家庭商店」商標偽裝車身外觀。
「再見。」萊姆很小心地用中文唸出這兩個字,這是他從網路上的中文翻譯網站上學來的。李桑尼點點頭。「好極了,老闆,你的發音很標準。再見。」
.偷渡客:張山姆和吳啟成兩家人、宋約翰、一名溺斃婦女的嬰兒、一對男女身分不明(在海邊被射殺)。
其他的證物對案情幫助不大。那瓶老人用來自盡的嗎啡,是來自中國的醫院,對他們來說一點用處也沒有。
在張傑池的手指和掌心上,都沾有藍黑色的痕跡。那是油漆或墨水染成的,不是死後才出現的瘀青黑斑!以他的死亡時間來說,根本還不至於出現這種現象。
「有人想對吳家的人下手。」塞利托接完行動電話,抬起頭看著萊姆說。
「什麼?」莎克斯問,簡直不敢置信。「是在摩瑞山丘的庇護所嗎?」
「兩個字,風水。」
「不對,」李桑尼說,看了看這張相片。「不是畫家,是書法家。在中國,書法家的地位比畫家重要多了。他們是這樣拿筆的。」他隨手抓起一枝筆,握成完全垂直的角度,拇指、食指和中指牢牢形成一個三角形狀。接著他把筆放下,把手抬起來,這三根指頭上便出現了紅色的凹痕,位置幾乎與張山姆和他父親一模一樣。李桑尼繼續說:「書法在中國是藝術的一門,但在無產階級革命中,藝術家受到相當大的迫害。許多書法家被強迫至印刷廠工作或當油漆工,好讓他們對社會有些貢獻。在船上,張山姆告訴過我們,他因為從事異議活動而被學校開除,沒人敢請他繼續教書。看來他應該也是進了印刷廠,或當油漆工去了。」
「那條船,福州龍號!」
「他的手指!」萊姆叫道:「看看他的手指!」
.惡鬼使用武器為七點六二釐米手槍。彈殼並不尋常。(型號為中國五一式自動手槍。)
和昨天在堅尼街上被射殺的槍手不同,莎克斯在那具陳屍在現場的維吾爾人屍體上,找到了足以證明身分的證件,有駕駛執照和一張印有地址的皇后區土耳其斯坦文化中心的名片。貝迪和索爾已經帶了一些人趕到那裡,但文化中心的負責人只說,他曾聽過有某個不知名的中國人在附近雇用了幾個人去替他搬家,除此之外就一概不知了。那對雙人組警探會繼續對負責人施壓,不過他們也說,這傢伙寧可去坐牢也不肯洩露半點惡鬼的行蹤。
.兩名偷渡客在海灘被射殺;皆從背後。
莎克斯又補充說,老人身上沒有地鐵車票或其他交通工具票根,無法知道他是透過何種方式來到這個現場。
萊姆把目光移向老人的屍體相片,落在其中幾張上面。那是死者手部的特寫。他微微移動手指,將暴風箭輪椅駛近白板前。
鄧艾迪拿出行動電話,打電話回總部。
「妳認為有內奸?」塞利托問。
「哪一個?」
「媽的……」他喃喃說。
「那麼,你快去抓你的老鼠吧。李先生,事情辦完後快回來這裡,我還需要一些白酒……對了,桑尼?」
萊姆開始不耐煩了。「誰去問一下調查局,看看到底是誰來接替戴瑞?艾迪,你去打電話。」鄧艾迪聯絡上調查局處長,得到的答案是:他們開會的時間耽誤了,還沒有討論出派誰來參與「殺鬼行動」。
「根據謠傳,傑克.倫敦就是用這種方式自殺的。」林肯.萊姆說。他對於自殺技術的知識,幾乎已像他對歷史刑事瑣事的了解一樣深。「而且,只要劑量超過太多,吃什麼藥都能致命。」
「什麼叫『所有事情』?」萊姆尖刻地問:「還有,在我們得到人手前,能就他媽的什麼定位?難道他們不知道這次面對的是一個殺手嗎?」
從惡鬼藏身處的租屋契約也查不到有用的線索。他用的名字是「李哈利」,社會保險號碼和相關資料全都是假的,就連付房租所開出的支票,也是來自加勒比海的銀行。根據鄧艾迪所說:「李」這個姓就像美國的「史密斯」,都是最普遍的姓氏。
.非法移民者名單:張姓家族:張山姆、美美、威廉和隆納,張山姆的父親張傑池,以及一名嬰兒:寶宜。張山姆已安排好工作,但雇主和工作地點皆不詳。開一輛藍色廂型車,無標識,無車牌。張家居住地在皇后區。吳姓家族:吳啟成、詠萍、珍美和朗。
.四人闖入,將死者凌虐後殺害。
殺鬼行動
唐傑瑞命案現場
亞倫.科伊笑了起來,顯然在嘲笑萊姆的單純。「他們絕對不會合作的。沒有關係,根本辦不成事。」
萊姆又問:「惡鬼怎麼知道他們在什麼地方?」
突然間,他飛快把視線投向那張地圖——他們最早使用的那張長島地圖。他的目光落在東角海岸外約一哩遠的一個小紅點上。
莎克斯沉思了一下。「在堅尼街的槍戰發生後,也許有一名他的手下跟蹤我們到醫院,然後又跟蹤吳家的人到庇護所。儘管這並不容易,但還是有可能。」她走到白板前,在上面註記的一條事項上輕輕敲了一下。「要不,就是因為這點了。」
.惡鬼同夥屍體:來自中國西部或西北部的少數民族。無法由指紋比對出身分。使用武器為華爾瑟PPK手槍。
「這些是張山姆父親鞋底的東西,硝酸鹽、鉀、碳、鈉……以及有機泥。各種物質含量都很大。」
「重點?老闆,這已經很清楚了,」李桑尼說:「一定有專人替惡鬼布置房子,他一定找了會看風水的人來幫忙。只要找到這個人,就可以找到惡鬼的其他藏身地了。」
李桑尼苦笑著說:「凡事只要和惡鬼扯上關係,就不會有什麼巧合了。」
.接應惡鬼的車輛遺棄他離開。惡鬼有一槍應是射擊這輛車。已探集此車胎痕和軸距,送請鑑識車輛型號。(車型為BMW X5。車主正在清查中。駕駛為唐傑瑞。)
「我應該再去和吳啟成談談嗎?或是找宋約翰?」莎克斯問。
莎克斯搜索過派崔克亨利街惡鬼藏身處的現場後,得到幾種不同的訊息。其中一個令人沮喪的事實是,那支他們用來追蹤到惡鬼位置的行動電話,已被丟棄在大樓的現場裡。如果他繼續使用這支電話,他們就可以再藉此追蹤他。但現在,既然他丟掉這支電話,就表示他已經知道警方是利用行動電話才找到他的,此後,他在通訊聯絡上一定會更加小心。
.惡鬼偷竊一輛紅色本田汽車逃逸。已要求各單位協尋此車。(無任何發現。)
「舉一反三。」李桑尼用中文說出這個成語,再用英文解釋。「意思是:從一件事中可以得知其他三件事。孔夫子說:『如果給一個人看物體的一角,而他不能推想其他三個角,那我就不願意再教他了。』
.惡鬼請風水師替他布置房子。
.幾枚指紋。(除了唐傑瑞外,其餘指紋無吻合對象。)
「這是怎麼回事?」梅爾.柯柏問:「基因遺傳嗎?」
.指紋已送至自動指紋辨識系統。(無任何吻合結果。)
在這位中國公安離開後,剩下的人又繼續進行證物研究工作,卻一直沒有什麼進展。一個小時過去了,派去皇后區調查印刷廠的警員,也都還沒有傳回任何消息。
.由指紋和張傑池手部相片,得知張家父子皆為書法家。張山姆可能會去印刷廠或油漆公司工作。已派員清查皇后區各家公司。
.由死者鞋底的有機泥,推測他們可能住在離污水處理廠不遠的地方。
「吃嗎啡會致命嗎?」塞利托問。
萊姆吼道:「不要!我現在要來看看證物。」
萊姆把輪椅轉過來,面向這位重案組警探。塞利托繼續說:「在庇護所後巷的監視器中,發現一名黑面孔、體型瘦小、戴有手套的陌生男子。他站在那裡的一扇窗戶前,想窺視裡面的動靜。你說,這會是巧合嗎?」
李桑尼開口說話了(這立刻讓萊姆想起來,艾米莉亞.莎克斯並不是唯一去過惡鬼藏身處的警員),他說:「嘿,老闆,我在搜查惡鬼住處的時候,也有一些發現。你想聽嗎?」
「我去中國城查查風水師,你覺得如何?」
「要不要一間間搜索所有污水處理場附近的房子?」塞利托問。
「現在你的思考模式越來越像我們中國警察了。」李桑尼笑著說。
.藏身處地毯:阿諾德紡織公司品牌「樂斯特萊」,鋪設時間在六個月之內:正在聯絡承包商清查鋪設用戶名單。(地毯鋪設地點:砲台山公園一帶共有三十二處。)
長島伊斯頓鎮刑案現場
.由微量證物判斷惡鬼藏身處應在市中心,可能在砲台山公園一帶。
這位中國公安轉頭看著他。
「你說吧。」
.根據證物推斷,嫌犯藏身處應在砲台山公園一帶。
「我在醫院聽吳啟成說,張山姆已經安排好這裡的工作了。」莎克斯說。
「我是因為上面有污點才拍下來的。」莎克斯說。
.嫌犯作案工具為一輛偷來的雪佛蘭開拓者休旅車,無法追查來源。
「我當然有他媽的關係!」萊姆厲聲說:「就告訴他們,只要他們說謊被我們查出來,移民局的人就會去徹底掃蕩他們的公司。還有,萬一張家有人被殺了,我們就以同夥殺人的罪名起訴他們。」
「我們還有刑案現場,有一個現場被我們忘掉了。」
.嫌犯共犯來自中國少數民族,目前正追查下落中。(來自土耳其斯坦會館和皇后區伊斯蘭中心的維吾爾人。由行動電話查出地址:下城派崔克亨利街八〇五號。)
「你要不要自己打電話過去?」
.現場全面遭受破壞。
.兩枚彈殼——吻合五一式手槍。唐傑瑞腦部中彈兩發。
李桑尼拍拍襯衫口袋想拿香煙,但又把手放下。「在我六果園公安局的辦公桌上有一塊標語。」
萊姆點頭表示贊同,然後問:「後來呢?」
「誰知道?」塞利托反問。
.據信惡鬼有手下潛伏在政府機關中。
萊姆搖搖頭。皇后區的污水處理廠太多,加上紐約地區的風向無常,張家人住的地方可能離處理廠好幾個街區遠。如果不把範圍縮小,例如先找到張山姆要去工作的印刷廠,這樣一間間搜索將會永遠沒完沒了。
「什麼標語?」
萊姆心想,這個成語對所有刑警來說,倒是一個很不錯的座右銘。「你究竟推論出什麼有用的線索?讓我們從那八個馬匹塑像和黃銅鐘中學到東西?」
「很好,」萊姆說:「這的確有幫助。」
「證人的部分已經夠了,」萊姆咕噥說:「我們需要的是更多證物,我需要更具體一點的東西。」
.指紋自動辨識系統比對之指紋:無任何吻合結果,但張山姆的手指上有不尋常痕跡(傷口?繩索壓痕?)
「目前已知道張家的人是在皇后區,」萊姆說:「現在我們要儘可能調派十五分局裡所有會說中文的警員,開始一家家去快速沖印店、印刷廠或油漆公司調查,看看他們是否剛剛雇用了非法移民。」
「不可能。」萊姆說,又仔細看了一遍老人手部的相片。他閉上眼睛,讓思緒飛馳——就像棲息在他臥房窗外的鷹隼,從窗台上沖天飛起。手上的墨跡、凹痕……突然,他把頭往椅背一仰,睜開眼睛看著莎克斯。「他們是畫家!父子都是藝術家。記得那輛廂型車上的家庭商店標誌嗎?是他們其中一人畫上去的。」
在那名因服藥過量而死在現場的老人身上,也找到一些線索。他的皮夾中有一張已被海水泡糊的身分證明,但已足以證實他就是張傑池本人。在證件後面,莎克斯還找到一張非常舊的小紙片。鄧艾迪苦笑說:「看看這個,這是蔣介石的相片,上面還寫了感謝詞,感謝張傑池曾努力反抗共產黨,使中國人民得以免於被獨裁者奴役。」
「你們看,」他說:「看看他的手。」
.無可辨識身分之指紋。
「你聽過我們的領導人鄧小平的名言嗎?他說:無論黑貓白貓,抓到老鼠的就是好貓。」
.由血液潑濺情況,判斷女性傷者的受傷部位應在肩膀或手臂。
莎克斯說:「調查局沒人知道我們把他們送到摩瑞山丘,我記得戴瑞那時已經走了。知道這件事的只有移民局或紐約市警局的人。」
堅尼街槍戰現場
.一名偷渡客受傷——宋約翰醫生。一人失蹤。
梅爾.柯柏使用氣相色層分析儀,化驗一些在派崔克亨利街現場找到的證物。他研究了一下化驗結果,然後說:「這裡有好玩的事了。」他看著莎克斯用麥克筆寫在證物袋上的註記。
藏身處槍擊案現場
中國城:失竊廂型車
原本他們猜測張山姆是因為受過傷,手上才會有這樣的痕跡。但顯然已經不成立了。
「我們有兩個人追了出去,但還是讓他跑了。」
莎克斯瞄了一眼,走近了一些。「凹痕!」她拔下釘在白板上的張山姆的指紋圖案,移至這名老人的手部相片旁比對。手掌和指頭的大小不同,老人手部皮膚的皺摺也較多,但萊姆先前在張山姆的手指上發現的凹痕現象,竟然也出現在這名老人的手上。
.據信惡鬼有手下潛伏在政府機關中。
.海上發現三具浮屍——兩名被射殺,一名溺斃。屍體相片和指紋會送交萊姆和中國。(溺斃者身分為歐維多,惡鬼的幫手。)
.三名助手的鞋痕皆比惡鬼小,推斷體型相當矮小。
「既然如此,」塞利托說:「我們就不能再讓吳家的人待在那個地方了。我馬上打回警署,把他們換到紐約州北邊的證人庇護所。」接著,他看向房裡所有人。「這次消息絕對不能離開這個房間。」說完,他打了電話,安排一輛防彈廂型車去接送吳家的人。
還要更多證物……他們還需要……
「哈哈,恭喜你,桑尼,」湯瑪斯說:「林肯終於用姓氏稱呼你了,他對真正要好的朋友才會這樣。你有注意到嗎?他只用『湯瑪斯』叫我而已。」
「利用家具和一些擺設以求得好運氣。」湯瑪斯說。萊姆轉頭看向他,他便馬上補充:「『家庭和花園』頻道上有這種節目。別擔心,我是利用下班時間看的。」
「我的發現可是很有用的,我說。在他住處面對正門的地方有一座佛像:他的臥房裡沒有音響或任何紅色的東西。他把走道漆成白色,書架上都裝了門。他有八匹駿馬塑像。所有鏡子都很高,這樣在照鏡子的時候,頭部才不會被切斷。他那裡還有幾個木頭手把的銅鐘,他把它們全擺在西側的房間。」他點點頭,顯然對自己的發現感到相當滿意。「你聽出來了嗎?老闆?」
「沒有,」萊姆說:「你再講清楚點。」
.現場無接應偷渡客的車輛。
.行動電話,可能為惡鬼所有;送聯邦調查局分析。(無法追查來源的衛星電話。必須先侵入中國政府系統才得以使用。)
「到底怎麼了?」
紐約的十四座排洩物污水處理廠,一天生產的有機泥超過上千噸,販賣至全國當做肥料。由老人鞋底累積如此大量的有機泥來看,張家的人住的地方可能離某座污水處理場相當近。
萊姆不耐煩地說:「所以說他住的公寓是個幸運之地了。李先生,你要說的重點到底是什麼?」
.十名偷渡客逃逸;七名成人(一名老人,一名受傷女性),兩名兒童,一個嬰兒。偷走教堂車輛。
「他們說今天下午所有事情一定會就定位。」
「講到這點,湯瑪斯,我想你在這裡的任務只是寫字記錄而已,不要隨便發表意見。」
萊姆和莎克斯互看了一眼,兩人同時笑了起來。「看來,我得改寫我的刑事鑑識教科書了,非得加進一個『巫術』的新章節不可。」
.發現一塊新鋪的護根。
.血跡樣本已送實驗室化驗。(受傷女人血型為AB型陰性。已要求法醫辦公室進一步詳細檢驗。)